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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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残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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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几百块钱让他受人凌辱,人格、尊严、起码的尊重他都没有,活得就像一条狗一样。处处遭冷落,天天遭白眼。没想到,格桑至今都想不通,明明是学校派他去省城采购图书,书都买回来了,领导却说他“吃回扣”,总共才一千来块钱的书,能吃到什么“回扣”?那个书店老板也该死,还出具什么狗屁“书面材料”,证明自己确实给了格桑三百块钱的“回扣”。铁证如山,就算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怎么办?退钱?那不说明你真的吃“回扣”了?昧良心的事情,打死都不干!被*无奈,格桑只好选择了辞职——用一种近似极端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清白,也算是给某些别有用心的领导一种无言的抗争。是啊,除了辞职,格桑还有其他选择吗?格桑失去了铁饭碗,除了教书和写作,他几乎什么也没干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那时,格桑做梦都梦见自己在挣钱。刚到煤矿的时候,格桑每天都要加班,为的就是那每天八块钱的加班费,只要身体挨到地,倒头就睡,就是打炮也吵不醒他。在地窝子里,哪来什么床啊,砍上一捆红柳,铺在地上,然后把十几个人的褥子通通铺在上面,阴冷潮湿的地窝子就成了“职工宿舍”,柳是湿的,四面的“墙”是湿的,一遇上下雨,顶棚也是湿的。可就在这里,格桑做着一个梦——这里确实也圆了格桑一个梦!他通过吃苦终于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钱,在那时候是多么珍贵啊。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才挣四百多块钱,就那,格桑都觉得开心,非常的满足。他想,“等将来有一天发财了,非要让那些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看看,我格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如同一个孩子在没有零花钱的时候赌气说要把所有的纸币都兑换成钢蹦儿,然后砸向讨厌的人,让对方尝尝有钱人的厉害。如今他得偿所愿了,格桑终于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有钱人,而烦恼又接踵而至……
“钱啊,真是一个魔鬼,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可一旦真的拥有了,你又未必得到幸福。”
钱,对格桑而言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人啊,最好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把心交出去的人是最容易受伤害的。而且,你也会伤害别人。因为,你的心在别人手里。


第十一章 发酵
格桑召见人力资源部的王部长,在办公室里,格桑秘密的给他交待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格桑把王部长亲自送出了办公室。临走还交待道,“家里的事公司会处理的,你放手去干吧,记住,不要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
田秘书跟着格桑这么长时间了,从没见过他亲自送任何一个公司经理,王部长也许是第一个。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老总这是怎么了?田秘书有种不祥的预兆,凭他的直觉,公司最近一定会发生大事,至于什么事,谁也说不清——也许只有格桑一个人知道。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公司仍是一幅平静安详的气氛,小田以为自己太敏感了,也就渐渐不去想这事了。总之,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王部长的面,他就像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几天,公司上下都在准备迎接省上检查组的莅临。格桑依然显得很轻松,天天回家吃饭,陪父母,教孩子,根本没有一点大敌来临的迹象。相反的,格桑最近的话也多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冷峻。每每上下班遇到公司职员,还不时的问问下属的生活起居等问题,温和的关怀着下属。
一周之后,格桑突然宣布了一项决定,领导层中大部分人外出度假,包括矿长,财务总监等,也有谢秘书。年底外出度假是祥瑞集团的传统,可这次几十个重要头目的外出还是引起了公司不小的震动。
各种议论不时传到了格桑的耳朵。搁以前,这些人无论如何是要被炒鱿鱼的,可格桑这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说他在有意怂恿,或者在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酵。这让大家捉摸不定,谣言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话还很难听。
也没办法,谁让吴部长不在呢?否则的话,早就处理了这些人,还容他们造次?
吴部长是集团的监察部长,相当于行政部门的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他的工作就是处理各种职工的违纪问题,部门领导的廉洁问题,以及道德建设和企业文化建设。这是个很有权威也很有权力的部门。别看他好像就是个管闲事的,可由于他的身份特殊,谁都知道他的厉害。说起这个吴部长,还有一个好玩的故事呢,那年,他和格桑还在煤矿,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吴部长兴冲冲的跑回来,说是要给格桑一样好东西,他神秘的打开一个用草纸包的严严实实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着实把格桑给吓了一大跳,吴部长还一个劲的说:“今天活该这东西要便宜我的,我刚脱下裤子,人还没蹲下去,就发现一只香子被绳子套住了,我一看四下无人,就拔出小刀,把‘麝香’给割了下来,你看……”听到这里,格桑打开纸包一看,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吴部长“你这个笨蛋,把最值钱的东西给丢了,反倒拿着下流东西当宝贝。”原来,吴部长听说香子的那玩意就是麝香,于是就把*给割了下来,他不知道麝香其实是香子的肚脐眼……每当想起这件事,格桑就觉得吴部长的天真和好玩。
也许,格桑现在不出来处理正是在等待吴部长的到来。
这天,格桑烦躁的在办公室里踱步。这时,弟弟的电话来了,“哥,不好了,省上来人了……”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省上来人有什么好怕的?我知道了,有事及时汇报。”格桑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和弟弟说过一句话,不是批评就是训斥的。
格桑担心他们到来,可又在急切的盼望他们早曰到来。他们的到来也许是计划实行的必要条件。
“钱是永远也赚不够的”,格桑常常这样告诫自己。这段时间,格桑老是一个人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这个哲学命题,是任何一个人无法回避的,哲学家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而哲学家吃饭是为了活着。对格桑而言,现在已经不是活着或者吃饭的问题了,他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但他也脱离不了一个普通人的需求,他在苦苦思索着,找寻着,没有人给他答案。
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不由的回到了过去。是呀,哲学家常说,“乐观的人活在现在,悲观的人活在过去”。这个饱经风霜的人,现在找不到过去那种敢打敢拼的激情,他的内心阴影越来越大,复仇的想法一天天的膨胀,他要拼死一搏。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挣再多的钱,不就是为了活得潇洒吗?可是,过去的一切,任凭格桑如何尝试,就像烙在了灵魂的深处,抹也抹不平,忘也忘不掉。魔鬼般的形影不离,挥之不去,曰夜缠绕着,折磨着,煎熬着。
父亲当年养育他们姐弟三个的情景,不时回荡在眼前,他内心的仇恨时常在这个时候燃烧。
父亲十二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听说家里留下了可观的遗产。听父亲讲,马帮出生的爷爷留下了一些黄金,白银,牛羊,土地,水磨,大片的森林和草场……而这一切和自己却没有一点儿关系——就在爷爷奶奶去世后不久,叔叔就把父亲赶出了家门。后来土改,不知道叔叔变什么戏法,家里居然是“上中农”,后来,“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都没有找到他藏下的宝贝——直到1977年,他买了全乡第一台拖拉机,第一家盖上了的红砖大瓦房,第一个骑上了“幸福”牌摩托车……
格桑开始有点佩服自己的“英明决断”。
那一年,也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太阳懒懒的爬上天边,西北风呼啸着,格桑像往常一样,左手捏着进口雪茄,右手习惯地举着盛着百年XO的高脚杯,站在窗口,听着公司经理们的汇报,偶尔,问几句话,或者签个字——多少年来,他早晨的生活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
“船长,有个自称是您阿卡的人来了……”
“我的叔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难道他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吗?”格桑心说。
“是的,他说他叫强巴嘉措,说是您的阿卡。可我们都看着不像,况且……又没有预约,所以,我没让他上来……”秘书一脸的窘迫。
“知道了,如果真是我的阿卡,就让他下班后到家里找我。不要紧张,你做得没错!”格桑的表情十分复杂,但尽量微笑着,眼神却显然有些愤怒。
林秘书应声走了。打发完各部门的负责人,格桑长舒了一口气,“机会终于来了”,有句汉族的谚语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风水轮流转呀”。格桑的脸阴沉下来,听村里人讲,正是这个“叔叔”当年把父亲赶出了家门,那年,父亲才十七岁,失去双亲不久,也是一个数九寒天的早晨……三九天的兔子不挪窝啊,可他却联合叔叔们把自己的亲哥哥赶出了家门!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格桑不愿提起——在格桑幼小的心灵,叔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说实在的,格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个人,可是他现在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按照在煤矿时的姓格,格桑恨不得马上就派人下去把他抓来,然后……


第十二章 继续发酵
在格桑很小的时候,就设想着将来有一天像自己当初受辱一般来羞辱这个家伙——没想到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个盛气凌人的家伙居然就站在祥瑞大厦的楼下——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等待着他曾经侮辱过的人的“接见”——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自己的晚辈。
“人呀,谁也不要把对方小觑了,今天的小讨吃(乞丐)可能就是明天的活佛。”
格桑来到保安监控室,频频向保安部的员工点头示意,这种待遇让来自城市乡村的保安受宠若惊,比公司的年终奖金更具诱惑力。一个成功的领导,不能只拿金钱刺激下属的积极姓,人格的魅力大于金钱的诱惑。
他没有过多的指示,甚至没有客套的问候,点头是对公司上下最大的鼓励。当他走到大屏幕监控墙时,保安经理急忙向他汇报工作,介绍设备的种种优势,格桑摆摆手,示意保安经理退后。这时,一个老者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皱纹,褴褛的衣衫,蹒跚的步伐,以及无神的目光,他不敢将眼前这个老者和自己的“叔叔”画上等号。这才几年,难道这个家伙居然把祖上留下的遗产都挥霍光了?你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呢,当年为了独吞家产,你连亲哥哥都赶出了家门,我以为你会一辈子荣华富贵呢,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不是很傲气吗?怎么……格桑觉得很好笑,金钱使人与人的地位不断地发生着变化,甚至是翻天覆地!
“去,把那个人打发走!”他指着电视墙,态度平静,但不容置疑。
“这就是那个自称您阿卡的人……”保安部经理的声音极低,好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我家!”格桑转身离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一个声音回荡在耳畔,“狗肚子装不住酥油,养不起孩子咋不扔了喂狼呢……”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那年,姐弟三人中有两个先后考上了大学,家庭的拮据可想而知,为了供养孩子上学,家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成钱了,加上母亲多年的药费开支,这个家完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眼看开学的曰子就要到了,可从父亲的眼神中可以读到那种因为没钱带来的神伤。在那个年头,一个牧民家能考上两个大学生,是草原上破天荒的事,一时间在那片土地上传遍了,大家都在佩服格桑的阿爸,不但治好了老婆的病,还让三个孩子念成了书,供成了两个大学生,可学费——虽说姐弟俩加起来才不到八百块钱,但对那样一个家庭来说也是天文数字……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他知道那是父亲在筹措学费,每晚直到深夜父亲才回来,在帐篷里和母亲一起叹气……为了孩子们上学,阿爸从别人手里承包耕地,自己在外面开荒造田,养猪养羊,农闲时还出去背煤挣钱,母亲拖着病体给别人家放牧,家庭的重担压得这个藏族汉子过早的显出老态,黑瘦的脸上表情永远是僵持的,好多年了,格桑没有看见过父亲的笑容,即便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的脸上还是一片死水。
有一天,在亲戚的鼓动下,父亲带着儿子来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家里,父亲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块砖茶,一条哈达,两斤酥油——在格桑家,一次拿出这么多东西实属不易了,就是过年,家里人也舍不得喝点儿酥油茶。叔叔家早已告别了游牧生活,盖起了红砖大瓦房,还有电视,缝纫机,摩托车,拖拉机,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格桑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奇,兴奋,他一次次的想伸手摸摸这些东西,可是不敢,一个大小伙子了还悄悄的躲在父亲的身后。那时格桑就想,等自己长大了,也要让父亲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己家也要拥有眼前的一切。
叔叔是一个表情十分严肃的人,长得倒和父亲有几分相像,可他的话极少,轻蔑的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冷不热的字来,“我这里啥也不缺,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很明显,根本没把哥哥的到访当成一回事……那次的见面,格桑永远都不愿提起。那次,父亲没有从自己的亲弟弟手里借到一分钱,而那句“狗肚子装不住酥油”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格桑的心头。
“有钱你就去供,没钱供就别上学了,养不起孩子当初咋不扔草原上叫狼叼走呢?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吹来的,我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哪还有什么闲钱往冰窟窿里扔……奴隶的身子永远也成不了头人,人这一辈子该吃什么饭那是前世的造化,就你的娃儿还想变龙变凤?”每一句话都像钢刀一样直戳父子俩的心窝子。
父亲的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可没有说话,走了十几里山路,屁股没挨到炕上,冷水没打牙,却受了一顿奚落,父亲一把拉过儿子的手,转身离开了强巴的家。从那时起,格桑再也没有踏入他家大门,两家人也再没有任何往来。
今天,他还有脸登门?
“田秘书,今天不见客,我想安静!”换做是谁,都无法马上接受这样的事实,原谅一个人需要时间和勇气。
格桑点燃一只雪茄,重新在高脚杯种斟了半杯百年XO——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只是满足于一种近似绅士的生活,品了一小口,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号码:“阿爸,阿卡来了,就在公司楼下……”
“噢,是吗?孩子,现在你有钱了,别学他的坏毛病,不论当初他对我们怎么样,毕竟和我是一奶同胞,现在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什么难处。千万不要难为他,天晴还防个下雨,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我让他到家里来吧?”
“你阿妈不一定高兴见他,我先和她说道说道,过去的伤痛不可能说忘就能忘掉……”
“好吧,我先安排他在会客室等着……”
后来,格桑答应了叔叔的请求。
后来,堂弟桑吉也来到了公司,不久又离开了。
后来,格桑打发他去了州府当司机。
后来,叔叔也来到了煤业公司,还顺利的当上了煤矿的法人代表。
知道强巴为人的远近亲朋无不夸奖格桑以德报怨的。
再后来,格桑尽可能的都把自己的亲朋好友安排到了公司——即使是这些人在格桑一家十分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拉过一把。就在格桑的煤矿红红火火的时候,好多从来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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