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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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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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宋先生,青衣秀士号称轻功独步武林,若是要走,岂是你们拦得下的?”宋公迈摇头道:“别说青衣秀士信义卓著,便是当年的右凤军师也是名满天下,岂是失信之人?你既然自承认输,便不会背信逃走。”

青衣秀士哈哈一笑,当下身影一闪,又已飞回台上。众人见他身法实在太快,如入无人之境,心下都是骇然。

此刻台上围着八名神刀门弟子,人人以功力灌注,都在维系斜塔不倒,宋公迈缓缓走回台上,指着天塔道:“青衣掌门,依照咱们的约定,你若胜了这局,咱们自当恭送你离去。只是你方才不幸败北,便须随我等回京,面谒江大人。这便随我们走吧!”

说话间上来十来名好手,一齐举刀对着青衣秀士,只要他稍有动弹,便要乱刀斩下。

青衣秀士往前跨上两步,仰望骨牌堆成的高塔,森然道:“你等出尔反尔,加害弱女,我本可拂袖而去,但今日今时,若不破解这局,怕你把‘九华山’三个字看得小了!”他仰天长啸,袍袖一拂,功力到处,骨牌震动,斜塔竟要倒塌,众弟子大惊,纷纷退避。

宋公迈双掌推出,口称:“下!”一股柔和的罡气压下,骨牌竟尔落了下来,又恢复斜塔原状。两人略一较劲,不分胜负,彼此暗自钦佩。

此时高天威也已转回台上,蔑笑道:“青衣秀士,你还想怎地?硬撑下去么?”

青衣秀士怒极反笑,袍袖拂出,登从铁箱中卷出一张骨牌,冷冷地道:“看清楚了,‘青衣秀士’斗不过你们,那便由‘唐士谦’来破这个局!”宋公迈摇头道:“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悔悟,难道不知自己已坠入魔道了么?”

青衣秀士嗤地一声,道:“魔道?什么叫做魔道?朝廷狠毒,残害贤良,这就是魔!今日你等孽因既种,世上终要反逆集结,以为孽果。”他取起骨牌,厉声道:“我现下这步,便是天下英雄豪杰的血泪!你给接着了!”高天威听他叫得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宋公迈手按地下,内力发动,登把局面接过。先前负责的八名弟子有如虚脱,急急下台休息。此时天塔以内力镇住,才令骨牌牢牢凝定,始终不倒,倘若内力一撤,斜塔立时便要倒塌,可说胜负全由宋公迈来定。青衣秀士若想赢得此局,绝无机会可言。

众人屏气凝神,都要看青衣秀士如何应变。

忽听一声轻啸,青衣秀士伸指一弹,那骨牌嗖地一声,直往上空飞去,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神色茫然,都不知他此举何意。高天威哈哈笑道:“亏你号称凤羽,怎地这般愚笨?宋兄,咱们撤塔!”说话间宋公迈举起双手,内力松弛,天塔登时崩坍。

青衣秀士嘴角斜起,俊挺秀气的面孔露出难得的杀气。他袍袖一拂,喝道:“天下英雄!全数起来!”

袖风到处,骨牌尽皆飘起,只见无数牌点飞舞半空,跟着一张张往下落去,井然有序中,第一张骨牌平躺在地,接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层叠坠落而下,霎时之间,上百张骨牌全数横列,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座七尺来高的“通天塔”!

青衣秀士抬头仰上,轻声道:“下来吧!”便在此时,半空落下一只骨牌,不偏不倚地插在天塔上方。这张骨牌却非横倒,而是以尖锥一角斜插倒立。阳光照下,但见骨牌锥角隐隐生辉,更让场中人士诧异莫名。

高天威骇然吃惊,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青衣秀士不去答理,只眯起了眼,淡淡地道:“在下放落骨牌,现下换你们了。”

场内众人定睛去看,眼前天塔高约七尺,顶端骨牌斜倒竖立,好似戴了顶官帽,直是不可思议。这幅骨牌以四川红桧制作,上裹红漆,坚硬似铁,却又滑溜如油,却不知青衣秀士是怎么办到的。众高手思来想去,那骨牌定然附有青衣秀士的深湛内力,方能刺穿下方牌木,以之安稳座基。众人猜疑间,却听严松叹道:“了得,了得,这招‘金角锥’都能无师自通,青衣秀士无愧是天下谋士。”旁观众人听他如此赞叹,想来“金角锥”真是大大不易的绝招,一会儿无论是宋公迈下场,或是高天威出手,局面定然困顿。

此刻天塔顶端已成尖锥,再要放置物事,非得置上尖角不可,可这骨牌滑不溜手,稍一摆上尖角,当场便要滑溜坠地。说来已是无解。青衣秀士微笑道:“诸位,你们谁愿下场玩上一玩?”

高天威嘿了一声,万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怪事,他不知如何应变,便只沉默不语。

却听宋公迈哼了一声,沉声道:“老夫来接你的招。”说着提起骨牌,便往天塔旁一站。他身材高大,足有煞金那般高矮,此时站在塔边,竟比天塔高出了半个头,但见他举起骨牌,拳头运劲紧握,当场便要出手。

众人暗暗诧异,此刻塔顶如锥,根本不能放置任何物事,按着规矩,宋公迈定要摆上一张骨牌,却不知他要如何落手?难不成要让骨牌凌空漂荡么?几名心思机敏的人都在急急思索破解之道。刑玄宝想了许久,不得其解,登时咳了一声,问向严松道:“严掌门,这局有法子应么?”严松颔首道:“我派前代高手练有神力,可用‘弯儿碗’来破‘金角锥’。”众人听了“弯儿碗”,却不知那是什么奇妙招式,心下都在猜测不休。

只是台上高天威却没这般好兴致,心下只在暗自叫苦。这宋公迈刀法虽然厉害,却仅擅长外门武功,这等堆塔积木的细活,他一个虎样壮汉如何讨得便宜?正要出言阻止,却听宋公迈仰天喝道:“神刀劲!”

但见他举手捶落,轰地一声大响,牌塔震动不已,摇摇欲坠。宋公迈立时提声计数,跟着喝道:“青衣掌门,我已经干了!现下当你的回合!”众人见他三两下便摆置完毕,自感惊诧,各人急急去看塔顶,霎时惊呼起来。

只见塔顶骨牌形状弯曲,竟给宋公迈的雄浑内力捏做碗形。那骨牌兜在尖角上,兀自摇摆不定。众人哗然出声,纷纷赞叹,才知严松所称的“弯儿碗”是什么意思。看来要将骨牌放上尖角,形状定须成碗做钩,否则万难办到。只是这骨牌是红桧所制,硬如核桃,想将之捏弯握曲,倘无天大气力,决计无法办到。

眼见宋公迈握力远超常人,足与少林硬功相比,众人无不大为钦服。

形势逆转,先前青衣秀士倒置骨牌,尖角向上,已是难以化解的绝招,但这宋公迈实在匪夷所思,竟以外门硬功将骨牌捏为碗状,滑溜溜的碗儿兜上塔锥,背成弧形,任谁都不能再放物事上去了。说来此局已然无解。

邢玄宝情知严松精擅“通天塔”,忙问道:“怎么样?这局还有得救么?”严松咳了一声,道:“‘金角锥’一旦被‘弯儿碗’破解,通常便算玩完了。”旁观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看严松见识老道,连他都说此局无解,青衣秀士这边应是无救了。

宋公迈冷笑一声,心道:“青衣掌门,任你心机再深,这当口也无计可施了吧?”

这招“弯儿碗”着实诡异,非只解开对方布下的难题,还反将敌手一军,一会儿青衣秀士想把骨牌放落,不管怎么干法,都是必输无疑。青衣秀士虽然聪明绝顶,此刻也只能拿着骨牌,在那儿怔怔出神。想来他才智虽高,却也无法解开难题。

高天威最喜冷言冷语,登时笑道:“你还想撑什么?快快认输吧。难道非要出丑卖乖,把这天塔弄倒弄坍,你才懂得服气?”青衣秀士微微苦笑,他低头细观骨牌,叹道:“情势如此,在下别无选择,只有尽力一试了。”

宋公迈听他还要再试,忍不住哦了一声,道:“掌门一定要应,我也无异议,这便请吧。”

此刻天塔顶端弯滑如碗,青衣秀士如果放上骨牌,立时便要滑崩,倘若他真有破解妙方,宋公迈自也想见识一番,当下伸手肃客,请他下场出手。

青衣秀士轻叹一声,更不打话,霎时看也不看,随手将手中骨牌往半空一扔,跟着闭上了双眼。

这下骨牌冲天飞出,根本不是朝牌塔扔去,而是往院子一角落下。这下非但宋公迈惊讶,便连高天威、元易、严松等人也是大为惊奇。众人纳闷之间,都在看着青衣秀士,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哪知青衣秀士却恍若不闻,只是闭目不语。

宋公迈嘿地一声,皱眉道:“你不是说好要破这个局么?怎地胡闹起来了?”青衣秀士闭上双眼,道:“门主不急,这骨牌一会儿就回来了。”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哦了一声,不知他有什么诡计。台下高天业等人耐不住烦,登时大声咆哮:“你要动手便快,少在那儿装神弄鬼!”青衣秀士任凭众人叫骂,却只闭目养神,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

宋公迈皱眉道:“严松师兄,青衣掌门不曾弄塌天塔,但他也不曾把骨牌置上塔顶,这个胜负怎么算法?”严松向来智谋多端,口才更是厉害,此刻却神情尴尬,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在下从来没见过这等事。”

这话倒是实情无疑,自来叠牌架塔,谁不是心惊胆战地拿着骨牌,小心翼翼地放上塔顶,却哪有人这般乱扔乱丢?严松悔不当初,只恨自己设下这“通天塔”的比试法子,在这帮武林奇才面前,竟然怪招纷呈,让人大喊不可思议,却把自己这个提议人逼得无地自容了。

青衣秀士忽尔将骨牌扔出,秦仲海自也暗暗吃惊,不知他有何救命绝招。正想间,忽然颈后落下一个东西,冷冰冰的甚是坚硬,吃惊之下,急忙伸手往颈后一摸,抓起了一张物事,却见那东西状若直条,四端成角,竟是一只骨牌!

秦仲海心下一凛,思道:“青衣掌门知道我来了,他这是在向我求援!”

一旁项天寿探头过来,惊道:“这是什么东西?”秦仲海嘿嘿一笑,道:“这是咱们山寨弟兄的血泪啊!”常雪恨惊道:“血泪?那是什么?”

秦仲海望着台上,只见台里台外合计数百人,又是正道八派、又是四大家族,诸人紧围台边,更有不少人开口喝骂,更显得青衣秀士的形单影孤。秦仲海一咬牙:“他妈的!这群人枉称名门正派,居然敢这样欺侮我山弟兄,放我秦仲海在此,绝不饶过他们!”想起先前祝老太婆侮辱母亲,更是大怒欲狂,虎吼一声,纵身离墙,便朝台上扑去。

众人见青衣秀士闭目打坐,神态大是清闲,不由得暗怒在心,高天威正要开口去骂,忽听一声巨响,陡然间一人从天而降,这人直直落在台上,彷佛飞将军一般,手上却拿着一只骨牌,口中兀自哈哈大笑:“他奶奶的!总算换你老子上场啦!”

台上众人大惊失色,急急相避。只有青衣秀士兀自打坐,恍若不觉。

场内场外众人又惊又怒,都不知来人是谁。宋公迈满面讶异,道:“这……这位是……”

青衣秀士缓缓起身,道:“门主莫要惊讶,只因这张牌关系气运,唐某不敢擅自作主,这才请枭雄过来,代应一着,还请莫怪。”宋公迈一愣,问道:“枭雄?”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市井之中,每多藏伏枭雄,朝廷虽然森厉,终将制压不住。”说着轻推那人的背脊,道:“秦将军,放着天下正教英雄在此,这回便请你出手吧!”

来人神情粗豪,神态威武,脚上却还装了只铁脚,不是朝廷反逆之子、当今怒苍山头领秦仲海,却又是谁?

秦仲海行到宋公迈身边,一把攀上这老汉的肩头,状似亲热地道:“老小子,听了秦仲海三字,总算认得我吧?”宋公迈脸色难看,神刀劲发动,已将秦仲海震开,勉强咳了一阵,道:“柳门二将,文杨武秦,武林谁不知晓?素闻秦将军仲海骁勇善战,有胆有谋,敝人今日见得虎颜,不胜之喜。”

此话一出口,场中众人尽皆大喊起来,高天威、祝老妇等人听了“秦仲海”三字,忍不住大为震惊。秦仲海平日多在军中,少在江湖走动,旁观众人除了首脑人物以外,并非尽识,此时纷纷交头接耳,各自打听秦仲海的来历。

秦仲海忽地到来,这人乃是怒苍山首领,此番飞蛾扑火,那是自找死路了。高天威不惊反喜,当即冷笑道:“秦仲海,你要自投罗网,可别怪我抓你回去了。”秦仲海哈哈大笑:“你老兄动起手来像只三脚猫,说起话来却像狮子大开口,快快闭嘴滚开吧!省得老子杀你的徒子徒孙出气。”高天威贵为四大家族的首脑,想不到秦仲海竟尔出言轻蔑,脸色登成铁青之色。

说话间,项天寿也已飞身过来,来到秦仲海身边守护。

秦仲海望向天塔,把手上骨牌抛了抛,道:“唐先生,你可是要我来玩这一手?”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为了你攀上朱母朗玛,九州剑王邀集旧日山寨好汉,石刚、陆孤瞻、李铁衫云集忠义堂,大势颇有可为。今日天下英雄引颈眺望,都在等你的一手好牌。”

宋公迈虽不解青衣秀士的用意,但此时局面尽在掌握之中,不管是谁过来,结果都是一样。他说话不失礼数气度,当即颔首道:“听说将军乃是怒苍山老寨主的后人,这回若由秦将军来应,那是再妥当不过了。还请秦将军起手吧!”

秦仲海哈哈大笑:“甭急!想要认输,还怕没机会么?”他学着青衣秀士的模样,把骨牌往半空一扔。众人抬头眺望,只见那骨牌直冲云霄,竟尔隐没不见。

众人咦了一声,都不知秦仲海在搞什么鬼,便在此时,只见半空传来嘎地一声怪叫,一只燕子急急冲来,衔住了骨牌,它嘎嘎鸣叫几声,半空盘旋一阵,便要飞去。众人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

秦仲海却无羞惭之意,在众人的大笑声中,他陡地气沉丹田,竟尔提气狂吼起来。

吼声如雷,彷佛龙吟虎啸。过去秦仲海远征西域,万军中发声怒号,便能震动敌酋。当时神功未成,便有如斯天威气势,今日打通玄关,全身阴阳六经应运自如,吼声更如万虎咆哮,只震得平台隐隐震荡,众人兵刃喀喀作响。除了元易、宋公迈、青衣秀士等高手,余人都已掩住耳孔,在那竭力忍耐。

秦仲海怒吼不休,那燕子吓了一跳,鸟喙一松,骨牌便又坠了下来。

潮水般的吼声中,只听宋公迈淡淡地道:“秦将军,恕我提醒一句。照着先前的约定,你只要弄垮了天塔,青衣掌门便要随我们回京,还请你小心。”此时秦仲海仰天狂啸,宋公迈这几句话却清晰可闻,更难得的是话声平淡,丝毫不显霸躁之气,此人身居四大家族之首,功力果然非同凡响。

秦仲海歇止了啸声,心道:“这老狗果然有两下子,倒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便在此时,骨牌飞坠而下,秦仲海伸手接住,暴吼一声,喝道:“火贪刀!”

万籁俱寂中,秦仲海身长八尺,比天塔高了一些,右手高举塔上,寂静之中,众人忽听哒哒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似有什么水珠滴落。宋公迈心下大奇,便往天塔旁走近,他身形高大,稍一低头,便已见到塔顶情状。

情况入眼,宋公迈嘿地一声,面色变得惨淡之至,拱手道:“神技!神技!在下佩服之至。”场内其余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诧异,高天威向不服输,听得此言,登时冷笑一声,他身形矮小,便以铁枪拄地,攀上塔顶去看。

便这么一瞧,连高天威也是倒抽一口冷气,登时坠落下来。台下门人弟子心中大奇,不少人叠起罗汉,纷纷探头眺望。

众人定睛望下,无不大声惊叹,只见天塔顶端红烟纷飞,热气弥漫,秦仲海手中的红桧骨牌却已烧融,红漆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正打在天塔顶上。

红漆烧为黏糊状,沾上了宋公迈捏成的弯儿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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