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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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 作者:墨武-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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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宗真脸上突然露出分古怪的笑,盯着狄青道:“具体如何决定的,狄将军去问富大人就好。难道说,富大人一直没有和狄将军说吗?”

狄青心头一沉,半晌无言。他看起来虽能号令全军万马,但终究不能左右朝廷的心思。

耶律宗真默然片刻,突然道:“狄将军想必知道前段时日,我契丹曾对元昊用兵?而且铩羽而归?”见狄青点头,耶律宗真一字一顿道:“可你知道朕为何要对元昊用兵呢?”

狄青心道,“你们契丹追逐的无非是利益而已,还会有什么目的?”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耶律宗真突然轻叹一口气道:“朕是一心想为家姐报仇!”

狄青微愕,迟疑道:“为你姐报仇?这从何说起呢?”

耶律宗真眼中闪过分愤怒,双拳紧握道:“元昊此人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当年他爹德明在时,党项人正弱,他爹为求我契丹支持,数次派使者前来寻求联姻。先帝被他蒙蔽,就许了这门亲事。不过先帝过世后,此事就一直暂放,但元昊之后又派人来求,太后记得当年的许诺,就将家姐兴平公主嫁给了元昊。家姐一直疼爱朕,也不舍得离去,可终究执拗不过太后,还是去了兴庆府。”

说到这里,耶律宗真眼中满是恨意,咬牙道:“朕当时尚幼,不能左右事情,只能期望家姐嫁给元昊,能有幸福就好。不想元昊娶了家姐,根本不过是利用联姻一事讨好我契丹,借机壮大势力。他在那之后,对家姐极为冷漠,就算家姐有病,他亦是不闻不问,家姐忧伤成疾,死在了元昊那里。”

狄青眼前又浮出那黑冠白衣,手持巨弓的元昊。想起那满是大志、狂热的一双眼,不由为那柔弱的女子叹息。

元昊志在天下,对手下有功之臣都是照杀不误,怎么会有半分心思放在了为了大业联姻的女子身上?可是耶律宗真为何对他说起这件事情?

耶律宗真眼中已有泪痕,突然一拍桌案,恨恨道:“朕到了有能力的时候,就秘密让都点检去西夏查探,这才得知家姐死亡的真相。都点检从家姐的贴身丫环那里取得了半张地图,是有关香巴拉的……”

狄青一震,忍不住凝神倾听,耶律喜孙见了,脸上却有了分古怪。

耶律宗真声音有些哽咽,几欲落泪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家姐一直还是关心我的,她在元昊那里做不了什么,怕法天太后对我不利,这才秘密从元昊的身边搞到半张香巴拉的地图,只盼能进入香巴拉,为我祈求国主一位……”

狄青心中暗想,“难道说当初野利斩天派人追杀耶律喜孙,就是因为这半张地图的缘故?耶律喜孙当时不告而别,也是怕我抢香巴拉的地图吗?”

耶律宗真果然道:“都点检得到那半张地图后,就被元昊八部的夜叉部追杀。他隐疾发作,当初幸得你的帮助,这才逃出元昊的追杀。对于这件事,我们一直都很感激你的。朕要不是知道往事,当初也不会放心的请你帮手。”

狄青终于忍不住道:“只有半张地图吗?”

耶律宗真一伸手,从袖中已掏出了一张地图,展开对狄青道:“你错了,朕手上,现在有张完整的地图。”

狄青一震,饶是镇静,一颗心也是大跳。他虽早知香巴拉就在沙州,也早派人秘密去探,但直到目前为止,他只能说已了解沙州敦煌附近的兵力守备,可对于香巴拉,还是一无所知。如今就有张完整的地图在他面前,怎能不让他怦然心动。

远远望去,只见到那地图上斑斑点点,有纵横交叉的线条,可狄青看不清楚。

耶律宗真拿出这张地图做什么?以这个为筹码,让他前来契丹?

狄青心思转念间,听耶律宗真道:“狄青,你一定很想要这张地图了。”他说话间,双手一分,已将那张地图撕成了两半。再是几下,居然将那张不知道多少人梦寐祈求的香巴拉地图撕成了碎片!

狄青脸色微变,几乎要窜过去夺下地图。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耶律宗真见狄青竟还能安稳的坐着,不由叹口气道:“狄青,你果然够沉稳。你难道不问我为何要撕掉这张地图吗?”

狄青斜睨了耶律喜孙一眼,见其脸上有分苦涩,缓缓道:“地图是假的?”

耶律宗真舒了口长气,眼中露出憎恶之意道:“不错,这地图是假的。家姐辛辛苦苦的从元昊身边取来半张地图,本就是假的。你一定奇怪另外半张地图在哪里?”不待狄青回答,耶律宗真已道:“另外半张地图是都点检从一个叫做曹贤正人手上获得,那个曹贤正自称是归义军的后人,想必你也早知道归义军了?”

狄青沉吟半晌才道:“我对其略有所闻。但你们如何确定这图是假的?”

耶律喜孙一直沉默,闻言道:“那地图上画有密地,可避开元昊的守军。我得到图后,立即派人去探……结果……”他孤傲的脸上也露出分狰狞,“只有一个人冒死杀出来告诉我,那里全是陷阱!”

狄青心中一寒,失声道:“是元昊布下的陷阱?”

耶律喜孙半晌才缓缓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他知道没有抓住我,当下就让那曹贤正刻意放出另外半张地图,他知道我肯定要找另外半张地图,然后就布局杀我。我现在知道了,他知道很多人要去香巴拉,所以特意把假的地图放出来,就想让人去寻香巴拉,然后利用陷阱将来人一网打尽!”

狄青凛然,想起当年兴庆府那惨绝人寰的厮杀。他知道元昊杀母杀子、杀妻杀舅、有功之臣想反,也是照杀不误,以元昊这种铁石心肠,布下如此毒辣之计反倒是再正常不过。

契丹公主在元昊身边,怀有异心,不想元昊更绝,又利用这契丹公主诛杀想去香巴拉之人。

香巴拉到底有什么玄奥,元昊竟不让人接近?

狄青想到这里,嘴角突然露出哂然的笑。耶律喜孙见状,不解道:“狄兄因何发笑?”狄青有些悲哀的摇摇头,心中却想起种世衡、八王爷都竭尽全力的去找图,若发现那图不但是假,还是个陷阱,不知道作何感想?想到一事,狄青问道:“所以都点检杀了曹贤正?”当初他不解叶喜孙为何要杀曹姓之人,现在也明白了。

耶律喜孙点头道:“当然。他害我无数手下,我杀了他还是便宜了他。”他言语恨恨,眼中露出怨毒之意。

狄青见了耶律喜孙的眼神,心中微凛。他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可还有件事不明白,因此问,“大王,你今日召我前来,难道就是想告诉这些事情吗?”

耶律真宗道:“你不来助我,是在我意料之中。我今日告诉你这些,无非想告诉你,你我都有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元昊!你和我联手,对付他更是容易。但你若真的不想,我也绝不勉强。”

狄青缓缓站起,深施一礼道:“那在下告退。”他说完后,转身出了偏殿,耶律喜孙双眉微皱,看了眼耶律真宗道:“陛下,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狄青之勇,你也亲眼目睹,他若在大宋的话,陛下若真的想南下,只怕他阻力最大。”

耶律真宗沉默许久,望向殿外道:“他救了我多次,我其实还很感谢他。再说现在……我们的敌人是元昊,有狄青在,元昊绝不会好过。”说罢嘴角有分笑,耶律宗真下了结论,“我们就坐等看着好戏了。”

狄青出了皇宫,立即去找富弼。

这时夜已深,陡然间脸上微凉,狄青抬头望去,才发现明月不知何时隐去,有风肃杀,舞雪而落。

原来……已入冬!

流年如水,岁月蹉跎,那过去的时光,再也无法追回,那错过的人呢?

狄青轻踩落雪,心情沉重的到了富弼的房间。富弼没有睡,见到狄青进来,立即起身道:“狄将军,契丹人放弃索要瓦桥关、晋阳以南十县了。不过……需要在澶渊之盟后规定的岁币之外每年多给契丹人银十万两,绢十万匹。”

狄青静静地望着富弼道:“有什么理由给他们吗?”

富弼微现窘意,雪在堂外静静的飘,二人的哈气都能看得出冷意。北疆的雪,来得早,让人骨子发冷。

“的确没有理由。但这是朝廷的意思。”富弼神色中有些歉然,也有些为难。这次他听从朝廷的意思,并没有将议和的内容和狄青讲,虽是朝廷的意思,但他终究觉得对不起狄青。

若不是狄青,议和不会如此顺利。可议和的时候,他们却在瞒着狄青。朝廷怕节外生枝。

狄青望了富弼良久,转身要走,富弼突然叫住了狄青道:“狄将军,其实朝廷也很为难,因为西北有消息传来,元昊又有出兵的意图。”

狄青皱了下眉头,心中暗想,“可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种世衡多么辛苦的打探到,又费了多少周折送到了汴京?我想朝廷是不信的……可他们虽是不信,但可以拿这个做推搪的借口。”

富弼又道:“吕相过世了,变法压力很大,听说最近的一段日子,朋党之说甚至嚣于尘上,范公他身处涡流之中,我也想早日回去劝劝圣上。”心中暗想,“前段日子圣上曾问范公,‘自古小人结为朋党,也有君子之党吗?’范公回道,‘若结朋党对国事有利,也无可厚非。’唉……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朋党的,范公这句话虽很是宛转,若遇明君的话,多半一笑了之。但这话经范公亲口说出,恐怕更落小人口实。更让人的不安的却是欧阳修的那《朋党论》……”

原来不久前,欧阳修见范仲淹因朋党一事倍受朝廷反对变法者攻击,因此写了一篇《朋党论》进献。《朋党论》主要是围绕自古“君子不党”的观念大做文章,文采斐然,恢弘澎湃,不说君子无朋,反说君子有朋,最终归结出,圣明之君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这文章一传说,京中百姓乃至天下文生均是争相传颂,交口称赞。

但能流传千古的好文章,在朝廷权势倾轧中往往不是好文章,这文章流到富弼的耳中,富弼立即知道坏了,心道范公和圣上说说朋党,无关大雅,你欧阳修向天下人说你结成朋党,还不找死吗?他心忧京城的动静,也很着急回转。

狄青不再多说,只是走到门口时,突然说了一句,“富大人这时候回转,不怕卷入朋党一派吗?”说罢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有朔风吹来,卷了一堂的雪意。油灯忽明忽灭,富弼站在那里,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在那一刻,他发现狄青好像想得更多。

富弼只是迫切地想回去助范仲淹一臂之力,但正如狄青所言,他的回转究竟有多大作用,是雪中送炭,亦或是火上浇油,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又过几日,和谈一事终定。契丹不再出兵燕云,反倒会帮大宋警告西夏,约束西夏不再胡来。而契丹因此得到的好处是岁币每年多从大宋取银十万两、绢十万匹。

众人南归。

和谈事成,无论富弼、狄青还是一帮禁军,少有喜悦之意。一路上众人沉默无语,等入了宋境,到安肃时,天降大雪,远岭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飞舞中,俨如一条苍龙蜿蜒半空。

富弼心思复杂,在和狄青并辔而行的时候,远望山岭如龙,突然勒马,对狄青道:“狄将军,你不用回京城了。”他虽对狄青说话,但却只望着飞雪。

狄青一怔,半晌才道:“为什么?”他那一刻,心中隐有期待。可见到富弼躲避的眼神,一颗心沉了下去。

富弼道:“其实朝廷在下旨同意议和的时候,同时也下了一道密旨给我,说狄将军此次议和有功,理应嘉奖。两府议定,决定将狄将军派往河北真定府任副总管,同时荣升为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

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这本是将门名将葛怀敏才有的荣耀!狄青这一升,终于入主了三衙,只需仰望两府和天子的脸色!

狄青听到升官,脸上带着飘雪一样的冷意,他本来想问,“为何西北有危机,不让我这精熟西北战事的人去呢?”可他终究没有问。

富弼斜睨了狄青一眼,本来早就准备了措辞,“朝廷只怕契丹人出尔反尔,因此才命狄将军镇守河北,留意契丹人的动静。”但他终究没有答。

二人之间,有飞雪舞动,洁白柔软中带着分硬冷。

“何时启程?”狄青终于问了句。心中想到,“赵祯对我终究还留有几分情面,他升了我的官,就是告诉我,他还信任我?嘿嘿……可这有什么用?他终究不懂我!若元昊真的再次出兵,谁来抵挡呢?”

富弼犹豫片刻,说道:“现在!”他望见了狄青的萧索,心中很是不安,“狄将军一心为国,但有碍祖宗戍边之法,只能先去河北。唉……新法实施了这久,更戍法还是根深蒂固,难道说这些日子来,很多事情不过是一纸空文?这次领兵前往西北坐镇的是三衙重臣葛怀敏,按理说这将门虎子应可抵抗元昊了,希望狄将军能从大局考虑……”只感觉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富弼沉默下来。

狄青终于马上抱拳道:“那……后会有期了。”说罢向众禁军摆摆手道:“各位兄弟,一路辛苦了。还请护送富大人回京。”

众禁军见狄青和富弼低语半晌,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又见狄青已策马向西而去,都是大惑不解,围到富弼身边问个不停。

富弼见众人的神色,都对狄青很是不舍的样子,心中感慨,可又不便多说什么。

蹄声远去,只有韩笑不离不弃的跟随在狄青的身边,让那风雪中的背影,不至于那么孤单。

两行蹄印一路向北,有风过,吹起如絮的雪,盖在那曾经的印记上。印记渐渐浅了、淡了、消失不见。

宛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狄青和韩笑一路疾驰到了真定府,公文更早一步已经送达。沿途州县的官员知道狄青前来镇守,均是大喜。众人早就久仰狄青的大名,心道有狄青在河北,那我等无忧也。

登门问候、打探、讨好和奉承的人络绎不绝,热闹的如同纷纷落落的飘雪。

狄青回想当年时,一个知县都能左右自己的生死,到如今就算知州都来拍自己的马屁,心中不知何等滋味。

只过了几日,韩笑就给狄青打探来想要的消息,西北有警,朝廷派葛怀敏前往西北泾原路坐镇。

狄青听了,沉默良久,对韩笑吩咐道:“你立即去告诉郭逵,请他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就说葛怀敏虽是将门,但从未领军,只怕不知兵,还望圣上以西北百姓为重,另选能将去西北对抗。”他知当初在京城时,葛怀敏明里虽和他没什么瓜葛,但暗中参了他一本,狄青只怕自己亲自上书,会让赵祯认为是因为私怨,这才让郭逵出头。

韩笑遵命离去,这一来一回,又是过了近月的功夫。韩笑回转后,只说了一句,“圣上说郭逵杞人忧天。”

狄青暗自忧心,但无计可施,河北一直无事,耶律宗真收人钱财,虽不见得与人消灾,但还是恪守盟约,撤了燕云之兵,再没什么动静。狄青还是让韩笑派待命部在敦煌附近打探,但始终没什么进展。这一日,狄青做在堂中,突然闻窗外鸟鸣树梢,抬头望去,见枝头一夜新绿,低头望了眼铜镜中鬓发如霜,一时间呆了……

原来这个冬天过的如此之快……

年复一年,枝头绿了又灰,白了再绿,生生不息,岁岁相似,可他的鬓角的白发,再也黑不了了。

一想到这里,狄青霍然站起,才要冲出堂去,那一刻,多年的思念一朝迸发。

他要去沙州!四厢都指挥使算得了什么?他并不在乎,他一直在等,不过是在等朝廷的调令,让他再有为西北百姓担当的机会……

可这机会,还会来吗?

既然不来,那他为何不去?一念及此,狄青已到了堂外,正碰到韩笑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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