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插上话,惠就开始说了。
    ‘如果,哥哥,真的,喜欢那个人……我也可以考虑一下的。不过,如果是那样,最开始的时候说出来不好吗。’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就能半夜带着不算喜欢的人的牙印回来吗?是吗?’
    惠看着我,好像在看很可怕的东西。
    “那个……只是自然而然地……”
    ‘自然而然!?’
    奇怪。
    我明明没有过失的。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越说越给自己挖坟?
    ‘哥哥,诚实回答我。和那个人,做,做了吗?没做吗?’
    她的音调变高了,显得很紧张。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这是有原因的。如果说起来会很长……”
    ‘做了吗?没做吗?’
    “……做了。”
    ‘做……了啊……’
    我们周围流过了让人窒息的沉默。我感到很紧张。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国际婚姻是很困难的呀?我那边的同学也有这样的人,很麻烦……啊,我们不会有家庭问题的。’
    “喂喂?”
    ‘伊格尼丝小姐的家人呢?出生地呢?在日本住了多久?’
    “你想让我和伊格尼丝结婚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这声音大概响彻了整个公寓。
    惠捂着胸口呆了一段时间,调整了呼吸。
    “总之。我和伊格尼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哥哥。在这里正坐。’
    “是。”
    ‘这种事情啊。哥哥这么想,对方可能想的不一样啊?即使并非如此,哥哥也感觉不到气氛,总是说让别人多心的话,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发生这种事……哥哥必须要多为别人着想呀。女人是很容易受伤的。’
    那个女人,不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能够伤害到的。我想这么说,但是第六感阻止了这个行为。
    “我知道了。……让她等太长时间不好,我这就走吧。”
    ‘嗯。这种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哦。一定要好好谈谈。’
    惠点点头。
    我觉得,她还是没明白我的话。
    不过,我也没有企盼更多的进展。
    ‘我回来之后,会跟你说的。’
    惠轻轻点点头。
    ……
    ‘让我久等了啊。’
    伊格尼丝等着我,脸上还是那种讽刺的笑容。她带着一个旅行包,还有放着刀的箱子,就这样轻装出发了。
    ‘还让妹妹说教了吧?’
    伊格尼丝不等我回答,就开怀大笑。
    ‘嗯,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们走着,伊格尼丝说。
    “今天,尾随我们了吧。”
    ‘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啊。’
    我用鼻子笑了笑。
    “……这话一会儿再问你。”
    可能是我的精神作用,我感到夜里的街道稍稍恢复了活气。
    “你不觉得,人有些增多了吗?”
    ‘外出禁止令好像解除了。’
    “警察都知道了吗?”
    ‘一部分。大概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吸血鬼之类的告诉他们的吧。’
    确实,今天夜晚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穿制服的男人和装甲车。
    ‘这里想恢复活力,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好,游乐园因此而很空旷。”
    ‘嚯,那还真不错。就是这里。’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车站前的宾馆。
    开门之后,我环视其中。
    里面是一个大得不同寻常的广阔空间。
    长毛的绒毯,颜色是很有品味的奶油色。
    排列着绝对是古董品的家具。
    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我觉得我进错了地方。
    ‘你第一次来套房吗?’
    伊格尼丝坐在了床的一角。
    啊啊原来如此。
    我听她一说,终于明白了。
    “……这种车站前的便宜宾馆……”
    ‘内装修都是我自己做的。’
    她平然地说。
    说起来,那椅子……在那个满是陷阱的废墟里,我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看到的椅子。
    “伊格尼丝……”
    ‘我也算是活了很长时间了。无论如何也会有些积蓄的。’
    “那个椅子……”
    ‘啊。那是十六世纪捷克工匠的作品。很合我口味。’
    “你还特意把这椅子搬到那个大楼里面去了吗?”
    ‘不好吗?’
    设置那些坏心眼的陷阱,也不是能轻易拜托别人来做的事。
    我想象伊格尼丝背着沉重的椅子爬楼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事?’
    “啊,对了。这个。”
    我从口袋里抽出手,打开了手掌。
    “我希望你对这个进行说明。”
    那是我在英雄剧那里拣的垃圾。
    是个烟蒂大小的金属桶状物。
    也就是枪械的弹壳。
    伊格尼丝的表情让我大饱眼福。
    “这弹壳上有我闻到过的气味。其中之一,就是伊格尼丝你的味道。
    另一个味道,就是那天夜里公寓前闻到的狗怪的味道。”
    ‘你想说什么?’
    我回忆起现场的情景。
    峰雪欣喜奔向的英雄剧广场,旁边矗立着一个很大的观览车。
    “停止的观览车,是一个很好的位置。从密室中,可以轻易地找到目标,也能占有高度。”
    ‘你是想说我从那里射击吗?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察觉?’
    “正好那时,观览车旁边的英雄剧发出爆炸声。
    如果我没记错,爆炸声有六声。但是舞台上升起的烟只有五缕。”
    而且最关键的,那时。
    我护住惠的时候。
    我耳朵听到的,确实是枪声。
    那天,伊格尼丝在小道中狙击我的枪声。
    我不可能忘记。
    “就是你。一开始敌人并没有发现你。
    从远距离狙击,配合爆发的时机,先击中一发。敌人发现之后,就会立刻接近观览车。”
    空弹壳上,清楚地带着那只狗的体味。
    即使是伊格尼丝,也没能一击干掉它。
    “敌人能够飞到空中。仅仅几秒钟,它应该就能飞到观览车房间中。”
    ‘太傻了。那种东西撞破了玻璃,不可能不造成骚乱。’
    “所以,一开始你就把玻璃卸下来了。”
    我呆呆看着的时候,观览车没有异常。
    没有玻璃上狙击点的痕迹,也没有魔物撞破玻璃的痕迹。
    那是因为,伊格尼丝处在的房间中,根本就没有玻璃。
    玻璃的冲击,会影响步枪的瞄准。
    敌人飞来撞破玻璃,会令周围的人感到异常。
    所以伊格尼丝就预先把窗户玻璃卸下了。
    ‘原来如此。把敌人引入狭窄的房间中,然后呢?’
    “即使卸下了玻璃,还是有栏杆的。敌人飞入房间的瞬间,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会碰到栏杆。
    那么,只要在金属栏杆上通上高压电流就行了。”
    前几天,我在黑暗中看到大量的暗器。
    伊格尼丝外套里面,带着专门对付非人住民的改造电击枪。
    “只要制止了它的行动,接下来就好办了。在那狭窄的空间里,用月牙代替小刀来使用是最快捷的方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愧是著名推理。这种程度给你满分都可以。
    不过只有这些还不够。’
    伊格尼丝笑着,像是在玩弄我。
    ‘关键的动机还没解明。为什么我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动机--
    我擅长做出推论,但是如果让我推测别人的心理,我就突然没有自信了。
    “动机不明。只是,因为你的行为,我受益了。
    如果你不在,战斗的就是我了。也许我能守护住惠和峰雪。但是我的能力也一定会暴露。”
    ‘你的妹妹,应该在什么都不知情的状态下离开你。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伊格尼丝的声色突然变得严肃了。
    ‘她若是知道了真实,就决不会离开你。她一定会碍手碍脚。’
    “这就是动机吗?所以一个人对付魔物?”
    ‘啊啊,对啊。’
    “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
    “……我有想要确认的事。”
    我突然按住伊格尼丝的肩膀。
    她没有反抗。
    那个空弹壳上带有的,不仅仅是魔物的体臭。
    还有我闻到过的,血的味道。
    “这是?”
    我解开一个个扣子,解开了她沉重的外套。
    从右肩一直到上臂。
    包着崭新的绷带。
    即使流过高压电流,用利刃刺入眉间,野兽还是没有停止吧。
    尖锐的牙,只是轻轻掠过,肉就裂开了。
    ‘擦伤而已。你那边的房东太多管闲事了。’
    “我很难接受。”
    ‘什么?’
    “你这种什么都瞒着我的态度。想杀我的时候也是。昨天……鱼人的事也。”
    我的脸变热了。
    心脏像是要飞出喉咙。
    “自己设计好一切,全部都结束了之后才说明的那种态度。”
    ‘事关人类社会的灭亡。没时间照顾你个人的感伤。’
    “只为了自己的目的和效率而行动,是冷酷的机械。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是想这么说吗?”
    ‘正是。’
    “今天这件事也是?”
    伊格尼丝绷紧了脸。
    “我终于发现了。伊格尼丝不是冷酷也不是冷澈。只是特别倔强固执,逞强不服输。不是吗?”
    看来我说中了要害。
    她的脸上,是至今为止最厌恶的表情。
    ‘你要是不给我适可而止……’
    伊格尼丝的手,碰到了左臂的臂章。
    折叠成徽章状的月牙,伸展了利刃立刻成为了短剑。
    带着黑光的暗器,在她手中旋转着。
    我看到了武器,感到热血沸腾。
    我的右手以比风还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手腕。
    武器只是个诱饵,伊格尼丝朝着我双腿间踢来。
    不过,我们已经熟悉了。
    我知道她会这么做。
    我夹住了她这一脚,但她也不落下风,她拨倒了我的腿。
    我们失去了平衡。
    我们在空中倒向床上,我们的攻防还在继续。
    伊格尼丝伸出手,黑色的利刃瞄准了我的喉咙。
    没有犹豫。一丝都没有。
    如果我就这样倒下去,月牙必然会切开我的喉咙。
    我想在床上采取受身防御,我伸出手。
    但是,等待我的是出乎意料的感觉。
    伊格尼丝仿佛看透我要采取受身防御,伊格尼丝的左手先按向了床上。
    柔软的弹簧从我正下方弾来,这是商务宾馆廉价床所想象不到的柔软。
    我的右手没能发挥作用。
    计算稍微偏差了一点。
    ‘你还差的远。’
    即使计算只是稍微偏差一点,对于伊格尼丝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我被仰向按倒了。
    我们的距离很接近,我的皮肤能感到她的呼吸。
    不过,伊格尼丝的手里已经不再握着月牙。
    我感到她带着手套的指尖,抚摸着我的下颚。
    ‘我给过你提示哦?我说‘内装修是我自己做的’。’
    看来这也是搬进来的。特别定做的柔软弹簧,让我的身体陷入其中。
    她用四肢撑着身体,压在我的身上。
    伊格尼丝说话的时候,白色的床单产生了波浪。
    ‘对别人态度感到气愤的时候,先憎恨自己技艺不精吧。如果我想夺去你性命的话--?’
    “这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我的嘴突然动了。
    我混乱了。
    我明明根本没想说出这种话的。
    但是,我的嘴就像在嘲笑理性一样,继续说着话。
    “你不会杀我。所以我没躲开。”
    ‘愚蠢。你是说,如果对手不是我,你就能躲开?’
    “如果是敌人,我会使用魔力。但是你不是敌人,我也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魔力。”
    我想起前几天,我想要脱下伊格尼丝的衣服,想要用食指召唤风。
    那时,感到危险而制止我的,正是伊格尼丝。
    “搞错使用道具的方法,会引起违背意志的结果。”
    ‘哼,你真是信赖我呀。那么,为什么你确信我会扔掉月牙?’
    “因为你也信赖我。”
    完全不合逻辑。
    我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件事。
    我嘴里飞出的话超出了预料,伊格尼丝也睁圆了眼睛。
    “那时我如果使用魔力,你无法躲开。失去性命的可能性也不低。
    但你还是来考验我。你确信我不会选择那么危险的对策。我将这解释为信赖。”
    ‘也许我只是小看你的魔力哦。或者,我还有其他的陷阱--’
    “没事。无论如何,你没有杀我。你把我引到那栋大楼的时候,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格尼丝笑了。
    她手臂按在床上,令床也一同摇动。她的头发前后抖动着。
    ‘怎么啦?这可不像你。论点已经偏离得很严重了。’
    “这我理解。我故意偏离的。不--也许是你让我偏离的。”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
    因为至今为止的我,极其讨厌这种暧昧的、非逻辑的对话。
    但是,现在令我的心活动起来的,是超越逻辑的东西。
    是昨天和人鱼交合时的记忆。
    从心底相爱,为了爱不惜献出生命,这种反常的感情。
    操纵我身体的是鱼人的遗念。
    和我交合的是人鱼的幻觉。
    我理解。
    虽然我理解这些。
    我为之献出生命的她,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她俯视着我,仿佛在用视线舔我。
    我们处于至近的距离,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哼,原来如此。’
    伊格尼丝的右手离开了床。
    身体倾斜了。
    黑色的指尖碰到的,是双腿之间因预感而变硬的部分。
    昨天甜美的记忆,一瞬间充满了我的头脑。
    ‘昨天的遗念,还有残留吗?对我发情了啊。’
    “客观来说,如此判断没有错误。”
    ‘那么,接下来想如何?’
    “想和你性交。”
    ‘哈哈。你说话还是这么率直,只有这一点没变。’
    伊格尼丝苦笑着。
    她用一只手摸到我的双腿间,她开始用一只手臂脱去我的上衣。
    ‘好吧。给你植入这种感情的是我。我就对这种程度的责任负责吧。’
    她用指尖摩挲着我的衣缝,在纽扣的周围缓缓抚摸着。
    她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用了很长时间解开我一个个扣子。
    不这么绕圈子,两手一起解开扣子多好。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如此判断。大概还会采取行动。
    但是,现在当然是不同的。
    随着时间经过,伊格尼丝的呼吸一丝丝地变深,令我感到怜爱。
    我甚至感到,这拖延的时间都令人怜爱。
    透过空气,我感到了错觉,我感到仿佛我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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