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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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 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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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要不得!宋襄公因为恪守‘仁义准则’败于泓水丧师失地沦为天下笑柄,西楚霸王因为妇人之仁丢掉江山落得个自刎乌江的惨淡下场。而莫降此子对所谓情义的看重,不亚于二人。狂夫子之于莫降,无异于吕不韦之于秦王政,无异于张良之于沛公,但是,莫降却没有秦王政和沛公的杀伐果决,是故,秦王政可以鸩杀吕相,沛公可以逼走张良,可莫降却不可能对狂夫子的求援置之不理!看到那封信后,无论他心中是否怀疑信件真伪,无论对新会多么难以割舍,他最终仍会奔赴濠州,帮助狂夫子!”
“哈哈哈哈!”黑将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先生这一番分析,果然精妙!他莫降既没有秦王政的狠辣果决,又没有沛公的城府,又有何资格同孤争夺天下?!”
宋景廉插言道:“如果这一封信真能将莫降调离新会,那么刘先生就是大功一件!贫道相信,这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将狂夫子的笔迹模仿的如此之像了!”
闻听宋景廉用了“模仿”二字,一丝阴鸷在黑右象眼中稍显即逝,他借着摇动羽扇的动作,将表情的变化遮掩过去,幽幽开口道:“字迹虽然是模仿的,但信件的内容却是真的——狂夫子要攻打濠州,我们将出兵救援,这可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哈哈!”宋景廉也笑出声来,“恐怕,那莫降怎么也想不到——求援之信我们确实是收到了,不过写信的人却不是狂夫子,而是狂夫子的主公、主上的岳父……”说着说着,宋景廉忽然闭嘴,因为他看到了凝聚在黑将眉间的一缕阴云——黑将和他那有名无实的岳父素有隔阂,大喜之下,他竟然将这一点忘记了……
“好了!”黑将挥一挥手道:“既然刘先生已经断定莫降会离开新会,那么,一切便按照计划行事——新会城,孤一定要夺回来!”
“是!”宋景廉立刻施礼领命,转身退下。
当黑右象望向宋景廉的背影时,眼中阴鸷再一次流露出来——狂夫子,我的师兄,并非是师弟我不念同门之情,非要害你的宝贝徒儿,只是因为,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天选之子……
是夜,信义杂货。
莫降的房间内,燃着一盏油灯,跳动的火焰将屋内的一切映得忽明忽暗——屋内的摆设一切如常,可房间的主人莫降却不在这里,而文逸则站在平常莫降所站的位置,手中拿着一张信纸。
“唯战兄,你还是去了。”说着,文逸将那张信纸放到了油灯火苗之上。
火焰迅速将信纸吞噬,在它完全烧毁之前,依稀能辨认出几行字迹:
——“文跛子,我相信你能守住新会……濠州我不得不去……上元节前,必回……”




第十五章 战濠州(上)
濠州,安徽四大名镇之一,位于大乾帝国中部,河南江北行省安丰路西北,与同属一省的淮安路交界地带,北临淮水,南近庐州,历史上便是通衢要地。
莫降等人南下之时,绕道汝阳、颍州、庐州一线,是故不曾经过这里——他们若是直接经由濠州南下扬州,便可直接到达建康,而后再由长江出海,如此一来,便可省去不少时间。
此刻,莫降就坐在租来的马车车厢之内,望着北面的濠州城,暗中盘算着回到新会的路线。
车外银装素裹,积雪足有半尺来厚,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莫降乘坐的马车,仿佛半埋在这冰雪世界里的一个黑匣,通体黑色的驮马正低着头休息,口鼻之中,不时喷出一阵热气。车把式带着斗笠,蜷着身子坐在车辕上,不时搓搓冻红的双手。他也望着北面不远处的濠州城,希望能尽快走完这一段难行的雪路。
今日,已经是至乾六年元月初八——莫降只用了短短五天时间,便从新会赶到了濠州城。一路之上,他没有休息过一刻,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全都在颠簸的马背上度过,这一路下来,他一共用坏了九辆马车,若不是他给的租金足够丰富,车行的车把式肯定不会将马车租给他这个疯子……
“客官,濠州马上就到了。”年近花甲的车把式拽着缰绳回头道。
“唔,知道了。”莫降说着,将一块碎金递到了车把式的手里。
车把式看到金子,脸上的疲惫淡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催动马车,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却被车厢里的客人拦住了。
“老伯,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来走。”莫降说着,已经撩开门帘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一路行来,车把式已经和这位性格随和,热情豪爽的年轻人有了感情,于是好心提醒道:“客官,并非老汉说话难听,只是这天寒地冻,积雪又深,兼之客官腿脚不便,要走完这段路程,恐怕是不容易。”原来,他看到莫降拄着双拐,胳膊上带着义肢,直把莫降当成了四肢残疾的可怜人。
莫降豁达的笑了一笑说道:“老伯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眼下这濠州城,您却是去不得的。”
“噢?”车把式看莫降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他干的就是驾车拉货载人这一行,需要对各地路况有所了解,莫降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莫降虽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期待,但他却不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对方,因为师尊要攻打濠州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很可能会导致师尊的计划功亏一篑。是故,他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拄着拐下了马车,站定之后才头也不回道:“老伯,非是我故弄玄虚,有些事情,您确实不便知道——我若是对您说了实话,就得亲手将您杀掉。请立刻回转吧,听人劝,吃饱饭啊……”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车把式老汉心中一阵后怕,他干这一行大半辈子了,可谓是见多识广,他也能听得出来,那人所言非虚,如果一再追问,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想到此处,老伯对这濠州城再不留恋,摸了摸揣进怀里的沉甸甸的金子,调转马车沿原路返回。当马车向南走了两步,老汉忍不住回头看了莫降一眼,喃喃道:“听人劝,吃饱饭——年轻人,来时路上我也曾劝你慢慢赶路,可你却是不听,真不知你火急火燎的赶到这是非之地,又是为了什么……”
莫降来此,自然是因为师尊的那一封信。
宋景廉走后,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过来帮忙。师尊对他的恩情,他永远不会忘却,无视师尊的求援信,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而对于文逸等人,莫降心中虽然有愧,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相信他们有能力守住新会。他知道,这是成立霸业必须经历的阶段,他也知道,今后他们的地盘会越来越大,而自己却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们的身边,总该给他们独当一面的机会……
“文跛子,相信我,我很快就能回去。”莫降低声说着,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红色大氅,拄着双拐,顶着寒风,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濠州城走去。
年前,一场大雪不期而至,纷纷扬扬,从除夕之夜一直下到了大年初三。俗语讲,瑞雪兆丰年,可濠州城的人都知道,今年却不可能有个好收成了——因为就在前几日,朝廷下了一道命令,征发民夫修筑黄河堤岸,整治水患。濠州城内,十六以上,六十以下,全部都要服役,当然了,若是不想去服役也行,那就得乖乖交钱;交不出钱来的,若是不去,便是形同谋反,诛杀九族……
虽然朝廷公文说得清楚,要被征发的民夫三月动身,可新年刚过,濠州官府就贴出了告示,美其名曰,要给百姓充足的准备时间……
莫降刚一进城,就看到了贴在城门洞外的告示,他一边抖着沾满污泥的裤腿,一边细细读着告示——“官逼民反啊!”看完告示之后,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莫降倒是不怕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论被守城的官兵听了去,当下,大雪封城,天寒地冻,城门处连官兵的影子都看不到,城墙之上也只能看到迎风飘扬的军旗,巡逻的士兵也是一个没有——师尊在信中说,年关时节濠州城防松懈,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师尊这个时候攻城,一定能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虽然这样想着,但莫降其实并不知道师尊具体会在哪一天攻城,也不知道狂夫子如今身在何处。而且,他秘密启程离开新会之时,只给文逸留了一封书信,也就是说,此时,恐怕就连张凛都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濠州。
至于崖山那边,莫降自知自己离开新会的消息瞒不住黑将,但他却相信,自己偷偷离开新会,秘密赶到濠州,总能瞒过黑将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天也好。无论黑将给自己看到师尊的信是何用意,无论黑将是否对新会有所图谋,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确切行踪……
最好的情况,就是师尊顺利拿下濠州城,而黑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新会,然后自己再顺利返回新会……
莫降正想着,忽听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望去,却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军士,正互相搀扶着,拖着长枪,晃晃悠悠向城门这边走来——虽然那几人距莫降尚有一段距离,但莫降却已经闻到了阵阵酒气。
莫降见状,将大氅上的兜帽罩在了头上,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然而,就在他和那两个军士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拦住了莫降。
“呔!”左侧的那个酒糟鼻军士将长枪搂在怀里站定,打着酒嗝喝道:“干什么的?!”
“赶路的行商。”莫降的半张脸都藏在兜帽里,声音也因为刻意的掩饰,显的发闷。
“行商?”酒糟鼻军士皱了皱眉,将头顶上歪歪斜斜的皮盔扶正,“从哪里来?可有路引么?”
“军爷请看。”说着,莫降的手从大氅的缝隙里露了出来,手中所持的,正是加盖了镇守使印章的路引——新会城就在他的掌控之下,要得到几张路引还不是易如反掌?
酒糟鼻军士本想一把将路引夺过来,可因为喝多了,抓了几次也没能抓到,可是,他仍是执着的抓着,仿佛双手还没练出准头的三岁孩童。
这时,右侧的那个红脸军士看不下去了,恼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没看到爷爷我喝……喝多了么?还,还不递过来?!”
“喝多了还有理了?”莫降低声嘟囔着,将路引递上,他动作极快,以至于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路引就到了那红脸军士的手中,当然,醉眼迷离的他,也没能看到莫降胳膊上佩戴的钢铁义肢。
“你说什么?!”眼睛虽然不好使,但红脸军士却是个顺风耳。
还不等莫降回答,酒糟鼻已经将路引从同伴的手中抓了去,他单手拿着路引,放在眼前看了好一会才问:“新……新会?新会是什么地方?”
莫降急忙解释道:“新会是……”
还不等他说完,红脸军士便说道:“管他是什么地方?!就是从天上来的,到了咱们兄弟的地界上,也得交税!”
“对,交税!!”酒糟鼻闻言,再不关心新会在哪里,只是将路引丢到莫降的手里,哈着酒气道:“拿钱来!”
看着这对土匪一般的活宝,莫降怒极反笑,“敢问军爷,交什么税?!”
“让你交你就交,哪来那么多废话?!”二人齐声喝道——看来,二人经常似今日这般敲诈过往客商,即便醉酒,业务也一样熟练。
莫降苦着脸道:“可小人初来此地,一件货物还没出手,哪里有钱交税?”
“那就把货物留下,以货抵税!”红脸军士不耐烦的说。
莫降心想,自己身上除了兵刃,还是兵刃,怎么可能交给这一对活宝,于是说道:“军爷,这点货可是小人的全部家当,全指望它们……”
“要的就是你的全部家当!”红脸军士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他这一上前不要紧,却把那酒糟鼻带了个趔趄,加之二人喝醉了,是故这一个趔趄便让二人一齐向前扑倒……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这两人该死,二人怀中所抱的长枪,不偏不倚扎穿了各自的咽喉……




第十六章 战濠州(中)
白色的雪地上,两朵血花乍然开放,分外狰狞。
莫降先是愣了一愣,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想杀你们,你们却因我而死。”他低声说着,似是在超度枉死的冤魂,“若有来世,若再当兵,别干敲诈勒索的勾当了。”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来,将两块碎金子塞进了他们的怀里。
“这些金子,就算是抚恤吧——希望你们的家人能收到。”说完这句话,莫降将兜帽的帽檐压的低了些,拄着双拐离开了。
幸运的是,这场算不得意外的意外,没有目击者,拜这恶劣的天气所赐,濠州城的街道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莫降并不想去寻找师尊的下落,因为他知道自己找不到……
狂夫子的思维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寻,世间的一切规则,都束缚不住他那孤傲洒脱的灵魂,若想读懂狂夫子这个人,便不能用世间常理去揣度他。此刻的他,可能藏身在毫州城外的雪野之中,捋着长髯审视着这座即将落入囊中的城池;亦可能就躲在濠州城内某家酒楼的角落里,惬意的喝着热酒,等待着夺城的时机。
所以,莫降若是想在狂夫子攻打濠州之前遇到他老人家,唯一的希望就是相信他们师徒有缘,能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期而遇……
然而,莫降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却再也没有看到一个路人,更别提他的师尊了。
他苦笑一声,转头看到了旁边的招牌——怀豪客栈——怀与淮同音,豪与濠同音,这怀豪客栈连起来的意思,便是濒临淮水的濠州城内的客栈了。
“名字倒是起的不错。”莫降站在客栈门口,蹭干净了鞋底上的污泥,撩起厚厚的棉布门帘,走了进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满脸笑容的店小二迎了过来。
莫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扫视一周,将客栈内的环境先观察了一遍。
客栈一楼的大堂面积不小,只是因为大堂内摆满了酒桌,倒显得空间有些狭小——正对店门的墙壁前面,搭建了一方书台,书台之上,一个年过花甲的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的讲着“瀚海汗”弯弓射大雕的英雄故事,故事倒也精彩,只是满堂的酒客却不买帐,不停的叫着倒好,弄的书台上的说书人好不尴尬……
满堂酒客,却只有一个人的背影给莫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坐在大堂正中的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他虎背熊腰,身着锦袍,头戴红巾。要知道,当今天下,头戴红巾可是个禁忌,因为那些起事反抗的暴民,多是借用红巾军的名号,是故朝廷早有严命,“百姓之中,头戴红巾者,形同谋逆。”——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将红巾裹在头上,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好胆色!
莫降默不作声的向那头戴红巾的酒桌靠过去,刚走两步,便察觉到有几束凌厉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身上——他循着目光来源望过去,却看到是与那红巾汉子同桌的两个壮汉,正警惕的盯着他,而且,对方的大手,已经握住了别在腰间的刀柄。看他们手上的茧子,就知道这两个人有武艺在身……
莫降咧嘴一笑,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而后就近找了张空桌做了下来,没有再靠近那红巾大汉。
“半斤牛肉,一壶好酒。”莫降笑着对店小二说。
“得嘞!”店小二灵活的转身,同时高声唱道:“半斤精牛肉,一壶好酒——!”
很快,莫降要的酒菜就端了上来,莫降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店小二,店小二满心欢喜的离开——这个年头,不拿废纸一般的纸钞结账的,都是好人。
好人莫降刚想大快朵颐,却听到邻桌正在吃酒的几个汉子的小声议论。
“老三,你喝得不少了……”
“现在不多喝点,怕是以后都没机会再喝了。”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会没机会喝酒了呢?”
“你眼瞎了?没看到贴出的告示么?开春之后,你我全得去挖黄河!到时候,不累死在河堤上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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