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墨冉蹲下身，揭开了黑衣人的面巾。
洛非烟不动声色地看着，没有现身，直接瞬移离开了原地。
刺杀墨冉的人，是墨家的影卫。
墨冉先前离开北回城，前往至水城萧家做客，途中便是由二十名墨家影卫护送。
不过在入宫之后，这些影卫被墨冉支开了。
确切地说，是王宫内不允许这些人的存在。
至少在此之前，任何妄图闯入宫欲行不轨之徒，都将被国师驱除。
如今，墨家影卫却突然潜入，偏偏还是在洛非烟力量开始衰减的时候溜了进来，却要刺杀自己的主人。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来？
洛非烟心中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是墨冉本身有问题，就是墨家影卫被人控制了。
刺杀事件，虽然只是一个小意外，却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墨冉的嫌疑确实太大。
擅长用剑的墨冉，对暗器并不精通。
可是刚才墨冉的反应……
似乎与她印象中不大相符。
不知不觉间，洛非烟走到了沉霜殿外。
心烦意乱的情况下，她需要找个人，将事情好好地梳理一遍，思来想去，最佳人选，似乎只有凌浩然那只老狐狸。
踏入花厅的时候，老狐狸正坐在棋盘前，一副深思入定的模样。
洛非烟瞥了眼廊下，正卖力地打着扇子，生火准备煎药的凌二，不禁问道：“谁病了？”
凌二头也不抬地道：“于大人啊，好像是感染了风寒……”
于舒黎？感染风寒？
洛非烟眉头微挑，她明明记得先前分开那会，于舒黎的情况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
正这么想着，却听得咳嗽声从东苑传来。
“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洛非烟若有所思道，一会功夫就能病成这样，果真是不简单。
她倒是差点忘了，开启玄清阵法的后遗症之一，症状几乎跟伤寒一模一样。
思及此，洛非烟神色微敛。
与之同时，凌浩然正好转过头来，起身，走到了洛非烟身侧。
“去看看？”
老狐狸神色不明地问道。
洛非烟抿嘴不语，半晌，突然出手拽住了对方，低声道：“墨冉的事，你知道多少？”
凌浩然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该知道的，都知道。”
墨冉的身份，跟洛非烟之间的那点纠葛，以及刚刚的刺杀事件，他都知道。
虽然凌浩然的修为尚浅，远远不及洛非烟和于舒黎，但——
专攻一门，跟纵观全局的差别，就在于此，后者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凌浩然，在墨冉踏入王宫的那一刻起，便已盯上了对方，自然看到的比旁人要多。
“事实上，我之前也在怀疑于舒黎。”
“……”
洛非烟默然，倒是对那个“也”字有些适应不了。
凌浩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解释道：“他确实挺可疑的，不过相比之下，偷溜进沉霜殿，对于舒黎下毒的墨冉，似乎更可疑。”
“你是说，他生病是因为中毒？”
洛非烟诧异地反问道，随之走向凌二准备的药罐，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后，不由得秀眉紧蹙。
“这药是小宝贝帮忙去药房拿来的。”凌浩然又道。
小宝贝追着于舒黎进屋后，没多久，于舒黎便一头栽倒在床，此期间，他只喝过桌上的茶水。
而小宝贝强拖着于舒黎前往北回城之际，凌浩然恰好发现，墨冉曾经偷偷地潜入过于舒黎的寝室。
凌浩然倒是进去检查了一番，没发现异状。
没想到最后，于舒黎还是中招了。
“毒下在茶水中？”
洛非烟怀疑地皱着眉头。
倒不是她信不过凌浩然，而是实在想不通。墨冉那么聪慧精明的一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她跟于舒黎，无怨无恨的，为何要……
“嗯。”凌浩然颔首道。
洛非烟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快步往东苑走去。
如果真的是墨冉的话——
她和幂极中招，就一点也不冤了，谁让他们贪杯，偷了人家的醉玲珑呢？
假设成立的话，北回城的疫病和异状，便都是骗局了。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是被人挟持，还是贪心不足，企图……改朝换代？
洛非烟头痛地揉着脑袋，似乎都有些说不通。
墨冉确是一个普通人，这一点，她相当笃定，所以应该不可能跟异变者扯上关系。
咣——
推开房门，洛非烟一眼看去，便见于舒黎面色苍白地倚在床头，不住地咳嗽着。
床边，小宝贝正一脸担忧地蹲在一旁，守着对方。
“姥姥！”
一见洛非烟，小宝贝顿时打起精神，跑了过来，将人拖到床边。
“姥姥，你快给他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风寒啊，怎么咳出来的血是黑色的啊……我刚去药房拿的药，是不是拿错了，要重新去拿过……”
“小鬼，安静点！”
“……哦。”
小宝贝委屈地扁着嘴，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洛非烟神色不明地坐在床边，拽过于舒黎的手腕，沉声道：“药方是你自己写的？”
于舒黎虚弱地笑了笑，道：“是，国师大人不必担忧。”
“唔，暂时死不了。”
洛非烟诊治后，凉凉地道。
倒不是墨冉手下留情了，而是于舒黎本就非比常人，所谓祸害遗千年，一点毒药自然毒不死他，顶多就是难受几天，半死不活地吓吓人罢了。
顿了顿，洛非烟不禁问道：“你跟墨冉，先前就认识？”
于舒黎闻言，垂下眼眸，羽睫轻颤，沉默了半晌后，缓声说道：“我与她，师承同门。不过，我离开师门那会，她却是刚拜师，有过几面之缘。”
洛非烟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于舒黎，愈发觉得不对劲：“狐狸精，你到底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让人家小姑娘这么嫉恨你？”
“如果我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你信吗？”
于舒黎抬头，一本正经地问道。
洛非烟欲言又止，倒是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无奈不能插嘴的小宝贝顿时激动了起来：“我信！我信！”
洛非烟无语掩面，她突然觉得，在跟墨冉摊牌之前，很有必要跟这小鬼头好好沟通一番！
思及此，洛非烟一把拽住小宝贝，跟于舒黎道了声别，便匆匆离开了。
小宝贝不耐烦地挣扎着，口中直嚷嚷：“姥姥，你干嘛啊，我要回去，回去——”
“回你个大头鬼！老娘有话问你！”
一记爆栗下去，小家伙终于安分了。
洛非烟走得不远，只是带人入了北苑，四下静谧，恰好适合“审问”。
“我问你，你跟于舒黎是怎么回事？”
洛非烟面色不善地开口道。
她不反对“忘年恋”，也不忌讳凌、萧两家的后代继续断袖，但——
“真没看出来，你这小鬼年纪小小，胆子倒是不小，居然……”
唔，其实看上了于舒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以后辈分乱点罢了。
“咳咳，我对他……一见钟情！”
“噗……”
“姥姥，你的口水啊——”
“哼！”
让一见钟情去死吧！洛非烟忿忿不平地腹诽道。
“你才三岁！”
良久，洛非烟咬牙道。
小宝贝摸摸鼻梁，漫不经心地道：“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喜欢上他了。”
“……”
洛非烟握拳，强压下揍人的冲动。
小宝贝不甚在意地继续道：“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属于我的！”
“那时候你多大？”
“六个月啊……”
“奶奶个熊！”
拳头终究没忍住，砸在了小宝贝的脑门上。
小宝贝可怜兮兮地蹲在一旁，双手捂着额头，一副怕怕的模样，时不时地瞥一眼洛非烟，扁着嘴，不说话。
洛非烟额头青筋暴起，喘息着狞笑道：“行，老娘知道了！”
小宝贝出生，最早也要等到两年后，而那时候，于舒黎还在他们身边，且有机会接近小宝贝，那是否意味着……这只狐狸精其实是清白的？
开启玄清阵法的人，究竟是谁？
墨冉真的就是那所谓的主谋者么？
“姥姥？”
“没事了，你滚蛋吧。”
洛非烟没好气地哼道，下一刻，直接瞬移离开了沉霜殿。
余其在这里继续捉摸不定，倒不如直接去问墨冉，反正她姓洛，跟墨家那点狗屁倒灶的关系，根本就是墨非涯的一厢情愿。
瞬移消耗的异能不算多，但此一来一去，洛非烟就有些吃不消了。
等她来到景和宫偏殿时，这边却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只怪她先前离开得太过匆忙，才一回头，竟已人满为患。
“烟奶奶，你忘记换装了。”
洛非烟尚未现身，就被凌雪拉到了一旁，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她回头瞥了眼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地方，只依稀看到萧煌夜一身银白轻甲，面色严肃地伫立着……
两人匆匆退出了偏殿，到了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洛非烟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凌雪左右环顾，确认无人之后，低下头，沉声道：“墨冉死了，夏语汐和安子涵都昏了过去，苏颜夕似乎也被吓傻了，但是——”
事情要从墨冉一击秒杀了那刺客说起。
洛非烟当时确实没看错，刺杀墨冉之人，却是墨家影卫，而且是随同墨冉抵达至水城的二十名影卫之一，只不过从至水城到菡萏城王宫，这一路上，她们四人却是有“高人”相送，而影卫也被强留在了萧家。
墨家影卫的实力并不弱，但事情发生得太过凑巧。
偏巧是洛非烟的异能出了问题，王宫守卫最为薄弱的关头，那二十名影卫忽然潜入了宫中，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景和宫，直取目标——墨冉。
第一名影卫身亡之后，随后十九人纷纷现身，围攻墨冉，而苏颜夕等人早已吓傻了，倒是先前的尖叫收惊动了萧煌夜。
紧接着护卫赶到，但墨冉已经……没救了。
而对方得手之后，一致自裁，尸体目前都倒在了偏殿花厅。
第一百九十章 嫌疑
洛非烟看上去很消沉，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却纹丝不动。
“我原本是有机会救她的……”
凌雪上前，刚将茶杯搁下，却听得对方喃喃道。
“烟奶奶，生死有命。”
虽然北回城一事，墨冉的嫌疑颇大，但——
平心而论，凌雪还是挺佩服墨冉此人的，身为女子，却女扮男装，抗下了墨家的重担，跟她比起来，一心逃脱责任的他，显得如此渺小。
“如果我没有怀疑她的话，刚才就不会走，我不走，她就不用死了。”
洛非烟苦笑着摇摇头，若是以往，墨家影卫死在偏殿，她定会上前去查看一番，可惜刚才，她却反常地离开了……
许是因为她真的不愿相信墨冉会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不敢相信她会拿整个墨家前途去赌……
“哥，情况怎么样？”
萧煌夜刚一回来，凌雪便迎了上去。
“有点复杂，先坐下来说。”
闻言，洛非烟霍地跳起身，移到了两人身侧，神色凝重地抿着嘴。
萧粕夜略显意外地瞥了眼洛非烟，旋即道：“初步断定，二十名墨家影卫被人控制了意识……”
一刻钟之前，夏语汐和安子涵醒了过来，两人的口供一致，表明那些黑衣人刺杀墨冉，行动机械，目光呆滞，虽然出手极狠，但对方的目标只集中在墨冉一人身上。
期间，苏颜夕曾不慎摔倒了墨冉身前，但黑衣人却避开了她，继续攻击墨冉。
如果不是苏颜夕跟黑衣人有关的话，便只有前一种解释。
可惜苏颜夕至今还神志不清，宫廷御用药师水灵灵目前正在给她诊治，具体结果还要等些时候。
萧煌夜主要是担心凌雪的安危，便匆匆赶了回来。
尸体已被搬了下去，交由仵作验尸。
因为这件事，萧煌夜恰好寻了个借口，打发如意夫人早回萧家主宅去。
如意夫人倒是个惜命之人，墨冉就这么死在眼前，让她忽然顿悟：这王宫也并非绝对安全之地。
正好萧煌夜开口了，而墨冉之死，又暂时跟她扯不上关系，如意夫人自己是很乐意回萧家，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希望由国师开启空间传送阵，送她回去……
这点要求，对此时的洛非烟来说，恐怕有点困难。
但就萧煌夜而言，确是易如反掌，然，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他人面前，故而没有立刻答应。
“夏语汐和安子涵呢？”
凌雪沉吟着问道，只是送人回去的话，萧猫、琅月、小尘，外加第一佣兵团的那三人都可以办到。
北回城的事，洛非烟尚未跟佣兵团的人说明，原本也是打算入夜时分集合之际，再将计划告知众人……
“一个嚷着要回家，还有一个……倒是挺安静的。”
萧煌夜神色古怪地说道。
苏颜夕疯了，他不奇怪，那女人说穿了就是个没经历过多少风雨，完全被宠坏了大小姐，仗着那些花拳绣腿，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至于夏语汐，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在明知自己无望加入萧家之后，又不想面临随时丢了小命的危险，自然会想着离开。
但安子涵——
一个相当精明的女子。
这是萧煌夜对安子涵的唯一认知。
这样的女人，懂得自己要什么，会做人，若是运气不错的话，大概会成为如意夫人。
萧煌夜记得，当他询问夏语汐打算的时候，安子涵当时的眼神，竟透着一股势在必得……
“安静？”
洛非烟突然冷哼道，在她看来，那安子涵分明就是痴人做梦！
墨冉的死，对她打击挺大的，连带着想法也有些偏激。
凌雪感慨地瞥了眼洛非烟，欲言又止。
其实整件事，他们之前已经将各自知道的都交流过了，基本上洛非烟知道的线索，他都已经了解了。
但就北回城的陷阱而言，墨冉的嫌疑最大。
作案需要动机，但就墨冉个人而言，她没有理由要对付他们，但如果对方是受制于人呢？
譬如说，真正的幕后黑手用墨家威胁墨冉屈服呢？
如今看来，墨冉受到胁迫的可能性更高。
许是因为墨冉的剩余价值已经被榨干了，于是便成了一颗弃子……
“还有件事，我倒是忘记说了，在我们被困在北回城的时候，墨冉曾经偷偷溜进了于舒黎的房间……下毒。”
洛非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道。
墨冉已死，她想还对方一个清白，但前提是，墨冉确实是清白的。
凌雪能想到的，洛非烟自然也想得到。
无论结果是哪一种，她都不该隐瞒。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和凌浩然都曾怀疑于舒黎，玄清阵法威力极大，但施术之人留下后遗症，数日之内，其症状与风寒入体相似……”
“那骚包不会是正好也受冻了吧？”
凌雪戏谑地反问道。
洛非烟喜怒不明地哼道：“是中毒了，症状倒是一样。”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
若是墨冉没出事的话，洛非烟倒是可以逮着对方问个清楚，问她为何要对于舒黎下毒，问她究竟隐瞒了什么事……
可惜，没机会了。
“烟奶奶，你好像还在怀疑于舒黎。”
凌雪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瞥了眼萧煌夜。
毕竟这两人的交情不浅，在此之前，于舒黎也未曾做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