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英雄志(精校版)- 第48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宋公迈欲言又止,元易也隐带不安,似有难言之隐。余下众人则是心下纳闷,一不解颜惟真是谁,二也不知这家人与“纯阳功”有何渊源,一时都在交头贴耳,打探内情。

没人晓得的,这“颜惟真”的丈夫其实也是武当弟子,这郁丹枫之所以与“纯阳功”结缘,说来正是这位姑婆的功劳。

郁丹枫早年丧父,随母亲寄居湖北娘家,其后在外公的安排下,便投上了武当学艺。只是这孩子资质平庸,生性又是狂妄自大,偏偏学武又极不用心,是以入门以来始终庸庸碌碌,除了长相比常人体面些,并无过人之处。谁晓得四年前他返乡探亲,替母亲收拾一个旧房间,无意间竟从床下翻出了大批书信,署名“元冲”,全是写给一个名叫“颜惟真”的女子的。

这“颜惟真”按资排辈,其实便是郁丹枫外公的三姐,算是他的姑婆,据说很年轻时就死了。当时郁丹枫也没多想什么,反正乡居无聊,见到三姑六婆的裹脚布,便也拿来胡乱翻阅,打算消遣时光。只是瞧来瞧去,信文实在无聊,都是那个叫“元冲”的无病呻吟,有时写他在武当山居的点点滴滴,有时又不忘对姑婆嘘寒问暖,要不提醒她天寒时记得添衣,要不便劝她吃药进补之类,总之满纸废话,鸡毛蒜皮,让人气闷无比。

郁丹枫是少年人,对三姑六婆之事毫无敬意。他见这批书信乏善可陈,本想将之扔弃,谁晓得翻到了第三封信,却在内文里瞧见“内丹”、“泥丸”等字样,他吃惊之余,这才定神细读,方知这个“元冲”受掌门之命,正在起练一套极艰涩的功夫。看他好似烦恼之至,便在每封信里记载了许多练功疑难,似要对姑婆诉苦,可这人也真聪明,每每翻到下一封,他便又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此周而复始,整整翻到了第十四封信,赫然便现出了“纯阳功”三字。

郁丹枫一见“纯阳功”的大名,登时惊疑不定,自知这是道家第一神功,方今武当的“太和功”、“太极功”、“松鹤心经”等等,莫不是从“纯阳功”脱胎换骨而来。他知道这批书信非比寻常,便将之藏起,悄悄带回武当,其后更大胆禀明师尊,说自己有意来练“纯阳功”。

武当教徒弟是有顺序的,入门弟子先练基本功。约莫五年后,方能起练“松鹤心经”。待到炉火纯青了,便可循序渐进,另择“太极”“太乙”“天伤”等内丹玄功来练,这一关少说得耗时三十年。倘能练到功德圆满,已算万中无一的高手了,自也能起练武当真武观的护教神功:“太和功”。

“太和功”是没有止境的,上品,中品,下品,每品都要耗上二十年。至于高过“太和功”的武功,则是百年来没人见过的“纯阳功”。想这郁丹枫什么都不会,入门不过三年,却妄想来练“纯阳功”。元易听说之后,便将他重重责打一顿,要他学着本分。可郁丹枫并不死心,竟然半夜里溜到了紫霄洞中,找到“纯阳功”的石刻,自行修练起来。

短短一个月内,郁丹枫自觉身轻体健,耳聪目明,气力更变得极大。三个月后,他与一位师叔练招,一个不小心,竟将人家打成重伤了,至此方才惊动了掌教真人元清。他将郁丹枫召来查问,方知这孩子竟然瞒着本门上下,自行修练起绝世神功“纯阳经”,而且已有小成。

这一惊委实非统小可,要知“纯阳功”难如登天,自三丰祖师以降,武当派再无一人练成。谁知这少年竟能无师自通?元清惊喜交加,自知门里来了个天才,便如当年华山拣到宁不凡相仿,当下便谕示师弟元易,让郁丹枫破格起练“纯阳”。

此后数年,这少年连破玄关,内力越来越深,竟尔跨入武当派百年来难以想望的境界。只是他心里明白,这一切全是姑婆床下那批书信的功劳,他怕此间秘密为人所觉,便将相关信文记牢了,随后暗中销毁。只因此事做得十分隐秘,连业师元易也不得而知。

正因郁丹枫心里有鬼,他始终不敢打听“元冲”的来历,只道此人是本门的一位前辈高手,与自己有缘云云。却不晓得当年姑婆趁夜私奔,嫁的便是这位武当道士“元冲”。而这位“元冲”也因不守清规,遭长老破门出教,从此尽弃所学,转赴天山,开创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便是方今怒苍创建之祖,西北怒王的生身之父:“秦霸先”。

一片静默间,人人都在猜测郁丹枫的来历。元易环顾全场,眼见众高手或咳嗽,或皱眉,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怕徒儿成了武林公敌,忙道:“几位前辈,小徒末学后进,自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实话一句,他此番随我上京,正是来谦冲受教,拜见几位心仪的前辈,也好请人指点武学迷津。”高天威冷笑道:“怎么?你这徒儿不是已经成仙了?怎么世上还有人可以指点他?难道太上老君已经下凡来啦?”

这话本是讥嘲,哪知郁丹枫听在耳里,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高天威越看越火,正要多挑拨个几句,元易却急忙赔罪了:“高爵爷取笑了,取笑了。”

他晓得高天威难缠,忙拉住了海川子,道:“道兄,你可知我这徒儿生平最仰慕的高人,却是哪一位?”

海川子干笑道:“那还用得说么?能让郁少侠倾慕的前辈,自是贵山祖师张三丰啦!”

元易叹道:“三丰祖师人神共仰,那是不必说了。只是当今武林人物中,我这徒儿最佩服的前辈,却是华山掌门苏颖超,苏少侠。”

吕应裳本在与三棍杰说话,陡听天外飞来横祸,不觉魂飞魄散,颤声道:“什么?他……他钦佩咱们家颖超?”

元易捋须笑道:“正是如此。苏掌门剑法通神,世称‘三达传人’。劣徒每回听人提起他的事迹,心里仰慕得不得了,只不知若林兄这几日能否从中安排,也好让孽徒得以拜会苏少侠?”

听得此言,郁丹枫嘴角泛起冷笑,元易则是一连诚恳,眼看师徒俩一搭一唱,海川子等人干笑不已,心中都想:“苏颖超要倒大楣啦。”

这元易专来扮猪吃老虎,想他这回从武当地牢里放出一只怪物,自是专门来对付苏颖超的。看这少年既已练成了“纯阳功”,内力底子之厚,怕还在业师之上,仗此绝顶内力,自足与苏颖超的“智剑平八方”较量。等三达传人一倒,华山满门一垮,“立储案”岂不也成了一半?

眼看郁丹枫森森而笑,只等着订出约会日子,吕应裳心头惨叫,一时推辞也不是,应允也不是,正头痛欲死间,忽听兵部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声“阿弥陀佛”过后,随即转进了大批和尚。看为首两名高僧带路,左为灵如,右为灵识,中为灵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识”中的三位金刚驾到。再看队伍最末则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惊人,却是达摩院首座灵音大师。

少林高僧现身,吕应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冲而上,喊道:“灵音大师!久违了!”

灵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动,此际才一现身,场内便是一阵哗然。看这老僧人缘真好,每个江湖人物都上前见礼了,连高天威也收起了气焰,陪上了几句好话。那少林武当分庭抗礼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长,便也带了门人过去拜见。只是那郁丹枫年纪轻,对谁都不服,眼见灵音孱弱矮小,其余秃驴也是平平无奇,双方会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几分惊奇了。

正寒暄中,忽听堂上传来呼喊:“诸位高贤,洪捕头有话与各位说。”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脚才到,朝廷立时有人出面了。只见一名壮硕汉子行上前来,想来便是那位“洪捕头”。只是场内喧哗,人人都在与少林僧众说话,那洪捕头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场内声响稍歇,方才致歉道:“深夜之间,打扰诸位高人清梦,当真一万个对不住,下官为表歉意,来日定当奏禀朝廷,为诸位表功。”看他礼数周到,说着说,便向众高手做了个四方揖。

都说“穷文富武”,在场高手无数,若非一方之霸,便与当朝权贵结交,个个皆是江湖大豪,谁有希罕一个小捕头上奏表功?听得此言,宋公迈默然,海川子干笑,吕应裳则是皱眉低咳,一旁便转出了个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干,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赶紧给我说出来!”

高天威身分极高,那洪捕头自也认得他,忙道:“高爵爷稍安勿躁,先请坐下用茶。”

此时整个衙门站了两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连宋公迈、高天威也是站着。众高手满心不耐,便有人吼骂起来:“混蛋东西!这儿有椅子可坐么?你给我指出来啊!”

洪捕头啊了一声,欠身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前厅确实窄了些,来,请大家席地而坐。”这话不说还好,才送出口来,群情激愤,人人都随着高天威怒喊叫嚣:“操你祖奶奶!你当我们是乞丐啊!赶紧把屁放了!老子还等着回去睡大觉哪。”

这洪捕头虽也是个官儿,可来到武林大豪面前,却似媳妇有了八个娘,动辄得咎,忙道:“是,是,诸位前辈教训得是,下官还是长话短说吧。今日傍晚时分,旗手卫官送来急报,说有个百姓在红螺寺门口持刀抢劫,意图不轨。”

话声未毕,又有人叫骂起来了:“什么?有人持刀抢劫,你便以为是咱们几个干的啦?洪铭卫!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说话之人也不知是谁,脾气当真暴躁。骂着骂着,便运起了掌刀,直朝墙壁拍落,轰地大响之中,直震的屋瓦摇动。

那洪捕头颤声道:“误会,各位误会了,嫌犯已然收押了,此事决计与诸位无关。”众人骂得更凶了:“与咱们无关,那你传我们近衙门做啥?可是想栽赃么?”,“走了!走了!别理他!大伙儿回去睡觉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捣蛋,第一个从人群里挤将出去,其余峨嵋掌门,青城掌门也即呼应。吕应裳看看左右无事,便也跟着走了,只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转身便走,洪捕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别拐弯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们做啥?敢情是为了‘立储案’的事儿来着吧?”

立储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无知小吏,怎会不知?众高手怒道:“走了!走了!这人是个草包!别跟他罗嗦!”众人或叫或骂,脚下却有志一同,便朝大门走去。管差们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阻,奈何诸人武功差,人品次,却又怎么留得住人?

眼见场面大乱,洪捕头苦笑两声,便朝身边一人低低言语,猛听怕啪地脚步大响,一人踏步上前,郎声道:“圣旨在此!命汝等留步听命!谁敢抗旨不从,现下便给我站了出来!”

旗手卫都统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远非北直隶捕头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圣旨在身,众高手微微一惊,只得停下了脚步。

“回去站好!”旗手卫都统怒目而视,戟指咆哮,众高手一个个暗怒在心,想翻脸不敢,想随从不愿,时或抱胸,或倚墙,或眯眼,虽说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叫嚣了。

那洪捕头松了口气,便转身向后,捧出了厚厚一大叠文状,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张,又朝左右两侧各补了一张,说道:“诸位高贤,这儿有几张海补公文,书了朝廷几位通缉要犯的模样,还请各位大侠过目。”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马的用意,想来这帮官差劳师动众,便是为了捉拿这几位通缉要犯。吕应裳心里暗惊,就怕儿子的尊容给贴在了墙上,忙抬起眼来,急朝照壁望。

墙上贴了三张通缉榜,各自画影圆形,好似“得礼”,“得义”,“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浑身发抖中,只见左侧通缉榜文绘了一人,却是个戴斗笠的,其次是个手帕蒙脸的,再一个则是长发垂面的,全没一个看得见五官。

众高手全傻了,看这通缉榜如此画法,这歹徒没头没脸,无面鬼也似,却是要找谁归案?吕应裳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静无声,人人都感惊疑。最后还是高天威说话:“诸位官爷,你们大半夜找咱们过来,便是为了抓这三个人?”

洪捕头陪笑哈腰:“正是。”

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骂道:“混——”蛋字未出,却听旗手卫都统冷冷地道:“圣旨在此,谁想触犯当今,尽管骂出来。”

高天威吃了一惊,看这旗手卫都统自称握有圣旨,谁敢当众发作?只得把那颗蛋吞了回去。正强忍闷气间,忽听一个嘹亮的嗓子喊道:“贼厮鸟!贼厮鸟!”

旗手卫都统心下狂怒,厉声道:“大胆!谁在说话?”

“你亲爹,你亲爹。”

哄堂大笑中,只见一只八哥鸟儿昂首振翅,正自夹七夹八的骂人。吕应裳凝目一看,只见那鸟儿栖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着三节棍,掩嘴偷笑,却是湖北阮家的长子阮元镇来了。

这阮元镇的父亲名叫阮世文,与华山上下颇有交情,当年归隐大典时还曾亲来观礼,是以与吕应裳也算熟识。看这八哥鸟刚巧不巧,却选在此刻捣乱,定是这阮元镇背后教唆无疑。

“大胆妖禽!”那旗手卫统领气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圣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么?来人!快将这只畜生拿下了!”阮元镇闭目含笑,不言不动,肩膀上的八哥却飞了起来,不住替他叫骂:“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众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卫都统满面恼怒,正要亲自上前来抓,那八哥却飞出了大门,逃逸无踪。

那都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正要转头,那八哥鸟又偷偷探头进来,补上了一句:“贼厮鸟。”

霎时之间,堂内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声,人人擂胸顿地,连宋公迈这等正经人物,也不禁感到莞尔。

“静静!大家先静静!让几位大人把话说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却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识”四大金刚之一,法号叫作“灵识”的。他运起了内力,盼能压下众人喧闹的势头,可场中满是武林豪杰,内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时间笑骂喧哗,肆无忌惮,不少人更把灵识的祖宗也牵扯上了。

“阿弥陀佛……”轻轻的佛号声,从满堂争执吵闹中穿了过去,这声音并不响,可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下一凛,自知有绝世高手来了,转头急看,只见灵识身边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惊人,却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刚”灵音大师。

看灵音好深的功力,稍稍开口说话,便把全场叫骂盖了过去,吕应裳等人一旁听着,各自暗赞在心。众家好汉更是安安静静,再无一句妄言,足见灵音望重武林,实非常比。

灵音压住了场面,少林僧中立时走出一人,却是方从荆州战场归来的“灵玄大师”。听他朗然道:“这位洪捕头,究竟朝廷要抓什么人?你可否把话说清楚些?这般没头没脸,没名没姓的,却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领袖群雄,这番话一出,登时博得满堂彩。自来通缉逃犯,榜上必然书写姓名,绘画五官特征,有时更会标示籍贯爵里、身材高矮,哪有这般画顶斗笠,把面貌遮掩的?众人纷纷附和声援:“是啊!这般藏头露尾的,却要咱们抓谁?莫非要抓你洪捕头的亲爹不成?”、“抓他亲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这姓洪的老娘给你搞大了肚子!咱们不抓你抓谁?”

众人大半夜的给朝廷召来,早已一肚子火,此时便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只听堂上高手频频叫骂,各运神功怒吼,有的乱捶桌椅,有的奋力拍墙,只震得公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