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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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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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畔的杨柳秃枝上,尽是冰棱,掩映在黯淡的天光中,仿佛凌霄之上的玉绦。

再等了须臾,只听云萝在身后低道:“姑娘。”

她闻声回头,果然看见他领着刘成等几位宫人,远远自隆福宫东门出来。

她已在此处,等了他一个时辰。

云萝,虽为她一早预备了暖炉,但,初春的寒意,仍将人的手足和脸颊,几乎冻僵。待行到尚有数十步之遥时,她眼见他驻足,显是已看见了榭内的她。

乌发,只低低挽了双髻,一张小脸,连着鼻头,冻得通红不堪。小小的身子,虽掩在厚厚的暖裘之内,看得出,手足俱已经僵硬。

身后,竟只带了云萝一名宫人。在这水边,不知等了他许久。

他冷下面色,疾步上前,大步而入,再朝身边众人挥下衣袖,示意他们全都避去。自己,则解下身上的披风,将眼前人密密包裹起来,俯下身,厉声斥道:“尔,不要命了?”

上一次,他如此说,也是于此处。

她仰起小脸,一双冻得发紫的小手,想要抚上他的面庞,眼中,明明有热泪,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一次,他没有再拦下她的手指,任凭她触着他的肌肤。那一张薄唇,是夜,是否还留着伊人的芬芳?

她轻声道:“你又要走,对不对?”

他默然不语,只眉目间,锁得更紧了些。松了披风之外的臂膀,缓缓移步,矮身在水榭之内的抚拦之上落座。那副惊世的容颜之上,虽略比昔日消瘦些许,看着,却愈发霸气天成。

她并不惧,足下的丝履,再向他移了数步,屈膝,跪于他身前。抬头望着头顶之上的昂藏男儿,柔声道:“燕王,能告诉敷儿何时回来么?”

他低头看着腿间的人儿,一双眼眸内,仍掩了重重的冷意,却不答。

彼时,李景隆驻军德州,郭英、吴杰等驻军真定,逐渐向北推进,欲合围他的北平城。经过数月积聚,李景隆军势甚盛,集结了六十万兵力,对外号称有百万。朱允炆为壮军威、更遣中官赐给李景隆以斧钺旗旄,军中得便宜行事。李景隆得到幼冲如此赏赐与特命,意气,愈发骄奢昂扬。

他此番去,便是要迎战李九江,拿下他的德州和六十万大军。

或许一月,即返,或许数月,都不得归。

眼前人,明明眼中尚有未干的湿意,却强忍着伤色,朝他绽出一抹欢颜。细声轻道:“无论燕王要去哪里,罗敷,只想让燕王知道,天下……再大,无如燕王。”

他怔住,有一瞬间想失笑,原来,她是为此事。以为他为大同无功而介怀,竟,对着他,口出如此放浪之言,妄图想要“抚慰”他。

靖难之役,自此始,即将进入最艰难的阶段。这一点,他在起事之初,即便是连胜之时,就一早预料到。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前面,等着他的,将是漫漫征程。

他,并不畏失,也不畏败。胜败,乃兵家常事,终有一日,整个大明朝,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他所需做的,不过是竭尽己能,让这段进程,尽可能之短。

她见他低头不答,以为他尚在沉吟,身子再往前挪了数寸,将小脸伏于他膝上。软声,再低道:“敷儿,想燕王。”

他兀自不动,只,面色已缓和了若许。伸出一只大掌,托起她的小脸,让她与他目接。

她痴痴望入他的眼中,哽声道:“敷儿,还想再要一支竹笛。”

他纵然再冷的性子,也不得不动容。一双长臂将之提起,再钳过那副小小的身子,压在自己身前。力道,却并不十分劲。

她虽是他的,他,实也是她的。

他在赵氏枕畔一夜,竟未曾合过眼。

他低下头,冷声道:“秦罗敷,本王平生最恨什么,尔应该最懂得。”

“徐氏的下场,你已经眼见,本王,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倘若你仗着本王对你的怜惜,一犯再犯,休怪我无情!”

他的心性,隐忍至极,直至此时,他真正的面目,天下人,都不得而知。唯独,对眼前人,他屡屡现出本性,无论,他怎样试图克制,却屡屡失控。

可是她偏偏不怕他,至此时,再言任何其他,已为时太晚。

果然,她埋首于他的身前,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好像当他是她天生的给予者,而不是叫天下人闻风而丧胆的燕王。

天际,隐隐泛出白色。晨露,愈发深重,落于两人的身上,濡湿了他的袍衫,也濡湿了她的。

他终是敛了冷色,铁臂再一用力,抱紧怀内人。

他会给予她所有,天下男儿所能付出的一切,他都会一一给她。

第五卷 鼙鼓 第十章 鹏翼垂空(1)

天色,愈来愈亮了。

周遭虽冷,但,她蜷在他的怀中,只觉有汩汩的暖意,沿着肌肤相接处,涌向人心脉内。他的披风掩着她,其下,更有她自己身上的裘袍。

凌波榭外,是半池寒水,潋滟的波光,夹着间或的碎冰,细细流过。

淡淡的麝香气息,包裹在她的四肢百骸,她隔着衣物的缝隙,看向他臂弯之外的远处。早春的太液池畔,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新绿的草色,初萌于残雪下的衰草间,映着或远或近的宫阙亭台。

她在他身上支起身子,望入他的眼眸内。怔怔望了许久,直望得自个一点一点晕红了脸颊。就在一低头的须臾,素手,按上他的心口处,忽闪着一双眼睫,向他娇声低道:“燕王说过,这颗心……是敷儿的!”

他的眼眸,近在咫尺,深不见底,微微眯起。手臂,则加重了力道,牢牢箍住她的纤腰,以防她跌落。

如此任性,如此放肆,口出如此狂妄之言,偏偏是他怀内的这一枝娇蕊。

他不答,耳畔,渐有鸟雀吵杂之音传出,已是他启程的时辰。

已经毋庸他再答,他的一次次退让,整座燕王府都看得再分明不过。甚至连他的谋臣道衍每次在他面前提及方孝孺之时,都要先对他察言观色一番才再启言。

他双臂一用力,将她从自己身上挪下,但等她的足尖刚及地,他旋即自抚拦之上立起身,大步而出。身后,是一直候在远处的刘成等人。

建文二年,四月初六。燕王率大军出北平,驻营于城南马驹桥。不日,再向武清进发。

时,官军已向北推进,两军,相距不过百里之遥。

四月十六,李景隆军已过河间,前峰抵达白沟河,郭英已过保定,拟于白沟河与李景隆合师北上。

燕王下令,大部继续南下,师驻固安。

四月二十,燕军渡白马河,驻营于苏家桥。

戌时,燕军主营大帐内。天气,遽然间闷热异常,因着连日行军,此刻,诸将脸上,都难免露出疲色。

燕王一身单袍,铠甲除尽,立于案前,与帐中众人剖析军情。

身后,是一幅高悬的地形图,案上,只有几样简单的笔墨纸砚与书卷。

此一役,李军号称有百万之众,而他的燕军,充其量只有三十万人众。大敌当前,临阵之先,他必须要分析利弊,再鼓舞士气。

他扫一眼帐内诸人,不疾不徐道:“李九江,志大而无谋,自专而忌众。郭英老迈退缩,平安刚愎自用,胡观骄纵不知,吴杰懦而无断。数子,皆匹夫无能之辈,所恃,不过其众尔。然,众岂可恃也?人众易乱,击前则后不知,击左则右不应,前后不相救,左右不相应,徒多无益也。”

他走下大帐,拍一下前排老将徐忠的肩背,和煦的眸光,再逐一扫过面前诸将,和颜道:“何况贼军将帅虽多,却不专,政令更不一,纪律松弛而分数不明。好比昔时郑村坝之战,李景隆军人数不可谓不众,兵甲不可谓不坚利,却一逐即败,如风行草偃耳。领兵之将,乃三军之司命也(意:掌管人生命的神),将志衰,则三军之勇不奋,而败迹形矣。其甲兵虽多,粮饷虽富,不过为我所备耳。尔等,但秣马厉兵,听我指麾,则举之,如拾地芥。”

“兵法所谓‘敌虽众,可使无斗’(意:斗志),又曰‘识众寡之用者胜’。”他加重了语气,沉声再道:“此外,这一仗切忌不可过杀,尔等,当谨以为戒!”以寡敌众,仅能以奇制胜,若以力拼力,则必败无疑。

话音甫落,眸光已凌厉了若许,众将不敢有违,俱欠身而应。

他再看一眼更漏,缓了面色,和声道:“时辰不早,天气闷热,尔等,也早些回营歇息。”

“是。”

等众人都去了,马三保才上前,服侍他安置。自从郑村坝一战,他在军中屡立小功,他便索性应他所求,留下他在军中效力。

马三保为他换了袍衫,轻声道:“王爷,要不要属下留下侍候?”一面拾起榻前的蒲扇,轻轻为他扇着凉风。

朱棣淡淡一笑道:“去吧,我这里不用你再服侍。”

马三保闻言,遂,不敢再多留,躬身退出帐外。

他仅着了单衣,靠于榻上,就着夜烛,看着手内的书柬。虽,只有四月暮,但,此时竟比盛夏之时还要酷热难敌。

大帐内,密不透风,汗意,很快便濡湿了他的衣衫,吸附于人的肌肤之上。

他掷下书柬,合眼假寐。才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帐外雷鸣不止,大雨,如注般倾泻。他起身走至帐前,撩开帐幔,值守的宿卫们看见他,赶紧屈膝跪倒。

他亲自扶起其中一个。这三百人,都是新近从官军中来降的蒙古骑兵,一个个,膀阔腰圆,身形健壮。因爱其骁勇,他特命这些人,和他原有的亲兵一齐担任他的宿卫(夜间守卫),以示不疑。初入燕军,即得如此重任和殊荣,这些蒙古骑士,自是对他怀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别说是值夜,就是他此刻就要了他们的命,一个个也在所不辞。

他抬头看向天际,这一场豪雨,怕是要误了他的战机。

只见,眼前雨帘中,十数个人影冒雨向他的主帐奔来,待走到近前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他的谋臣道衍,其余,皆是他的心腹大将。

张玉满脸雨水,衣衫尽湿,大声道:“燕王——”

他抬手止住了他,默然望着帐外,眉目不惊。

帐外,狂风大作,呼雷闪电,大雨滂沱。

丘垅中的雨水,卷着黄泥,流满了沟沟濠濠。

很快便有巡卫前来禀报,雨实在太大,遍地的积水无处渲泄,水位急速上升,竟达三尺之深。

短短半个时辰内,他的整座燕军大营,变成了水乡泽国。

数十万军士头顶大雨,脚踩黄汤,几乎化作鱼鳖。

云低雨猛,将士手中的刀枪,尖端不断放出火球,火球相击,宛如金铁铮铮之声,就连弓弦,也跟着雷击铮铮鸣响。

此刻,就连他主帐内的积水,也已过了卧榻,护卫们只能在榻上再叠放交床,供他勉强就坐。

道衍等人看着帐内不断涌入的浊流,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主帅身上。虽然,他们也同受其害,但,眼前之人,毕竟是皇子,天潢贵胄之身。

整个大明朝都是他们朱家的,可是,这一刻,他却要和他们这些草芥,同受这颠沛失所之苦。

朱棣走至帐前,向着宿卫命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凡在帐外者,皆入帐避雨。有令在身,不得入帐者,手中兵刃暂植于地上,趋避雷电。”

其中几人得令,飞也似地,冒雨去了。

他自己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膝盖以下的,是雨水,肩背处,则是汗意。只,那一张天纵英明的俊颜之上,依旧是镇定自若,落落从容。

临危,而不忘将士,迎难,却愈见卓智。

道衍在其身后,沉吟问道:“我军,与贼众分河而据,不知燕王想取道何处而渡?”

朱棣自帐外回身,含笑道:“斯道但讲无妨。”

道衍并不语,只手指一指大帐西北方向,一双三角目,炯炯看着眼前人,等着他应。

果不其然,眼前之人,亦朝他微笑点头,以示认同。

道衍,则会心而笑,双手随之合什。

从战场形势判断,欲胜官军,则必先占据白沟河上游有利之势,才可坐收以顺击逆之效。白沟河,自西北流向东南,它的上游,正是西北方向。

他的燕王,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第五卷 鼙鼓 第十章 鹏翼垂空(2)

四月二十四,天初晴。

燕王朱棣命大军向西北循白沟河而进。

先令百余骑,向对岸发炮,以造成主力打算在此渡河的假象,燕王自己,则亲率大军循河向西北进发。

日当正午,燕军正在渡河。不料,官军早在对岸埋伏了一支兵马,正是都督平安率领的万余骑兵。

平安,系骁将,曾随燕王出塞扫除残元势力。正因为他对朱棣用兵甚为了解,李景隆才派他做先锋。

而今,两军阵前,昔日将帅,今日,已成敌对。

燕王勒马冷笑道:“平安竖子,往从我出师塞北,频见本王用兵,故敢为前锋。但,用兵机变,神妙难测,吾今日破之,要使其心胆俱丧,不知所生。”

遂,回身向一侧的诸将道:“房宽何在?!”

身后一员大将即刻应道:“末将在!”

朱棣执鞭直指敌阵道:“尔,率百余骑兵,先攻其阵,交锋即回,引贼阵动,等贼阵一乱,大军即进。”

“是!”

话音既落,房宽已自身后阵中,领了百余人去。刚杀入平安阵内,果见对方阵形突乱。朱棣再朝身后朱能、张玉等诸将点头示意,数十万大军绕过正面,从其后方夹击之。

平安,果大败,斩首五千余级,生擒都指挥何清,获马三千余匹。

时,李景隆、胡观、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百万,列阵以待。

两军对垒,不过须臾,即彼此杀入。

朱棣,引着数十骑,以快马驰入其阵,身后诸将士一见,无不热血鼎沸,奋跃而从。

这一刻的燕王,和女儿身畔的燕王,浑似两人。驭马疾驰,挥剑刃敌,青黑色的盔甲之上,四溅的,是斑斑血渍。原本那一张俊颜,只余冷戾与杀戮之色,一双眼眸内的机锋,竟比那刀剑,还要锋利盈寸不止。

空旷的疆场之上,正是长河落日,暮野四合之际。

厮杀声、惨呼声、马嘶声、刀剑声,响成一片。从日落,直杀得昏天黑地,敌我双方都彼此莫辨,斩首,更是无算。

这一次,李景隆为了全胜,更携了火器。于暗夜中不时闪烁有光,见其明甲,即击杀之。俗所谓之一窠蜂、揣马丹者,发无不中,射人马皆穿,但耳边有声,如蜂鸣歘而过。

燕军,伤及无数。

时值夜深,遂,各自收军还营。朱棣亲自殿后,从者惟三骑,一时间,竟不辨方向,不知燕军大营之所在。

耳畔,隐隐传来白沟河的流水之声,下马视河水流向,以辨东西。

白日的喧嚣,此刻,初静。

朱棣,行至河边,用手掌掬一捧河水,洗去满脸的尘埃和血渍。掌心处,不知何时叫利刃割伤,遇水,始知有血渗出。

天边,一弯缺月,影影绰绰,半掩在浓云间。

漆黑的河水,犹如墨染,映着他的影子。他撕下自己身上的一方襟袍,也不叫身后之人,自己用另一只手掌和牙齿,将受伤的那只手掌简单包扎下。另一只手,再掬了一捧河水,送入口中。

清凉的河水刚入喉,不知为何,心内忽然一阵牵动。竟于此刻,想起那一张笑颜,黑白分明的瞳仁,应比头顶的星子还要明亮。

是,他是她的无如燕王,可是,她或许并不知道,她的燕王,这一刻的真正面目。他站起身,翻身上马,领着身后三人,向上游方向疾行而去。白沟河水,自西北往东南,沿此河岸,即可找到燕军主营。

翌日清晨,燕王,率大部渡河。

眼前,李景隆军,密密匝匝,横亘数十余里,燕王亲列阵以当之,开合数四,贼疑不敢进。

看着对面阵前的李九江,朱棣淡淡一笑,膝下一夹,座下铁骑即刻引颈长嘶。

李景隆,向以玉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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