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某飞行员的恋歌- 第103部分

　　　　「你也这么想吧，阿梅里亚？」

　　　　「很抱歉，我没有准备舞台剧的台词。」

　　　　「真是不合作的搭档。名留青史的都是浪漫主义者耶……好，卡路儿，去吧。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你要好好将今天的光景刻印在脑海当中。」

　　　　「是！」

　　　　卡路儿并拢双脚向刘易斯敬礼，转身走出司令部。

　　　　他走下狭窄的阶梯，前往桑·阿布礼尔的后甲板。这艘全长两百三十公尺、排水量超过五万五千公吨的超级飞行战舰，搭载着凌驾路纳·巴克的八门五十公分主炮，飞翔在三千公尺的高度。

　　　　停在最后方的弹射装置上迎风挺立的，是最新型单座式战斗机「麦斯特拉」。见到卡路儿之后，新伊斯拉空艇骑士团的维修兵便上前告知他机体的状态。卡路儿点头后坐进前座并确认仪表板，一切都没有问题。

　　　　「启动电池！」

　　　　他如此告知维修兵。飞机前方的螺旋桨开始转动，弹射器周围的维修兵散开。卡路儿右手握着操纵杆，左手伸出到座舱罩的外头，转动手臂表示「发射」。

　　　　他的腹部感受到负荷。

　　　　下一瞬间，麦斯特拉便从弹射器射出，被抛在三千公尺的空中。

　　　　卡路儿增加速度。周边空域不论上下左右都布满着飞行舰艇，他宛若置身于鱼群中。

　　　　螺旋桨发出轻快的声音，穿梭在宛若鲨鱼与鲸鱼的大小飞行舰艇之间并提升高度。

　　　　当他来到六千公尺的高度，终于能够俯瞰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的全貌。

　　　　三百艘以上的大小舰艇飞翔在五千、三千与一千公尺的高度，在空中形成三层密网飞翔。光是掩护用的单座式战斗机便超过四百架，可说是相当庞大的航空兵力。如果发生决战，会有一千架以上的战斗机与轰炸机联合编队从十八艘正规空母起飞，将敌军基地化为火海。他不禁佩服自己竟能募集到如此庞大的船队与飞机。

　　　　舰队当中包括以飞行战舰爱尔巴斯特为中心的雷瓦姆舰队环形阵。雷瓦姆本国也已接获派遣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的消息，将由西方送入更庞大的舰队。如果能从东西双方夹攻栖身于圣泉的天空一族，可预期能够及早进入调停阶段。

　　　　卡路儿望着座舱罩外东方的天空。

　　　　每一个角落都是耀眼的蓝色，只要继续朝不动星艾堤卡的方向飞行，再过三个月左右

　　　　便能抵达圣泉。

　　　　自从别离之后已经过四年。

　　　　卡路儿历经几百个担忧克莉亚而无法入睡的夜晚，因为无法得知她的近况而焦虑，只凭着相信彼此承诺的信念而迎接今天。

　　　　他心中当然怀有不安。

　　　　——克莉亚是否和当初一样没有改变呢？

　　　　四年的岁月足以改变一个人，卡路儿无从得知克莉亚在空中都市布雷阿迪斯的新生活

　　　　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卡路儿握住挂在胸前的坠子。这是克莉亚送给他的坠子，雕刻着金色牡鹿与飞天之船。

　　　　『如果你为我担心，就朝着坠子呼唤我吧。只要我没事，你一定会接收到回应。』

　　　　『虽然只能使用一次，可以回答的时间也很短……等到你无论如何都想要跟我联繋的时候再使用它吧。』

　　　　克莉亚留下耐人寻味的话语之后，便前往空族的根据地。自从那天以来，卡路儿一次都没有对坠子呼唤过。

　　　　——可是，如果是今天……

　　　　卡路儿下定决心。

　　　　他心想除了今天以外，没有更适合朝坠子呼唤的时刻。

　　　　他闭上眼睛，用右手握紧坠子，心中呼唤着克莉亚。

　　　　——克莉亚，你过得还好吗？

　　　　——我现在要去你那里。

　　　　——我真的很担心你。

　　　　卡路儿强烈地一再呼唤。他的左手握着操纵杆，右手将坠子紧紧压在胸前祈祷。

　　　　这时，飞机突然向上飘起。

　　　　他似乎碰到上升气流，脚底传来风的震动。

　　　　由下往上吹拂的风……

　　　　他似乎听过这阵风声，卡路儿顿时张大眼睛。

　　　　「克莉亚？」

　　　　他环顾四周，水蒸气白色的条纹朝天顶奔驰。

　　　　这是一股强烈的上升气流，彷佛要将卡路儿诱向天空的高处。

　　　　「啊！」

　　　　卡路儿感受到风中的意志。吹拂过透明蓝天的风跳着隐形的舞蹈。他更加握紧右手中的坠子，朝克莉亚呼唤。

　　　　——克莉亚，是你吗？

　　　　——这阵风是你唤来的吗？

　　　　他如此询问并且祈祷。

　　　　卡路儿朝着坠子强烈地呼唤克莉亚的名字。

　　　　这时……

　　　　震动座舱罩的风声转变为旋律。

　　　　卡路儿曾经听过这段有规则的风之旋律。

　　　　他上次听到这阵风声是在……

　　　　那是在路纳·巴克的舰首，妮娜·维恩特张开双手所唱的风之歌！

　　　　「克莉亚？」

　　　　卡路儿朝着天空呼喊。

　　　　风之歌交织成语言。

　　　　——卡路，你仍记得约定吗？

　　　　卡路儿张大眼睛。或许只是他幻听，但即使如此也没关系。

　　　　这是他在四年当中梦寐以求的克莉亚声音。

　　　　他打开座舱罩，激烈的风逆转进入驾驶座。

　　　　他将脸转向风，高声呼喊：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四年以来，我心中一直只想着你！」

　　　　接着他竖起耳朵，在风声当中依稀听到异质的空气震动。

　　　　这阵震动听起来是克莉亚的声音。她在说：

　　　　——嗯，谢谢，我好高兴。

　　　　当然，这可能是他自己在风声中想象出克莉亚的声音，但那也没关系。此刻，他透过风在与克莉亚对话——他只需要这样的确信。

　　　　在怀念的这阵风当中，卡路儿呼喊：

　　　　「我现在就过去！」

　　　　风声变得更大。

　　　　水蒸气的条纹在风中描绘出图案，卡路儿觉得这幅图看起来像是十九岁的克莉亚其笑脸。她的嘴巴张开，卡路儿的耳朵确实听到克莉亚的声音。

　　　　——我会一直等你

　　　　冰冷的风在驾験座内纵横吹拂，风声中确实响起克莉亚清晰凛然的声音

　　　　「克莉亚！」

　　　　卡路儿呼唤她的名字，但风之旋律已经消失，他再也听不到克莉亚的声音，只听见四周的风声。他即使竖起耳朵，仍完全听不到任何讯息。

　　　　周边空域依旧是平时的蓝色。

　　　　卡路儿关上座舱罩，驾驶座恢复静寂。

　　　　刚刚发生的事宛若剎那间的梦境。

　　　　他以呆滞的表情将坠子放回胸前，重新面向前方。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毕竟，先前的现象完全不符合现实。或许是因为飞在高空中的缘故，使得卡路儿的脑子产生幻听。

　　　　但是——那的确是现实。

　　　　卡路儿知道这一点。

　　　　克莉亚的心情透过风，确实传递到这个驾驶座。她能够办到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她是引起风之革命、改变时代的呼风少女。

　　　　卡路儿不禁露出笑容。

　　　　他睁大的眼睛带着决心，宛若挑衅一般瞪着东方的天空。

　　　　在天空的远方，克莉亚正在等他。

　　　　他的心情和四年前完全相同——不，他此刻的心情比当时更为强烈，期待着实践约定的日子。

　　　　理解到这一点之后，接下来他只需要直接奔向克莉亚的面前。他会飞跃所有障碍，机翼上只承载着爱慕之情。

　　　　——我现在就去你那里，克莉亚。

　　　　他以坚定的决心推倒操纵杆，飞机不断降低高度，钻入第一一次伊斯拉舰队的空隙。

　　　　卡路儿一再追过掩护用的单座式战斗机编队，以全速飞行。

　　　　——我挚爱的呼风少女，妮娜·维恩特。

　　　　卡路儿使用超增压，机速超过七百公里。他超过飞在前方的飞行战舰、正规空母和高速驱逐舰，转眼间将它们抛到后方。

　　　　没有人能跟上他。卡路儿将所有舰艇抛在后方，一口气抵达海面。

　　　　底下是一整片大海，剧烈的海浪在深蓝中拖曳着白色的背脊。

　　　　东边的海平线涌起一股积乱云。

　　　　卡路儿得到足够的机速之后，这回朝着积乱云造成的屏障不断提升高度。

　　　　挡风板前方的积乱云在膨胀，转眼间便逼近眼前。卡路儿拉起操纵杆，沿着云的表面向上奔驰。

　　　　接着，他越过云顶。

　　　　——我要飞往有你在的天空。

　　　　高度八千公尺，尖锐的风声响起。

　　　　眼前的天空和海洋都像是浓缩水彩颜料的蓝色。

　　　　狂风将云朵吹拂过来，风声形成旋律。那阵歌声不知从何方再度传来，卡路儿的机翼也替这首歌增添新的旋律。

　　　　天空中浮现克莉亚的笑脸。她美丽的野葡萄色眼睛闪闪发光，映出天空的颜色。

　　　　他朝着这张笑脸翻转机翼。

　　　　他一定要夺回克莉亚，永远不再离开她。他们两人会永远飞翔在这片天空中，在无垠的夏空歌唱着不会结束的恋情。

　　　　机翼突破了风，大气发出鸣声，天空好似在颤抖。鸣声没有停止，卡路儿飞到更高的天空。飞机反射着银色光芒，全速溶入永恒的蓝色当中。

　　　　不久后，螺旋桨的声音消失在空中。

　　　　剩下的只有翅膀的歌声。

　　　　这是不论遭逢任何试炼都不会屈服的恋人旋律。

　　　　即使被抢夺、被践踏、被分开，翅膀依旧会永远唱着恋歌。

　　　　自从伊斯拉之旅结束已经过了二十八年。

　　　　踏上旅程时年仅十五岁的我，现在已是四十七岁的老太太。在这段时间里，有许多事情改变，从我眼前流逝。

　　　　当然，其中也有不变的东西。

　　　　当年在宿舍共同生活的伙伴们直到现在依旧会彼此联络，我因为身为自由业者、生活自在，所以曾数度拜访贝拿雷斯与巴雷特洛斯，愉快地和同样增长岁数的伙伴们聊着和当时一样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吧。

　　　　那场旅程虽然已经只存在于记忆中，但有一件颇奇特的事，我想要在最后介绍给读者们。

　　　　我从十九岁开始写小说，直到三十七岁生活终于安定下来的十八年间，我随时都处在不安与痛苦当中。我曾有好几次打算放弃梦想，甚至觉得干脆放弃还比较轻松一些。当我刚过三十五岁时，对于自己连普通的房租都付不起、连饭也没办法吃饱的状况感到羞愧与悲伤，也曾在寒冷的夜晚独自哭泣。

　　　　但每当碰到这种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伊斯拉的日子总是会清晰浮现在我眼前。那是我和大家一起驾驶阿尔康号，奔驰在蓝天中的日子。

　　　　我也会看到少年们鼓起仅剩的勇气，飞向战场天空的背影。

　　　　另外还有伊斯拉毁灭时，和大家一起飞舞在七彩天空中的景象。

　　　　每一次，伊斯拉都会教导我，战胜悲伤与痛苦绝对具有意义，试炼也是为了克服而存在。我总是受到伊斯拉的鼓舞，终于能够努力到现在。

　　　　不只是我，当我和伊斯拉的伙伴们聊天时，发现许多人都有和我相同的经验。碰到辛酸、痛苦或悲伤的时候，伊斯拉的记忆便会从心底涌起，鼓励我们不要认输。类似的情况如此之多，让我感到相当惊讶。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呢？

　　　　我和大家讨论过，但因为这不是科学所能解释的现象，因此无从探究原因。对此大家提出很多说法，我最喜欢的则是最浪漫的假说——既然没有辩法得到正确答案，就让最迷人的假说成为正解也无妨。

　　　　「伊斯拉越过天空的尽头，抵达所有人的心中。」

　　　　这是我的正确答案。

　　　　伊斯拉越过表象的境界，抵达所有人心中的新次元，在那里和我们一起展开名为「人生」的旅途。每当我们遇到挫折，它便会在我们心中唤起勇气、活力与开朗的心情。

　　　　同样的，伊斯拉当然也抵达了和我们一同旅行的各位读者心中，因为那里是伊斯拉最浪漫的归处。

　　　　在快要气馁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寂寞到想哭的时候，希望你们心中的伊斯拉也能给予活力、勇气与开朗的心情。

　　　　献给无可取代的旅行伙伴。

　　　　希望各位的旅途永远受到伊斯拉的祝福。

　　　　——摘自奈奈子·花崎《天空尽头的伊斯拉》

第五卷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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