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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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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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陆遥真实的想法。相比于被越石公评价为“用兵轻佻急躁”的丁渺,陆遥更加珍惜将士们的性命。那些出奇制胜的战绩,实在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以当前的局势而论,乞活军固然坚韧勇敢,但毕竟不是陆遥如臂使指的旧部,以这些战士坚守则可,用之发动奇袭,未免把握不大。稍有差池,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或许如丁渺这等豪勇武将自信足以自保,但陆遥必须对将士们负责。陆遥曾经对乞活军的将士们说过,他不会带领大家去送死。他期待建功立业于沙场,但那绝不应该是虚掷士兵的性命换来的。
但要如何回绝丁渺的建议呢?虽然他名义上是陆遥的副手,但陆遥可不会当真将他视作下属。此君是越石公的亲信大将、秩二千石的武卫将军!考虑到他刚勇好斗而又未免有些脱线的性格,考虑到他倚若左右手的宗族部曲首领刚刚被石勒部下的掷矛手杀死……想要说服眼下正杀气横溢的丁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陆遥思前想后,一时间感觉十分头痛。
这时一阵大风吹过,将滚滚浓烟横卷过来,陆遥一个不防被呛了口烟气,猛地咳嗽起来。
过了小半晌他才恢复过来,先没有急于回应丁渺的建议,而是尽力眺望城下的情形。
陆遥等人从牢城出逃大概是在戌时,之后连番恶战才到了建春门,又在城台与石勒所部遭遇作战,前后不下两三个时辰。粗略估计,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丑时了。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虽然熊熊大火依旧肆虐,散发着跃动的红色光芒,但终究不像白昼那般视线清晰。
石勒所部的贼寇行军极其迅速,他们就像一条火蛇在夜色中飞行,很快隐没在重重叠叠的邺城里坊之后,看不见了。而这使得陆遥更加疑虑。
贼寇们要的是邺城。无论如何,首先要保住邺城不失!陆遥考虑再三,终于下了决心。
“岂可为了一个贼寇而置朝廷大将于险境?”他微笑着道:“文浩莫急,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群贼!”
说着,陆遥又望了望城内的动向,夜色和火光交织之下,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他没有看透夜幕的眼力,也只能选择最为稳妥的做法。或许,丁渺的计划如果付诸实施的话,真的能够成功?又或许,自己不知不觉中将改变历史的最好机会错过了?
陆遥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他并不知道,此刻石勒的贼军果然已经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当陆遥疑虑不定的时候,石勒则简直是焦急成狂了。
按照之前的估算,晋军只能调动三百人的兵力在城台阻击自军,还举起了陆字军旗试图激怒自己……这显然证明晋人在建春门的兵力十分单薄,所以他们才想尽办法吸引自家的注意力。
石勒的性格果决,一旦做出判断,绝不会再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就带领主力穿插入邺城里坊之间,绕行往建春门去。问题是,才越过了两座里坊,他们进军的步伐就不得不止步。因为赫然有另一支晋军拦在了通往建春门的必经之路上,而他们的兵力将近千人!
如果陆遥能够见到这时的景象,一定会大吃一惊。建春门只有三个门洞,通行能力十分有限,而城内还有大批民众滞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调动如此多的将士入城?
而叫石勒难以接受的是,这支晋军竟然也是罕见的强兵。他们搬来砖石木料制作了简陋的工事,据冲要之处而守,任凭如何攻打,都岿然不动。石勒几次三番加派兵力,都被他们狠狠地击退了!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莫非乞活军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更快,他们已经大举入城?石勒猛地摇了摇头,挥手怒喝道:“郭黑略,你带两百人继续攻!一定要攻上去!”
于是更多的战士从他身后拥上前去,奋力冲杀。
邺城大火四处蔓延,无数着火的杂物被夜风吹向半空,等到飘落下来时,就点起一处新的火头。靠近建春门的方向,大火更加猛烈;石勒甚至怀疑是晋人有意纵火阻敌。
能够穿越火场抵挡建春门的通道只有一条。此处是城南两座大坊之间的道路,宽度约莫三丈不到。
眼前这支晋军扼守在道路尽头,依托两侧的坊墙为掩护,将他们的攻势死死顶住。沿着两军之间的接触线,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鲜血喷洒,死去的战士直接摔倒在地,后排的战士则踏着尸体继续迫进,很快后排的战士又会失去生命,第三排的战士践踏着他的尸体,向前冲杀。
兵器猛烈碰撞的声音、锐器扎入肉体的声音、伤者的闷哼或者哀号同时响起,混杂成令人畏惧的狂乱之响。在这声响的伴奏下,接触线就像一根不断扭曲变幻的细绳,有时候向下方垂坠,有时候又向上方弯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断,却始终不断。
曾经发挥巨大作用的掷矛手被陆遥所部杀伤了许多,一时不堪再战。此刻受命冲杀在前的,是呼延莫的部下和郭黑略带领的生力军。
郭黑略是石勒部下“十八骑”中,特别以武勇著称者。他身披两层铁铠,持着一丈六尺的铁矟连连戳刺,凭着过人的膂力,铁矟所及之处,晋人无不肠穿肚烂,瞬间就在晋人的阵列中打开一个缺口。他脱手放开铁矟,挺身冲进缺口之中,拔出两把长刀左右乱砍。他的部下随即也从这个缺口突破进去,用刀、短矛和狼牙棒之类猛烈厮杀。
若是寻常的晋人军队,这时候早就乱了。然而,与石勒对垒的乃是乞活军!乞活军纯由并州流民组成,他们背井离乡、抛家舍业,早已一无所有;他们所争的只是一块落脚之地,所求的只是一条生路,谁不给他们生路,他们就和谁死斗到底!
率领这支部队的,是乞活军五校尉之一、性格坚毅而凶悍的田甄。随着田甄大声叱喝,晋军立即增强了这个方向的兵力,一批精锐的士卒从左右前三面夹击郭黑略,数十把长短兵器雨点般落下,甚至有人用火把向他投掷过去。郭黑略虽然勇猛,但架不住晋军如此密集的攻势,立刻就使陷入了危险。
郭黑略本人有两层铠甲,虽然连连被刀斧砍中,但没有受到重伤。他的几名部下却转眼就尸横就地。晋人随即从两翼包抄过来,要把郭黑略包围住。郭黑略眼看形势不好,只得大吼一声,向后方冲去。一名晋军士卒挺枪就刺,郭黑略一把揪住刺来的枪杆,将那士卒拽过来挡在身前,继续猛冲。晋人的刀枪剑戟齐至,反将那士卒砍死了。郭黑略有些狼狈地退回来,挥臂将那士卒的尸体扔回晋军阵中,砸倒了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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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到来,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各位读者朋友支持!作为每周日休息的业余写手,当然没有资格要求太多,只期望周二的点击、收藏和红票能够好看一点,螃蟹拜伏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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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格外感谢fyy78、IJHVGK*JGIUG、awen8157等朋友在书评区的指点。大家的意见都很有道理,嗯……还请慢慢观看,面包会有的。
另外,书评区留言的老三墨朋友,看语气应该是老熟人……究竟是哪位老爷当面?螃蟹给跪。
啊啊,再多嘴一句:IJHVGK*JGIUG朋友莫怪,不是螃蟹有意打错您老的尊姓大名。皆因K*J二字连打,居然是纵横的违禁词……螃蟹很是纯情的,求解释,这算啥意思?




第四十九章 双雄(三)
虽然郭黑略凶威凛凛,但此刻毕竟是夜间,同伴们在火光映照下只见他周身染血,不知道多少是他的,多少是敌人的,都以为他受了重伤。郭黑略是石勒麾下有数的勇士,自王阳战死于团柏谷之后,军中雄武便以他居首。他一旦退后,连带着整条战线的贼军们都被逼退了好几步。虽然他大声咆哮着呼喝众人鼓勇再上,但一时间却难以扳回颓势。
石勒以一个牧奴的身份起兵造反,初时同伴不过八人而已。时不过两载,却能纠集起数千人马,纵横大河南北。这固然是因为石勒志度非常、能得人死力,但究其实质,全因朝廷这些年来倒行逆施,迫得民不聊生。
郭黑略便是这般。他原本是兖州普通渔户,由于阖家上下都在太安二年的兵祸中遭到了残酷的虐杀,这才一怒从贼。在石勒部下所谓“十八骑”中,倒有一多半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而这些人在与朝廷官兵作战的时候,往往格外凶猛。
两名亲信手下上来劝说郭黑略到阵后包扎伤处,被他劈面两个耳光抽翻在地:“他妈的,我不退!我不退!老子要杀光他们!”
如雷大吼声中,郭黑略再度披挂上阵,冲到两军对抗的最前线。他将手中铁矟狂舞得如风车一般,将乞活军的防御冲得松动。但结果并无二致,片刻之后,他便狼狈不堪地退回原处。这下身上横七竖八地多了好些伤痕,有几处险些就能要了她的命。虽说他大声咆哮的时候中气依然充足的很,但一时间真的没法再作战了。
乞活军确实是强韧敢战的部队,远非寻常晋军所能及。而石勒所部限于地形无法展开兵力,只能硬碰硬地对耗,短短片刻功夫里,就损失了超过两百人。
随着郭黑略的第二次退后,原本惨烈至极的战斗渐渐缓和下来。经历了两个多时辰毫不停歇的战斗,石勒的部下士卒们终究还是感觉到了疲累。他们的体力,在这个时候濒临极限,而持续作战所带来精神上的压力,也在渐渐消磨他们的斗志。
没有任何人发令,石勒的部下们和乞活军不约而同地稍许退后了一点,用长枪大戟隔开了三五丈的距离。在依旧举起戒备的武器之后,一张张脏污的脸孔彼此仇恨地对视着。在这样的距离上,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听到那些杀死战友的凶手在用自己熟悉的乡音谈话。
“大哥,再这么打下去,弟兄们损伤惨重啊!”呼延莫是最初率部与这支乞活军鏖战的将领,他的兵力损失比郭黑略更多。他有些焦躁地回到石勒身边,将头盔一甩,指着城内的熊熊火焰道:“凭什么汲桑的兵马就能尽情掳掠,我们就偏得啃这块硬骨头?”
呼延氏乃是胡姓,也有写作呼衍的,与须卜、丘林、兰氏四姓并为南匈奴名族。匈奴入塞后历经数百年推迁,曾经的名王大酋有不少破落了,子嗣流落于民间,呼延莫便是其中之一。这名昔日的匈奴贵种哪怕沦落为打家劫舍的贼寇,言语依然傲气凌人,浑没将河北群寇的大当家汲桑放在眼里。
但石勒却偏偏能制得住他。
呼延莫乱嚷了一通,石勒并不接口,只是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呼延莫。他眼眶极深,双眼眯起时便格外给人以深不可测的感觉:“呼延,我可曾下令收兵?”
呼延莫怔了怔:“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石勒突然须发戟张地厉声喝问:“我可曾下令收兵?”
呼延莫大声答道:“不曾!”
“我既不曾下令收兵,你身为统兵将校,怎敢擅自回来?难道是怯战了么?”石勒拔刀猛斩身边一处墙头,顿时火星四射:“去!除非我下令收兵,否则就算尽数战死,也不得后退半步!”
呼延莫只觉得周身的冷汗将甲胄都浸透了,他狂吼道:“遵命!”返身冲回战场。
石勒咬牙看了看周围的地势,用刀尖向远处另一条道路一指:“张越!你带领五百人往那个方向去,如果那里有火,就穿过火场;如果那里有敌,就杀散敌人!”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了,无论有多大的伤亡,两刻之内,必须拿下建春门!”
张越也是石勒起家的“十八骑”之一,还娶了石勒的妹妹,是以极受宠信,也敢于说话。虽然石勒下令,张越却抗声道:“大哥!那些将士们都是王阳兄长数年来精心编练的精锐,是咱们羯人的老底子啊!王阳兄长已经为了匈奴人战死在团柏谷,难道您这回又要把他的心血所聚都葬送在邺城么?”
这番言语,未免无礼的很了。石勒强忍怒气环视左右,如冀保、禄明、刘征、吴豫等人,虽然不曾发言,却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石勒心中明白:此番攻打邺城的行动,在他们心中纯粹是替匈奴人火中取栗。大家最初的心愿都是:既然侥幸成功,那便掳掠一番退走即可。可现如今,他们却经历了整整两个时辰毫不停歇的猛烈战斗。两个时辰里,他们不计伤亡地攻打邺城的各座城门,所部三千人已经迅速锐减到了不足两千五百。而此刻在建春门周边,前后又已损失了将近三百弟兄!如此残酷的厮杀却没有获得回报,使得这些凶悍的马贼都已经疲了。
然而石勒却不甘心,他咬牙切齿,仿佛胸中有一团烈火将要喷发出来。眼前这支晋军不过千人而已,石勒的部下是其两倍有余。哪怕是一命换一命,在消灭这支敌军之后,自己还能保有将近两千人的力量,足够拿下建春门、彻底封死城外晋军入援之路!
“若是王阳还在,怎会如你一般胆怯无用?”石勒抬脚将张越重重蹬倒。他明白,张越会这样说,绝不是他个人的意思。他咬牙瞪视着身边众将:“你们想的只是钱财、女人,我要的是邺城!邺城!”
他紧握双拳咆哮道:“你们愿意一辈子东奔西走么?你们愿意永远被人当作贼寇么?你们明白不明白?若今天只为了劫掠一番,那我们始终只是不成气候的马贼!如今天下鼎沸,正是龙蛇并起的时候,我石勒石世龙也想干一番大事业!我要邺城!只消邺城在手,我们……”
张越一个翻身爬起来,嘶声道:“若是为了大哥你,我们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液都没有二话。可大哥你想过没有,就算夺下邺城,也是汲大当家的!”
张越此言一出,石勒的脸色登时变了。他环视身边诸人,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用长刀支撑着地面,咬牙道:“张越,我本是并州武乡一介佃客,为人掠卖至茌平为牧奴。全赖汲大当家提拔,才得以聚啸山林,过了几年痛快日子。就连我的姓氏都是汲大当家所赐……你若是想挑拨我和汲大当家,休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可是……”张越话音未落,石勒挥刀便斩。锐利的刀锋贴着张越的面颊划过,割下他几缕头发。张越面色惨白,嘴唇颤动着还想说什么,却最终不敢多言。
石勒冷冷地道:“张越,你且退下吧。支雄、孔豚,你们带人前去支援!要快”
孔豚也是石勒部下著名的勇士。他与支雄对视一眼,大声道:“是!”
石勒正待再发号令,忽然“十八骑”之一、负责侦察敌情的赵鹿疾行而至,跪地禀道:“首领,建春门外无数火把铺天盖地而来,人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只怕乞活军全军齐集!”
“乞活军全军齐集……”左右部将们的神色俱都一震,齐声道:“来的好快!”
邺城屯军已被彻底击溃,那种毫无战斗力的部队,就算十万也不足惧。邺城内外还能够为晋人扳回局势的,唯有乞活军。这一点,在场诸人全都明了。但他们原本都以为,只消将司马腾授首的消息散播出去,如乞活这等由流民组建起的军队,必然会一哄而散。可谁也没想到,乞活军不仅建制不乱,而且已经给己方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在墙台与己方对敌的,不过三百来人罢了;而适才力阻呼延莫、郭黑略两名悍将猛攻的,则有将近千人……到了此刻,这支凶悍的流民武装,已经全军杀到了么?他们的动作,竟然快到了这种地步!
石勒踏前一步,沉声道:“你可看清了?果然有那么多人马?”
赵鹿适才特地攀上靠近建春门的一座高台探查,亲眼看得明白。城外至少数千支松明火把不断靠近建春门,仿佛一条火龙盘旋来回。而闷雷般的马蹄踏地之声,大批兵员奔跑的甲胄碰撞之声,更是清晰可辨!他俯首禀道:“绝无虚言,人马数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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