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雪 黑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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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雪 黑罗刹-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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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杀人饮血的歃刀,那江湖客闻之色变,那所谓一出鞘见血方休的那把刀,此刻竟在凝烟脚下。 

被她踩着,乖得像匹布,杀气湮灭于足下。 

敢踩我的刀?雷魈脸色骤变,这女人欠修理了。 

什么?竟然踩主人的刀?黑豹也瞪住凝烟,它竖起皮毛,龇牙呼呼警告。雷魈觑豹一眼,要它冷静。 

要是别人早人头落地,但换作凝烟……嗯,雷魈觉得自己真糊涂了,看她这样糟蹋爱刀,并不真的愤怒,竟还觉得舒服,见歃刀躺在她纤细的脚下,这一幕教他心悸,他竟羡慕起歃刀……唉,疯了! 

雷魈没阻止凝烟,由着她使弄歃刀。他必须承认,她是比他聪明多了。 

「好了。」凝烟收手,将梅子拋向他。「给你!」 

他接住了,低头瞧着,梅身只得个简单图案,他觉得很眼熟。雷魈左手摸了摸脸上刀疤,青梅上的月形图案,跟自己的刀疤如出一辙。 

凝烟说:「仔细瞧的话,你脸上那道疤,挺美的,像新月……」 

黑豹听了,也不知是不是懂了。咚一声,又翻肚躺平,瞪着天上皎月。唉,讨厌,它威风凛凛的主子呢? 

心中漫溢的感觉要怎么形容? 

瞪着掌中青梅,雷魈心情复杂。他胸腔发烫,脸微热,还有点骨软筋酥。他、他可是铁铮铮的汉子!但是,这女人,教他心都融了。 

「喂,喜欢吗?」凝烟问。 

他没答腔,暗自惋惜——为什么世上有个邵赐方?为什么她对负心汉念念不忘……如果她想的是他雷魈……唉,想这做什么?雷魈将梅子收入襟里,坐下,拿起青铜匕首,把未完的盐梅雕完,他总会雕出个美丽的梅子,凝烟也雕起另一颗梅。 

后来,凝烟睡了,头枕在包袱上,手还握着刀柄。黑豹过来,在凝烟身边躺下,倚偎着她芬芳的娇躯。对面,雷魈还在雕梅,雕了一会儿,分心凝视熟睡的她。 

淡淡月色柔抚着她的脸庞,雪白玉肤微微泛着光,她的美教人心魂俱醉。 

雷魈痴望她,黑豹似有感应,它瞪着主子。看见主人眼底,柔映着美人娇颜。 

雷魈悄然来到凝烟身侧,蹲下,他伸手,挡住月光,让暗影笼罩上她的眼眉。凝视着她的睡容,雷魈觉得空虚。这美丽女人,并不属于他,他却一路把她往偏远地带,离城邑越来越远,离她想见的人越来越远…… 

※ ※ ※ 

骠将军的尸体送回朝中,骥将军接到圣令,停止追缉凝烟,连夜回朝面见圣主。 

圣殿上方,虎形交椅,皇朝圣主身穿金袍,两边矗立巨大火烛,正吐着熊熊烈焰。 

圣主听完骥将军回报,又召唤自各地赶回的探子,听他们回禀侦察结果。 

「禀圣主,凝烟目前受魔罗教黑罗剎保护。」 

「禀圣主,南凤城传言有人见过雷魈与貌似凝烟的女子出没,他们添购干粮杂货,像是要远行。」 

「禀圣主,经密探私下查访,凝烟公主一路寻人,逢人就问此人下落。」 

「谁?」圣主问。 

「此人是鬼医女婿,邵赐方。」 

圣主下令:「传鬼医。」 

下兵领命速传。片刻后,殿外通报—— 

「鬼医到!」 

众人齐望大殿入口,殿外有百级阶梯,每次传唤鬼医,总要比别人多等一会儿。好半晌,自殿外边漫进一股青色气流,两旁士兵不自觉地露出厌恶和不耐的表情。 

终于,鬼医出现了。 

殿前先是冒出一只老手,跟着是缠满白布的头,两只绿眼睛,皮肤黑如墨。鬼医匍匐地爬进圣殿,直至圣座底。 

长年研毒使毒,终于自己也中了毒,脊椎退化,四肢无骨,不能走路,幸好还能爬。 

脸颈手布满一条条皱纹,身体关节奇突,加上爬行蠕动的动作,他不像人,活脱是条恶心的大毛虫啊! 

鬼医恭敬道:「圣主万安!」声音似刀刮铁,听了教人不住起疙瘩。 

众人隐藏对鬼医的鄙视,而今他是圣主的心头好。毒辣的药物帮圣主成就很多事,逼供,刑求,杀人,有鬼医助力,圣主省却很多麻烦,可惜,鬼医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圣主的小公主还是要等还魂丹救命。 

圣主问鬼医:「邵赐方什么来历?」 

鬼医低着脸,道:「邵婿背景,老夫从未过问。他娶了小女后,陪老夫钻研毒花,为圣主效命。敢问圣主,何来此问?」 

「你回去问清楚他跟大理凝烟公主的关系,再向我禀告。」 

「是。」鬼医领命,转身,又爬出去,爬下阶梯,阶梯底,四人抬轿,迎他回毒窟。 

※ ※ ※ 

「凝烟?」 

府邸花苑里,一名白衫男子背光而立,他正在帮牡丹授粉。听见老丈人询问,他垂眸,手摸着花瓣,道:「她是大理王的小公主,从小爱吃花瓣,饮花露水。」 

「贤婿,你是大理王府的人吧?」鬼医匍在地上问,邵赐方缄默了。鬼医冷笑。「难怪知道还魂丹的事。」跟凝烟夺还魂丹是邵赐方出的主意。鬼医听了才跟圣主献计,凝烟拒绝贡献宝丹,为了不和大理王交恶,圣主暗地请魔罗教出面夺丹,魔罗教恁地不上道,青罗剎拒绝相帮。 

鬼医又说:「刚才我问外边的人,凝烟没回大理,倒是受到魔罗教保护,正四处寻你。你是谁?大理公主为什么要找你?甚至为了你不回皇府?」定有古怪。 

「我只是个栽花人。」邵赐方凝视着花儿说道。 

「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欢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日处心积虑的,替小公主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花瓣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禁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日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日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激越,血液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 

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花瓣,记忆中,艳阳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 
 第三章
 
 


凝烟不高兴了,雷魈带着她,行过悬崖峭壁,也乘舟越湖,或在山林浓荫处漫游。 

雷魈告诉她,邵赐方隐居祺霖山。一个月过去,凝烟从开始的欢喜,变得忧郁和怀疑。雷魈知道,她的耐性蚀光了。 

她越来越少开口,食量越来越少。而他呢?他越来越舍不得放开她,尤其在他们愈来愈熟悉后。他对凝烟的妄想也越来越深,每日都在矛盾里度过,深夜为着心里藏的秘密辗转失眠。 

但是,每每望着凝烟,真相却又说不出口。 

凝烟,邵赐方已经忘了与妳的盟誓,他早已另娶他人。 

雷魈说不出口,她知道了,会哭么? 

这日,晓风清,幽沼绿,云淡风高叶乱飞。凝烟注视着红艳满泽的莲花,神情忧郁。 

「还有多远?」她问雷魈。风袭来,拂动发梢,拂乱雷魈的心。 

「前头有饭馆,过这片林子就可以休息了。」还是没正面回答。 

「已经一个多月,祺霖山这么远?」 

水风凉,质疑的口气令他心冷。「走吧。」撂话就走,豹儿咬住他衣袂。回头,看她没跟上来,她还瞪着沼泽发呆。 

「怎么?」 

凝烟缓缓回过脸来,盯住他。「你是不是骗我?」目光冷厉。 

雷魈面色一沉,道:「不信?那妳走。」转身离开,他身后凝烟眯起眼,冷看着那一人一兽消失于小径。 

是她多心吗? 

她没跟过去,雷魈也没等她。风凛凛,吹动衣袂,这段时日与他建立的友谊终不敌心上的忧疑,开始动摇。 

雷魈会不会骗她?凝烟迟疑着。 

小径,日光摇曳,树影婆娑在地,蒲公英如絮,团飞着,像晴天霜雪。 

雷魈若是骗她,肯定是为了什么好处,但看他走得潇洒……唉,真是她多心了。凝烟迈步追上去。 

深夜,他们寄宿一家客栈。 

凝烟没胃口,冷眼瞅着一桌饭菜,对面,雷魈自顾进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不理她。 

凝烟苦笑,他生气了?!开口道歉。「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 

雷魈听了,还是不发一语,扒饭,饮酒。为了掩饰心虚,他不看她眼睛。 

凝烟瞟他一眼,笑了。「这么好吃?」 

雷魈怔住,抬头看她。她笑容惨淡,气色很差。 

凝烟微笑着问他:「欸,有没有吃过白族的酸辣鱼?」 

见雷魈摇头,她又说:「洱海弓鱼?」 

雷魈又是摇头,她叹息。「中原人又是猪又是羊,我们大理最好吃鱼……」说完,落寞地干了杯酒。 

雷魈眼色骤暗,他懂了。原来,凝烟愈来愈忧郁,不只因为想念邵赐方,她还想家。是啊,沦落江湖的大理公主,跋山涉水的,自然是睡不好吃不惯。她金枝玉叶,而他是流浪惯了的江湖客。 

雷魈灌了碗酒,抹嘴,撇下凝烟,转身上楼,回客房休息了。 

凝烟以为他生气,兀自落寞着,她取来盛牛肉的盘子,往桌底搁。豹儿起身就吃,凝烟摸摸它的头。 

「豹儿豹儿,你主子生气啦?」她苦笑。「我都道歉了啊。」他也太小气了。 

稍后,凝烟回房,弹指灭了烛火,睡了。胃空荡,心头冷。唉,苦闷。 

※ ※ ※ 

夜深露重,雾气低迷,客栈屋檐,迎风吊着的红灯笼,灭了。 

客栈大门推开,雷魈走出去。他施展轻功,一炷香时间,惊醒城内好几户人家,一户户揪了人就问事,根据问来的消息,最后闯进首富吴氏宅邸,掳了吴家大厨赵福。 

赵福梦中被彪形大汉揪起,一见来者身形剽悍,虎背熊腰的,背上还背着把大刀,顿时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大爷……饶命啊……」这刀鞘抵着,赵福颈子一凉,赶紧先跪再说。 

「我有话问你。」雷魈沉声道,刀鞘硬托起他的下颚。「听说,你家老爷,爱吃大理菜?」 

「是……是。」赵福忙点头。 

「白族酸辣鱼会不会做?」 

嗄?赵福瞠目。「会。」怎么回事?问这个? 

「有没有洱海弓鱼?」 

「有。灶房那腌着好几尾。」赵福被问得一头雾水。 

雷魈俯瞪他,问:「大理菜会做吗?」 

「会会会。」 

嗯,雷魈冷道:「即刻去拿了食材跟我走。」 

「嗄?」赵福楞了。「大……大半夜?」 

「怎?」雷魈凛眸,瞥他一眼。 

赵福住口了。就这么着,被架出大宅,教黑罗剎借走。 

次日,晨雾沁入窗口,饭堂人客稀少。 

同昨夜一样,满桌子菜,他还是低头,默默扒饭。她呢?她怔在桌前,看各式菜肴,全是大理菜啊,香喷喷热呼呼,是故乡的味道。 

凝烟怔住。怎么一觉醒来,睡前奢望的,就出现眼前。怎么回事?寻常客栈不可能有这些菜,一早下来,也没见雷魈跟伙计点菜,满桌菜像早安排好的。 

昨晚,发生什么事? 

凝烟觑他,问:「去哪弄来的?」 

雷魈只一句。「快吃。」。 

凝烟拿箸,添了一碗白粥,饥肠辘辘,顾不得形象,吃得啧啧有声。雷魈不时拿眼角觑她,看她吃一碗又一碗,他面无表情,可心里满溢温暖,觉得满心欢喜。 

看心爱的女人吃他准备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原来,那满足比拿刀搠几百人还爽。 

他武功强,没用,也许永远赢不到她心,可是,雷魈想,至少他能做些事讨她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盼她高兴,怕她伤心。讨好她的同时,好象也讨好了自己。她的喜怒哀乐,他太关心后,渐渐地也变成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份感动,这些领悟,点点滴滴,都是遇见凝烟这女人后开始的。 

凝烟连吃三碗,撑得太饱动不了,像只懒猫,瘫椅子上,懒洋洋笑着,幸福得眯起眼睛。 

「太好吃了。」好怀念的菜色啊,好愉快。吃得舒服满足,郁结多日的身心就舒畅了。雷魈饮汤,从怀里掏出颗盐梅放至她面前。 

「给我的?」凝烟瞅着盐梅。雷魈点头,她捻梅端详。晨光中,纤白指间,盐梅润着。有一株花,栩栩如生地攀住梅身。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用什么雕的?」 

雷魈拍拍桌面歃刀。好几夜,黑豹陪他不睡。每到一处客栈,他就在人家的床板,窗板,桌面,椅凳上头,用歃刀雕花。他总会学成的,虽然一向只懂蛮力,可现在,他还懂得绵力。唯有绵力,才能在不破坏梅身的情况下,雕好花卉。 

凝烟收紧手掌,梅在掌心发热。她想了想,神情黯然。「你雕得很美,比我的还美……」他是练习过的。「拿去。」凝烟还他。 

雷魈抬头,低道:「送妳的。」 

凝烟打量他。「雷魈……在我们大理,处处遍植茶花,每到花季,城邑便陷落在花海间……」 

雷魈低头听着,把盏饮酒,听她又说—— 

「有首词你听过没?」凝烟语气惆怅。「大理人,每每花间饮酒,老爱吟那阕词,道是: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凝烟注视雷魈,柔柔地说。「为谁开?茶花满路……这词很美吧?假使花有情,暖风里千娇百媚,是等谁青睐?雷魈,我千里迢迢又为谁,你懂吧?」盐梅搁回他身前桌面。 

她不收。她瞧出来了,这不仅是一颗盐梅,而是他的心意。她不要他对她抱不实际的妄想,她不想欠下情债,她爱的始终只有邵赐方,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他?她婉拒他的心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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