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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至善帝脸上青一块绿一块，却再也生不起气来，只能寒毛倒竖，一阵阵地发冷。古羽的话，已经刺中了他的国家最大的弊病，这是他在位日久，再也没有能力解决的事情。所以，他在古羽面前，终于只能保持沉默了。
第十一章 退位
古羽在至善帝的面前直斥天道不彰，令有志青年难有出头之日，大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势。其大义凛然、不卑不亢，此番话传至天下，不仅让天下的英才为之一振，更让至善帝丢尽了脸面。可是，至善帝对古羽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下一道旨，斩了古羽一家。
更大的问题是，至善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开春之后，北辽人重启攻势，洞庭帮也不断作恶，两面夹攻之下，黄河防线全面失守。整个战事中，各地守将一换再换，可正如当年成都之战中的沈光辉那样的将领一样，平日里吃皇粮吃习惯了，真到打仗时候便吓得尿了裤子。如狼似虎的北辽人一来，他们巴不得比别人跑得更快。这样的一群人，如何能保住宁国的江山社稷。
无奈之下，周大人只能再度挂帅出征。可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东洋倭寇，不是齐州乱军，而是谋划多年、众志成城的北辽人。各地的诸侯又是各自为战，他是要兵没兵、要将没将，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大军只能不停地败退。很快的，宁国的旧都东京汴梁也随之陷落。
汴梁沦陷的同时，天下的人心也随之沦陷了。许多地方的守将在北辽人还没来的时候，便提前投降。京城内，各方人等则在不断地角力，要改革现有制度，来适应新的形势。
古羽的《继绝学》一书，伴随着他在至善帝面前的进言，在京城官场中不住地发酵，也让改革之事势在必行。
老迈的至善帝不愿改革，改革就意味着他几十年统治的失败，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他没得选择，诸大臣要求改革的上书如雪片般飞来，让他应接无暇，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在这样的高压下，他终于坚持不住，病倒了！
病倒的同时，按律就应该由太子出面监国。然而，以张严为首的一派势力坚决反对。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太子在南越的战斗中险些被擒，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当此危难之时，应该如古羽所言，让更有才能之人上位。
朱允等人自然全力反对张严的要求，据传出的消息是，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辩，始终无法相让。这样的争斗，也让普天下企盼着改革的有志之士失望透顶。原扬州太守黄博，扬州沦陷后调任江宁府的，便组织了扬州系的一众官员，上表朝廷。表奏的内容只有一个，劝退！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大逆不道的，若非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谁敢挑这个头。也只有受古羽影响极深的扬州士绅们，会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挑了头，而让大家发现，挑了头也没什么事，那么劝退的声音便会此起彼伏，不停地出现。
在这样的劝退浪潮声中，一开始，至善帝还留恋于皇位，下旨罢了黄博的官。可是，扬州士绅的力量何等强大，连周大人、周玉雷父子都纷纷上表力保黄博，甚至张严，也和扬州人关系非凡，此时也是要站在黄博这一边的。所以，黄博下台没几天便官复原职，还升了半阶。
黄博的回归，就意味着至善帝的所有挣扎都变成了徒劳，他这皇位坐到头了！
至善三十八年二月初二，正是龙抬头的日子。至善帝在这一天下旨将把皇位禅让给自己的某位皇子。至于谁来接这个皇位，大臣们继续争论不休。朱允一派自然认为太子是必然的人选，可张严却力推康王，并拉了一众扬州系官员支持。
虽然皇位没有确定，但大家却达成了共识，无论如何，还是要把古羽和林儿请出山来主持大局！
于是，以黄博为首，几十个官员联名具书，要求羽、林出山。书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南越识乐斋、古羽的手上。
识乐斋这个时候，正在忙碌之中，因为三小姐、曾苏和夏晶刚分娩不久，又一个小女孩两个小男孩降临在了识乐斋。至于七妹，也快要足月临盆了。
可是，皇帝的退位与古羽的犯颜直谏、林儿的避而不见密切相关，现在扬州系的一众官员联名要求诸人出山，若有违背，以后如何面见家乡父老。须知，识乐斋的主力成员可都是扬州人啊。
古羽拿着这封书信，真是两难至极。林儿当然也知道他的犹豫难决，便出主意道：“出征这样的大事，就像当年大邑献城一样，不能光由我们两个决定。还是和上次一样吧，所有人投票，决定要不要重出江湖、挂帅出征。”古羽想想也只好如此了，当即同意。
于是，识乐斋中，古羽、林儿、方任侠、花梦醒、红香、玉霜、三小姐、小美、田师弟、曾苏、猴子、念七、七妹、大将军、妙宜、陶书生、叶枫、夏晶、勒勒、容若、雪平、易明诚、家尔迪、李成，再加蛾儿、雪柳、海棠、流星四个丫头，一共二十八个人，投票决定是否出征。四个丫头进入识乐斋多年，林儿早把她们当成和诸女一样的地位，所以也加入了投票。由于总人数是偶数，陶书生便提议林儿可以有最终裁判权，因为远在西川的赵木头无法参与投票，而如果他来了，大家也相信，他的票会和林儿一样。
花溪边上，二十八个人三三两两靠坐着，中间是古羽正在陈述出征的利与弊。古羽的话很简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识乐斋的人，没有道理推卸自己的责任。可是，一旦出征，就又要进入长时间的颠沛流离之中。初生的婴儿固然可以由各个保娘丫头带着随军同往，但毕竟会错过许多早期教育的机会。利弊同在，就看大家的取舍了。和上次大邑献城一样，少数服从多数。
易明诚将备好的纸条交到诸人手上，可这一次，选择的难度比上次还要更大。尤其是刚为人母的几个女子，更是难舍这份闲适和安宁。最终，统计的结果也格外地纠结，十四票同意，十四票反对。
压力，再次回到了林儿身上。诸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到了林儿这里。
林儿抿着嘴，面色凝重地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们，刚刚我投的是反对票。那一票，是为我自己投的，现在要让我为木头哥投这一票了。如果他只听我的，那出征的事就要否决。但如果他想我了，一定会同意出征，这样我们就能回大邑与他重聚。你们觉得，他是听我的多些，还是想我多些呢？”
诸人又哪会有主意，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写下手中的那一票。
林儿写完，便举起来给大家看，上面是两个字——“赞成”。只听她道：“我古林的夫君，哪会是个只听我话的木头人。若是，他就不会毅然在新婚之夜赶赴大邑救难。木头哥是我的夫君，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投下赞成票的。”
她的话说完，诸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林儿说的没错，软玉温香、儿女情长，这又是谁不想要的。可是木头和林儿，却因为要保证化心总坛的科技不被外敌控制，终究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小幸福。刚才所有投反对票的，听完林儿的话，也最终信服，便不再犹豫，集体出征，平定天下。
林儿见诸人下定决心，便道：“既然十五票赞成、十四票反对，那么从此刻开始，我们又要进入战争了。刚刚我和哥哥商量过，现在皇帝退位，朝廷的格局也将大变样，我们需要让局势尽可能对我们有利，所以哥哥决定为我使者，到江夏去活动。不知你们谁愿和哥哥一道前往？”
刚说完，念七先道：“还是我陪他去吧。苏儿姐姐刚生孩子，功力尚未恢复，京城的情况又复杂，有我保护也放心些。”
“可是七妹马上就要生产了……”林儿担心地道。
念七搂着身旁的七妹，深情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主母照顾，我放心。”
他说完这话，小美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忙道：“你们都好伟大哦。我也去京城，如果我爹爹和大哥为难师父，我还可以帮师父的忙。”
于是，古羽辞了香、霜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与小美、念七以及两个新进的丫头一道，赶赴京城江夏。
第十二章 安排
红玉先生要来江夏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这个迟迟不愿入京的当世名士，终于要来皇都了，这些天子脚下的子民自是兴奋异常。百姓们奔走相告，都想一睹为快究竟这位敢直斥皇帝的少年是何等样貌。
便有好事之徒，算着从普宁州抵达江夏的时间，就在沿途官道上等候，必欲在第一时间见到古羽等人。至于朝中的各个派系，也是加紧着行动的步伐。古羽的到来，势必要改变朝中的格局，大家都要未雨绸缪，应对古羽所带来的改变。
可是，大家左等右等，计算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却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那辆高大龙行屋。古羽到底去哪了？
江夏城北郊，长江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与汉江交汇。长江以南，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峰，古名东山。山上一座寺庙，名唤东山寺，据传南朝时就已建寺，可谓历史悠久，乃是这楚王故地的第一丛林。
庙里自几个月前，出现了一个美貌的女香客。这位香客虽经常来此，可话不多，每次来庙里都是烧一柱香、供奉一些果脯便自行离去，从不和住寺僧人打招呼，也没人知道她是哪家的夫人。若非她那令出家人也会动凡心的美貌，其实本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这一天，她依旧和往常一样来此，虔诚地烧香、祈福、默念经咒，可当她抬起头时，却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向她招手。她并不认得小姑娘，不知其人为何唤她，她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却在她眼中出现了另一个她熟悉的人影。这时，她才高兴地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前一个姑娘反应快，身形闪过，方才将她带到了后面的单房。直到这时，她才高兴地唤道：“古先生、小美、念少侠，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美貌的妇人，当然就是容悦。嫁与康王之后，她的称呼也应该变为康王妃了。
小美过去拉住容悦的手，笑道：“悦姐姐越来越漂亮了，江夏的水，又比南越更养人哩。”
古羽等人在容悦心中，便是家人。见了家人，她自然没了平日里的矜持稳重，转而开怀地笑道：“王府的规矩大，每天都要有养颜的功课，虽然漂亮了，可我还是想念识乐斋的日子。我时常到这里来祈福，希望你们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前日里听说先生要来江夏，可王爷碍于身份，又不敢亲自去迎接，真是急死了。”
小美则有些讶然道：“师父和我打赌，说我们去江夏最大的寺庙，必定能碰上悦公主。起先我还不信，现在才真是心服了呢。”
容悦闻言，深情地看了一眼古羽，方才问道：“听说有很多人到官道上去堵路，要提前见你们，可为何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小美笑道：“这还不简单，我们来之前就让勒勒准备了人皮面具，自然就避过了那些人。师父的身份这么敏感，可不能轻易见那些生人。再说了，我们在京城就悦姐姐你这一个亲近的人，自然要先来见你才是呢。”
容悦听她这话，自然又是一番感动。识乐斋在京城的亲人，不光有古羽的岳父周大人，小美的父兄亦皆是大官。可他们两位来了京城不先去见长辈，反是在这东山寺中等她，这就是把她仍当作识乐斋的一员。念及此处，容悦眼中的泪花便不自觉地涌出来。
小美见状，忙安慰道：“悦姐姐一直都是我们牡丹阁的主人，你走之后，你的闺房妙宜姐姐还是一直为你留着，而且每天打扫、一尘不染。你就是我们识乐斋嫁出来的公主，师父说，他此番来，定要保三师弟登上帝位，那你就是我们识乐斋出来的皇后，我朱小美以后也是皇帝的师姐了哩。”
容悦却有些黯然地道：“王爷真的要做皇帝了吗？”
小美奇道：“你不开心吗？你不想让三师弟做皇帝？”
容悦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王爷。自从陛下下旨要禅位之后，朝中的争斗愈演愈烈。湛一大和尚力挺太子殿下，张大人要扶王爷上位，扬州系的官员却说要还政于民。王爷还这么年轻，应付起来实在有些吃力，这才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前几天，太子殿下还跑到康王府来大闹了一通，说王爷不讲兄弟情义，在暗地里使手段，以后再也不理他这兄弟了。王爷为此忧心忡忡，我好担心他。”
小美道：“这就是我们来江夏的原因嘛，师父担心三师弟应付不了那些个老狐狸，所以要来帮他。还有啊，悦姐姐以后是要入主**的，可是悦姐姐单纯无邪，师姑成天担忧，怕你以后会吃亏，适应不了宫廷间的尔虞我诈，所以让我们带了两个丫头过来。”
说着，小美方将与他们同来的两个丫头引到了近前，道：“她们是一双姐妹，是师兄在南越各地仔细寻觅出来的。姐姐名叫削雪，十七岁，已由老七叔传了她半年多的武艺。妹妹名叫庭月，十六岁，已由陶哥哥传了她兵法。半年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们天赋甚高，未来几年就靠她们自己进步了。师姑的意思是让她们跟着悦姐姐，等以后进了宫，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保你一生平安无恙。”
容悦过去拉住削雪、庭月姐妹，感动地道：“谢谢，谢谢，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削雪、庭月，以后她们就是我的妹妹，我会给她们最好的生活，给她们找好的婆家。”
自此，削雪、庭月也成了宁国皇室中一对著名的姐妹花，这是后话。
此时小美又道：“我们在这里等悦姐姐，是要请你和师弟去赴一场家宴。”
“家宴？”
“嗯，请悦姐姐和师弟去我家赴宴，嘿嘿，你快回去吧，叫上三师弟，一起到我家去。”
容悦“哦”了一声，便带着削雪、庭月离去。送走容悦，小美便问古羽道：“师父，我们该行动了吗？”
古羽看着容悦远去的背影，却感慨道：“他们两个都太年轻了，我也不知道这时候把他们推到前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没办法，只好先替他们铺平一些道路了。老七，你去找一下那个蔡东，把我的信交给他，记住万不可让旁人知道。”说着，他便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念七，让念七自去。
小美奇道：“这蔡东不是宇宙帮的降将吗？师父让他做什么？”
古羽道：“我意要让此人辅佐你师弟，故而要提前嘱咐他一些话。”
小美却更加好奇了，“那师父不亲自去见那蔡东，却先去见我爹爹？”
古羽笑道：“是啊，先稳住了对手，才好施展拳脚。一定要记得，这回回家，不可再任性了，知道吗？”
“是！师父。”经过这两年多的磨练，小美早已由当初成都那个不通世事的小女孩，蜕变成了独当一面的智者。古羽看着她的成长，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欣慰。
第十三章 平衡
江夏城西南一片，是朝廷迁都后在这里规划的官员宅院。朝中大员悉数在此安居，也让这里被百姓们戏称为“轿子坊”，因为官员出行总要乘轿，也是他们区别于普通百姓的地方。
而古羽和小美出现在这里时，却着实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京城的官员，包括来自成都和扬州的官员，以及上次随太子南征的官员，其实有不少人都见过古羽的面。至于小美，这个朱允大人调皮的千金，大家更是再熟悉不过了。而这时候，他二人的目标，正是朱大人的府上。
人群的好奇，让整条大街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古羽像是西洋镜一样被围观了。人们议论纷纷，为什么古羽来了江夏，第一个见的不是他的弟子康王，不是他的岳父周大人，不是他的扬州同乡，却是朱允这个众所周知的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