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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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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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在薛彤肩头借力,足足比贺楼可高出七尺有余。他掌中银枪更有神鬼莫测之机,漫天枪影居高临下袭来,便如天际落雷般直取贺楼可。
好个贺楼可,虽然此刻招式已然用老,他吐气开声,硬是将巨斧收回。但见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大作,陆遥的长枪连刺,却尽数被贺楼可拦了下来。陆遥微微冷笑,单足在薛彤肩头一点,腾空追射向贺楼可,手腕翻动间,尖锐的破风之声急剧响起。枪乃战阵之兵,本不适合在这近身肉搏中使用,但陆遥的枪法确有独到之处,纵横来去无不自如,贺楼可措手不及,一时间左支右绌,狼狈万分。
贺楼可再接数招,终于站立不住,趔趔趄趄地往后退去。恰在这时,一柄长剑如毒蛇般无声无息地刺入贺楼可的下腹。原来贺楼可全神贯注于抵挡攻势的当口,杨意悄然掩至,偷袭得手!
杨益虽是文官,剑术却相当了得。他心机甚深,始终避在士卒之间,直到此时才暴起发难,果然命中,不禁心中大喜。不料贺楼可浑身钢筋铁骨,受痛后肌肉立即紧绷,长剑刺入贺楼可腹肌一寸后再也无法深入,沿着腰侧斜斜划开。
“卑鄙!”贺楼可怒发如狂,纵声大吼,巨斧如泰山压顶般砍向杨益。杨益终究不是沙场上你死我活的武人,万万没有料到这胡人大汉竟然如此强横,刹那间竟似呆了。
眼看杨益就要被巨斧分作两片,又一道身影中宫直进,搂头盖脸地挥刀向贺楼可劈去。这一招攻敌所必救,原来是王巍拼着脊背挨了一刀,终于摆脱其他匈奴武士的纠缠及时赶到。
无奈之下,贺楼可挥动大斧迎向王巍,飞起一脚向杨益踢去。王巍武艺本来逊色,立刻被震飞出去,掌中刀弯作曲尺也似,持刀的右手虎口震裂鲜血淋漓。杨益更惨,贺楼可含怒奋力的一脚岂是他吃的消的,被踢出数丈来远,也不知断了多少跟肋骨,痛得死去活来。
贺楼可击退两人,却失了重心,踉跄地滚倒在地。几名晋军士卒眼看机不可失,挥舞刀剑向他猛扑过去。
“小心!”薛彤大呼。
但是已经晚了!下一个瞬间,残肢飞舞,血光暴现。沉重无匹的巨斧在白刃战中最能发挥威力。贺楼可浑身浴血,状如魔神。他掌中巨斧盘旋飞舞,每一击落下,必有一名士卒化作碎裂的肉块。
又是一名士卒奋不顾身地冲来,只见他脚步虚浮,显然武功低微。贺楼可狞笑一声,左手撑地将欲站起,右手巨斧贴地平砍,立刻将那士卒一条小腿生生剁下。
不料那士卒虽然重伤,但前扑的势子丝毫不减。他双臂张开,刹那已将贺楼可的右臂环抱结实,狂吼道:“弟兄们上啊!”
贺楼可猛抽手臂,急切间怎么也撕扯不开,于是挥起左拳便打。他本用左手支撑身体,这下又滚翻倒地。那士卒被他挥拳重击,自然是筋断骨折,但却拼尽了濒死前最后的潜力,无论如何也不松开双手,尤自嘶声大吼道:“弟兄们,上啊!”
锋芒一闪。
丈六长枪矫越如龙,破空而来。
贺楼可正想扭腰闪避,长枪已贯胸而入。
贺楼可满脸不信的神色,低头看了看正插在左胸心口部位的长枪,一尺有余的精钢枪尖已完全没入体内,鲜血沿着枪缨泉涌而出。
“南蛮子……”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双眼立刻失去了神采。
陆遥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也不见他双手动作,长枪仿佛有生命般瞬间回到他的身侧。贺楼可失去生命的庞大身躯轰然瘫倒。
胡人的气焰顿时消褪,他们一时失去了再战的意愿,飞也似的退去了。
薛彤急奔向前,扶起那拼死抱住贺楼可的士卒,触手体温尚暖,却已经没有了呼吸。薛彤紧紧抱着他的尸体,慢慢跪倒在地。
脚步声响起,陆遥来到他身旁,低声道:“好汉子!”
薛彤点头:“好汉子!”
不远处,杨益挣扎了几回仍旧站不起身,只得仰天躺着,扭头去看扶着雉堞喘息不止的王巍:“王兄,多谢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去你娘的。”王巍对他终是没有好脸色。




第四章 守战(中)
上党。
周良在宅院二门前的石子小路上如同推磨也似来回走着,门檐的四角各挂着一盏灯笼,闪烁的灯光照在周良身上,映出了极长的影子,在整个庭院里晃过来、晃过去,仿佛鬼影重重。忽见一名作仆人打扮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周良大喜,急奔过去问道:“怎样了?”
青衣男子沮丧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十六姨娘这次发了狠,不把那株南海珊瑚从七姨娘那里要来是决不罢休啊!公爷劝了她快一天了,硬是不依!”
周良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容得她使小性子吗?孙管事你给带个路,我找她说去!”说罢大袖一挥,便往门里直闯。
十六姨娘本是周良千金购得的美女,对外宣称她是自己本家妹子,献给司马腾作妾。果然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司马腾待她简直如珠如宝般宠爱。十六姨娘投桃报李,自然也在东瀛公、都督并州诸军事、刺史大人的床头大吹枕边风,猛夸主簿周大人真是世上少有的贤良。只是此刻形势危急当口,东瀛公大人却再不召见官佐,只顾劝解撒娇的妾室不理外事,这就不能不让周良心急如焚了。
孙管事大惊失色,慌忙把周良抱住:“老爷吩咐过不得随意打扰,您这么冲进去,可不是要害死小人吗?”
周良长叹一声道:“孙管事,如今官军溃败,大半个并州已陷入贼手,说不定何时胡人兵临城下,这是生死一线的关头啊!主公再不作决断,万一……万一……”说到这里,素来伶牙俐齿的周主簿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道:“那些胡人凶残暴虐,茹毛饮血,绝非人类!”
“这这这……”孙管事被唬的大跳,联想到多年来对胡人的传闻,脑海中恍然已经现出身披兽皮胡人大口喝人血、吃人肉的样子来,慌忙道:“周大人莫急,小人倒有一计!”
“快快讲来!”
孙管事搓动双手扭捏道:“依我看,十六姨娘未必存心和七姨娘闹别扭,归根结底,只是看上了七姨娘爱如性命的珊瑚而已。那珊瑚乃是昔年天下第一富豪石崇的秘藏佳品,堪称美轮美奂。这等宝物听说放眼天下不过二十余株,在这并州更是只有两株而已……”
“你……!”周良勃然大怒,面色变得难看无比,正要发作,忽然又泄了气:“居然谋到我头上来了……罢了罢了,回头立刻把我家里那珊瑚树双手奉上。你去通报十六姨娘,让她好歹给主公说说,请主公出来见见我等罢!”
孙管事大喜道:“周大人真是深明大义!您稍待,我这就和姨娘说去!”说罢屁颠屁颠往内宅跑去。
周良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如推磨毛驴般乱转。
他在此地急火攻心,在远处的树木扶疏之间,却有人窃笑不止。
“如何?”司马腾踞坐在胡床上,将手中一樽美酒一饮而尽,微笑着问道:“这不把他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了?”
“老爷真是神机妙算!”身边手持银瓶、仪态娇柔的美女已然钗环散乱。她吃吃笑着,又替司马腾把酒樽满上了。
两人身处内宅角楼之上,四面有轻纱遮挡,楼外高树婆娑,不虞被外人发现,而周良的一言一行却被他二人看的清清楚楚。
司马腾轻轻摇晃着手中镶嵌着明珠的金樽,使碧绿的酒液在珠光映照下漾起变幻的波纹:“胡人凶狡,自然以暂避锋芒为上策。整个东瀛公府各处宅邸、园林、别院、庄园的人手全都已开始打理行囊,我等只待今夜三更就出城撤走,往邺城去。只不过此事必须做得机密,切不可让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提前知晓……”
说到“贪生怕死之辈”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下撇,显现出司马氏皇族子弟特有的那种讥诮和嘲讽的表情来:“从这里往邺城去,须得经过几百里险峻山路。人一多,路就不好走了!”
那美女露出仰慕的神色道:“老爷,奴奴最爱您的英明果断!”
司马腾哈哈一笑,反手将美女搂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
两人正在得趣,忽听不远处有人大叫:“主公!主公!”
接着传来府中下人阻止的声音,那人继续大叫,声音颇显惶急:“主公!属下李恽求见!”
司马腾嘴角抽搐,眼看就要暴怒,忽然又将火气压了下去。他大力捏了捏美女弧线优美的臀部,直到那美女娇嗔连连才起身:“是李恽,且见他一见。”
校尉李恽在并州军中地位并不算最高。但此刻聂玄、陈永等大将兵败,数万大军星散。李恽所部万人便成了司马腾眼下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身为并州土族,在地方上拥有相当的号召力。司马腾此番出逃冀州,其间各项事务多有赖他安排。
故而,自矜如司马腾也不得不对他加以重视。
司马腾披上宽大的锦袍,分开层层轻纱步出楼阁,威严地轻咳一声:“李恽,何事喧哗?”
李恽紧走几步,揪住司马腾的袍袖:“主公,咱们忘了一件大事!”
他才说了这一句,司马腾猛然间脸色变了,失声叫道:“果然是忘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猛地跺了跺脚:“县主走了多久?嗯?赶紧派人接回来!”
李恽悄悄叹了口气,知道司马腾方寸已乱:“主公,县主两天前就已离开上党。此刻应当到了黎亭、西涧一带。”
“那不是正在匈奴人的兵锋所向?”司马腾突然神经质地锐声道:“不行……不行!那人要是出了事,大兄绝饶不了我!”
他一把揪住了李恽,咬牙道:“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你带两百……不,带三百、五百名精锐去,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她的安全!”
李恽刚想说些什么,司马腾一叠连声地道:“李校尉,不不……你若是办妥,我立即举荐你为将军……李将军!我素来待你不薄,如今事急,我的身家性命,就全赖吾兄周全了!事成之后,我必有厚报,绝不相负!”
就在这一句话里,李恽先是李校尉,接着是李将军,随之又成了吾兄,可李恽的脸色阵青阵白,并没感到几分荣耀。他是知兵的人,自然知道此行多么险恶:“主公,这未免……匈奴数万大军汹涌而来,五百人有何用处?除非您亲自领军,扼住屯留、长子一线……”
司马腾细长的双眼中凶光一闪,有些恼怒地打断了李恽的言语:“怎么?李校尉难道是怕了么?”
操你奶奶的,最害怕胡人的不就是你这厮!李恽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犹豫了半晌,只得垂首道:“不敢。主公既然有令,末将自当效死。”




第五章 守战(下)
次日午时。
晋军据守的城寨仍然在顽强抵抗。
距离城寨十数里外有一片荒凉的山冈,最高处生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槐树。大树四周肃静无声地伫立着一支骑兵部队。每名骑士都甲胄齐全,头盔下露出警觉的双眼,手持长槊,腰间悬挂马刀,有的还携带有角弓和箭壶。人强马壮,显得彪悍异常。骑兵们簇拥着的是一面几乎与槐树同高的天青色大旗,在朔风中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一条凶恶的黑狼。
大旗下立着一匹乌骓马。这匹马胸膛宽阔,四肢犹如钢浇铁铸般强健,光滑的皮肤呈现黑亮的色泽,不见一丝杂色。骑在它身上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匈奴将领。他身材高大,古铜色面庞的棱角分明。略显狭长的眼眶里,眼神淬厉如电。
这名将领便是大单于刘渊第四子,匈奴左谷蠡王刘聪刘玄明。匈奴诸王之中,素以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这“四角”最为尊贵。刘聪实是匈奴汉国中仅次于大单于和左右贤王的第四号人物。
此刻他眯缝着双眼凝视着一名诚惶诚恐地躬身站在马前的部将,冷冷地问道:“都说完了?”
那名部将几乎像草原上的灰兔般蜷作了一团:“都说完了……小人绝没有半句假话。”随即把头颅深深低下,几乎都要碰到了地面。
刘聪此次率军两万,攻略并州东部诸城。兵分六路大举推进,麾下各军皆势如破竹,唯有这一个小小城寨竟然鏖战两日取之不下。这对于起事以来战无不胜的匈奴大军而言,绝对是个耻辱。按照匈奴部族原始的刑罚,眼前这个负责指挥的小小千长死个五回都不够。
刘聪抬手遮护在眉峰,向矗立在远处的城寨眺望片刻,随即拨转马头到槐树阴下,避过了夕阳的照射:“让你的人都撤下来吧。”
乌骓马突然激动地喷了个响鼻,四蹄激烈地踢打着地面,在原地打了个旋。刘聪抚摸着马鬃,轻柔而舒缓的动作使乌骓马很快安静了下来:“让我的部下去会会他们,希望他们果如你所说的那样勇敢善战。”
匈奴连续四次凶猛的攻势,都被打退了,徒然在寨墙下留下大批尸体。看他们这次退兵的样子,不止队伍散乱,显然士气也跌到了低谷。
抬头望望天色,陆遥将身上的盔甲系系紧,对身边的亲兵说:“走,该咱们了!”
一百名勇士从昨夜被选出之后,就再也没投入战斗,整整休息了八个时辰,体力恢复的很好。现有的精良兵器、甲胄也几乎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陆遥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走过,从他们的面庞上看到的,是决一死战的决心,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杀气。
“很好!”陆遥满意地颔首,将长枪紧握。
另外一批士卒已在疯狂地扒开堵在寨门后的土石。这时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无碍打开寨门,三名士卒正小心翼翼地将粗大原木制作的门臼抬起。
就在此时,停留在寨墙上的士卒们突然发出猛烈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陆遥皱眉喝问。寨墙上的士卒们却无一人回答。陆遥轻提马缰,直接从一条坡道纵马登上寨墙。眼前的情形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他视野所及之处,无边无涯的黑衣战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脚步踏地的声响,像数百面战鼓同时擂起,使得地面都微微震动。在如林而立的长枪大戟之后,十余面代表匈奴千夫长身份的旗帜高高飘扬。
陆遥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狠劲揉捏,几乎要为之爆裂。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猛地转身,向城下蓄势待发的勇士们大喊:“敌人援军到达!所有人上城!”
黑衣的匈奴战士不紧不慢地前行。当他们进入弓箭射程的时候,晋军的弓弩手开始猛烈射击。但那些箭矢飞入匈奴阵中之后,就像是沙砾沉入大海,连个浪花都不曾激起。反倒是匈奴弓箭手的还射给晋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在密如雨点的羽箭掩护下,匈奴人逼近到百步左右。他们突然齐声大喊,疾步前冲。
超过五十架云梯同时搭向寨墙顶端,战斗一开始就进入到了惨烈无比的阶段。
这次投入进攻的黑衣匈奴战士,无论士气、装备、战斗素质,都远在此前追兵之上。晋军依托寨墙居高临下,死伤的数量依然超过对方。
陆遥左手持铁盾遮挡,右手持枪横扫,身前的胡人惨叫声中飞跌而出。但这次杀来的敌军较之前几次的对手更加勇悍,前一人刚倒下,后面便有好几人疯魔般地扑了上来。他们的装备也远远超过原先的对手,几乎每个人都身披铠甲,手持极精良的武器。
纵使陆遥奋力抵挡,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转眼之间他就连被数创,而他的部下更遭到惨重的损失,身边只剩下十多人勉强支撑。胡人依然如潮水般汹涌迫近。
一名什长服色的少年喊道:“军主,我们怕是顶不住了!”这少年名叫何云,虽然年轻,但却已是多年的老卒了。其人箭术超群,是陆遥的得力部下。
陆遥抬脚将何云踢倒,正待喝骂,一名胡人从身边的墙外探身进来。陆遥顾不得何云,手起一枪直刺胡人的面门。
这胡人也是武艺非凡的猛士,当下挥起狼牙棒来迎,锵然大响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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