《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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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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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关门声和渐远的脚步声,床榻上的两人方才坐起来。
  赵元长回了泰祥宫便会止不住想起庚延一,于是他索性除了夜里都不回去了,一个人关在比旸殿里破解两张字谜。程夜留下来的倒更像是一句话,只是细细读来又有所不通,可是拆开重组又似乎不对。
  黄门站在门外拦下送汤的宫人,自己亲自端进来放在赵元长面前,赵元长眼放在字条上端起碗泯了一口。
  “陛下小心烫。”
  “嗯。”赵元长回过神来见到黄门好奇地看他手里的东西,便大方地递到黄门面前:“依你看,这些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陛下,您这不是打奴才嘴巴吗,别说这些字儿了,就连简单的助念字奴才都不认识几个。”
  “助念字?……助念……”赵元长想起什么立刻放下汤碗,谁知没放稳打翻了反而弄得自己一手热汤,他用力甩甩又放到嘴前吹了吹。
  黄门立刻让门外厚着的宫人端盆凉水来给陛下洗手。赵元长将手上的汤渍在黄门袄衣上蹭干净便拿起两张字条一手一张看起来。他怎就没想到助念字。赵元长拿过笔按照每种排法将群圈顺重组了一遍,可的出来的意思都不对,那唯一的可能,群圈顺这三个字便是要助念的字。群是指曲云。
  “圈……顺……顺……顺……”赵元长又在顺字下面写上助念字,那剩下的圈,便只能是……
  看到纸上的东西,赵元长提起的笔迟迟没有落下。他急忙又拿来一张纸写上程夜那句话,按照同样的方法,而最后得出来的顺序便是,莫乐安似已各恩以暗矣。赵元长手里的笔掉在桌上,弄脏了纸。黄门吓得抓起自己的袄衣往赵元长脸上轻抹,赵元长才知道,自己哭了。
  “备撵,朕要去莫府。”
  “可是陛下,现在天色不早,您也累了一天,不如……”
  赵元长将黄门后面的话瞪了回去,黄门只好遵从吩咐去命人备撵。赵元长突然又叫住他,让他命裘桂也带兵随同。
  街上已不如白日那般热闹,冷冷清清的几个人见了赵元长的撵车都纷纷退到两旁跪下。唯一还有生气的,便是很远的花街。
  裘桂用力猛推开房门的时候,莫澜还坐在床榻上,看着赵元长一步步向他走进。不知为何,赵元长觉得床榻上的人此刻定是在笑,便不由得拽紧了拳头。莫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聚了过来,只有除了今日刚拿了工钱就跑去喝花酒的小斯。
  “陛下这么晚了还来看臣,臣实在是不敢当。”
  赵元长坐在离床很近的地方,笑道:“朕实在是担心你的伤势。”
  “谢陛下挂记。”
  “莫澜,你杀过人吗?”
  “陛下认为呢?”
  “朕认为,你杀过。”
  “那臣便杀过。”
  赵元长冷笑:“你倒是痛快。”
  “许久都未见到陛下笑过了。”
  “不如你到帐子外面来,朕笑给你看。”
  “只怕臣一出来,会吓到陛下。”
  “为何?因为你根本没受伤,还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死,庚延一。”
  里面的人笑起来,那声音,分明就是庚延一。他撩开帐子,伸出双腿踩着地面。所有人见到他都是受了惊吓般吃惊,唯有赵元长绝望地闭上眼。
  为何偏偏是你。
  “好些日子不见,你瘦了。”庚延一伸手抚上赵元长的脸。
  赵元长抓着庚延一手狠狠收紧,也顾不得是否会弄疼他:“他们全是你杀的,你为何要这么做?回答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愚弄我!”
  庚延一眯眼凑近赵元长,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好有趣,和我想的一样。”
  赵元长捏着庚延一的手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发紫的唇不停地颤抖。庚延一看着赵元长也是一言不发。直到他被绑了手带出房门,赵元长才开了口。
  “我宁愿那时你已经没了。”
  “可惜,我还活着。”
  



     ☆、第四十三章

    在牢房里只有一张发着霉味的石板床,铺一些枯草便让犯人可以睡了。墙角的老鼠喜欢窜到庚延一脚边,庚延一便将吃剩下的馒头掰成指甲大小喂它们。馒头没了,他便会对它们说句没了。
  在对庚延一审问前一日,太后和徐夫人来到大牢里看他。他也不吃惊,只是坐在床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扭头对着窗外哼起小曲儿。太后让狱卒打开牢门走进去,在庚延一面前站定盯着他侧面看了良久。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庚延一轻轻笑两声:“我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
  “孤记得。”
  徐夫人急不可待问他:“庚延一,那些人当真是你杀的?”
  “不然为何会被关起来?”庚延一抬起双手摇响了之间的铁链。
  “报仇?”
  “嗯……算是,虽然娘并不想我这么做。”
  太后寻思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关于你娘,你知道多少?”
  “还差一些。”
  “你娘……”
  “皇上驾到!”平日里重是跟随在赵元长身旁的黄门高扯着嗓子喊道。
  地牢里的人都伏地跪下,除了太后,除了庚延一。庚延一笑看着赵元长进来。赵元长偏偏特意穿了庚延一最不喜欢他的那件袍子,那时宫人们刚送来他试了试,庚延一便说不称他,于是直至今日他都未再瞧过着袍子一眼。在这般情景下,他又穿了,是气庚延一,还是气自己,便只有他与庚延一才知了。
  狱官对庚延一厉道:“见了陛下还不跪下!”
  庚延一顺从地跪下,却抬起头来朝着赵元长笑道:“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向你下跪。”
  “臣子平民见了皇帝谁敢不跪。”
  赵元长躬身走进牢房,看着庚延一。庚延一迎上他的眼,仍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是他们之间许多东西已然变了,正如发馊的饭菜,再也下不了肚。赵元长转身对太后道:“朕想单独审问他,若是母后与徐夫人对庚延一说完话了,还请先行离开大牢。”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庚延一,最终还是未将被打断的话说完,便出了大牢。或许有些事不说出来,才是最好的。
  赵元长挥袖,让其他人也都出去,只留他与庚延一在阴暗的牢房里。他走到石板床前,看了看,却是不想坐下。
  庚延一笑道:“嫌脏?也对,那上面不知躺过多少人了,我刚躺下的时候,都觉着有些不适。”
  赵元长撩起袍子坐下去,双手放在腿上正坐盯着庚延一。如此凌厉又毫无温度的脸,庚延一还是头一次见。
  “你是如何怀疑到我的?”庚延一跪得端正,因觉不出痛意来,他跪着倒也不受罪。
  赵元长拿出一张纸摊开来里栽庚延一面前:“这上面的字,你可还记得?”
  “恩莫以安乐,各似案已矣。又怎了?”
  “若是把这些字拆开来,再重组,虽有很多种组法但组出来都不对,唯有一种组法,组出来便说出了凶手是谁。”
  庚延一泰然笑道:“什么组法?”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的笑容铁青了一张脸,事到如今他竟还笑得出来。赵元长一字一句道:“莫乐安,似已,各恩以暗矣。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庚延一仍旧笑着:“莫澜是庚延一。”
  赵元长咬紧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又道:“明白这些字真正的意思之后,所有的迷都解开了。先是卿弟的死,你说你一夜起来,约你去后山的那张字条便在桌上,门外有宫人们守着,窗户也是关好的,外面根本便不可能有人进来。当时朕想了很久,这张字条怎么放在你殿内……”
  “……朕?”庚延一呢喃这个朕字时不经皱了皱眉,只是他很快便又笑起来,对赵元长道:“抱歉,继续。”
  “那张字条是你自己放的,也许根本就没放,你是在朕来时演的一出戏。只是卿弟死的那日,你都与朕在一起,假扮卿弟之人自然不会是你。于是朕便想到了,你还有帮凶,而且还不止一个。后来便正如朕曾经与你说过的那般,他跳下陡壁之后躲进树林,最后再趁乱出来,混在人群逃走。脱下的袄衣可等人都散去后再来收回。”
  庚延一笑着,不语。
  赵元长接着道:“然后便是项白川的死。项白川是被继续扮作侍卫的帮凶叫走,兴许帮凶让他悄悄跟着他走,总之不要惊动常亭玉,等到子时后你便迷晕项白川将他吊死。而偏偏考工令的图纸也是在子时被盗,起先朕并未多想,但安戈的一句话提醒了朕。”
  “什么话?”
  “朕问他对盗窃之人心中可有数,他却说不是宫里的人。”
  “这话有问题?”
  “单听着似乎并无任何不妥,只是若将图纸被盗与项白川之死联系起来,便觉得安戈似乎故意在包庇什么。子时,项白川在考工令被你杀死,安戈对侍卫们谎称图纸被盗,好让你趁着侍卫们不在离开考工令。若安戈他们便是你的帮凶,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们一开始要杀你,而宋袭荣却又待你非常好。一开始你们便在演戏,好让朕觉得他们与你有仇。”
  庚延一应允般笑道:“我与他们三人青梅竹马,可谓亲如兄弟。”
  赵元长深吸口气咽下悲愤,继续道:“五更过后,巡视的侍卫也都不再走动,此时再由宋启如带着项白川的尸首将他吊于榕树之上。宋启如心思缜密且有一身好武艺,要在他们三人之中选,想必你也会选他。”
  庚延一点头:“假扮赵元卿之人。正是他。”
  “接下来,是司马骏之的死。玉池与汰水是连在一起的你定是早就知道。”
  “嗯。”
  “你在竹林将他杀死。宋启如将他搬上竹筏划到玉池,砍下司马骏之的头颅,再划着竹筏回到汰水收拾作案现场,最后由小道离开。这也是为何侍卫会不知道。而你则留在汰水,故意让人看见。过后,便是你中毒,其实饭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药,而是你自己之前便借放棋盘偷偷服毒,宋袭荣再来替你解毒。毒解了,你便自己从屋顶离开穆弥殿,再让宋袭荣扮作你的样子。”
  没想到庚延一却显得有些惊讶,随即苦笑着摇头。
  “朕说的不对?”
  “只是想到一些事。”
  赵元长声音因疲惫已有些沙哑,但他就是这般执着,仍继续说下去:“在你失踪的时段时间,你便溺死了侯硕。他的头被你摁在水里,待到断气后,你才将他搬去了玉池。婕妤被抓你定是没料到,还让朕顺利抓到高伯山。不过朕想你听了最吃惊的,是婕妤给朕留下的讯信,群圈顺。”
  “婕妤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嫁错了人。”
  “……”
  “……”
  “与程夜留下的字一样。这三个字也是借由助念。只是程夜留下的是助念字,而婕妤留下的却是被助念字。群,即是指曲云,圈,指借还,顺,指尸魂。这三字的意思便是,曲云阁,借尸还魂。你庚延一,借莫澜,还魂。这也是为何宋袭荣会对这么关心被大家以为的莫澜。”
  “你终究,还是忍不住。”
  赵元长用力按住眼睛,放下手时重重扎在了石板床上:“你觉得很有趣?看见我现在这幅模样你觉得很有趣?!”
  “其实,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庚延一深吸口气,笑着走到天窗下,道:“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赵元卿死时穿得袄衣是我让他穿着赴约的,引他道陡壁边上的也只是我的一句话。项白川并不是宋启如假扮侍卫叫走他的,若真是宋启如假扮了侍卫,怕他也是一眼便认出。就在宋启如犹豫该如何偷偷弄走他时,他却自己使诈悄悄溜出了后山,这才被宋启如以兵器为由骗到了考工令。我只是为他系了绳子而已。”
  “……”
  “引司马骏之入宫的人,是高伯山。按计划,高伯山将他引到了竹林,我在竹林用你给的匕首割开了司马骏之的喉部,又用东西堵住他的伤口不让血外流。接下来便是如你所说。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高伯山终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婕妤。而侯硕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打造的兵器如何了,自己来了考工令,倒是省去不少麻烦。杀程夜更是容易。”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的身影,有些入神:“你为何非要亲自下手?”
  “我比较好奇,如果你知道是我杀了你的人,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既然你于我无情,为何当日不拒绝?!”
  “若是我拒绝了,你此刻还会觉着痛心么?”
  “你一直都在愚弄我?”
  “若你这样想,那便是了。”
  “当日,真不该让你留在宫中,真不该出宫,真不该去玉池。”赵元长播出藏于袖中的短剑朝庚延一刺去。庚延一只是微微转身,拿出了赵元长赠他的匕首。
  他挡开短剑用刀柄抵住赵元长的胸膛,笑道:“此时的你,还杀不了我。”
  牢门处突然想起许多脚步声,两人?三人?不,是四人。赵元长吃惊的看着进来的人,再见到庚延一清清淡淡的笑便明白了。
  “主公,您无事吧?”安戈双手抓着牢门上方的木柱:“外面的侍卫已经被我收拾了。”
  “我无事。”庚延一后退两步收起匕首。
  宋启如道:“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好。”庚延一替赵元长理了理衣襟,一如在泰祥宫的每个早晨那般:“我走了。”
  “庚延一,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
  安戈放开木柱侧身让庚延一出来:“牢里好玩儿么?”
  “回去关你几日便知。”
  “那还是免了。”
  赵元长瞪着庚延一走出牢房,只是庚延一没有回头,回头却是宋袭荣。
  



     ☆、第四十四章

    刚走出大牢,裘桂便带着许多侍卫将他四人团团围住。安戈头疼地皱起眉头,这么多人要是一个个杀太麻烦。赵元长从牢里走出来,他身旁跟着婕妤。庚延一见到婕妤微微愣住,尔后便明白过来。婕妤神色淡静,丝毫惧色都未有。
  安戈惊道:“婕妤和高兄在一起,怎会被他抓了去?!”
  “婕妤。”庚延一刚走过去,赵元长身旁的侍卫便有些朝后退了退,只有赵元长未动。庚延一也不看他,而是认真问婕妤:“你可想清楚了?”
  婕妤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
  庚延一笑起来,道:“我会劝慰伯山,你无需担心。”
  “谢谢。”
  庚延一转身回到那三人身边:“走吧,别让伯山多等。”
  “我们不管婕妤了?”
  “她选择留下,我们便唯有这样。”
  “可是,赵元长绝不会放过她。”
  宋启如拍上安戈的肩,向他摇摇头,安戈这才闭了嘴。宋启如将宋袭荣抱于怀中,与安戈一起在侍卫间杀出条路来。三人纵身一跃借着轻功上了房顶,宋启如与安戈往前继续跃时,庚延一只稍转了头,还未看见想见之人时,便纵身追上了前面两人。
  裘桂刚吼了句追欲要动身时,赵元长伸出手拦住了身边的侍卫,转身朝后方走。
  婕妤看了看那方已经没了庚延一踪迹的房顶,也随着赵元长一并走了。她侧头看着赵元长后脑,动了动嘴角,不知是否笑了。
  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情意便是断了,此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路逃出宫门都还算顺利,高伯山牵着四匹马侯宫门旁,垂纱斗笠遮住了他整张脸。见到四人出来这才摘下斗笠,翻身上马。从墙上跳下来的四人也刚好落到马上,不等侍卫追出来便猛往马肚上一夹。
  高伯山策马与庚延一并行:“我姐还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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