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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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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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冕正自浑浑噩噩之际,脸上庞大的震惊尚未落幕,故此未能听见师母赵彩儿缓缓低语,那声音便似一个平常女子淡落沉吟,音韵渺渺、不见情绪:“封都枪、慕容炎,那便又是你啊!”###第三十章 静神堂
  庞冕终是被赵彩儿说动,离开了静神堂。他步步回头,直到跨出静神堂前圆月形拱门,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可是回头又能看得见什么呢,在这天幕低垂至地、墨缎缠紧中原的夜晚?他的亦步亦趋,落在赵彩儿眼中,仅余下了转身时候焦虑与担忧的眼神。
  这天地间竟像是有了风,那墨云,也恍若有了翻涌的痕迹。远处,更是隐约现了雷动。
  这分明,是暴风雨漫卷压城迹象!
  赵彩儿看着庞冕离去的方向许久,再望一眼这终于不欲再沉默压抑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行向静神堂。
  堂内依然没有燃灯,毫无火光,像是堂内居住的人早已入睡了,又或是这堂内,根本就没有住人。
  大门终于被轻轻推开了,伴着沉重的吱呀声,像是一股浓厚的哀悼。赵彩儿立在门外,立在了与这静神堂再无阻挡的地方。
  这大堂竟好似比这夜色还要在厚重一点,赵彩儿轻踏进这静神堂一步,只觉像是被一层针脚细密而质地柔软的黑布蒙住了双眼,再也不能见一丝颜色。目光所及,仅是虚无缥缈的蒙纱,罩着谁的梦,或是美梦、或是惊梦。
  她张张嘴,正待欲呼唤一声。大堂深处,却是忽地亮起来一道青光,光芒甚是柔和,即使是在这浓墨静深的环境之中待了这么久,青光点燃,赵彩儿也丝毫不觉一丝刺目之感。她循着光芒向前望去,便看到垂坐在大堂高首座位下方的丁一山,头颅深埋、长发披散,而那道亮光,便是自他指尖点起的。
  青光幽幽,就好似他那温柔而深沉如水的目光,不管在何时,不管在何地,只要有赵彩儿在的地方,她前方丁一山为她燃起的光芒,便永远都不会消散。
  就不论几许里,也不问多少年。
  赵彩儿立在静神堂门口,望着因着她的到来,堂内幽然而起的青光,一晃便笑了,颇有倾城之态。
  她才往前行了两步,就听见堂内一声悠长的叹息,低沉忧郁,略显沙哑,也满带沧桑之色:“你怎么来了,是庞冕把你找来的吧。今夜天色这般阴沉,你本来就怕黑,又没有修为,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赵彩儿听得丁一山说话,心中便觉一松,再一回味他所讲的话,虽略带责备,那股潜藏不住的关心却是满灌而出,温暖在一瞬间充溢了胸膛。
  她迟疑许久还是没有开口,又急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借着丁一山掌中青光看清楚。
  他便是颓坐于堂前那几层台阶之上,一向整洁庄重的院主青衣长袍也褶皱纵横、斑点叠落,在地上叠成一袭错乱的阴影。
  是有多少年,多少年未曾见过他如此这般,像是被全天下都抛弃了,默然枯坐于庭角几落,不复是名满中原的鹿屠门梓曜院院主,褪去一身光芒万丈,身形零落、神情黯然。
  赵彩儿的心就在这一瞬间狠狠揪起来,被缠成一道剪不断解不开的锁链。
  她快步来到丁一山面前,蹲下来蹲在他身边,那凝望的眼神,便是清水一潭、澈比惊虹,语气中亦是充满怜惜与担忧:“你切莫责怪庞冕,他也是为你好。这里可是鹿屠门,纵是天黑了点,却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遇见坏人不成?倒是你一山,你这是为了哪般,把自己关在这静神堂,失魂落魄的?”
  丁一山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摇晃着站起身来,移至堂中一侧,手掌微抚,将那立在两边的灯火轻轻点燃。这大堂为晕黄的烛火盈满,火焰不见飘摇,扶摇直上。直至此时,这堂中方才有了一丝生人的气息。
  他将这堂内数十根灯烛全都点燃,在这期间,却是不发一言。便连呼吸,都变得沉寂难闻。
  待得丁一山坐回来,赵彩儿忽然紧握住他的手,纵是这般,丁一山的眼神也未曾轻移。他一直盯着距他最近处的那根烛台,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专注而认真。
  好像在他眼中,这天下便只剩下了这根烛台,其余一切,连同身侧紧张注视着他的赵彩儿,都是变成了虚妄的空无。
  这下赵彩儿顿时有些慌神,她紧了紧掌心中丁一山的手,只觉再无往日的沉稳有力:“一山,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彩儿,在你眼中,我这梓曜院的院主做得如何?我要听实话。”沉默良久之后,丁一山并未回答赵彩儿的话,反而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这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难道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赵彩儿也是一愣,望着丁一山,眼神中疑惑之色甚浓。
  丁一山淡淡道:“你且不管我为何这般问,你先回答我。”
  赵彩儿见状,只得沉思回想一番,片刻之后,方缓缓道来:“一山,这许多年来,你为梓曜院为鹿屠门做的这些事,我和鹿屠门所有弟子都看在眼里。梓曜院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你的辛苦。”随后她深深看一眼丁一山,像是不经意道,“究竟是何事,竟让你如此胡思乱想。”
  丁一山惨颜一笑,却还是挡不住眉间厚重的寂寥之色。他仿是未听到赵彩儿的喃喃自语,反手轻轻握住了妻子赛霜皓腕,放在自己掌心:“彩儿,自你跟随我以来,无论我在门中功过是非如何,却总是劳心劳力,很多时候便是有些顾不上你。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一抹浅淡笑容爬上赵彩儿的眉梢,便如画龙点睛一般,原本就是端庄美艳的面容,更添一份花瓣初绽时的委婉含蓄之美。她无声地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衍生出了些许缠绵与温柔:“一山,都是这么多年夫妻了,你这般说,可是见外了。自当年那日你把我救起,让我跟你入了鹿屠门,我便从未感到委屈。能守在你身后,为你添饭奉茶,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再要求其他。”
  “彩儿,你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不是这鹿屠门梓曜院的院主,仅是一个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一个平凡的修真者。或者连修真者都不是,就是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那我们的日子,该是何等的平淡与悠闲。”
  见着平日多是威严神重的丈夫今夜竟满怀柔情与憧憬,语气和缓将心事一一付诸口上,赵彩儿虽心中颇多困扰,亦多忧虑,但又不忍破坏这缱绻温暖之境,只得勉强压住微疼的心口,将那些疑惑堵在了胸膛中。她面朝这静神堂在烛光下飘渺虚幻的屋顶,那眼神和神情,却在充满了无限向往和追忆。
  “一山,不瞒你说,这其实才是我最开始想象的生活,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居山间草庐、种桑田麦苗,每天勤加劳作,换一年一辈平安,我就很是知足。便是在尚未认识你之前,我还尚在魔徒宗中做一个低微婢女时,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丁一山叹一口气,却是将赵彩儿搂的更紧了,像是要融进骨子里一般,他道:“彩儿,当年的苦难,过去便是过去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谁都不能再伤害你。你放心吧,我会亲手杀掉司徒明海,为你报仇的。”他低下头,深深凝望依偎在身侧的妻子:“等我手刃了仇人,我便将这梓曜院院主的位子让出去,我们自此云游天涯,寻一处桃源深处隐姓埋名,好不好?”
  赵彩儿眼睛蓦地大睁,她直起身来,不敢置信看着丁一山,又惊又喜的神情却是藏不住:“一山,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你为何突然有这般想法?”
  丁一山摇摇头,只是问道:“这你且不要管,你只要回答我,若真到了那时,我要离开这鹿屠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愿意,愿意,我自是十分愿意,”赵彩儿急切道,但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神登时黯淡下来:“但到时就算你肯,但鹿屠门怎么办,梓曜院怎么办。而且便当这一切你都放得下,掌门师兄也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说不定,到时掌门师兄却是巴不得我离开呢。”丁一山抚摸赵彩儿的肩膀,偏过头去看大堂两侧摇曳的灯火,喃喃自语道。
  言罢也不管妻子是否听见,他霍然站起身来,对赵彩儿伸出手来,语气已经平复如初,好像方才的一番对话已将他心中困苦解开,一丝落魄颓废之色都已不见。
  “好了,彩儿,夜已经深了,我们便早日歇息吧。”
  赵彩儿攀着他的手站起来,却是笑着对丁一山摇摇头:“一山,今日你便歇在静神堂吧,我却得赶回怡修殿去。今日出门买了许多物件,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被弟子带到这里。现下你也无事了,我也得回去整理一番。”
  “那我陪你回去怡修殿吧,这外面天黑夜静,你可是最害怕的。”丁一山沉吟道,转身便欲行出。
  “不用了,今夜你就歇在此处吧。今日见你诸多苦恼,你又不肯对我说,那你便自己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有我在身边,你有所顾念,怕更是想不通。况且来都是我自己来的,再走回去,也便是这样了,你便放心吧。”
  丁一山这才明白,妻子执意回怡修殿便是让自己一个人清静一番,不想让自己再沉浸方才愁闷之中。相通这些,丁一山心中微热,紧紧攥住妻子的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末了方吐出两个字:“谢谢。”
  赵彩儿知晓自己的本意为丁一山发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轻轻抚一下丈夫略微折皱的青衣,完颜轻展,转身离开了静神堂。
  丁一山默然立于原地,望着妻子慢慢离去,渐以消逝在门外浓黑之中的身影,凝望的眼睛,却是有了微微的湿润,就如那雨前墙边的青石。
  待得赵彩儿的身影完全消隐不见,他却并未立刻走回静神堂,而是转过身来,面朝之处便是那鹿屠楼的方向,只是此时星辰寂灭,圆月难寻,在这静神堂前,就连鹿屠楼的轮廓,都是隐约难辨。
  静立许久,那酝酿多时的长叹终是缓缓吐出来,便成了粘稠的墨雾,轻轻幽幽,飘荡在这天地间。
  “事情到底还是无可挽回了吗,掌门师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还有三个月,可我还能做什么。”###第三十一章 风雷雨
  流霜院位于鹿屠门的东北,西侧紧挨梓曜院,南边密靠蓝约院,倒是与张池所在的寒阳院相对,距离甚远,隔鹿屠斋与惊虹潭以相望。
  张池自流霜院出来之时,这夜色仿佛是又黑了一层,阴云百里,像是已经堆积了几千尺的高度,天上一丝亮光都不曾见。而头顶之上滚雷声像是更近了,轰隆隆隆,遍布在天际,像是不时奔跑而过的马车。因着这声音,本就空无人烟漆黑迷眼的夜空,便是显得更加恐怖阴森了。
  一个少年此时自流霜院转出来,拐进梓曜院,少年仅十岁左右,着鹿屠门弟子青衣装扮,独自行在这片墨不见人的楼阁殿宇之间。但见少年脚步轻快、脸色如常,嘴角更是隐约挂着一丝微笑,竟毫无恐惧的感觉。
  张池仍是无法稍缓心内澎湃与激动,纵是早已不见了张璃韵所居之处,便连流霜院都已走出了,他仍是不时回头,眼中多有欣喜。
  原以为进入这鹿屠门,千山万水、几多河川,便是永远都来不及同生活了十余年的那个小城道一声珍重,亦是永远都寻不到离城的影踪了。却未曾想能在入门之初结到一位同乡之人,他便是知晓,那万里之外的离城,便不再会是孤梦。
  每每年及此处,不禁都会令他感叹一句这因缘际遇端得是神奇美妙异常,而赐他这等缘分的夜,即便是暗黑十分,也让他常怀感激。
  梓曜院临着惊虹潭,西边便是竹林,这竹林与鹿屠楼旁的本是一片,甚是茂密,雷鸣响在竹林之上,还挟着尚小但后势强劲的空风,连绵不断,越来越是汹涌。竹林之中片叶摩擦之声,枝干扭动之声,乱风回旋之声,纵横交错,阴阳杂糅,混成空旷的嘶吼。
  观这天气阴沉如此之久,乍然风起,怕是不多时便要大雨倾盆了。瞧着梓曜院离寒阳院中间尚夹着冰破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张池心中稍抑一下激动,脚下加快了速度。
  这竹林倒是占地广阔,边缘曲折,脚下这条小路,便是沿着这竹林而行。张池听着耳边愈渐声烈的沉雷与闷风,丝丝片片灌入耳中,不敢望向竹林,只是脚程又快。
  忽地像是一道白影自竹林倏忽一下穿林而过,张池身形陡然一顿,心跳像是突然加快无数倍,又像是漏掉许多拍。额头刚消下去的汗水顷刻又冒出来。
  他不自觉停下步子,或是心中激动未退,恐惧还没来得及填满胸膛,他壮着胆子望向一侧竹林。定睛观察许久,却是什么都未曾发现。
  或许是眼花,他轻轻安慰自己,收回目光,但是手掌之中,却是不自觉聚起了方才修炼而出的真气。但目光收到一半,便是突然顿住了,再也移不开。
  恰在此时天边初现闪电,尚还躲在云层之中,未探出头,那光亮刺穿阴云,来势已竭,仅余下白茫茫一抹。但就是借着这短暂的一抹,张池发现在竹林高处,隐着一处草庐,只能见到轮廓。
  草庐很小,独立一方,半边掩映在竹林之中。若不是这乍然的一亮,张池也绝不会发现。
  而这竹林间的草庐,原本并无任何稀奇之处,想来这草庐的主人便与掌门圣人一样,喜好这藏在碧荫黛绿中的幽静。而令张池忽然目光呆滞的是,这草庐边上,隐约立着一个人。
  距离甚远,这人影也是颇为模糊,仅能看见他在风中向后飘扬的衣袍。人影立在草庐旁边,面朝东北方向,久久伫立。
  先前有了张璃韵之事,再见此等异状,张池倒并未再如那般失态,也或是已经有些麻木了。他紧盯着高处人影,掌心的真气却是越聚越盛,竟隐隐现出一丝青光。
  张池未发觉掌心异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但时间过得许久,天际闪电也是越来越强,有快要划破阴霾笼罩的迹象,那人影却仍是未见动作,呆立原处。
  像是一具雕塑,又或者,已经死了。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再也不堪重负,当到达一个顶峰之后,不由自主的会出现一个回落。见着人影毫无动作,张池不由揉了一下被汗水滴进,涨得发疼的眼睛。
  又是一道白影突如其来,这次更近,就飘在张池眼前,还能清晰听见一阵急促的声响,便像是陡然变大的林风。张池擦拭眼睛的手突然一停,思绪还未来得及闪过脑海,聚着真气的手掌已经狠狠朝着白影劈了下来,带着万斤重量,空中竟残留下一连串细密的手影。
  一道青光忽地自张池掌心飞出来,便如一把锐利无比的青锋剑,气势汹汹,向着白影斩了过去,就连张池都被这道青光吓了一跳。但尚来不及惊讶,他的眼神便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只见白影在空中翻折一下,又是一阵乱响,但未能上升,青光已破开空气,灿然而至。只听一声清啸,青光直直落在白影身上,竟直接将白影斩落到地上。
  白影跌进林下草丛之中,张池听到一阵猛烈的扑棱声,随后便逐渐归于安静,仅闻咕咕声音,想来是白影口中发出的。
  张池却并未立即离开,反而慢慢蹲下身去,尽管伸出去拨开草丛的手都是有些微微颤抖。屏住呼吸凑近细看,汗水一滴滴落下来,落进了草丛。待得看得清楚后,他忽地长松一口气,顿觉全身力气用尽,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原来先前吓得张池汗流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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