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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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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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三十八、轻音一曲散灵魄

      矮的那个女孩,正是康金铃,高的那个孕妇,眉眼和康金铃颇为相似,想必是那个因有孕被抬为良人,并册封为嫔妃的南赵帝姬,康金铃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庄福帝姬康玉瑚。
  康金铃虽然身材矮小,但换作了妇人装束,便像是凭空长大了几岁,俨然有了几分稳重的大人模样。只见她目不斜视,一双眼睛只盯着姐姐的肚子,小心地搀扶她落座,殷勤地为她布菜,完全没有感受到远处颜音的殷切目光。
  颜音有些落寞,垂下眼帘,继续拈弄着那枚羊骨。
  安述羽侍立在颜音身后,约略能猜出颜音心中所想,他和宗室郎君的关系都不好,女眷当中也只和这位新入宫少年嫔妃勉强能算得上故旧,自然希望能和她寒暄几句,至少能排解一些尴尬,毕竟是岁除,谁都希望能得到亲朋的祝福……
  安述羽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也抬眼向嫔妃的席上望去。那边,被所有人簇拥着的,是穿着渤海国服饰的贞静皇贵妃安弦羽,自己的亲妹妹。只见她白衣,彩裙,头戴金凤冠,娴雅的微笑着,和其它嫔妃安静的交谈。她同样不会注意到安述羽灼热的目光,因为她并不知道,宫里这个满头白发,相貌绝美,却不会说话的内侍,是他的亲哥哥。
  颜音木然地盯着前方,拿着那柄小刀,叉起那些肉片一片一片往嘴里送。
  安述羽见那肉已经微微有点冷了,怕颜音吃多了积食,便轻轻拍了拍颜音肩膀。
  “什么事?”颜音扭头仰脸。安述羽却发现他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小刀划破了一个小口子,微微渗出血来。
  安述羽看了,心中大痛,忙取出帕子为颜音擦拭,同时狠狠地夺下了颜音手中的小刀,将筷子塞进了他手里。“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安述羽咬着牙,心中暗暗骂道。若不是碍于身份,真想抓过他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颜音自然能感受到安述羽的怒气,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果然师父说的没错,不怕痛真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伤了自己,都感觉不到。”
  子正过后,内眷们便退下了,男人们依旧豪兴不减,纵酒狂欢。
  颜音体弱,又不耐寒冷,早已觉得有些不支,但又赌气做给所有人看似的,坚持着不肯提前告退。
  乐声响起,一个黄衣舞姬,飘然下场。只见她围着篝火,踏着轻盈的舞步,一双白练一般的水袖足有三丈长,飘飘舞动着,真好似嫦娥下凡一般。悠扬的歌声,袅袅飘来,那唱词,既不是女直话,也不是普通的汉话,倒像是江南的吴侬软语。
  颜音只觉得这曲子很熟悉,便侧耳听着,细细分辨词意。蓦然发觉这便是北行途中,温泉侧畔,那个昭仪朱素辉所唱的曲子,再定睛一看,这个舞姬,竟然正是朱素辉。
  “幼富贵兮厌绮罗裳,长入宫兮陪奉尊阳。今委顿兮流落异乡,嗟造化兮速死为强。”“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时雪?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
  颜音细细分辨歌词,见果然就是那日听过的那首歌,一个字也不差。颜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大过年的,为什么要唱这样悲伤的歌,为什么不用汉话唱?非要用谁也听不懂的江南方言?
  突然,那女子的水袖,如一杆枪,疾刺而出,直指颜启晟的御座。那一道雪练之中,似乎有金属的光芒闪烁。
  颜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侍立在颜启晟身边的颜亮身形一闪,挡在了颜启晟身前。随即便一声惊呼,瘫软在地。
  “来人!有刺客!”不知道谁大呼了一声,数十名侍卫便向那朱素辉围了过去。
  颜音也一跃而起,奔到颜启晟身边,“父皇!你没事吧?”
  颜启晟蹲着身子,怀抱着颜亮,声音颤抖,“亮儿!”
  颜亮的左肩上,插着一只梭镖,连着细细的链子,只见他脸色铁青,嘴唇却是淡淡的紫色。
  “不好!有毒!”颜音说着,举起手中割肉的小刀,挑开颜亮伤口周围的衣服。见伤口已经肿起很高,一片黑紫。
  颜音犹豫了一下,用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想要伸手去拔那梭镖,但又有点犹豫。
  颜启晟拨开了颜音的手,猛地拔出了那梭镖。
  腥臭的黑血,汩汩涌了出来。
  颜音此时再不犹豫,手起刀落,在伤口上切了一个深深的十字切口,而后双手用力挤压伤口周围,把黑血往外挤。
  颜启晟也伸过手来帮忙。
  两个人挤了几下,见血流已经微微变得红润,但尚未达到正常的颜色,那血便凝固了似的,再也挤不出什么。
  颜音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颜音用力吮吸出几口污血之后,颜亮的血脉便像是重新通畅了一般,从伤口中再度缓缓涌出血来,此时的血色已经变得鲜红,看来毒素已经随血液流出了大半。
  颜启晟也是久经战阵,略了解解毒之法,见此情景,知道颜亮性命无碍,便站起身来,喝道,“抓活的!务必彻查她背后的主使之人。”
  “她已经自尽了……”下面有人回话。
  “戮尸三日,枭首示众!”颜启晟咬着牙,愤愤说道,随后又下令,“从速追查毒药来源!朕看这御药房,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颜音听了,心中一惊,忙站起来大声说道,“不关御药房的事,这不是配制的毒药,而是蛇毒,任谁都能抓到毒蛇采毒的!”
  此言一出,四下里死一样寂静。
  颜音蓦地一声冷汗,这才觉得不妥,这样公开出言顶撞皇帝,让他下不来台,别说是宗亲王子,就算是皇后、太后,只怕也不曾这么做过。
  “好……你好……果然是朕太娇纵你了……”颜启晟的声音很低,眼睛盯着颜音,目光中充满了失望。
  颜音想要说些什么谢罪的话,却突然发现嘴唇一片麻木,已经张不开口,“糟糕!定然是唇角的那个小口子,沾上了毒血。”若是寻常孩子,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坏了,但颜音毕竟学了一年多的医,粗通医理,知道这点毒不会要人性命,吃两副解毒药便会好转,所以并不慌张。
  颜启晟见颜音呆呆地仰头看着自己,嘴微微张着,一双红唇像是微微肿了起来,娇艳如血,竟是充满了妖异的魅惑,不禁皱了皱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午,抵真定,入城,馆于帅府。二王令万骑先驰,助攻中山,观动静。千户韶合宴款二王,以朱妃、朱慎妃工吟咏,使唱新歌。强之再,朱妃作歌云:「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朱慎妃和歌云:「幼富贵兮绮罗裳,长入宫兮侍当阳。今委顿兮异乡,命不辰兮志不强。」皆作而不唱。 
  按南渡录卷一南烬纪闻上记朱氏二歌云:「幼富贵兮厌绮罗裳,长入宫兮陪奉尊阳。今委顿兮流落异乡,嗟造化兮速死为强。」「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时雪?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次序颠倒,且为一人所唱,与此二人作而未唱者不同。
  
    
    ☆、一百三十九、寂寞无人同此意

      颜音立刻双膝跪倒,因不能出声,只得拜伏于地,以示请罪。
  颜启晟再也没说什么,甚至也没有让颜音起身,颜音便一直这么伏着。
  靴声杂沓,周遭的人渐渐散了,颜音这才觉得腋下一紧,一双手,将自己搀起。颜音转头见是安述羽,想要微笑,却发觉整个脸都木了。
  安述羽看到颜音的样子,更是心惊,以受伤的唇角为中心,半张脸一片绯红,微微肿起,甚至把眼睛都挤剩了一条缝。
  颜音口不能言,只得拉过安述羽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药”字。
  安述羽会意,抱起颜音,向御药房飞奔而去。
  参与家宴的人渐渐散尽,周遭一片狼藉,只剩下十几名内侍收拾打扫。阶上数点黑血,阶下几滩赤血,将新年的喜气平添了一丝血腥。
  还没等赶到御药房,颜音便昏了过去。还是安述羽找来御医,诊了脉,开了方子。内服外敷的药一用上,不到一个时辰,颜音的脸便消了肿,只是微微有些发热,人也是昏昏沉沉的。
  “父皇……对不起……父王……救我……”颜音烧得迷迷糊糊,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
  安述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天一亮便去求见颜启晟,待到了乾元殿才惊觉,今天是大年初一,皇上一早要参加朝会,祭祀祖先,大宴群臣,总要等到夜里才有空闲。安述羽不放心颜音,又忙忙地奔了回去。
  好在经过这一整天,颜音的病势逐渐平稳,到了晚上,热度也略略退了一些。安述羽见颜音已经睡熟,才又赶到颜启晟的寝殿求见。
  颜启晟正歪在榻上,翻着战报,见安述羽进来,知他有事,便屏退了其他人。
  安述羽行过礼,起身低低唤了一句,“皇上。”
  颜启晟没有答话,似乎已经疲倦得不想开口,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安述羽过来捶捶。
  安述羽抿了抿嘴,上前跪在了脚踏上,帮颜启晟捶腿,神色间倒似不情不愿。
  安述羽每次和颜启晟单独相处,便总是带着点儿幼弟和长兄撒娇的样子,颜启晟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颇为受用。
  “怎么?朕使唤不得你吗?”颜启晟斜觑着安述羽,轻声哼道,语气中并没有嗔怪,反而是唇角微微带着笑意。
  “奴才哪里敢……”安述羽轻声抱怨。
  颜启晟眉头一皱,“叫三哥!”
  “三哥。”安述羽大大方方的叫了出来。
  颜启晟长叹一声,“这天底下只有你还肯叫朕一声哥。启昕去了,启昊早几年便对朕只剩下敬畏,全没了亲厚,只有你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这却是为什么呢?”颜启晟声音低低的,像是询问,也像是自语。
  “因为我无所求,又不畏死。”安述羽垂着头,轻轻吐出这句话。
  “无所求?不畏死?”颜启晟低声重复着,“这话怎么说?”
  “我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指望了,唯一的愿望,在我五岁的时候,三哥和六哥就帮我达成了。我也不怕死,国破之时,我本该死了,多活的这么些年,都是三哥和六哥给的,若三哥想要收回去,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所以,我能,也敢,始终用小时候的态度对三哥。”
  “你真的无所求吗?难道不想弦羽的儿子,你的外甥,坐上这个位置?”颜启晟说着,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御榻。
  安述羽抬头一笑,“弦羽有多喜欢三哥,我可是看在眼里的,我只盼三哥和弦羽白头偕老。俗话说,有福女人夫前死,我可是盼着三哥长命百岁呢!”
  “你这张嘴。”颜启晟一边笑骂,一边轻轻打了安述羽嘴巴一下,“大年初一的,也不知道避讳,若是旁人,便有一百个脑袋也被砍了。”
  “三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砍了我脑袋的。”安述羽笑着说。
  “亭儿知道吗?”颜启晟轻轻皱起了眉头。
  安述羽摇头,“不知道,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哑巴,除了三哥。”
  颜启晟点点头,“小六不跟朕亲近,是因为盈歌的事儿,这个朕清楚。可音儿为什么对朕也疏远了,他到底是因为有所求?还是畏死?”
  这话,倒把安述羽问住了,他怔了片刻,才犹豫着答道,“或许是有所求吧?音儿最想要的,是个疼他爱他,像母亲一样细心呵护他的父亲,他在六哥身上找不到,便在三哥这里找,三哥疏远了他,他便更惶恐。”
  “明明是他疏远了朕!”颜启晟愤愤,“便是朕疏远了他,他也不该不亲着朕。”
  “三哥,你去看看音儿吧,他中了毒,昏昏沉沉的一直念叨'父皇,对不起'。”
  “他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朕问过御医,音儿身体没有大碍。”
  安述羽一怔,没想到颜启晟在百忙中还没忘了过问颜音的病情,呆了片刻才回道,“音儿只怕是昨夜受了风寒,有些发热。”
  “他昨夜倒是不错,不愧我颜氏儿郎,若因为畏寒便和女眷一起告退了,那可枉费朕这一年多的教导了。”
  安述羽点点头,又开口求道,“三哥……”
  只说了这半句,便被颜启晟挥手打断了,“朕累了,今天事情太多,外面传过来的消息,没有一件让朕省心的。小六在淮安受了小挫,被人烧了粮库,前方粮草告急了。亭儿本来说要回来过年的,但遇上了雪灾,被困住了,总要等开春雪化了才能回来,这两个月只能靠杀军马果腹了。现在还不知道那边雪灾的情况,若很重,开春便要放粮赈灾,去岁歉收,粮食也吃紧。马匹也不够了,只怕要用那些南赵战俘,找高丽、西夏换马呢……若被逼无奈,搞不好要和南赵议和,要些岁币救急,只怕是会辜负小六这大半年的征战了。”
  安述羽耐着性子,听颜启晟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档,忙又劝道,“音儿心中,始终觉得三哥厌弃了他,这个心病若去了,只怕身子也会好得快些。”
  “述羽啊……”颜启晟握住了安述羽的手,“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朕来安慰,可谁来安慰朕呢?充儿跟着小六去前线了,原想着留亮儿在身边帮朕处理政事,可这孩子聪明有余,定力不足,做事情只重表面,敷衍了事。小六倒是能帮朕,可是充儿鲁莽冲动,难当大任,带兵打仗,一刻也离不了小六……这么多政事,朕每日都要处理到半夜,以前音儿在,看着他的笑脸,就不觉得累,可现在他也……”
  “三哥可以再让音儿回去啊。”
  颜启晟摇头,“他心已经不在朕这里了,人回来有什么用?”
  安述羽想反驳。但转念想到那日颜音从御书房出来时说的话,也觉得确实不知道颜音到底什么个想法,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隔了半晌,颜启晟又道,“子和明天回京,让他去看看音儿吧!他本来也说头年回来的,路上遇到事情,耽搁了。”
  “是……”安述羽无奈应道。
  “朕乏了,你下去吧!”颜启晟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四十、花别枝头红尘弃

      天色向晚,细碎的霰雪闪着晶莹的光,飘飘落下,戴子和带着几个随从,风尘仆仆的赶在关城门前最后一刻进了城。
  一进城,戴子和便径直去了惠民署,待处理完事情踏入府邸,夜已经深了。
  见到戴子和进了门,安述羽三步并做两步从前厅中迎了出来。
  “安公公?”戴子和没有想到,都这般时候了,府中还有客人。
  安述羽靠近戴子和,从怀中拿出一个折子,摊开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四个字“我有要事”,安述羽一边指着折子上的字,一边还用目光扫了扫左右。
  戴子和会意,挥手屏退了下人,问道,“什么事?”
  安述羽再度伸手入怀取出一物,摊开了手心。
  那是一枚榛子大小的药丸,通体朱红,显然是为了防腐,在外面裹了一层朱砂。
  戴子和捻起那枚药丸,在鼻端嗅了嗅,便用指甲将它一破两半。
  药丸的断面,是宛若桃花的淡淡粉红,还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安述羽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药,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戴子和眉头深锁。
  安述羽深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翻开折子第二页,上面写着五个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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