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屋 作者:鬼马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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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屋 作者:鬼马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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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普通人,通常,他们会紧接着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却告诫我,“你得保证自己不会马上被火葬。”我喜欢他若无其事的态度,这省了我不少力气。对我来说,那些所谓的安慰关切或者同情都是无聊的废话。
  谷平从12岁开始跟我通信,漫长的交流使我们彼此了解。只要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正在恋爱。真希望他能跟异书在一起,过去,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对,但可惜,他们两个好像彼此都没什么感觉。我没想到异书会喜欢一个像言博那样的男人,太肤浅了。不过,这大概也说明,她已经厌倦做“另一种女孩”了,她想变成一个普通人。
  只有普通女孩才会看上言博这样的人,好职业,好长相,父母是政府官员,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可多得的结婚对象。可我从来不觉得他们在一起会长久。
  其实本来,我只要静静地等就可以了。但最近,我感到体力越来越差,我知道该死的胰腺癌是什么东西。我想,我得做点什么了。

2。三天后

  隔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沈异书看见谷平正笑着在向一辆银色跑车挥手告别。而当那辆车像风一般开过的瞬间,一个苗条女孩的身影在车窗里一晃而过。
  “谷平。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谷平进门后,她马上跟他打趣。
  他朝她微笑。“还记得我那时看的漫画吗?”
  她瞪大了眼睛。
  “是她?”
  他笑着点头。
  “那就是她?”
  他再度确认。
  “她现在是你的女朋友?”她道。
  “我上次就想告诉你的,但那时候气氛不对。”一个侍者走上前来,他吩咐道,“给我一杯黑咖啡。”
  “你已经吃过早餐了?”她看了下桌上的手机,“现在才七点半。”
  “我们刚刚随便在家吃了点。”
  她笑着看着他,一直看到他不好意思,她才开口:“这么说,你们已经……”
  “上个星期她的房子租约到了,我就提出让她搬到我家来,反正我妈和我弟弟最近都不在。他们去英国了。”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是的,我们算是同居了,不过才刚开始,几天而已。得了!我跟我女朋友同居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起来她挺有钱。那辆车好像是……”
  “玛莎拉蒂。她搬过来后,我买给她的。她还不会开车,所以就给她请了个司机。”
  “啊,你真好——”她大声感叹,“不过,我记得你以前说,你要找个会开摩托车的女孩。这样你们可以在乡间小路上并肩飞驰。”
  “人都是会改变的嘛。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是很短的头发,你说你一辈子都留那发型,可你现在……”他以挑剔的目光打量她的一头长卷发。
  她脸一沉,“不好看吗?男人不都喜欢长发的女人吗?”
  “很漂亮,不过,这让你变得……普通了。”
  “你的口气就跟我妈一样。”
  彬彬有礼的侍者将他们点的咖啡和三明治端了上来。
  “想不到,警察局附近还有这么一家店。”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我们上次在一起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三年前吧。自从我搬走后,我们就没在一起吃过饭。”谷平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还记得李老师很喜欢辣椒,但她只吃绿辣椒和黄辣椒,她把它们切碎跟牛肉丁拌在一起塞在白馒头里。”
  “再配上双豆薏苡仁汤,这是她的招牌吃法。”她轻轻叹气,“我有点想她。”
  “我也想她。”
  “那么,有结果了吗?”她问道。
  “你想先听哪个?”
  “当然是我妈。前天我就把尸体给你了。你都看过了吗?”她不想提“解剖”这两个字。
  “她的腹部有个针眼。”他简短地说。
  她一惊,“这么说……”
  “吗啡血浓度是0。12毫克,尸表有多处皮下出血,肺灶性出血,肝细胞小灶性坏死,脑水肿。总而言之是吗啡急性中毒致死。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他杀。”
  她怔怔地望着谷平。
  “针眼?”
  “有人在她的腹部打了一针。”
  她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扔在盘子里。
  谷平看着她,“这就是我不想一开始告诉你的原因。”
  “你说自杀?她怎么可能会自杀?!”她忽然反应过来,“谷平,你知道她为什么从来不做针线活吗?她怕针!她说她看见那些尖尖的东西,就会大脑充血!心跳加速!像她这种人根本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打针。她还超级怕痛,她的手里只要稍微划破一条口子,就会大惊小怪地去吃止痛片!还有,像她这种退休之后,整天想着出门跳舞找男朋友,到处找地方下馆子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即便是得了癌症,她也跟我说,熬一天是熬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在找男朋友?”谷平很诧异。
  “是的。她有过几个,但很快都分手了,也没什么瓜葛。其实,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陪她出门逛街买东西下馆子的伙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这你知道。”
  谷平笑笑,“我知道。”
  “她退休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吃饭。但是,她去饭店,一个人不可能点很多菜,而且到处下馆子,也得花不少钱,所以她需要时不时地有人请她吃饭,有人替她买单——她热爱生活,像她这种人不会自杀。”
  “也许因为癌症,她有点……”
  “她没有想不开。她还计划着去庙里清肠,用自然疗法治疗。她一直在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她喜欢活着的感觉,总之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自杀。”
  谷平似乎被她说服了。
  “如果她那么怕痛,凶手就得保证在给她打针的时候,她正处于昏睡状态。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体内有那么多的止痛剂成分。所以,我想这个人应该了解她的生活起居,还有机会接触她吃过的东西和使用过的器皿。”
  “我会去查的。可是,”她忽然想到,“她为什么要让你验尸?难道她已经料到自己会被人谋杀?”
  “这好像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你说,她在调查舒巧?”
  “她是这么对我说的。不过你现在还是先听听我说说另一个人吧,那个钢琴师,还记得吗?”
  她对这个人的感觉很矛盾,好像内心在抗拒知道这个人的一切。
  “那是几周前的案子了。”⒌⑨㈡
  “具体时间是今年的2月13日。”
  “那又怎样?你不是说尸体已经被火化了吗。”
  “虽然没找到尸体,不过,我在他出事的电话亭发现了两滴血。”
  他从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取出两张图片摊在茶几上。她发现那是两张化学图表。上面次序井然地罗列着几排数字和大写的英文字母。
  “什么东西?”她问道。
  “这是你们的遗传图表。——需要我进一步解释吗?”谷平问她。
  “你以为我能看懂吗?”
  “好吧。结论是,你们有血缘关系。他是你弟弟,异书。看来李老师又猜对了。”
  她的身体霎时僵住。
  她是有个弟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是被她远远抛在脑后一直努力遗忘的历史。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你会不会弄错?”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异书,你不觉得该跟我说些什么吗?”他道。
  她避开他的逼视,低头望着盘子里剩下的那一半三明治。
  “你是说……那个男人跟我……”她道。
  “有血缘关系。”
  小峰吗?真的是小峰吗?
  他又从那张图表下面抽出一张彩色照片,那里面有个年轻人正站在钢琴边微笑。
  “我想你也许想看看他。”
  印象中的小峰是个清秀开朗的孩子,而这个男人,骨瘦如柴,苍白,甚至还有点驼背。不过,从五官轮廓中,依稀能看见他当年的影子。
  “我……我实在不明白……”如果说当年的小峰最终长成了现在的这样,那也说得通。只不过,她无法接受,弟弟以这样的方式跟她重逢。
  “我让人找了一下他的档案,那里面有他的收养证明,他是在8岁那年被周岗夫妇收养的。他的亲生父母叫岑海和李丽红,他们是在那一年去世的。”发现她正盯着他发愣,他加重语气道,“是的,他们去世了。”
  他们去世了?她耳朵是听见了,但脑子还没跟上节拍。
  “收养证明里没有写明他们的死因。所以我就让实习生去档案室认真查了一下。岑海夫妇在J省A市鹿林镇开了一家小旅馆,16年8月3日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人闯进旅馆,杀死了13人,其中包括岑海夫妇和11个旅馆客人。警方在旅馆的地窖里发现了岑海夫妇的儿子岑峰。岑峰后来被周岗夫妇收养,他也就是之前被杀的钢琴师周同。”他点了点桌上的照片。
  他们居然是被人杀死的。而且就是那天晚上!这么说那天晚上真的有人闯进了旅馆?是因为她没关好门吗?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觉得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是抢劫吗?”她低声问。
  “被害人的钱物都在。”
  “那为什么……”
  “你知道这起凶案的嫌疑人是谁吗?”谷平道。
  她盯着他的脸不说话。
  “是岑海13岁的女儿岑琳。”
  “什么?!”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岑峰事后回忆。他姐姐把他锁进地窖的时候,曾经对他说,有个通缉犯住在旅馆里,他和同伙商量当晚要来抢劫这家旅馆,并杀光那里所有的人。但警方调查后发现,那个通缉犯在案发前一天就离开了,并且巧的是,在案发的当天下午,他在另一个县城被抓了。所以,他不可能那天晚上跑到旅馆去杀人。你弟弟还说,他曾经看见你把一个黄色提包塞在厨房后的某个角落里,后来有目击者称在火车站附近看见过一个背着类似提包的小丫头。因此警方认为岑琳早有离家的打算——顺便说一下,当时你的身高是150公分,重约75斤。撇开年龄看,这样的体格跟体型娇小的成年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居然认为?!真是白痴!白痴!白痴!”她猛捶了两下桌子,这时,她发现谷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知道DNA不会说谎。”她道。
  “是的。”
  “可是,这也太可笑了。我当时才13岁。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家。”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岑琳。”
  “是的。”她泄气地说。
  “那你就是在逃嫌疑人。”
  “你也认为是我杀了人?”她嚷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看到的资料还不齐全。⒌㈨2所以……”他满含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异书。我只能这么做。”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因为她看见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开门进来。
  “我没有杀人。谷平。”她道。
  他招招手,找来侍者。
  “打包。”他指指她盘子里的三明治。
  “谷平!我再说一遍,我没杀人!”
  “你父母当时是被土葬的。我会尽快联系当地警方,准备开棺验尸。”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想离开家,仅此而已。”她大声道。
  那两个警察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异书,我保证会好好研究那件案子。”他道。
  他把那半个被打包的三明治放进了她的口袋。
  我最初遇见异书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她在车站跟人打架,对方是个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男孩。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不过看不惯男孩欺负女孩,便上前阻止,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个男孩在欺负一条瘸腿的流浪狗。“他用筷子扎它的眼睛,一只眼睛都被他弄瞎了!”她的眼睛里满是愤怒。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而那条狗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看起来它已经快不行了。那个男孩仍在嘲笑她,她抓起一块转头朝他砸去,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她后来说,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恐怕她没办法得手。
  我喜欢这女孩。我当即决定收养她。
  然而,当我问起她的志向时,她说她的梦想是当银行劫匪。她说的是真的。她向我展示了她的收藏,那是一本剪贴簿,里面贴满了各种抢劫银行的报道。

3。失踪的情人

  她在黑暗中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东张西望,先是驻足聆听。楼道里有一扇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那里面有人在说话。她知道那是她父母,虽然她看不见人,但她知道是他们。她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声音低得就像有人在树林里叹气。她觉得心跳得很快,手心在出汗。接着,她看见自己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她的弟弟就站在门口。在那个时候,他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她最恨的人。
  “小峰,快跟我来,有人要来杀我们。”她说完就朝地窖里跑。
  小峰跟在她身后。他一向就很听她的话。
  她把他带进地窖,锁上了门。她只是希望他不要跟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喜欢跟着她。就像她的一条小尾巴。
  “姐姐,为什么要锁门呐?”
  “别出声。如果让他听见你在这儿,你就没命了!……”
  “他,他是谁?”
  “我们旅馆下面的通缉令,你没看见吗?有个通缉犯叫刘峰,他就在我们这里,我认出他了!我刚刚还偷听到他跟他朋友说的话,他说今天晚上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然后抢走我们的钱!你想活命就得躲起来。”
  “那,那爸爸妈妈呢?”
  “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你等着。我马上就来,千万别出声!”
  她一路小跑,奔出了门。
  她记得自己跑进一片黑漆漆的林子。林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鸟鸣声,虫子的咕咕声。猎人之屋的灯亮了,响起一阵犬吠。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手电光扫过她的头顶,接着,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身边是个水潭,那里面散发出阵阵腐臭。动物尸体的残骸被扔在水潭边。她不敢呼吸,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她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和腿上的血腥味。她跑得太急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的腿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年她多大?好像13岁。
  她就是在那天晚上把小峰关进地窖的。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她也曾经为他担心过,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冷静了下来。接着,所有的担忧和内疚都变成了幸灾乐祸,她不会忘记她曾经为他付出过什么。她庆幸自己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事实上,后来她回想,她也只能这么做。
  前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开铁门的声音。她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守所的地板擦得很亮,所以,即便她躺在硬木板床上,也能通过地板的反光看到来访者的模样。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前面那个,她认出那是凶杀科的黎江。该死的!他来干什么?!要不是这混蛋,她的小组就不会被解散。这个小人!
  紧跟着黎江的是谷平。
  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她劈头就问黎江。
  黎江的神情有些尴尬。
  “是我叫他来的。”谷平立刻道,“黎江是你妈那件案子的主办警察。”看见她在瞪他,他接着道,“因为你不能参与这个案子,你得避嫌。而且你还是嫌疑人。”
  “我是嫌疑人?你还是认为我杀了我妈?哈!谷平,恋爱果真让人变傻!”
  谷平没理会她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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