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宫记事(第一部) by 最是一年明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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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宫记事(第一部) by 最是一年明冬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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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能看在多年辛苦功劳的份上,放过乔云飞这一小小校尉。

  其后,乔云飞获罪被囚、押解回京,都是他这个皇帝“亲信”一手包办。然而回京之后,竟然不是押解入刑堂牢房,而是直奔紫禁皇宫而去!

  心中犹有疑虑、不安,然而皇命难为,何况周围数十名皇帝亲侍,岂是摆设?周诚孝唯有交解昏迷中的乔云飞,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又无可奈何而去。

  直到成妃大礼,圣旨一下,军中诸多同僚全都当做无伤大雅的玩笑,自觉沾了便宜喜庆玩乐,唯有他,那“乔氏”二字,总令他心中既疑虑,又不安。然而堂堂男子如何能够被纳为妃嫔?礼酒宴上,觥筹交错,他也唯有甩甩头,将那荒谬的猜测抛诸脑后了。

  待到周诚孝知晓一二实情,心中不由既担忧也愧疚得无地自容——无形之中,他竟做了一个祸害昔日同僚好友的帮凶!君恩如天,君命难违,然而良心在上,周诚孝仍旧暗地里安排行事,只为了给乔云飞一个顺利逃跑的机会。熙帝赐予乔家二老的丰厚赏赐偏在此时帮了天大的忙,有钱行遍天下,事情便在暗地里进行得顺利得匪夷所思。

  35 囿鸟惊飞

  待到乔云飞能够稍得自由,便用熙帝给他的宫中密道穿行而出,拿那半块令牌蒙混出宫,亲自与周诚孝接头。对于自己在宫中所受的屈辱,乔云飞自然不会多说,只是这半年来他的变化如此昭然若揭,让人即使不问、也会心中暗自揣测。

  不说其人日渐消瘦、更显高挑清臒,更不用乔云飞虚浮的脚步,望之便知其肌肉无力;就说昔日的麦色肌肤如今已蜕变成淡淡玉白,仿若珍珠发光一般,望去即知触手滑腻。而男女双生的身子一经调教,体内雌雄阴阳互消涨,原本就淡淡的胡茬几乎不见踪迹,白面无须、身材高挑而美姿容,倒似魏晋时期的标准美男子一般了。

  乔云飞也不多言,两人在军中算是交情颇深、惺惺相惜,只强硬要求周诚孝为他及严慈安排脱身路线——他已别无选择。

  周诚孝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仍旧按捺胸中满满疑问,尽心照着云飞安排行事:毕竟此乃皇帝秘事,他小小一官将又如何敢去探听?罢了罢了,此次忤逆犯上,便是死了,也好过今后日日愧疚难安。周诚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以为熙帝只是把乔云飞囚禁在宫中羞辱折磨,却完全不知如今乔云飞“若妃”已然成为了皇帝心口上一颗珍宝;助其逃脱升天固然是死罪,一旦东窗事发,他的妻儿老小、九族之内,恐怕也在劫难逃!

  且说乔云飞蒙混出了避暑山庄之后,立刻与早已守候在承德的探子接头,然后换上一身普通装束,又用各种棉布充塞遮掩,不经意看时,便是一个身材略为高壮的北方普通汉子,趁着禁令未下、混出承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想到不多时便能够逃离樊笼、重获自由,乔云飞兴奋在心,恨不能如插翅之鸟一般,立即飞往滦平,与早已逃往那边的父母会合。

  这边厢,乔云飞出逃两日,天子李熙几乎不眠不休,整个人犹如被挖空一般懵懵懂懂,时时呆坐;终于在等待两日两夜之后,于处理朝政之时晕倒、大病来势汹汹。且不说周围一干人等如何焦急忧心,知情者如何心中忐忑不安,就连平日里最宠信的女官宁心、总管平正,也不敢稍提起此事一二。一旦提起,尚在卧床的天子,便会咳嗽连连,掀盏砸瓶,直斥闭嘴。

  一开始的愤怒、诧异迅速地燃烧过境,年轻的皇帝,开始觉得痛苦而又悲凉。被拘于园囿的燕雀一旦逃脱,平白无故的,便觉得宫中空落了许多。数月里心心念念,刹那间被挖走了一块——虽则不经世故,逐年来更因着节节的胜利与成功而无限膨胀,熙帝到底心念敏慧;数日的反复回忆,更让他明白:之前的曲意奉承、鲽鹣相和、浪荡承欢,也只不过是一场掩盖着恨意的欺骗罢了!

  一连十日,乔云飞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无;而从宫中直达的禁行、搜捕密令,更是被快马加鞭地逐渐传达至京城周边各个郡县。这一密令却并非来自于熙帝。天子之恙,来自心病,无药可医,因此来如猛虎、去如抽丝,再加上心中难堪,更是不对追捕一事过多询问。只是影卫营一行都是精英,而宦官手中也掌握了一部分私下的权势,对于此事自然是业业兢兢、丁卯不苟地对待下去;密令层层下传,内容自然也越来越稀少,仿佛已渺然无望了。

  病痛之中的李熙,则被不甘与愤懑充斥着,甚至压过了他心头曾有的悔恨与歉疚!无论如何,人是一定要抓到的!就在如此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他也不由想起往时军中、二人一生少有的交集来……

  初次召见各位军士,众人之中,唯见一名儒雅男子身形挺拔、容颜俊逸,混在一群粗鄙大汉之中,份外引人注目。原来那便是飞骑校尉乔云飞。只是军中将士们不服管也是出了名的,更何况短短几年之内,频繁换将,更是引发了众人心态的歪斜。此时见又来一个年纪轻轻的稚嫩将军,各人的表情不一。只见乔云飞立于军列之中,漫不经心却又云淡风轻,仿若在听、仿若未听,遗世独立一般,连那一排排喧嚣的队列,此刻在他的周围也淡然了。当下便对此人留了神。

  待到夜来军士们四散乱坐着一同饮酒之时,熙帝趁着酒醉,悄悄于夜幕之中巡视众人。还是飞骑校尉,那人独坐一旁,偶尔随着众人的笑话微微一笑,细长的犹如书生般的手指中捻着个酒杯,斯文秀气一口一口,慢慢品评,不由觉得那军中劣酒,到了此杯之中也是琼汁玉液了……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与之攀谈,军中不拘身份,那夜倒是相谈甚欢……什么时候开始不断争执、压制与违逆的呢?记不起原委、想不清纠结……

  到底上了心,平日里更加注意。鲜少调他离开本军,却由此三番四次引发争执。不服军令、公然忤逆,熙帝却难以说出心中的道理,甚至那时节,他自己也浑然不知。现在想来,那人是期望着前锋上阵、杀敌立功的吧?

  还记得那人呈献兵法诡计之时,一脸狡狯的微笑,带着骄傲与顽皮,又令与会者都感觉与之心有灵犀……还记得偶尔撞见,递送家书时那人一脸的怅然与悲凉,于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唐突地问起他家中境况,却被误认为是逼问与干涉,不欢而散……还记得那一夜庆贺大胜,当军中有人拖出个俘虏的白皙少年,当众扑上去动手动脚之时,那人满面的惊诧与失态。就是那时,恶作剧一般,想要看他失去从容、更多惊慌失措……

  越是回想,年轻的天子越是心凉。从军中一直想到入宫,从初见一直想到二人的缠绵、他的顺服,原来,情根早已深种;原来,那人已经恨上了自己,这一逃脱再也不会回头!心中犹如挖空一般,整日里虽然恢复了日常起居行事,夜半无人之时,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无心赏景,无心读书,无心做任何事情……唯有木偶般地不断练笔,写出来的,却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字:“飞”!

  当愤怒完全消弭,李熙才了悟,当初的玩弄与征服之中,深藏的是初次心动与情倾。占有欲与已经倾注的情感反复交锋,高下难定;于是熙帝在左右为难之中越加沉默,对于追捕一事再也不置一词,直到数日之后,终于下令完全放手、收回追捕。

  36 自投罗网

  永昌十三年 七月廿七

  说来乔云飞一行也算惊险,一则各个村落自成一庄、一族,鲜有外人往来,二则路途中人烟荒凉、极易被发现。巧就巧在,追捕者与逃亡者之间每一步的毫厘之差。眼见距离越拉越近,反而忽然追捕的队伍不见了踪迹,而各个关卡也毫无滞令。

  一直到再过数十日过后,乔云飞才从周诚孝那得到滞后的消息:宫中好似已撤回了追捕之令!乔家二老如释重负,而乔云飞则忧心忡忡。半年来的经历,使他不能不怀疑:熙帝如何就此放手?想起昔日那人惊人的占有欲及控制欲,以及无数次逼迫自己发下的重重重誓,乔云飞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日夜冥思苦想,追本溯源,乔云飞越加不能放下心来。于是嘱托父母双亲先行一步,自己却滞后查探,一则谨防有诈,二则以免一旦危险牵连严慈。

  直到突然一夜,噩梦依旧来袭,乔云飞乍然惊醒,想起梦中无尽的各色汤药,不由心中悚然一惊:那两杯御酒!皇帝钦赐,不得不饮下的两杯酒,正是父母服下!

  长久的孽缘使他不得不以最坏的思量来估计追捕者之居心。如今,无论如何,必须偷偷潜入一趟,明白皇帝用心何在!

  另一方面,陷落于思念、失落中无限徘徊的熙帝,于百无聊赖之中随手翻起了过往与云飞一起处理的奏章;却越看越加惊心: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刻,不少奏折都被暗中处理过,不少模仿他笔迹的批奏,竟是近日所写!思及当初情浓时分,自己亲自握着他手练笔的情境,熙帝只觉一股钻心痛怒,扎入心扉。

  若说熙帝还保有的习惯,便是于空旷寂寥的承德山庄万壑松风中静坐了。依旧是斥退下人、时而若有所思,时而自言自语。掐指一算,那人走了已有近月时日,必是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迷蒙酒醉之中,他仿佛看到那人云淡风轻的走近,默无一语地望着他的酣醉模样;忽然之间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竟贴在了自己颈项之上!

  “云飞,云飞,你回来了……你回来杀朕的吗?”熙帝执着中带着些刻骨的哀求,不管不顾地探手要去触碰那幻影。

  那人浅浅一笑,笑得梦幻好看,却莫名带些讥诮。轻盈闪过他伸出的手,匕首却仍旧只在颈脖寸许之间。

  “云飞……你骗得朕好惨啊……别走、别走了……”熙帝依旧喃喃,却突然只觉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

  “呃啊——”他吐出一口血来,这才完全惊醒过来:“你回来了!”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他低头望去,那把匕首正正插入他肩膀旧伤之处,却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抽了出来,滴着些许红色的珍珠,再次一闪回到了他的颈脖之上!

  “说——赐我爹娘的酒中可有下毒?解药交出来!”乔云飞仿佛知道此举万分危险,不欲多说。

  “酒?酒?酒——!”熙帝恍然大悟,“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熙啊李熙,你真是个蠢人痴人!”一口血也顺着仿佛释然、仿佛痛苦的笑语喷了出来。

  匕首再进几分,眼见一道划痕从皮肤上破开,缓缓流下鲜血,似乎滚烫;更衬得那入肉、近喉的寒芒,锋芒毕露、冰凉入骨。

  熙帝状若疯癫的笑声惊动了外围,一直担心着皇帝身子、常年伺候左右的总管平正顿时轻轻推门探头进来,“啊——!抓刺客!”

  乔云飞一惊晃神,而熙帝却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赤手抓住那匕首,任由鲜血淋漓而下,渐渐沾染整个手臂,笑道:“你居然真的想杀我。恨我至此!你骗得我好苦!”

  乔云飞待要抽出匕首,无奈那人却抓得死紧,浑然不顾即将切断的手指!眼见数个殿外的御前侍卫窜入门来,乔云飞只得撒手、撤退,想要从山庄密道中逃离。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人已被众人推搡着困束起来!

  一旁熙帝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待到见他被众人压制着再无反抗抵挡之力,这才仿佛毫无痛觉一般丢下匕首,“铿锵”一声,仿佛跌入乔云飞心里!

  夜色弥漫下,万壑松风中灯火通明,仿佛隔远了仍能听到熙帝痛苦如咳肺般的咳嗽声。而在宫墙外暗处,一包璀璨的金子在两人手中递过,隐隐听到一把强压着低沉而又尖锐的嗓子道:“咱家谢过娘娘了……”

  37 峰回路转(郁闷)

  寂静的寝宫之内,灯火通明;几名随行御医及女官、内侍忙乱而又有条不紊地来来去去,终于在熙帝一个不耐烦的挥斥下,慢慢退了出去。

  李熙于寂寥之中,终于叹了口气:“为什么回来?”仿若自言自语。

  然而,不远处的榻上,层层纱帐之中,隐约一个人影因此动了一动:“为什么回来?”低沉的男子声音一应一和,在空旷中回荡。前者是疑惑,后者却是反问。

  床榻上被捆得严实、卸下了内功的乔云飞苦笑一声:“原来并没下毒吗……我只是不相信,你会放手。不确认一下,终此一生,都会惶惶惑惑、杯弓蛇影……”聪明反被聪明误,深恨李熙的他,又怎么会相信此人会如此轻易放他自由?何况,父母受己牵连,那两杯御酒,到底有毒无毒,如何敢赌?此刻听到熙帝的疑问,聪明如他,反而立刻知道这场阴差阳错——若不是……若是……悔恨如海水蔓延上来,顿时苦涩了他的心肝脾肺。

  突然他的声音凝结起来,仿佛带着一股气势与力量:“杀了我,放过我的亲人。”

  李熙却久久沉默,仿若未闻。他缓缓拖着病体伤体靠近那人,却见床上人虽然被紧紧困束,却仍旧挣扎着想要逃离!哪怕半分一毫之距!

  熙帝见着对方举动,突兀流下泪来:“云飞,为何再次出现在朕眼前?……朕该拿你如何是好?”颤抖的手指顽固地想要触摸那人,缓缓而又坚决的伸过去时,近在咫尺的人却压抑而又颤抖着,突如其来的张口咬住!

  二人僵持对视,而那只手也仿若无主的物什,任由鲜血一滴一滴,顺着锋利的獠牙,落入含满了愤恨的口中。

  “云飞,我们做个一生之赌吧!若你能够再次逃脱,朕放你自由;在你不能逃脱之前,乖乖做朕的人,保你亲友平安。”

  被束缚着的坚强男子因这难得的机会心中怦怦,须臾松开了紧咬的口,仿佛接下挑战一般挑起了一边眉头苦笑道:“我还有什么选择吗?好,如你所愿!”最后四字掷地有声,仿佛彰显着他逃离此处势在必得的决心,更令闻者一阵心惊、晕眩。

  乔云飞的“回归”,令伤病交加的李熙犹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或许被束缚的,是他自己也说不定。苦笑着着手调查,毕竟乔云飞一去一返,太过离奇。若说离宫是蓄谋已久、胜在众人的掉以轻心,那么回宫一趟,可说是顺利得莫名其妙。过不多久,下人便已查出了“周诚孝”这个名字。熙帝抚案良久,沉吟道:“小小一个军官,也能有此通天本领?”毕竟心中记挂与乔云飞之约,“罢了,暂且放他一马,暗中给朕仔细盯着!这回再出纰漏,小心你们的脑袋!”另嘱宫中加强守备不提。

  不过三日,相关人事便犹如未曾发生一般,被抹得干净。渎职者罚的罚,护驾者赏的赏,只这罪魁祸首——乔云飞,不知该如何处置。熙帝想到自己一时不察,被他欺骗良久,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但此人如今仍是自己的人,正经对刺客的各种残酷刑罚显然不再合适;既然失而复得,又要百般防备他再次逃跑,颇为费思量。

  正因些许明了了自己待他的心,熙帝更觉棘手;犹如捧着个滚烫滚烫的珍宝,摔了心疼,放手心空,拿着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刘昌求见,禀报近几日来若妃的囚禁、侍奉事宜。

  刘昌察言观色,见熙帝郁郁不乐,大胆开口:“皇上,奴才有句话,未知可否说给皇上一听?”他心中暗自琢磨这月余来的事故,虽说面儿上抹平了,却有心探探皇帝口风。

  “且说来听听。”熙帝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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