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彼方大人……你现在要回去吗?」
英挺的面容,焦褐色发丝,单边丸子头中垂下一束长发。
「……古伊万里同学。」
她是前天文化祭时和我成为朋友的隔壁班女生,我的后援会——通称「白姬会」的创立者。听说她家里很有钱,但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说起来,留真妹还比较像有钱人呢……譬如她的语尾己
她双手并拢在胸前,踩着战战兢兢的脚步走向我。
「怎么了?古伊万里同学。」
我尽量用轻快的口吻问。
「是、是的,那个……」
不过,她还是惶恐地缩着身体说话。
她对我的情感似乎非常强烈,强烈到称呼我为「大人」。
「什么?」
由于她的个子比我高很多,令我呈现仰望的姿态。
「接下来,呃……」
古伊万里同学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端庄得不像是中学生。走起路来也和一般学生明显不同,一看就知道曾受过某种训练。
这样的她含糊其辞了半晌〡〡然后大声说:「您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伴随着简直像在告白的气势邀请我,说完便不安地闭上眼,等待我的回覆。
(……都是朋友了,这种小事其实可以更轻松地说就好啦。也罢,反正接下来才会愈来愈要好。)
开口说要做朋友的人是我。既然如此,我希望是由自己开始缩短彼此的距离。
所以,我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回答:「当然好了。」
「……太棒了!」
她此刻的欣喜模样,还是那样夸张。
「不过,这样好吗?」
我一步出校门,马上边走边间她。
「当、当然了,光是能和彼方大人一起回家,要我古伊万里美更献出秘藏的器皿也可以!」
(……器皿?)
乐翻天的古伊万里同学感觉有点可爱。
「不,我不是指这个……是车子啦。」
「车?啊啊,那是我家里的人擅自那么做的,我每次都叫他们不要来……」
在校门前,从刚才就停着一辆黑色涂装的大车。车体横长的那辆车,是平常罕见的车型。
「古伊万里同学的家果然很不得了呢,我有点羡慕。」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因为我家只是一般的平凡家庭,因而有些憧憬这种该说是贵族式应对、有人接送的待遇。
听到我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她脸上浮现真挚的笑容说:
「就算家世再好,如果里面的人没有内涵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是能窥见到她根深柢固的信念,极具韧性的一番话。我被她的态度打动,同时又感到抱歉。
「对不起,我竟然只凭外表,就说出『羡慕你」这种轻率的话……」
羡慕外表所见,对她本身太失礼了。
「不,彼方大人完全不需要道歉唷!因为我也很羡慕彼方大人。」
「咦?」
古伊万里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接着对我微笑。
「我无法像彼方大人一样被所有人喜爱,并能慰藉别人的心灵。」
「我哪能慰藉别人的心灵……」
「——我古伊万里美更就是证人。」
她打断我的反驳,斩钉截铁地说。
「就连现在这一刻,我的心也因为彼方大人而平静……该怎么形容呢?我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魅力啊。这么说吧,不知为何就是能安心地以真心来面对……」
虽然觉得她对我的评价过高,但是她的笑容美到我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世故的神情中,有着感觉似曾相识的——笑容。
「哈哈,被你这样一说……感觉很不好意思。」
一方面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看得太入迷了,我露出腼腆的笑容。
「啊,对、对不起,我太多嘴了。女性应该要更含蓄,尽本分聆听大人的话。」
古伊万里同学说出感觉很传统的事。
(……古伊万里同学?)
忽然间,我在意起一件事。
「怎么了?彼方大人。啊,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眼中映照出擅自慌张起来的她,我一边思考着。
(留真妹、依姊、丈、委员长、母亲大人、魔耶露……)
想过一轮后,我得到了结论。
「——古伊万里同学!」
「啊!咦?」
突然被叫唤,令她发出了怪声。
即使可能会更追加她的惊讶,我还是说:「我可以叫你『美更同学』吗?」
「!」
吓!古伊万里同学发出猛烈的颤抖,开始推敲我话中的涵义。
「咦?啊……彼方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吗?这么惶恐的事……不过,既然要当朋友,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应该说是通关礼仪吗……可是,我有『白姬会代表』这个重要的职责,这样的我可以做出这种抢先看到天堂的事吗?有谁能为这个难题解答啊!」
这女孩的反应永远都这么夸张。
「你不用想得这么严重……我只是觉得直接叫名字比较轻松……」
我基本上都是直接称呼自己身边的人名字。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顺口,可以让彼此更亲密。
「能不能先、先那个……叫一次看看?」
仿佛会瘫坐路边、陷入思考迷宫的古伊万里同学,语气恢复平静,如此说道。
我直视着她的眼,喊了一声:「美更同学。」
「——好强的威力……」
她手撑着额头,突然身体一晃,失去平衡。
「咦?喂,美更同学!美更同学!」
倾斜后——她直接昏倒。
我急忙伸手抱住她。
「对不起,彼方大人……美更、美更我……已经……」
她一脸满足,微笑地闭上眼。
「咦咦咦!接下来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耶!」
我在心中思忖:
(看来直接叫名字的事,最好过一阵子再说……)
母亲大人,我前几天刚交到的新朋友,就种种意义来说,是个有趣的人呢。
傍晚五点时,我总算回到家。
在玄关脱鞋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从体内涌出。
(想不到家里可以让我这么安心……)
我脸上自然流露笑容,带着雀跃的心情踏上屋内走廊。
那一刹那——
「小~~~~~~彼~~~~~~」
我安心的微笑,不到几秒钟就消失了。
(……嗯,我知道了,家里也有家里的小小怪兽……)
哒哒哒哒哒,踩着宛如幼猫的脚步在走廊上奔向这里的—〡是母亲白姬此方。「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母亲大人……哇!」
顺着冲劲,母亲往上一跳抱住我。不管任何时候都用全身来表现想法,这是母亲才有的迎接方式。
「小彼,接得好~」
「说什么接得好!我之前不是说过很多次,请不要突然抱住我吗?」
被用公主抱方式抱住的母亲,以笑容驱散我的话。
「为了和女儿接触,当然要这么做啰!」她如此说。
听到这句话,我近乎反射动作地回答:「是儿子!」
我大叫出声,但旋即意识到一件事。
(啊……对了,我现在是女儿……说不定,以后也一直……)
视线落到下方,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你啊……小彼,不可以露出阴沉的表情唷!」
「!」
母亲用食指指着我的脸颊,盯着我的眼睛。
「小彼如果露出悲伤的表情,妈妈也会难过的。」
「母亲大人……」
「别担心,魔耶露正在为我们努力,小彼一定能恢复原貌的。」
这个人总是连我的一丁点不安都能看穿,并用笑容化解。
(虽然也有很多令人伤脑筋的地方……但我觉得母亲大人是『母亲』真是太好了。)
「嗯?」
母亲注意到我的视线,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回看我。
「没有,没什么事……母亲大人。」
为了尽量回应她的笑容,我也笑了。
(谢谢你,母亲大人。)
——我心中怀抱着这份思绪。
经过片刻的平静后,母亲开口道:
「那就走吧,小彼。妈妈今天一整天已经等得好累了。」
「什么?我们有约定什么吗?」
我搜寻记忆,但今天应该没有预定要做什么。不对,这个人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预定」两字。
「要去买东西啊——你需要女孩子穿的内裤吧?」
「……」
刚才的感谢就当作没这回事吧,我如此坚持。
后来……
「不~~要,绝对不~~要!」
「好~~啦,绝对好~~啦)」
在大枝镇闹区的某间店铺内,出现我和母亲起争执的身影。
周围排列着各种各样、色彩缤纷的衣服。这里是贩售女用内衣裤的地方,也就是内衣专卖店。
对男生来说,若不是在这里工作或是要送谁礼物,几乎不会光顾这种店。何况还是基于「自己要穿」的理由光顾……更是绝无可能。
「就说很适合小彼嘛)」
「我不要,那种缀满蕾丝的内裤……我绝对不穿!」
在试衣间前,手里拿着数片小布的母亲朝我逼近。
「有什么关系。难得可以试穿,先穿穿看嘛)」
飘~~母亲将小小的三角形布料摊在胸前。那是粉红色、设计得非常可爱,有母亲风格的款式。
「哇啊!请不、不要突然秀给我看啦!」
「为什么?」
母亲拿着缀有大量荷叶边的内裤,惊讶地瞪大眼。
「这……不是很不好意思吗?我好歹……是男生啊!」
最后的部分刻意压低声量,不让周围的其他客人听到。
「嗯~~那就……」
我还以为她有稍微烦恼。
「喝呀~」
结果,母亲突然发出慵懒感十足的吆喝声,用力压住我的身体。
「咦?哇哇!」
她就这样硬将我推入旁边的试衣问里,自己也狡猾地顺势进到里面,并且一边拉布帘一边笑说:「在这里面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这个笑容比平时天真烂漫的模样多了些艳丽感。
「……不,那个……」
以布帘隔开的试衣间内当然非常狭窄。即使是娇小的母亲大人和我,也呈现紧贴的状态。
响彻店内的音乐,一旦进到这狭小的房间里,听起来就显得很小声。相反的,细微的衣服摩擦声或浅浅的呼吸声这类平常不会在意的声音,则会清楚传入耳中。
「我说不好意思,不只是因为怕被别人看到……」
我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是这样吗?」
母亲的少根筋难道没办法解决吗?
「但这样不是正好~~反正又不能在外面试穿~」
在几乎相贴的状态下,母亲微微弯腰。
「咦?你想做什么!母亲大人!」
「你啊,这么大声会被别人听到唷。」
大约在我的腰部位置,母亲将食指放在嘴上,做出「嘘」的手势。
「唔!」
我赶紧捂住嘴,再次小声问:「你在做什么,母亲大人!」
「小彼闭着眼睛更衣很辛苦吧?所以,我想帮你穿~」
她语带雀跃地说,手伸向我身上穿的裤子。
「住手,我可以自己换啦!再说,你为什么知道我换衣服的事?难不成你早上偷看了吗?你这个人实在是……」
我连珠炮地说道。
「妈妈永远都守护着小彼呀……」
相貌和我神似的这个人,脸上浮现出我模仿不来的温柔笑容,将流露出的母性投向我。
「呃,不要一边说这么棒的台词,一边脱我的裤子啦~~~~」
才第一天,我就体会到要守住自己的身体有多困难。
之后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
倒不是因为过得安稳,纯粹是太慌忙而没有余力注意时间。去学校有麻烦的友人,回家又有天真的母亲,必须特别留意的人太多了。
尽管如此,我总算没有露出马脚地安然度过。
变成女生后过了一个礼拜,这天下午……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
「哎呀?」
在二楼寝室里玩扑克牌(两个人玩捉鬼)的我和母亲,听到了有如砾石摩擦般的噪音。
「母亲大人,是NOISE!」
那是只有魔法少女能够感应到,敌人现身的声音。
NOISE是将人类思绪具象化的物体。如果是产生于强烈的邪念,它将成为危害这个世界的骇人存在。负责消灭它们、维持调和状态的就是——TUNER,调音师。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好像相当厉害耶……」
依据感应到的声音大小,可以推测出敌人的强弱程度。据说,如果累积到像留真妹那样多的经验,还能清楚判断出敌人的所在位置。
我还没有抓到诀窍,只能知道大致的地点。不过只要随意朝感应到的方向走去,杂音就会愈来愈强,不会找不到。
「……」
母亲露出严肃的神情况默不语,我好久没有看到母亲这副模样了。
没想到理应拥有远远超越我的强大力量的母亲,会这样陷入沉思。
(这表示那个NOISE强到这种地步吗……)
仿佛连紧张的气氛也传到了我这里。
母亲思考了一会儿,手伸向我,然后大叫:「这边!」
——抽走了我握在右手的两张扑克牌中的其中一张。
「……哎呀,鬼牌……」
她确认内容后垂下头。
只要我接下来抽到红桃K,这场比赛便是我赢了。
「——我不是说这个啦!母亲大人,是NOISE耶!」
我把扑克牌啪地丢在桌上,怒吼道。
「嗯~~位置是在邻镇唷,有那个红发女孩在,应该没问题的~」
「你不管吗?」
「现在去也是白跑一趟唷!NOISE的反应确实很大,可是那孩子更强呢,应该不用十秒钟就能解决吧。」
母亲一边仔细洗着两张牌一边说。
我很清楚她的分析并没有错,因为这个人和我在经验上完全不同。
(克蕾妹的确很强,对付这种角色或许可以轻易取胜……)
但是,我仍感到莫名的不安,近乎直觉的东西在体内骚动。
「好了,小彼,选吧)」
母亲把两张牌伸向我。
「——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要去!」
我如此说道,然后起身。
我从房间窗户探出身子,双手抓住屋顶边缘,运用前翻转的要领踹一脚窗框,翻到屋顶上。
至于被独自留在房内的白姬此方——
「小彼真的成长为很乖的孩子呢~~~」
她看着飞奔而出的儿子其成长,感到很开心。
「不过,居然把女孩子丢在房间不管……看来他就男人来说,还有待加强~」
同时,她也想着如此严厉的事。
「嗯~~看来下次得教教他护送女孩子的方式。」
此方看向自己手中的牌。
「?」
只剩下一张握在手上,看来似乎是彼方刚才猛然起身时弄掉了。
此方拾起掉落自己旁边、盖着的牌,喃喃道;「哎呀……」
——掉落的牌是红桃K。
「妈妈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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