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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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解语-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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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深脾气一向暴燥,抬起手要打解语,手挥到半空中又停住了,解语小孩子家懂什么,都是被安瓒这厮教坏的。要算账跟安瓒算,老子不能打自己闺女!张雱在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唯恐他对解语不利。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手终于放下了,张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禁子带着狱医走了进来。狱医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慌不忙的诊过了脉,施了针,“莫哭了,他死不了。”老者看着泪流满面的解语,慢吞吞说道,“好好养着罢,他这身子骨,还能活个二三十年。”收拾好药箱,施施然走了。解语和张雱深深施礼道谢,他连头也没回。

  狱医回到自己官署,闭目养神,静静想着:这安瓒听说是因得罪杨首辅而入狱,如今六安侯、靖宁侯府的人都招来了,背后究竟有何隐情?此人,能不能为我所用?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狱医警觉的睁开眼睛,听得来人笑道“胡大夫在么?于大人有请。”一边说着话,一边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狱医胡大夫见来人是大理寺卿于靖的贴身小厮来安,微笑道“正要拜望于大人。”跟着来安去了大理寺正堂。

  于靖向有“于青天”之称,他一则是于刑名之事极有天份,破获不少大案要案奇案;一则是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在清流士林中很有威望,虽然杨首辅权倾天下,对于靖这样不攀附不同流合污的人颇为不满,无奈连深宫的皇帝也知道大名鼎鼎的于靖于青天,杨首辅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大夫进了正堂,见过礼,于靖待他极是客气,温言询问了狱中犯人“可有病、伤?可有受过虐待?”胡大夫一一据实答了,“有无依无靠没有家眷照顾的,狱卒未免有些苛待,却也不曾太过;有贿赂过重金的,便将养的极好。狱中无甚重病、重伤、受虐之犯人。”

  于靖微笑问道“如此,哪位是贿赂过重金,将养的极好?”听说是御史安瓒,于靖沉吟片刻,没有再问什么,客客气气命人送了胡大夫出去。

  看来,狱中倒还清明。于靖伸手拿过案头的卷宗,一宗宗翻看,翻到安瓒时,停顿许久。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人下到诏狱,是当今权阉之徒常做的事,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人下到大理寺,可就少见了。这安瓒,卷宗上只写着“触动圣怒”,这让人如何审理、定罪?于靖长叹一声,将卷宗放起,独自在室中踱起步来。

  如今朝中形势,越来越不堪。圣上贪恋长生不老之术,镇日集结一帮江湖术士练丹药,已有十几年不上早朝,自己这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一年里头能见着圣上两三回面便算不错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圣上一面的朝臣,大有人在!

  这些都还不算,还有更要命的事情:圣上年近五旬,只有两子,鲁王居长,为宫女所出;晋王居次,为刘贵妃所出。二王既全不是皇后嫡出,自然该立长,偏偏圣上宠爱刘贵妃,意欲立幼子。事涉立储大事,满朝文武皆上书“不可废长立幼”,圣上虽面上依了群臣,却拖着不立储,鲁王地位尴尬,群臣惶惶。

  陕西、浙江、山东、宁夏、福建,匪患迭起,近几个月来攻掠州府,朝廷派出能片惯战之将帅征讨,竟全部兵败于盗匪!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说外省,近日来连京城也是治安越来越差,离奇案件一件接着一件:北城兵马司指挥高德,酒后溺毙荷花池中;府军前卫指挥使杜离,深夜死在名妓赛貂婵床上;五军都督府中军参军卢知味,在自家宅院前被一流浪汉棒杀,流浪汉早已不知所踪。

  于靖思及近来京城中几件连环案,越想越觉心惊:圣上只顾在宫中修练长生不老,可知藩王中有多少人已是蠢蠢欲动?这几起案件明打明是直接对着执掌兵权之人下手!可叹宫中竟似毫无察觉一般。

  这几起案件,如今都着落在大理寺。自己破案不难,难的是破案之后,若发现背后是皇族中人做祟,又该如何收场?证据稍有不足,便会被冠上“离间皇室骨肉”之罪名,万劫不复。于靖想至此,又是一声长叹。

  说来是清名满天下,只是,清官,哪是好当的。

  胡大夫回到自己官署,看了会儿医书,写下一个药方交给小童儿,“送去给东城兵马司的金家,跟金家说,这方子对症,能治他家老太太的顽疾。”小童儿清脆利落的答应了,小心收好药方,去了兵马司胡同。

  于靖此人,一定能为我所用!胡大夫笃定想道,还有安瓒,两榜进士,素有清名的御史,也是可用的,他又与当今这些权阉有仇隙,很是可以拉拢拉拢。只是不知,他和六安侯究竟有何冤仇?六安侯可是王爷要笼络的要人,念及此,胡大夫略略皱眉,这可有些难办了。

  牢房中。
  “你亲老子好好的,哭什么哭!”傅深见解语流着眼泪在安瓒身旁精心照顾,对自己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心头怒火噌噌噌往上窜,“亲爹你不管,为个不相干的人掉眼泪,你这不孝的丫头!”

  解语擦干眼泪,冷笑道“把养育我十六年的父亲视作‘不相干的人’,也只有傅侯爷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才能说出这样冷酷冷漠的话!”安瓒精神略好一点,少气无力说道“不可如此,解语,他是你生父。”忤逆亲爹,那怎么成。

  解语低低应道“是,父亲。”傅深在旁暴跳如雷,“老子不领你的情!”一头抢走我闺女,一头还说这太平话来气人!狂怒之下,又抓住安瓒要行凶。

  解语清清冷冷说道“打晕他!”张雱早就等着了,顺手拿起一方砚台砸在傅深后脑勺上,傅深盛怒之下哪有防备,竟被他得手,砸晕了。

  “放心,我有准头儿的,他没什么事。”张雱见解语低头察看傅深的伤势,以为她还是担心生父,忙忙的解释。解语似笑非笑抬起头,“大胡子,你武功虽然不太好,做这些事倒是很在行。”张雱俊脸微红,含糊说道“我武功也还过得去了,不算太差,不算太差。”

  岳霆穿着飞豹武官服饰,狱官、狱卒都有眼色,知道这是三品、四品武官才能穿的,又见岳霆气宇轩昂,打赏丰厚,殷勤陪着走了进来,任凭岳霆寻找“舍弟”。

  此时岳霆站在牢房门口,心头微晒:他自然在行,八岁的时候他就干过这些事。

  安瓒哑着嗓子叫“解语!”解语笑咪咪凑了上去,“爹爹您放心罢,他什么事也没有!真的没有!”见安瓒还要开口说话,忙拦住他,“我都知道了,都知道!您还不知道我么?最孝顺最听话了!您安安心心歇息,我有分寸。”一边甜言蜜语,一边拿过安神汤,哄着安瓒喝下,看他睡着了,解语才转过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傅深。

  “要不,咱们把他绑起来,逼他放出伯母?”张雱和解语一起蹲下来看着傅深,在旁出主意。解语笑吟吟道“我看行!把他绑起来,押到六安侯府,看傅家放不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把谭瑛救出来再说。安汝绍白天跟几个小孩疯玩,倒是开开心心的,晚上常吵着要娘,解语被他吵得头疼。

  六安侯府?傅家?岳霆皱眉,无忌怎么惹上傅家了?见张雱真的探手入怀要取绳索,叹了口气,“无忌,这是大理寺监狱,你莫在此胡闹,快跟哥哥走。”


  ☆、第16章

  “不成!”傅深这时已悠悠醒转,怒吼道“这臭小子走不了了!”从背后偷袭老子,打晕老子,还想安安生生走了?想得美。

  傅深一跃而起。张雱忙拉了解语退开,解语低声问“大胡子,你打不打得过他?”张雱也不知道解语问的是哪个“他”,老老实实回答“估计打不过,哪个也打不过。”解语轻笑一声,“那咱们便不打。”

  傅深此时才发现张雱即是当初劫持自己之人,他伸手指着张雱,怒道“上回老子一时大意,上了你的当;这回又吃了一次亏!臭小子,过来领死罢。”

  傅深腰刀出鞘,“解语你让开!”挥刀向张雱急砍,解语拉拉张雱的手,“不用挡!”张雱果然动也不动,只见岳霆也是腰刀出鞘,稳稳架住傅深的刀,温文说道“傅侯爷,舍弟无状,我代他致歉。请侯爷念他年幼,宽恕则个。”

  傅深纵横沙场二十余年,也算得上是一名常胜将军,近日来是连连受挫,耐心已经用尽,也不跟岳霆废话,恶狠狠挥刀便砍,岳霆见他刀法老辣,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好凝神对付。

  清冷的少女声音响起,“二位请出去打罢,莫吵到家父歇息。”岳霆百忙中扫了解语一眼,只见她在张雱身边俏生生立着,二人神情很是亲密,岳霆心头一阵迷惘,纵身跳至院中,“傅侯爷,屋中施展不开!”果然傅深也跟着跃了出来,一句话不说,闷头再战。

  解语给安瓒掖了掖被子,见他服药后睡得很沉,放下心走到牢房门口,跟张雱一起悠闲点评,“傅侯爷老当益壮啊”“岳指挥使这招真帅!”确实,岳霆年轻力壮,身体轻便,真打起来,可是比四十多岁的傅深占优势。傅深到底已经过了全盛之年,渐渐老了。

  张雱听见解语夸奖岳霆,心中不快,“这招我也会。”解语笑嘻嘻,“那你也去打呀。”张雱吭吭吃吃承认,“会是会,不太精通。”他那三脚猫功夫,也就是抢劫个地主老财什么的,跟岳霆、傅深这样武功高强的将军对打,真是不成。

  见解语羞他,张雱红了脸,这时他颇有些后悔小时候跟老爹赌气,不好生练功夫。“沈迈老是说,我要是好好练,必成高手。”张雱咳了一声,轻声说道。解语笑着点头,“那是,一定的。”不只阁下,哪个人肯好好下苦功,不能成高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嘛。

  二人闲聊期间,院中胜负已分。傅深敌不过刀法轻灵、敏锐果断的岳霆,渐渐处于下风,岳霆下手凌厉,口中求情,“傅侯爷,我代舍弟赔礼,请您网开一面!”傅深倒是想说几句门面客气话,奈何体力不支,应付岳霆的刀已是应付不来,哪里还开的了口,说的了话。

  解语也看得出岳霆稳操胜券,一个气定神闲,一个形容狼狈,傻子也知道谁弱谁强了。“大胡子,你要是像岳霆那样能打,该多好呀。”解语拉着张雱的手,羡慕说道。唉,岳霆功夫真好,只是岳霆功夫再好,对自己来说也没用,他又不会像大胡子一样听话。

  岳霆稳占上风,忙中偷闲看了张雱和解语一眼,见解语拉着张雱的手,沉下脸来,男女授受不亲,无忌,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岳霆心中有气,下手越来越狠辣,傅深更是抵挡不住。

  狱官和狱卒已是偷偷在旁看了许久,这时齐齐跑出来打圆场,“两位请息怒!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傅深是有台阶就下,岳霆是秉性沉稳,不愿多生事非,二人果真各自跳出圈外,收刀罢战,岳霆拱手说客气话,“傅侯爷大人大量,不跟舍弟计较,在下感激不尽。无忌,还不快来谢过侯爷!”张雱抬头望天,不理会他。

  狱官和狱卒如释重负,成了,总算不打了,看看傅深,看看身着飞豹官服的岳霆,再看看衣饰鲜明的张雱、解语,一个个都是贵人,惹不起,他们不打便好,赶紧躲了吧。全走了。

  傅深板着脸不说话,其实是在暗暗调匀气息,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傅深才缓缓开了口,“阁下身着飞豹官服,敢问是在哪里高就?”总要弄清楚这人是谁吧,总要知道败在谁手下。

  岳霆深施一礼,“西京卫指挥使岳霆,见过傅侯爷。”岳霆,岳霆,那不是打算说给解意的小子?靖宁侯次子?傅深连连冷笑“好!好!靖宁侯教出来的好儿子!”

  岳霆既然说解语身旁那叫无忌的小子是他弟弟,当然也是靖宁侯的儿子了。只听说靖宁侯原配育有两子,继室育有两子,这继室十年前才娶的,那这岳无忌,定是出身不好,说不准便是外室子。靖宁侯的外室子,哪里配得上解语?

  傅深抬手指着张雱,命令道“岳无忌,你配不上我女儿,放开她!”他见张雱和解语手牵着手,觉着很是刺眼,老子闺女还没认回来,哪能被这出身不明的小子给拐走!

  女儿?岳霆眉头紧锁,这位解语姑娘不是姓安么,怎么会是傅深的女儿,难不成是义女?疑惑的望过去,只见张雱和解语站在一起,手拉着手很是亲热,岳霆脸色难看,斥道“成何体统!无忌,放开安姑娘!”

  解语本是无意中拉住张雱的手,这时听傅深、岳霆都训斥张雱,很为他抱不平,笑吟吟道“不放!我喜欢拉着他!”张雱大喜,也跟着说“不放!我喜欢拉着她!”低头注视解语,眼眸中都是温柔。

  傅深大为不悦,“解语,这小子配不上你!”岳霆腰刀再次出鞘,沉声道“无忌,放手!”哪能光天化日的跟个姑娘家这般亲热,有伤风化。

  解语挺身护住张雱,脆生生说道“岳指挥使,令尊很是疼爱无忌,若你真伤了他,岂不惹令尊生气?岂非成了不孝之人?”戴大帽子谁不会呀,给你戴顶大的!岳霆缓缓收刀入鞘,苦涩说道“姑娘还是这般伶牙利齿。”

  傅深在旁气哼哼,“解语,你知道什么是不孝之人。”不认亲爹,忤逆亲爹,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孝”。

  解语冷笑,“我岂止知道什么是不孝之人,我还知道什么是不慈之人。傅侯爷有没有听说过‘父慈子孝’ 这四个字?先有父慈,后有子孝!”

  直视满面怒容的傅深,解语侃侃而谈,“我幼时,父亲教我读《诗三百》,《蓼莪》是感念父母恩德的,傅侯爷可说过?‘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父母爱护我教导我,照顾我挂念我,出出进进抱着我,这样的恩情,自然是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傅深面沉似水。你这傻孩子知道什么,爹以前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你,若是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能任你流落在外。当着岳氏兄弟二人的面,傅深不想多说什么,只命令道“解语,跟我走!”伸手欲拉解语。

  岳霆拨刀拦在傅深面前,“侯爷何必勉强安姑娘?”傅深恨极这瞎捣乱的岳霆,可是打又打不过,无奈之下只好转身退却,临走前恶狠狠扔下一句,“岳霆,老子的闺女不嫁你!”他是说傅解意和岳霆的婚事做罢,岳霆哪里听得懂,楞了半天,没明白傅深是什么意思。

  “无忌,明日是祖母寿辰,跟哥哥回家。”岳霆回过身,要押张雱回靖宁侯府。张雱硬着头皮说道“她又不喜欢我,我回去做什么?爹都说过了,我不用回。”明知道从小到大都打不过岳霆,怕他真用强,心中很是忐忑。

  岳霆本是下定决心要押张雱回去,听到“爹都说过了,我不用回”,却又有些犹豫,他这次回京和岳培还没见过面,并不知道岳培是何打算。

  解语笑道“敢问岳指挥使,贵府和六安侯府,可是世交?”岳霆不知她有何用意,思忖片刻,温和回答“京中公侯伯府有姻亲往来的自是不少,我家和傅家也有几辈子交情了,却不甚亲密。傅侯爷并未见过我,不认得我,由此可见一斑。”

  解语略有失望,“如此,明日贵府太夫人寿辰,傅家是不会去了?”往来不亲密啊。

  岳霆微笑摇头,“怎会?傅家明日定会有人来。”自己那位继母是填房,六安侯府的侯夫人也是填房,二人私交甚好,太夫人过寿这种场合,六安侯夫人岂能不来。

  解语来了精神,“岳指挥使放心罢,明日无忌一定回府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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