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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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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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保见他满脸胡须,凶神恶煞一般,忍不住吓了一跳,道:“客倌要什么酒?”常雪恨喝道:“取坛白酒出来!再给老子送上三只大碗,炒几个热炒!”那酒保心下暗自害怕,连忙送上酒菜。

秦仲海早感喉头发痒,一看常雪恨弄了酒菜,便也一屁股坐来,笑道:“原来常兄弟也是酒国高手啊!咱们可真是知己了。”常雪恨耸了耸肩,懒懒地道:“高手未必,不过与老兄相比,只怕还胜过那么一点。”秦仲海嘿嘿冷笑,常雪恨竟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那不是自找死路?当下伸手搭上肩头,笑道:“老弟这般厉害啊?那醉八仙会不会?”说话间解滔也已过来坐下,秦仲海却不理会,只与常雪恨低声说话。

常雪恨眯起了眼,满面高傲,道:“醉八仙俗得佷,咱们江南时兴猜酒令,那可文雅多了。”秦仲海奇道:“行酒令?怎么个玩法,说两句听听。”

常雪恨用力咳了几声,朗声道:“听了!王家姑娘穿青裙,李家老娘换衣裳,快快,换你了……”秦仲海听他言语下流,忍不住又惊又喜,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常雪恨嗤嗤淫笑,道:“你要这样接,侯府小弟破裤档,张府老爷脱落裤。咱们这酒令讲究声韵对仗,选词嘛,随你说成语俗话,还是他奶奶的诗词歌赋,无一不可。”秦仲海笑道:“这个够粗俗,对老子的调儿。”两人手持酒杯,淫笑连连,登时污言秽语地说了起来。

所谓酒令,自古便是文人欢饮聚会的助兴游戏,古诗云“城头稚子传花枝,席上搏拳握松子”,便是描述行令的情趣。若遇上卢云、顾嗣源这般才士,自有“白毛分绿水,红掌拨清波”这般诗雅辞达的名句应景,但秦仲海与常雪恨这两个流氓粗俗无文,能有什么好话出来?二人大声嚷嚷,都是些“女儿哭,嫁个男子是乌龟”、“老娘笑,闺房冒出三只猴”之类的低俗言语。

解滔坐在一旁,早已听得面红耳赤。他左右探看,只见店中客人无不朝他们这桌望来,脸上还挂着一幅笑,想来定在嘲笑他们。解滔唉声叹气,心道:“常雪恨这小子,以前独个人搞不出什么花样,现下给他遇上秦将军,两人一般低俗,真个投缘了。唉……这两人形状恁煞难看,我可得换桌坐坐。”心慌之下,急忙坐到另一张空桌,跟着叫了酒菜,只在那埋头苦喝,对秦常二人直做不识。

常雪恨见他躲了开来,登时一举冲上,指着解滔怒喝道:“嘿!你这是做啥?怎地一个人溜得老远?”解滔低下头去,咳嗽不断,哀叹道:“我伤风头晕,想要静一静。”

常雪恨大声道:“静你个大头!你昨日里生龙活虎的,伤个屁风?想要静,除非先对了老子的酒令!”解滔见四下客人指指点点,连忙低声道:“对就对,你说话小声点。”

常雪恨扯开嗓门,喊道:“听好啦!左边肉肉是棒槌,你给我对!”解滔惊道:“什么棒槌铁锤的?这……这算是什么酒令?”

店中酒客听得这下流言语,忍不住皱起眉头。秦仲海却是大喜欲狂,哈哈大笑:“哎呀!解兄弟外貌斯文,怎么文才这般差劲,连这令儿也对不出来。”他摇头晃脑一阵,道:“你们给老子听啦!‘左边肉肉是棒槌’,便该答道,‘右边肥肥是乌龟’!”

常雪恨是个不学无术的文盲,听了秦仲海的回答,登即仰头狂笑:“好!好一个右边肥肥是乌龟!妙啊!”霎时竟然鼓起掌来了,秦仲海洋洋自得,在那儿抱拳答谢。

店中客人听了这两人的对答,谁不大惊失色?众人议论纷纷,只在打探这群无聊男子的来历。解滔满脸羞愧,只管低头不语。

秦仲海兴致高昂,笑道:“我帮解兄弟答了,可有什么奖赏?”常雪恨望着解滔,怒喝道:“火眼的!你这小子文才太差,丢尽了双龙寨人马的脸,他奶奶的该罚一杯!”说着塞过一只大酒碗,暴喝道:“快喝!”

解滔苦笑道:“你们别胡闹了,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哪!”

常雪恨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挥舞铁拳,怒道:“你不喝么?莫非看不起老子?”解滔怕他闹事,忙道:“喝就喝,你乖乖坐着,可别乱来啊。”当下举起酒碗,咕噜噜地灌下。

却说言二娘安顿好行李,自与项天寿、陶清走了出来,三人听得外头店中喧哗,似有人在那儿胡闹。陶清皱眉道:“这好象是秦将军的声音?他们在做什么?”言二娘哼了一声,知道秦仲海素行不良,此刻多半在带头捣蛋,当即走入堂上,要狠狠数说他们一顿。

言二娘行入堂中,正要提声怒喝,却见秦仲海与常雪恨两人安安静静的对饮,只有解滔一人满脸通红,在那儿大声叫嚷,好似醉眼朦胧的模样。言二娘吃了一惊,这解滔平日模样斯文,行止稳重,哪知稍稍离山,便成了这幅鬼模样,看来陆孤瞻定是少了管教。

那解滔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见他手指着九命疯子,大声道:“可恶的家伙,你这混蛋每日里专来欺侮我,现下换我出令了,你给乖乖接着!”只听他摇头晃脑,唱道:“美人儿,赛西施,浓妆艳抹两相宜,你给我答!”他文学略高,说话稍为文雅,行的酒令自有两分诗韵。常雪恨听了令,却只嘻嘻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听好啦,‘王八蛋,比龟蛋,油炸清蒸都完蛋,你给我吃!’”秦仲海听他回的妙,霎时放声大笑。

言二娘听他们口无遮拦,赫然怒道:“你们在讲些什么?这等无聊话也敢说!”

秦仲海见言二娘来了,一时吓得满身冷汗,想起自己已是山寨中的要紧人物,忙装作神色俨然的模样,伸手朝解滔指去,沉声道:“解兄弟喝多了,人在兴头上,咱们不忍坏他酒兴,只得在这儿照料相陪。”说着凝目望向常雪恨,道:“常兄弟,你说是么?”

常雪恨急忙颔首,帮腔道:“是啊!都是解兄弟言语下流,举止卑鄙,害得咱们好生丢脸,现下全在帮他收拾呢。”这两人好不奸恶,不说自己喝酒胡闹,却把罪名往解滔身上一推,自己全不担半点责。言二娘心下起疑,问道:“解兄弟,你真的喝多了么?”

解滔醉眼惺忪,斜视着言二娘,忽地冷笑道:“陈皮梅,和稀泥,黑泥料底豆渣皮,看了难堪!”看来真是喝多了,这几句话都在嘲讽言二娘徐娘半老。言二娘听他调笑,如何不怒,喝道:“软脚虾,浸油炸,红光粉面烂泥肚,吃也白痴!”

解滔怒道:“你敢骂我?”言二娘脾气暴躁,有什么不敢的?大怒之下,玉腿踢来,解滔已然着地滚了出去。言二娘正要补上一脚,忽见解滔酒气上涌,呕地几声,秽物大口喷出,只见左一滩面渣,右一洼烂汁,左右摆头间,转眼便把自己陷在吐堆里,一时臭气熏天。言二娘尖叫一声,急急往后闪开,险些给秽物弄脏了罗衫。

店中客人见了秦仲海等人恶形恶状,心中已感害怕,此时又见恶婆娘打人,吓得面无人色,全数夺门而逃。陶清见大姊兀自气愤,上前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快别这样了。”这解滔是双龙寨新入伙的好汉,便看在陆孤瞻的面上,也该让他三分,绝不能趁他醉酒时责打,陶清是个晓事的,便急忙上来劝阻。

项天寿捏着鼻子,扶着解滔喝了醒酒汤,热汤入肚,神智已然清楚。他见自己满身污秽,言二娘又是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解滔不知所以,心下只感骇然。

正想去问秦仲海,忽听店门口马嘶声响,一人喝唤道:“快!明日大会便要召开了,咱们可别迟啦!”众人听这话声好急,各从窗口望外,只见三匹高头骏马行过店门,身上打扮却是点苍山的人。

秦仲海等人心下一惊,他们此时业已造反,说来是武林正道的公敌,点苍山位列武林八大门派之一,自与怒苍山是敌非友。秦仲海不动声色,便向项天寿、陶清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行到街边观看。

才到店门,便听人声马鸣,街道中又有几骑飞驰而过,马蹄践踏,只惊得百姓仓皇走避。陶清心下一凛,走到秦仲海身边,低声道:“此处是九华山脚下,怎会有武林人物在此骑马奔驰?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这般无礼,岂不轻看了青衣秀士的名头?”

武林中人约定成俗,来到其它门派附近,必当偃旗息鼓,尤其不能招惹百姓,哪知这些人行径居然嚣张若此,秦仲海看在眼里,自也暗暗奇怪。

过了一会儿,不见飞骑过来,秦仲海心下隐隐觉得不祥,皱眉便道:“看这等势头,可别是九华山出了什么事,事不宜迟,咱们须得连夜上山。”吩咐诸人准备兵刃家伙,不顾天色将晚,便即延道入山。

行入山道,路上羊肠小径,满是岔路,众人走走停停,着实找不到去处。好容易遇上乡民,言二娘急忙上前,问道:“敢问大哥,可知九华山龙吟阁在山上什么地方?”那村民哦了一声,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唇红齿白,容色秀丽,心下有些好感,便道:“这位少奶奶,您找青衣菩萨有何贵干?”

秦仲海知道言二娘生性老实,多半说不了谎,便要凑来说话。那乡民见他横眉竖眼,还没开口便已十分怕人,一时双手连摇,连连向后退开。秦仲海呵呵笑道:“老兄别怕,咱们这趟是来还钱的。只因青衣掌门借了我三千两银子,上回又来得急,没把道路记清楚,还请您指点去路。”一听是来还钱的,那乡民哦了一声,换上了俨然脸色,道:“看不出来啊,你等外地来的,居然也受过青衣菩萨的好处?”说话尾音提高,却是打起官腔来了。

常雪恨凑了过来,奇道:“你怎老是唤他做菩萨?青衣秀士有法力么?”

那乡民道:“青衣菩萨虽无法力,但慈悲心肠与菩萨无二。他向来体恤百姓,每逢收成不好,来春便会给我们种籽耕作,绝不让村民典押土地。正因如此,这一带的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有地耕,无人沦为佃农。大家感念恩德,当然叫他做菩萨啦!”

秦仲海倒不知青衣秀士如此受百姓爱戴,他暗暗点头,想道:“好一个青衣掌门,这般干法,可连朝廷也比下去了。”眼看天色将黑,众人不再多言,言二娘细细问过龙吟阁去处,便即启程上山。

一路行去,只见两旁道路灿烂锦绣,夕阳西下,更照得奇花异草缤纷艳丽。言二娘左右探看,心下赞叹:“唐先生还是这般神奇,总是为人所不能为。”

众人纷纷点头,先前山脚风景恶山恶水,荒芜干燥,哪知山上却花木扶疏,满是奇罕树种,想来定是青衣秀士栽种而成。

秦仲海指着一片树林,道:“大家看那儿!”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好大一片树林,树上满是奇珍异果,似桃非桃,似果非果,尽皆罕异。

秦仲海道:“九华山物产富饶,名满天下,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逢年过节时都会差人来买九华山的灵芝糖、人参果、蟠桃茶,看来便是这处树林了。”

常雪恨笑道:“人参果?就在这片树上么?”秦仲海耸了耸肩,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人说过,这人参果一个值得百两银子,好似吃了会延年益寿,还有壮阳补身之类的奇效。”常雪恨听得壮阳二字,心下大喜欲狂,当下冲进树林,立时往树上攀爬。

项天寿怕他闯祸,大声道:“常兄弟快快下来吧!咱们上山有正事,你别要胡闹了!”

常雪恨哪里肯听,猛见树上结了一棵拳头大的果子,红亮亮地娇艳欲滴,好似香甜可口。常雪恨喜道:“壮阳了!”他这人平日里甚是节省,要他花钱买书读书,半点也舍不得,生平积蓄全都用在吃喝嫖赌四字箴言上,听了滋补壮阳,那是欢乐之源,自然乐不可支。凑上鼻子一闻,更觉果子清香无比,他心下大喜,想道:“这般香,吃了定然不得了!”霎时淫笑连连,便要伸手去摘,猛见那果子颤抖一阵,忽地往旁让过,竟尔闪了开来。

常雪恨吃了一惊,心道:“他妈的!这果子居然会走!”急忙伸手去抓,那果子却四处飞跃,逃得更加快了。

秦仲海等人见他在树上飞来跳去,心下都是奇怪,纷纷问道:“你在干什么?”

常雪恨怒吼连连,喝道:“我在捕果子!”秦仲海与众人对望一眼,奇道:“捕果子?”从来只听过摘果子,什么时候会用到“捕”这个字?

猛听常雪恨叫道:“我抓到了!抓到了!”言二娘劝道:“这果子栽种不易,又是人家山里的东西,你可别胡乱吃了。”常雪恨哪里肯听,只喀啦啦地啃了起来,跟着跃树下地,朝秦仲海等人走来。

秦仲海笑道:“好吃么?”常雪恨吐出几口果肉,骂道:“闻起来香,吃起来却难吃得紧,比狗屎还臭。”项天寿闻言一奇,道:“你吃过狗屎么?”

常雪恨骂道:“老子打个比方,你啰嗦什么?”说话间,他忽地跳了起来,颤声道:“这果子咬我!”众人大奇,道:“什么果子咬你?”

常雪恨张开大嘴,只见他舌头已然高高肿起,好似真给什么物事咬了一口。秦仲海惊道:“他妈的,果子有毒,咱们快快上山!”常雪恨嘴里肿得黑胀异常,定已中了奇毒,倘若不得解药,怕有性命之忧。

众人背起了常雪恨,运起轻功,急急往龙吟阁而去。常雪恨趴在解滔背上,含糊不清地道:“混帐东西!居然陷害我!老子操青衣秀士祖宗十八代……”他口齿不清,却仍咒骂不休,不曾少歇。解滔喝多了酒,兀自头晕脑胀,听了许久,心下着实不耐,忍不住骂道:“听说九华山开山祖师也姓常,你再这般操下去,怕骂到自个儿祖宗了。”

常雪恨大怒,喝道:“我先操你姓解的祖宗!”说着污言秽语地骂了起来。解滔叹了口气,只运起轻功,快步向前。言二娘翻起了白眼,心道:“老天保佑,最好把这讨厌鬼毒死了,也算替咱们山寨除害。”

行过练武场,见到了一处宅院,看这建筑不俗,好似庙宇一般,想来便是九华山龙吟阁了。众人行到门口,却见门户紧闭,彷佛四下无人。秦仲海使了个眼色,陶清立时走上,叩门道:“有人在么?”敲了良久,却不见有人。他毫不死心,又打了一阵,仍是无人应答。

陶清摇头道:“看来真个不巧,青衣掌门不在山上。”解滔急道:“可咱们常兄弟又中了毒,这要如何是好?”众人见常雪恨脸色黑漆,全身不住颤抖,看来若无解药,真会伤发毕命。

秦仲海沉吟道:“说不定他屋里有解药,情况紧急,咱们只好进屋去搜。”当下举起铁脚,便要往大门踹落。

猛听一人急急叫道:“别踢!别踢!这就来了!”众人回头急看,只见一名老汉奔了过来,身旁还跟着几个妇女孩童。那老汉见了秦仲海等人,慌忙鞠躬,神态甚是害怕。陶清忙道:“这位老丈,咱们是青衣掌门的朋友,今日特来上山拜访,敢问掌门仙踪何在?”

那老汉抹去额上冷汗,道:“老头子听山脚开店的说了,前些日子山上来了几个武林人物,把掌门请下山去。只因他走得急,事前也没交代老头,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哪。”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武林人物?来的人是少林和尚么?”

那老汉摇头道:“对不住了,老头子是山脚的乡民,专帮掌门打理房舍,什么武林人物,咱们一个也不相识。”秦仲海见这几人下盘虚浮,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看来真不是九华山的门人,他与项天寿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秦仲海踌躇片刻,问道:“敢问老丈,九华山还有两名小姑娘,一个叫做艳婷,一个叫做娟儿,她们人上哪儿去了?”

那老汉道:“掌门下山时,大师姑跟着走了。小师姑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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