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当下也不多说,朝“铁弹刘”道:“你的铁弹子借我一些。”
“铁弹刘”忙将整袋弹珠递给了我。
我信手拈了颗铁丸在手,游目四顾,寻觅试手目标。
举头望见前边院子右侧,一问石屋的飞檐高高伸出,檐角蹲伏着一尊石兽之首,离此正有百步之遥,便道:“我要射下那兽嘴里衔着的石珠!”
甩箭之类,我未曾习练,但圆状珠体之物,一入手却颇感亲近。随着铁丸在指尖打转活动片刻,我扬臂发劲,喝了声:“中!”
众人目瞪口呆!铁丸长长地划过一片屋脊,淀起无数瓦片。
京东人语咳了一声,道:“少主手劲不错!”
我面色一红,许久未触玩“神龙珠”毕竟生疏了,准头这么差!当下暗暗估量了一下远处,扬手又是一发:“中!”
这回更多人喝彩,铁丸着处,射中檐角兽身,将石兽炸得粉碎,那是内劲强横之故。
要是有玉石珠便好了,我暗下心道,玉石有灵性,触体而活,驾御起来更得心应手,不似这铁丸生冷无灵。
随着又一颗铁丸在掌心滑动,我极目又一座石兽,心内作念,感应多年掷珠心得,手心一松,铁丸脱指而出!
众人欢声雷动,远处乍看似毫无动静,兽嘴里的石珠却悄无声息地被击落!
我精神大振,信心更足,连发数道铁丸,院中几处兽嘴里的石珠被一一命中,无一失手!随即扬手打向院墙,铁丸穿壁而没,留下一个个蜂窝状孔洞。
众人相视骇然,一时反倒鸦雀无声,半晌,宋恣方道:“假以时日,少主再勤加习练,只怕能赶上昔年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了!”
我暗下心跳,道:“怎么,白玉蟾的‘如意珠’,很神奇么?”
宋恣道:“白玉蟾的‘如意珠’威震天下,为南派道门四宝之一,与阴山老人的惊魂鼓、天门道长的斩邪剑、张天师的招魂幡齐名,传闻‘如意珠’可在他身体肌肤上随意游走滚动,故称‘如意’,有次白玉蟾遭众敌围困,从后颈、襟口、袖子、腰间、足下等处九珠齐发,一举灭敌。当时目见者称道,白玉蟾的‘如意珠’,珠体呈黄,周身齐发,其状如‘佛光普照’,金光一灿,众敌披靡,威力无穷,其周身不动而发珠伤敌,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我悠然神往,道:“果然堪称‘如意’二字,”
暗下却不由嘀咕,师尊让我以‘神龙珠’修行的滚珠功,莫非正是源自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
京东人语道:“少主的铁丸,无论准头气劲,也不见得比白玉蟾差多少了!霍姑娘,你觉得如何?”
霍锦儿一双妙目讶然地掠过我脸上,缓缓点了点头。
乌鸦道:“既如此,咱们何不速速追敌?”
京东人语道:“尚须得想个法子,先行探明怨憎会是否在沿途布下‘灭门瘴’,以免众人遭劫。”
雀使门下乌鸦几人,还有不少东府旧属,均自告奋勇,请命作探。但以灭门瘴的歹毒,此去形同以身试毒,派谁去都不妥。
宋恣眉头一皱,忽走上前,朝东府旧属喊道:“鸟儿李在不在?”
人群中有人应道:“鸟儿李腿病未至,他儿子却在!”
被众人推出来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布衣少年,貌似木讷,瞧着比寻常少年老成许多,当场人多很是怯场,缩手缩脚的,走上前,朝宋恣行了一个跪礼,道:“小侄李居叩见宋叔叔。”
宋恣道:“无须罗嗦,你父亲的本事你学到几成,通不通鸟语?”
旁边知情人笑道:“只怕他比鸟儿李强许多,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他无所不通,巷子里都称他‘通灵’李居。”
宋恣大喜,道:“昔年军战,你父亲驱使飞禽,着实立了不少功劳,你快召些禽类,替我们探探路!”
“我方才已请动大雁,前去探敌,”
李居神情扭捏一会儿,又道:“但驱鸟探毒,侄儿实不愿为之!”
宋恣道:“为何?”
情急之下,他目剑透光,灼然逼视。
李居满脸胀红,垂头半晌,低声道:“侄儿一生与众生灵为伴,把它们当作朋友,怎可驱友赴难?”
京东人语道:“众灵有善有恶,与人一样,你不妨召些毒虫之流来呀。”
“毒虫亦有存活于世的善处,”
李居瞧着很腼腆,却甚是固执,不过,沉吟一会儿后,他眸色忽地一亮:“是了,侄儿生平有个宿仇,这便驱赶它们前去!”
众人也不管他的“宿仇”是何生灵,只催他快些动手。
李居四下一望,忽然走到霍锦儿跟前,小声央求什么,霍锦儿失声道:“你要我身上的血?”
李居做贼似的瞄了众人一眼,垂头低声央道:“霍姨的肌肤最……最是白嫩,一瞧便知霍姨的血最香。”
我在一旁,闻言大怒:“放肆,你胆敢无礼!”
李居畏缩地躲于京东人语身后,却还探出一个头,眼盼盼地盯着霍锦儿瞧。
霍锦儿皱眉道:“你要多少?”
李居闪身出来,勾头勾脑,搓手道:“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霍锦儿无奈,捋袖以刃刺臂,滴了数滴,用刃身接着,道:“够是不够?”
李居满脸欣喜,点头道:“足够了!”
捧刀匆匆而去,到了荒地草木丛中,时而沾草自语,而仰空喃喃,浑如犯了癫病之人,神痴痴地游了一圈,又蹲伏下身,引火烧刀,弄神弄鬼。
霍锦儿雪白无瑕的皓臂上,兀自渗冒着鲜红的血珠,她欲待褪下衣袖,却恐沾染衣裳,迟疑中以另一只手托着丰腴白软的裸臂,略一动弹,血珠滑下短短一线,更是鲜艳夺目。
我喉头一干,舔了舔唇,心下怜惜之中,透上莫名的热意,暗下传音道:“霍姨……你那里……要不要紧?”
霍锦儿猛觉我一直在旁盯视,急转过了身去,她立于斜坡之上,将一个丰突突的饱臀对着坡下的我。只听她背身传音道:“少主,非礼勿视哦。”
那羞瞠中却含着些许撒娇之意,我心下大喜,朦胧中捉不定她的实在含意,心里却痒得飘飘然起来。
不须片刻,东府旧属后边,传来众人惊呼:“蚊虫!他娘的,哪来这许多蚊虫?”
“大白天的,蝙蝠竟然也跑出来了!”
黑茫茫一片,嗡嗡作响,却是李居的“宿仇”赶到了!
第七部 前尘有因 第六十四章 蚊虫大阵
所谓禽不禽、兽不兽,蝙蝠丑陋凶猛,展动肉翼在外围飞掠而过,尖锐噪耳的“吱吱”声一发,漫天乱飞的蚊虫缩成一个乌泱泱的大阵,没命地前飞,众人尾随在“蚊虫大阵”之后,绕过院子,朝院后怨憎会逃去的方向追敌。
院后是一片树林,林木深处不止一地设有“灭门瘴”蚊虫微小,在瘴气中难以多活哪怕片刻,开路的“蚊虫大阵”一触瘴气范围,领头飞行的群蚊纷纷奄然掉落,李居当即命蝙蝠驱赶蚊阵改向,众人避开灭门瘴,依旧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习练飞射铁丸之术,“哧!”
、“哧!”
声在林木繁密间不时响起,铁丸长长地划空激射,或洞穿树干,或打下断枝,偶尔击穿叶片,遁空无踪。到后来,愈来愈得心应手,且不论准头无可挑剔,指间射出的铁丸速度也越来越快,往往气劲破空之声方起,铁丸已命中目标。如此指东打西,纵横挥阖,所向之处,只觉百步之内,过眼之物,或存或灭,皆在我手,胸臆问腾腾然泛起奇妙的感觉,发丸愈发从容,不知不觉间,一股无名的气势也隐然生发。
“少主,你的天赋真是惊人啊!”
宋恣等人显然感应到了这股气势,愈发惊讶。
身旁众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气势”的养成,只有对某事某术浸淫多年,胸有成竹,方能从容不迫,透发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而我短短时分,便将飞丸遥击术习练到这般程度,自然引起众人侧目。他们哪知,自幼顽皮好动的我,不仅习练“滚珠功”多年,青阳山的飞禽走兽,山果奇花,更是没少遭受我的飞石劫杀,如今不过是重操昔年大闹青阳山的旧行当,自然上手极快,况且那御气离体之法,用于驱控飞丸暗器之类,正是得其所哉,再贴合不过,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见我神技惊人,众人更是放下心来。这时,李居回报,派去探敌的大雁,在小天门山口的高空盘旋,显是发现了敌踪!
经东府旧属介绍,小天门山因山口两旁高高耸峙着峭壁如削、形如门柱般的石峰而得名,两峰险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颇深,由山豁入谷约十数里,有一座坟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当地人又将此数峰并称为“老爷山”谓其远观如老爷椅之意。
若让怨憎会由谷口进入深山,山势连绵无尽,一山接一山的,追歼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们快追!”
赶至谷口附近,忽听前方呼喝交战声,众人停了下来,领头数人跃上大树,登高远望。
宋恣修练目剑,目力极强,一望之下,首先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怨憎会怎会有这么多人?只怕不下两百!”
我凝目望去,只见谷口处有一片空阔地,约莫是个伐木场,场院中白影闪动,许多身着麻衣的怨憎会贞苦士,正将数十名全真道士压在一角,猛烈攻击。
“不得不赞一下,这些全真道士腿脚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会人数凭空多出数倍,追敌的人反中了围击。”
京东人语的声气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随即疑道:“奇怪,昨夜袭府的贞苦士,还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儿又冒出这许多贞苦士来?”
宋恣苦笑道:“瞧这倾巢而出的样子,为了一个贾府,怨憎会也算备足了本钱。”
纪红书冷哼道:“一个贾府,尚还吸引不了怨憎会齐聚临安,他们此来是另有所图!”
我道:“不错,我在敌巢听到,怨憎会这回是与湖州那帮人,携手要对‘湖州一案’大举复仇清算。”
心下不由奇怪,纪红书怎会知道这么多?
宋恣一怔,叹道:“湖州一案深不可测,怨憎会这是自取灭亡了。”
纪红书神色颇不自在,一旁的白鸽道:“全真道士看样子抵挡不住了!咱们速去援手罢!”
宋恣侧看纪红书:“你看如何?”
“解道枢尚未现出原形。”
“不错,解道枢自己冷水泡面,他不急,咱们急什么?怨憎会背倚谷口,正是可进可退,只因见全真道士势弱,故此返身扑击,咱们这般大军压上,他们势必逃进山里了!不如大部人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绕行去那处伏击,待少主将‘千人魔’击毙,立时截断敌人入山退路!与此同时,这边人马大举压上,两面夹击!”
宋恣早年行军对仗经验颇丰,一旦不沉迷医道时,倒也头头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议显然是想以全真道士为棋子,拖住敌方,用心颇是阴损,不过,却是正中我的下怀,我当即点头道:“好,便是这样!大伙暂且按兵不动,一切均以我发丸为令!”
众人应道:“是!”
纪红书已由蚊阵作探中,想出以感应林中生机之法探路,当下偕同宋恣与门下诸人赶去谷口伏击,京东人语与关西魔则率众留下待命。
一路行来,赶着声势浩大的蚊阵,李居大出风头,满面兴奋,此际见大伙已用不着,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欲将“蚊虫大阵”驱散,霍锦儿道:“且慢,你将蚊阵赶去前方扰敌,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会以役物术将蚊阵击散。”
李居大喜,点头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帮手。”
当即领命而去。
我与霍锦儿于林木间飞跃穿闪,又换了几株大树,朝谷口对阵处逼近,寻觅合适的伏袭之所。
我瞧中一株高出旁边许多的参天巨树,距离合适,枝叶繁密,又便于隐身。霍锦儿却道,此树目标太大,过于显眼。最后两人在巨树附近一棵闲着白色小花的大树落脚,此树枝叶甚茂,虽非太高,不能尽览全场,但视野前方,恰好有个豁口,能将怨憎会一方收于眼底,日头偏西,阳光正从树后射出,将敌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敌方望向这边的视线,则是逆光,正宜藏身,树上花香,也有助于掩盖体气。
两人在择定的伏袭处藏妥后,我才发觉尴尬。此树枝干并不粗壮,轻轻一挪,便会引起一阵枝叶抖动,树枝开叉间也不开阔,不唯转动不便,便是两人身子欲稍稍分开些也是不能。上来时是霍锦儿先到,扶着头边树枝,身子微微倾前,让出了身后略许立足地方,待我一上去,立定片刻,登时感觉极近的距离下,霍锦儿的身子散发着极强的诱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倾前,兼具丰满与窈窕的身背我还能望见,臀下则在我视野“消失”与我下体贴近,仿佛与我“连”到了一块,这情形太易让人生发联想,不由我不绮念大兴。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尘根暴起,那样我担心会将她“顶”了出去。
“少主,”
霍锦儿拨开繁叶,俯视前方,专注于敌情,全没留心到两人情形局促,只听她细声道:“我先察看一阵,看有那些可疑之人,一会儿再与你一一指认。”
“唔。”
我除了低哼,大气也不敢喘,须知心气一松,身体某些地方就会全然失控。
从霍锦儿拨开的叶片间隙,能望见此际场中全真道士背倚我们窥望的这边林子,被敌方攻势压得缩成一个半圆。解道枢弃了拂尘,改用长剑,护于半圆的弧圈外围,只见他身形捷似灵猿,脚下轻走如烟,飞身纵东纵西,剑光所过之处,逼近的贞苦士退势如潮。只是解道枢虽勇,在众贞苦士势如颠狂的攻势下,却如抽刀断流,这边潮退,那边浪头已压上,这般豁出老命,也不过将挨打的局势多拖延一时罢了。
看着解道枢“老骥伏枥”的样子,我别有一种躲在暗处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来我不是个君子了,罪过,罪过!”
又看了片刻,我才发现全真道士这个半圆阵形,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众道士收缩成阵后,贞苦士所能攻击的面便只有外缘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敌的贞苦士不到一半,所谓龟缩阴伏,正合静守之道。而平日并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侧身后不须防守,只专注于前方,抗击之力登时倍增。
此外,阵中不时发出风雷厉厉的剑啸之声,出剑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仅凭剑气威声,似乎比解道枢那轻虚飘渺的剑势还强许多,他疾健非常,反应迅速,一见某处阵形将溃,立时扑上补稳,直至其他道士将他替下。他与解道枢一里一外,将个摇摇欲坠的半月阵形,维持得始终凝而未散,没被贞苦士击成一滩流水散沙。
时候一久,我倒替怨憎会着急了,怎的没有贞苦士入林自后围击?那样一来,解道枢纵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及,解道枢总不能绕着圈子使劲飞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过,随后我便瞧出些苗头,不是贞苦士不想从后围击,只因一旦有人靠近半圆阵形的两侧,便被远远击飞,甚至不能支持一招半式,靠近林子的两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他处更强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时感应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阳气,原来是师姐隐身林中!那么另一侧,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与青袍人显然吃过怨憎会施毒的亏,此际两人都不愿轻易现身,却藏在暗处。全真道士一方有这两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难怪能与怨憎会相持这么久了。
“李居怎地还未赶到?”
霍锦儿并未回头,细声道:“少主,贞苦士走马换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扑上强攻,但那‘千人魔’多半未在攻击者中,你先留意后边从未动过的贞苦士!先熟熟眼儿。”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