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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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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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通情知这一下生死只去一线,心内却全无怯意,冷笑一声,翻身坐起,道:“小非儿,你有种的就来打扁老子的头,却拿人家的帐子地板出甚么气?”
  
  非业眼中精光湛然,沉声道:“陆通,你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分寸。你再对我师父说出一句不逊之言,你道我便不会对你出手么?”
  
  陆通大声道:“你就算打烂了我头,我也还是这句话。师父又怎地?老子最看不上的便是拿捏做乔,假惺惺的王八蛋。”其时士子最重纲常礼法,也只有陆通这等市井流氓,才毫不觉师徒名分与男子间的这等不伦之恋有甚么不妥,又道:“不管是甚么人,你看得上他,那都是他祖宗十八代积了大德,三世里修来的造化。——他为甚么不跟你好?”
  
  非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话,听到最后一句,忽然间胸中仿佛被尖针戳了一下,所有情绪都一泄无存,颓然道:“跟你个无赖说话,本来便说不通。”翻身向内,再不说话。
  
  床前悬帐已落,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月光自窗外透进来,落在床上一坐一卧的两人身上。过了一刻,陆通低声道:“他为甚么不要你?你这般好看,又这么……这么好。”
  
  非业脊背的线条绷紧,一动不动,更是一些声息不闻。陆通默默地看了他良久,始终不见他回头,终于叹了口气,抱着被子站起身来,走出两步,便在床前地板上躺了下来。 
  
  他从来就枕便睡,这一晚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快天亮才朦胧睡去。昏昏默默之际,忽然便见非业走来,向他道:“我走了。”
  
  陆通急道:“你要去哪里?我同你一起去。”然而头重骨饧,口齿涩滞,只呜呜了几声,全不成语句。非业微笑道:“我找到了师父,往后自然要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翩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陆通伸手要去拉他,手却说甚么也抬不起来,眼睁睁地瞧着他越走越远,想要放声大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突然之间,胸中一阵剧痛透入,眼前金星乱舞。
  
  陆通蓦然醒转,只觉得背上冷汗浸湿,犹自气急心跳不已。睁开眼来,眼前仍是黑魆魆地一团,伸手抓了两抓,扯了一大团布下来。原来不知何时,地下那半幅床帏缠到了他头上,遮住了双目,室内早是一片通明,澄黄的日光落了一地。
  
  他定了定神,转头便往床上瞧去。一望之下,便觉心似乎停跳了一跳。床上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陆通叫道:“小非儿。小非儿?”一面冲出门去。
  
  楼下堂里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无。陆通奔到后院,只见马厩里孤伶伶地站着自己那一匹青骢马,非业的红马却是不知去向。
  
  陆通仿佛被冰水淋了一头,透骨生寒,不自禁地打了个颤,心道:“难道先时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不,决计不会。” 忽地用力摇了摇头,大声道:“那一定是老子睡迷了发的乱梦。小非儿决不会这般便离开了我。”
  
  刚说了这句话,脚步声响,一人走进院来,正是那店家主人,见了陆通,点头笑道:“公子爷这一夜好睡……”陆通打断道:“跟我同来的那小公子,到哪里去了?”
  
  那店家一愣,道:“这我可不晓得,该问着当班的何小四。”回身唤了两声,并没人答应,又道:“小四多半也溜出去啦。今儿是天五园花会擂台,店里客人都赶去看热闹……”
  
  陆通听到“天五园花会擂台”,登时有如黑暗中见着天光,心道:“我怎地忘了这个茬!”更不打话,自怀里摸了张票子往他手里一塞,回身解下马缰,跨上便走。那店家展开一看,惊得几没厥过去,道:“公子爷略等等,小店这可找不开……”但听马蹄嗒嗒,陆通早去得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认为小六会挨揍的同学,请给作者发放亲妈布带一条~

狼目灼灼敲碗要肉的同学:请众位大人明鉴,那个,火候未到,肉还没熟呢。。。作者躺平无鸭梨任抽打~~




37

37、第二十七章(上) 。。。 
 
 
  陆通一路疾驰赶到天五园,甫进园子,便见人头攒动,似乎整个洛阳城的人都到一处。天五园原是花市,这时四下里装点了各式花篮,或悬或立,一簇簇牡丹争相怒放,花朵均有碗口大小,丰瞻华美,娇艳无伦。园子正中搭就了一座高台。寻常擂台多作长方,这所台子却是个正八角形,台边扎了细竹编成的花托,堆满了五色牡丹。馨香浮动中,擂台中央一名黑衣青年和一名黄衫少年拳来脚往,斗得正紧。
  
  陆通定睛一瞧,立时认出那黑衣青年正是池彦之,心道:“打头阵的先锋已经上场了。小非儿却在哪里?” 四面环顾,见台子周围排列着千余张椅子板凳早已坐满,许多人都是席地而坐。一时只见无数张陌生面孔,又哪里看得见非业?
  
  陆通定了定神,心道:“不忙,不忙,小非儿一定还在左近。他纵使舍得撇下老子,也一定舍不得这里的玄石令。”这般安慰自己,心下不免更是沮丧:“妈的,老子陪着他出生入死,走过了几千里路,还比不过那破石头令牌要紧?”
  
  他边走边看,又走出数丈,忽地两旁各闪出一人,齐齐挡住了去路。一人道:“公子请别处坐坐,这里有尊客在前,只怕多有不便。”
  
  陆通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搭了一座木台,黑压压簇拥了许多人,红毡铺陈,中间支了黄罗大伞,心道:“甚么尊客,好大的架子!看这光景,莫不是来了甚么皇亲国戚?”笑问:“尊客是谁?”那人道:“是宁王殿下。”
  
  忽听地人群中一阵大哗,擂台那黄衫少年被池彦之一指戳中了小腿“筑宾穴”,右膝一弯,跪了下来。池彦之笑道:“承让!周世兄不必多礼。”那黄衫少年向地下恨恨啐了一口,以臂支地,慢慢站了起来,一跛一拐,走下了擂台。
  
  便听台旁一人扬声道:“岐山派池彦之池掌门守擂三轮,下场休息。”池彦之向四方抱了抱拳,轻飘飘地自擂台上跃下。跟着又有两人跃上擂台,比试起来。
  
  陆通见这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他心思原不在擂台,一瞥之下,便又向旁走去。目光掠过东首平台,见中间一张大椅上坐了一人,年纪不到三十,面目文秀,心道:“宁王原来是这个模样。”他下首又坐了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胖大威武,想来便是这里设擂的东道之主,云家庄的庄主云博。
  
  陆通心中一动,想起非业说过,宁王府里也有一块玄石令:“难不成这里擂台的彩头,竟是由他提供的?”刚转过了这个念头,随即便知不对:“宁王府的玄石令既是御赐之物,决不能拿出来作江湖擂台的彩头。不过以宁王这等身份,没事跑到洛阳来看武人打擂,倒也希奇。”这时也无心再想,匆匆绕过宁王府的人群,继续找寻。
  
  这一找便找了大半个时辰,台上打擂的人换过了几拨,仍不见非业踪影。陆通满身焦躁,只想找一棵大树登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眺望,偏偏这天五园里莫说大树,连棵树苗也无。陆通心道:“这里最高的地方,只怕便是那个擂台。”一面想,一面便往台上看去。
  
  这时擂台上早换了一名紫衫少年同一名身量瘦小的蓝衣少年对战,两人拳来脚往,战得正紧,陆通一望之下,心中便道:“这两人的武功都甚了得。池彦之今天要替小非儿夺玄石令,未必便有十分的胜算。”他跟随非业日久,武功虽未有大进,见识却已颇为不凡。只见两人身形如风,行动都是快捷之极,有时数十招不交一着,倏尔双掌一击,旋即分开。又看了一会儿,忽地心中一动,忖道:“这蓝衣人的招式,好像从前见谁使过。”
  
  紫衫少年忽地长身跃起,双臂成圈,一招“双风贯耳”,向对手两太阳穴上猛力击落。蓝衣少年临危不乱,矮身相避,同时右足前踏,一掌推向对方腰间。这一缩一前,干净利落,所使的更是连消带打的妙招。紫衫少年身在空中,变招不及,“啊哟”一声,已经被掌风扫中,身形急堕,向台下直跌了开去。
  
  蓝衣少年倏地变掌为抓,一把抓住对手腰侧衣裳,轻轻提起,随即放落地下。紫衫少年腰背一挺,稳稳站住。他见对方出手相助,免去了自己跌落出丑之厄,由不得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当即一揖到地,道:“集闲庄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俞少庄主武艺精强,谭葭十分佩服。”
  
  陆通听见“集闲庄”三个字,登时恍然,心道:“原来这个便是俞梦得的独生儿子俞攸,死鬼俞敏的堂兄。怪道我看着他招式这般眼熟。——不过他武功可比俞敏强得多。”向那少年打量了两眼,发觉他已有二十六七岁年纪,只因身材生得十分瘦小,乍一看似乎还是未满弱冠的少年模样。
  
  跟着便想:“俞敏那时候叫我给他带一句话给俞梦得,老子事多,一直没来得及去说。嗯,说一句话也不打紧,只是他们若知道俞敏的刀和东西都落在我手里,多半便要拿了回去。”一面想,一面便顺手向怀里摸了一摸,那个自俞敏身上掏来的手帕包儿便在内袋里,他早看过里面物事,知道是一枚玉镯,心想:“这镯子玉质极佳,少说值得几千银子,那是万万不能交还出去的;另外那把短刀十分锋利好使,老子用得惯了,也不好离身。——话说,俞敏那句话到底是甚么来着?”
  
  正思忖间,台上俞攸已自抱拳还礼,道:“谭少帮主过谦。太湖帮‘回澜七十二式’精妙异常,在下着实侥幸,才勉强胜得一招半式,将来有暇,还望与少帮主切磋一二,彼此同益。”
  
  谭葭听他言中将太湖帮抬得甚高,心下颇喜,道:“少庄主若有暇到太湖一游,谭某自当尽地主之谊。”说着又是一揖,转身下台。众人见俞攸武功高强,却谦逊异常,说话行事大度得体,均不禁心生好感,忖道:“江南集闲庄百年望族世家,果然教导子弟有方。”
  
  俞攸站立台上,眼光缓缓扫过人群,朗声道:“还有哪一位要来指教?”
  
  话声甫落,人群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让我来会会集闲庄的少主!”空中红影闪动,一人跃上擂台。众人看时,见是个年轻女子,修眉浓睫,容貌俏美之中带着英气勃勃。登时便有认识的人叫了出来:“是金乌派的莫姑娘!金乌堡危月燕堂堂主莫红亁!” 原来金乌堡自堡主金世霖以下,分成四路二十八堂,便以四象二十八星宿为名,危月燕堂属北玄武路第五座。
  
  俞攸道:“原来是金乌派莫堂主。幸会,幸会。”顿了一顿,道:“却不知贵派金堡主何在?”
  
  莫红亁双眉扬起,道:“凭你也配问我师父?”说着左手扬起,摆了个起手式,道:“姓俞的,出手罢。”语气大是傲慢无礼。
  
  俞攸神色不动,道:“莫堂主是金乌堡主关门弟子,想来武功必是了得的。只是我有个规矩,从不同女子交手。”莫红亁大怒,左手五指箕张,自上而下往他胸口笔直插落下来。
  
  俞攸闪身避过。莫红亁纵身欺上,右手疾出,抓向他腰间。纤指破风,嗤嗤有声,虽是女子,指力着实了得。俞攸凝步拧身,还了一掌。莫红亁冷笑道:“好哇,你终于肯同我交手了?”
  俞攸摇了摇头,道:“莫堂主,贵派斗木獬、心月狐两堂堂主何在?”场中众人有略知金乌堡派里情形的,便知他口中所提这两堂堂主乃是堡主金世霖以下最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斗木獬堂为北玄武第一座,堂主便是金世霖之子金崇一;心月狐堂堂主华菁是金世霖第三徒,故而心月狐虽非东青龙首座,却统领东路七堂。
  莫红亁道:“你打赢了我,再问我金师兄、华师兄不迟。” 两人口中说话,手下丝毫不停,顷刻间已经交换了二十余招。一个十指如钩,穿金破锐;一个两掌游动,曲劲舒张。台下彩声越来越是响亮,人人心中均想:“俞攸是集闲庄少主,武艺精强,那也罢了。难得金乌堡一个年轻堂主,又是女流之辈,竟也如此了得。”
  忽然间嗤地一声,莫红亁抓下了俞攸右臂半幅衣袖,喝道:“姓俞的,你瞧不起姑娘,便让你尝尝姑娘的厉害!”一语未了,俞攸右手两指平伸,闪电般地一屈一探,已经按上了莫红亁额前“阳白穴”。
  莫红亁身形顿住,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这便落败,一双妙目转了两转,情不自禁地便向台下看去。俞攸一招制胜,叫道:“莫姑娘,得罪!”随即退了一步,放开了她穴道。
  莫红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地大声道:“姓俞的,你武功好,难道便能强凶霸道么?哼,这开封和洛阳两地,可不你姑苏集闲庄的地盘,轮不到你来撒野。”
  俞攸道:“莫姑娘,在下到了开封,求见金堂主不得,在洛阳又寻不到瞿堂主、华堂主两位,往复奔波,碌碌无功,哪里谈得上‘强凶霸道’四个字?”
  
  莫红亁怒道:“你将开封斗木獬堂、洛阳毕月乌堂的大门打得稀烂,门上金乌堡的纹饰都揭了去,还说不是强凶霸道?当着这里英雄,你倒是痛痛快快说一句,这些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俞攸道:“不错,那是我做的。”停了一停,缓缓道:“只因我要来请问金堡主和几位堂主一句,今年三月间,敝庄弟子俞敏在开封郊外被歹人所害,究竟是不便是金乌堡中人所下的毒手?”
  
  众人听到这一句话,登时轰地一声,纷纷议论起来。俞敏数月前死于非命,据传便是身中金乌派的剑招,此事经姜道全一番说书,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这时场中便有人想:“俞攸这般行事,那是认定了金乌派同俞敏的案子脱不了干系了。人命关天,俞敏又是俞梦得的亲侄子,两派怕是免不了要大起纷争。”更有人幸灾乐祸,暗道:“金乌派这些年威风八面,倚势欺人,终于给人上门去砸了他家的馆,那也是天道昭彰。”
  
  陆通心道:“俞敏身上的伤,多半便是华菁这厮弄上去栽赃金乌派的。不过他既是堡主金世霖的徒弟,自己也在金乌派里身居要职,作甚么要挑动集闲庄跟自己的门派过不去?这两派要打将起来,可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去。”这一件事他之前也已想过几次,然而总是万般纳闷,不得其解:“那鬼教到底给了他甚么好处,教他这般六亲不认、一味赤胆忠心?俞敏那是受了附骨丹的挟制,华菁上回说他和俞敏大不相同,那又是为了甚么?” ” 
  
  莫红亁大声道:“俞敏之死,同我派有甚么相干?金乌堡在北,集闲庄在南,本来便是井水不犯河水,谁又闲着没事,拿我家的上等剑法去杀个没名没望的江湖小卒?”这几句话只听得人人暗自摇头,均想:“这姑娘武功不错,说话却是忒没分寸,先时冲撞俞攸,还好说是年轻人斗嘴,这会儿连集闲庄整个门派都得罪了。”
  
  俞攸性子甚是沉郁,竟不发怒,道:“便是籍籍无名的江湖小卒,也是性命一条。无端丧命,家中也自有父母心碎肠断。在下千里迢迢自苏州来京,要寻一个真相,然而贵派上下却只一味推脱,金堡主和几位掌领堂主甚至不肯一见,实教人疑虑难释。”
  
  忽地向台下一指,提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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