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羽.苍穹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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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羽.苍穹之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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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在光芒的中央看着这一切,目眩神迷。

这就是所谓的“燃灯”仪式?作为最后一个纯血的翼族,她点亮了这座空城,成为了云浮的新主人——就如姑姑所说的那样:“用苍穹之光,为你加冕。”

“现在,我变成翼族的王了,是么?”她小小声地问着自己,看着手里的权杖,生怕惊动了什么,有些雀跃,“那么,我可以去做姑姑叮嘱我要做的事情了?”

在隐族覆灭之前,姑姑曾经叮嘱过她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隐族人的灵魂从大地上携来,安放在了这座城市所属的蕴灵池里——那是翼族人孕育新生命的所在,只要把隐族人的三魂六魄放在这里,等转生时间到来后,他们这一族就可以在九天之上复兴。

这么多年来隐族抚育的恩情,她终于得以回报。

如今,她应该去做姑姑嘱托过的第二件大事了。

琉璃握着权杖,打开了翼族王宫最深处的那道门。在尘封了千年的密室里,有一盏华丽的水晶灯盏——灯上没有火焰,却只有三缕纯白色的光,如同活着一样轻轻舞动。旋转着,相互萦绕,透出一种洁净安宁的气息来。

——那是姑姑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东西:云浮城前任城主·离湮,飘散于天地间的三魂。

在万古之前,这魂魄的主人身为至高无上的纯血翼族副长,却因为关心大地上卑微的人类、插手下界兴亡而触怒了自己的亲兄长,被大城主尚昊打入了下界,背负了生生世世的诅咒:只要与人类的情感未曾断绝,她都必须永生在人界轮回,历经背叛和悲伤,被这片大地不停伤害,也不得再返回云浮。

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尽管变换了无数次外形和身份,但少城主始终承受着诅咒带来的痛苦,从无善终——在上一世,当两个朝代交替、天下动荡生灵涂炭时,她转生为空桑女剑圣慕湮,亲手封印了化身为魔的弟子云焕。

这个轮回似乎永无结束。

如今,当这座城市迎来了新的主人,她终于可以终止这一切。

在合掌默默祝颂后,琉璃拿起了象征着云浮城主身份的权杖,轻轻点在了那一缕纯白的光华上,稚嫩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肃穆庄严——

“我,翼族之主·琉璃,以新任云浮城主的身份,宣布即刻解除一切加诸与您身上的诅咒。从此,您将翱翔于天,无所畏惧!”

当咒语吐出的那一刹那,那三缕魂魄忽然动了,仿佛被解除了某种束缚一样,瞬间向着三个方向飘散开来,宛如一朵美丽的纯白色花朵在瞬间绽放!

那些光散开后又瞬间聚拢,凝成一束,围绕着琉璃飞舞了一圈,似是无声地致谢,然后飘向了那些林立的方尖碑,依次掠过那些长眠的族人,似在和这些万古之前熟悉的朋友无声地叙旧和追缅。最后,在那座最高的碑前长久停驻。

那是创造这座天空之城的初代城主·尚昊。

那道光环绕着这座碑,一遍又一遍,掠过那个影子的胸膛和脸颊,久久不散——就像是一双手紧紧拥抱着睽违已久的亲人。

“哥哥。”那一瞬,琉璃似乎听到了空城里传来一声叹息。

“离湮城主?”她忍不住失声,呼唤那个刚获得解放的灵魂。然而那道光散开了,环绕着尚昊的碑萦绕了三圈,如同箭一样掠上,俯瞰了整个空旷的云浮城一瞬,发出了一声幽远的叹息——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下云霄,向着九天之下而去,旋即隐入深深的暗夜。

——看来,获得了解脱的少城主,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往了云荒,再度投身万古以来就令她牵挂的洪荒大地。九天之下,那一片人类世界里,一定还有她深深牵挂着的东西吧?历经了千变万劫,却始终不能忘记。

琉璃手握权杖,怔怔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直到那三缕光再也不见,才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寒冷入骨。

是的,当初姑姑所嘱托的,她都一件一件地完成了。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他,既然无法忍受这样冷清孤寂的生活,便可以自行展翅返回大地,这中间没有什么阻碍。

——可是,她为什么又要回去?

琉璃抬起头,巨大的圆月就在头顶似乎不足一百丈的地方,澄明如镜,仿佛能映照出人的脸。她怔怔地抬起头来,凝视着这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月亮,肩后的翅膀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再度飞起——虽然看上去她只要一跃身就能触摸到圆月。

到了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从这个空城的离开,但站在高处远眺着大地,却都犹豫了——是啊,回去干什么呢?那片大地上早已没有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

这一刻,她低下头去凝望着黑暗中的大地,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有着水蓝色长发的鲛人——天地迢迢,此刻,他应该也在下界继续奔走吧?可是,那是另一个世界上正在进行的战斗,和已经飞上了九天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琉璃轻轻叹了口气,握着权杖,在空空的王座上蜷起身体,将金色的羽翼在双肩上聚拢来。那一双巨大的羽翼似乎是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小小单薄的身体裹住。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睡去,然而脑海里却全是那个影子,远远近近地浮现,怎么也无法抹去。

“滚出去啊,不要再出现了!”琉璃忍不住低低叫了起来,烦躁地掩住了脸,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然而,那个影子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用深碧色的眼睛凝望着她。那是他离开时的最后一个眼神,疏离而隐秘,似乎藏着无限心事。

“呜……”有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滑落。那一刻,九天上空无一人的城池里,传出了一个女孩无助的低低啜泣。

没有任何人听见她的哭声。

 

然而,刚成为云浮城主的她所不知道的而是,就在她飞上九天的短短几个月里,九天之下的那一片大地上,却已经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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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圣之剑

 

白帝十九年二月,北越郡的雪城,寒风呼啸。

啪的一声,窗户开了。风卷着雪从窗户的缝隙里吹了进来,紫金炉上的火摇了一摇。一双枯黑的手搁在羊皮羔子的软褥上,软软地垂下,正凑在火旁取暖,此刻风一吹,火舌猛然一晃,舔了上去——而那双手僵僵地伸着,居然没有来得及避开。

更奇特的是,被火灼烤着,那双手的主人居然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哎呀!”旁边的一个小丫鬟正忙着去关窗户,一看见连忙回身。她刚将紫金炉挪开,便听到一个声音在耳后冷叱:“废物!怎么这样不小心?”

她猛然一哆嗦,连忙颤声道:“对不起,主人……”

“滚!”不等她说完,一掌挥过来,将她抽到了一边。

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男子,穿着白色葛衣,高而清瘦,容貌冷峻,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如风霜镌刻而成,眼神如刀剑一样凛冽,令人不敢对视。他进来时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右手还里端着一碗药,然而在抬起左手把人打飞出去时,那一碗满满的药汁却居然纹丝不动!

他连看都不看那个丫鬟一眼,把药放在火炉旁的案子上,迅速地拉起了那双烫伤的手查看——那双枯瘦焦黑的手上结满了疤痕,狰狞扭曲,五指甚至无法并拢。新伤和旧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该死……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原?”那人低声咒骂,眉间有煞气一掠而过,“难道真的要逼我按照那个见鬼的方子来么?”

掌心那只手微弱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缩回去。

“醒了?”他脸有喜色,抬头看去。

那个缩在白狐裘中的女子果然睁开了微微的一线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室内,似是不知道置身何处。那张脸是令人恐惧的——仿佛被什么燃烧的东西猛烈地迎头砸过,左边的半边脸已经化成了焦炭,而另外半边完好的脸却美丽如仙子。

“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房间里够暖和么?”他开口,语气尽量温和。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种茫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似乎觉得对方身上有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煞气——天下第一的杀手之王,即便是刻意收敛隐藏,还是令人警觉。

“来,喝药吧,喝了就会好了。”北越雪主叹了口气,从案上拿起那一碗药,一手将她连着狐裘扶了起来,“这是我找雪城里最好的大夫给配的药。”

她被包在狐裘里,很轻,仿佛一片羽毛一样,皱着眉头扭开头,似乎想躲开他递过来的碗。他有些不耐烦,抬起左手按在了她的背部神风穴,将她扶起在臂弯里。碗到了嘴边,她不情愿地低下头喝药,然而左边嘴角也结了痂,口唇只能张开一线。

毕竟没有做过这种照顾人的细致活,喂得急了一点,药汁便顺着嘴角流了下去,将雪白的狐裘都染了一片。北越雪主有点狼狈地连忙将碗放到桌子上,拿过来手巾替她抹去。然而一离开他的扶持,那个女子却立刻瘫了下来,重新在狐裘里缩成一团,急促地咳嗽起来。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然只觉一股浊气从胸口涌起,“啪”的一声,竟将药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空桑剑圣门下最优秀的女弟子,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帝都那一场乱局中,他冒着大险,从深宫大火里救出了殷夜来。当时她已经被压在了一根巨大、燃烧着的横梁下,全身上下都成了一个火人。趁着一片混乱,他用一具宫女的尸体取代了她,将她放在棺里带出帝都,从叶城连夜北上,回到了昔日的故乡雪城。

他本以为只要她能活下来,自己便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剑圣绝学——然而,没想到逃出帝都后遍请名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的她竟然是这种不死不活的状况。已经三个月了,方圆三百里内最好的医生都被请来过,什么样贵重的药材都用过,却还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样子——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从此成为残废了?

一想到这里,他止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霍地一把将那个委顿的女子扶起,将一个物塞到她手里,厉声:“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从大火里给你带回来的光剑!来,握紧了!”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手指毫不反抗地握上。然而他的手一松开,她的五指立即无力地松开,那把光剑就从她焦黑扭曲的手指间滚落——她,竟然连一把剑都握不住了?

北越雪主看着这一幕,心中越来越烦躁,转身便走了出去。那个小丫鬟正好急匆匆地捧着烧伤药走进来,一个避让不及,啊的一声撞了上去,手里的药膏糊在了他的胸口。

“蠢货!”北越雪主心下烦躁,杀气一升,手直接就切向了对方的颈部要害。

他扣住丫鬟脖子,对方连一声都叫不出来,一甩手一发力,就要掐断血脉。然而在那一瞬间,只听轻微的“唰”的一声,一股冷意从旁掠来,直刺他肘后的大穴!北越雪主一惊之下扔下了手里的人,霍然回身。

“谁?”他低叱,杀意凝聚。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空空荡荡的。唯有那个伤病垂死的女子靠在榻上,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只是她的手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握住了那一把掉落的光剑。

殷夜来没有表情,只是对着吓呆了的丫鬟说了两个字:“快走!”

小丫鬟回过神来,尖叫着捂着脖子站起来,踉跄地不顾一切跑了出去。

眼看着对方跑出去,那个女子强自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散去,身体往后一靠,软软地倒了下去,手指无力地松开,那把光剑重新滚落。

北越雪主没有去追逃跑的丫鬟,站在那里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狂喜——剑气!刚才袭来的,竟然是一缕剑气!

“刚才,是你从我手下救了那丫头?”他几步回到榻前,看着榻上的女子,嘴角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缕笑意,“空桑女剑圣殷夜来——你,终于醒过来了?”

蜷缩在狐裘里的女子抬起头来,一直茫然的眼神已经悄然改变,凛然生辉,宛如一把凝聚的光剑!那一刻,北越雪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出声地吸了一口气——是的,那才是空桑女剑圣该有的眼神!那才是足以和他匹敌、纵横天下的剑技!

“太好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废掉!”

那一刻,他喜极,居然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像个孩子似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瞬地一个回身,把狐裘包着的女子放回了榻上。“快,教给我吧!我可以拜你为师!”北越雪主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榻前,抬头看着殷夜来,眼神急切而热忱。

“收你为徒?”殷夜来凝视着他,化成焦炭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表情。

“是啊!要不然我救你干嘛?”北越雪主看着她。

“剑圣门下世代有男女两位剑圣,传承不同的剑技,刚柔并济,如日月相互映照。”殷夜来淡淡地道,语气平静,并无丝毫讥讽,“我这一脉的剑技从来只是传给女弟子。你是个男人,怎么也觊觎起这个来?”

“剑技是没有界限的!还分什么男女?”北越雪主却丝毫不动摇,“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今九死一生,难道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何况,我的资质又不差!”

“呵,资质不差?太谦虚了吧?”殷夜来摇了摇头,轻声冷笑,“你的剑技……咳咳,早已不在我之下,如今只怕说是天下第一……咳咳,也未必不可能。”

“但剑技永无止境。”北越雪主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颇为惋惜,“昔年我曾经登门向令师灵飞剑圣和兰缬剑圣讨教过一次——你知道么?能学习剑圣之剑,乃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殷夜来咳嗽着,问:“那么……咳咳,你、你有想过两位师父昔年为何不肯收你么?”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原因。”北越雪主抬起头,眼神有些迷惑,“当年令师和我交过手后也非常赞许,说我的资质是一生所仅见——可为何最终将我拒之门外,却收了清欢那个酒囊饭袋?”

她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因为师父早就看出来了:你不配。”

北越雪主脸上的表情忽地凝结了,眼神重新阴冷起来,忽然间,他冷笑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捏紧了对方的肩。殷夜来想要往后避让,然而重伤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们说我不配?”他冷笑起来,眼里终于露出了凶光。

“是的。”殷夜来却毫不退缩。北越雪主吸了一口气,似乎强行压下了某种杀意,一字一字地问:“那么,你说呢?”

殷夜来直视着那狼一样凶狠的双眸,丝毫不退避:“依然不配。”

北越雪主脸色一变,手下情不自禁地加力,只听咔嚓一声响,几乎将她的肩骨生生捏断。他哑着嗓子,低声问:“为什么?”

殷夜来冷冷看着对方:“就凭你刚才那么对待区区一个下人——由此可见当你掌握了超出凡人的力量、成为剑圣后,你又会怎么对待那些力量远不如自己的人?”

北越雪主听着,眼神复杂的变换,似是不知怎么样辩解。

“这些很小的事情,却是人性善恶的分水岭。”殷夜来摇了摇头,咳嗽着,“而你的本性已经一目了然——咳咳,剑圣门下,怎能容许一个如此暴虐嗜血之徒?”

“暴虐?嗜血?”他冷笑起来,眼里那种愤怒和不平再度泛滥,“你知道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活下来了!这就是一切!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刚才那个小丫头呢?她妨碍到你了么?她难道会杀你?”殷夜来冷笑,“不,北越雪主,不要找借口——如今你杀人,早已不是为了自保,而完全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杀戮欲望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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