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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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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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当场打死那怪物了,想起此人要紧,便要出面阻拦。

正待上前,只听安道京冷笑道:“既然你不吃蒙汗药,那便赏你两管子迷香吧!”他将管口对准面罩,使朝底端吹去。袅袅白烟送入,其味浓郁,果然便是采花淫贼专用的迷魂香。眼见铁管原是这般用途,众下属面露讶异,傻傻地看着。

安道京毫无羞愧之意,拼命吹那迷香。忙了良久,那怪物的面罩已被迷烟灌满。余烟所及,周遭人等无不睡眼惺忪,连陈旋与刘德功力深厚,也不禁哈欠连连。安道京心下暗暗得意,看这迷香何等厉害,这怪物便再强上十倍,也要昏死过去。

过不片刻,果见那头颅往旁一歪,似乎熟睡起来。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向陈旋笑道:“好啦!本官体恤大家辛苦,你两位自去歇息吧,这儿有我替你们守着,保管万无一失。”

陈旋与刘德咕哝一声,也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暗自鄙夷,摇了摇头,各自找块干净地方睡下。也是十天不得歇息,稍一躺平,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舟车劳顿,防范的又是要犯,锦衣卫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要犯已给迷昏,不免松懈下来。安道京更是大剌剌地取过软垫,往地下一铺,径自躺平,也来舒坦一番。

秋夜静,秋月明,除了远处守卫来回定动的脚步声,其他别无声响。

此刻刘德、陈旋早已熟睡,火堆旁的下属不敢懈怠,仍照三班轮守,来往巡逻不休。安道京放下心来,便也闭上了眼,只管呼呼入睡。睡梦间,一股幽幽迷香飘来,好似海外仙山的袅袅烟波,尽在鼻端飘渺。

安道京闻着香气,忽起淫荡之念,脑中更感一阵晕眩。正想翻转个身,往梦中情人身上搂去,忽然之间,心下一惊:“这味道好生淫邪,不是我那迷魂香么?怎地给人拿出来烧了?”

他屏住了呼吸,睁开双眼,便往四下打量。只见营地起了大雾,朦朦胧胧,众多属下俱都倒地安睡,竟是中了迷魂香。安道京冷笑一声,看来定是属下手脚不干净,竟想趁机迷昏众人,也好行那窃盗之举。安道京心道:“外贼易与,家贼难防,看我揪出这败类来。”

方一转头,忽见囚车旁云雾缭绕,无数迷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却是从黑面罩底下徐徐送出。安道京大吃一惊:“原来是这妖魔作怪!”他急急思索,看来此人定然练有龟息密法,居然憋着一口长气,将迷香吸入肺中,待众人心神松懈后,再行吐出。

此时内圈众人尽在熟睡,除外圈守卫,其余人等全无战力。安道京睡在囚车旁,自是首当其冲,倘若萨魔脱身离开,自己势必第一个被杀。安道京又惊又怕,只想起身动手,趁那怪物还在囚车里,先行一刀将他了断。

安道京佯作熟睡,手指才摸到刀柄上,猛听囚车传来关节异响,似有武林高手发动缩骨神功,正将全身骨赂收拢一处。安道京心下大惊:“完了!这怪物要出来了!”撇眼看去,果见囚车里萨魔那庞大的身躯逐渐缩起,须臾之间,身上铁链再也缚他不住,竟尔掉落在地。

安道京骇异之至,他知道萨魔武功高得出奇,此时若要贸然移动身子,定会给人发觉,怕没动上手,便给打成一堆烂泥。他躺在地下,不敢稍动,只缓缓伸手出去,从地下摸了颗石子,没声没息地,便朝陈旋与刘德睡卧的方位扔去,料来三人合力出手,未必便输。

石子坠下,正打在刘德头上,那“断颈爷”却似少了脑子,仍在呼呼大睡。

安道京暗自咒骂,正要扔出第二枚石子,忽听喀喀两声,囚车上的铁笋已被怪力绷脱。营火映照,一只黑头罩缓缓升起,高大无比的身躯正从囚车中冒将起来,望之如同死神降临。

安道京吓得魂不附体,黑暗中,那萨魔缓步向前,来到了自己身边,以此人功力之深,只要一脚踩下,脏腑如何还能保全?安道京吓得全身发软,闭紧了双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只盼平安渡过今晚。

萨魔低笑一声,在安道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安道京满身冷汗,恨不得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忽然之间,两只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喉头。这下子安道京再也按耐不住,裤档湿热,只吓得屎尿俱出,暗道:“呜呼!吾命休矣!”

想起自己死后,家里的美貌老婆定会给他绿帽戴,不由泪眼汪汪,心里千百遍地叹息。

正要闭目待死,那手指却不曾捏碎喉结,只移上了鼻端,好似住察看自己是否熟睡。安道京念头急转,知道还有活命良机,他故做熟睡,梦呓道:“老婆……别再摸了……”拼起生平余勇,直往萨魔的脚背抱去,嘴唇撅起,还去亲吻。

这下行险做作,果然瞒过了萨魔。耳听那怪物蔑笑两声,将脚提了起来,安道京不禁泪眼朦胧,暗自感谢老天保佑,看来准是自己行善多多,这才能侥幸逃得性命。

正感慨间,忽听远处咀嚼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吃食什么。安道京急忙睁眼,赫见那怪物蹲在火堆旁,手上拿着残余鹿肉,在那儿张口大嚼。

安道京心下惊诧,暗想道:“这家伙好容易逃出牢笼,怎么不逃走,反在这儿吃食?难道他是饿昏了?”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抓了颗石子,用力扔向刘德。

石子飞出,啪地一响,正中刘德脑门,只打得他鲜血长流。刘德睡梦中给人暗算,登时大怒。他咒骂两声,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火堆旁一条巨汉在那吃食,不是那萨魔是谁?

刘德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摇陈旋,忽听萨魔低吼一声,转头便朝自己这个方位看来。刘德心头惨叫,当场往后倒下,任凭血流满面,睡姿仍旧安详。

安道京何等奸滑,一看刘德那幅死相,便知这小子装聋作哑,定也在那装死。心下不住口地痛骂:“死小子,这当口只求活命,还称什么武林高手!”

他知道情势危急,如果萨魔发起疯来,众人不免惨死当场,此刻万万不能惶急。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那萨魔嗯地一声,打了个饱嗝,八成是吃得胀了,又听脚步声细碎,似在众人身上搜东搜西,霎时给他找出了一袋酒浆,当即举头狂饮,咕噜噜地灌着。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也是萨魔举止太过猖狂,终给最外圈的兵卒察觉。一人口中喝问,快速奔来,走不三步,萨魔飞身而起,大滩鲜血已然洒落满地,那人竟给怪物撕成了两半。安道京看在眼里,知道萨魔武功远胜自己,更吓得全身发软,不敢稍动。

萨魔冷笑一声,提着两块死尸,飞上树悄,便将尸首藏在树丛。过不多时,便又折返囚车,只听骨骼轻响,那萨魔竟又运起缩骨神功,再次回到车里去了。

眼看怪物把囚车当成住处一般,安道京不由得诧异万分,不知他有何阴谋。安道京猜来想去,霎时心下大惊:“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来存心要上北京闹去!”

先前萨魔大闹翁金城,只为验证自己的武学高低,便无端闯入鞑靼可汗行宫,打死百余高手,奸杀十来名嫔妃。这怪物武功如此高强,居庸关的守军怎可能拿住此人?想来可汗追捕太紧,萨魔索性被俘,也好借着锦衣卫的囚车,一来避开北方高手的追杀,二来又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安道京越想越怕,怪物要是真的入京,皇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想起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心里不住发慌,只想找个法子传讯回去,好让众人有个防备。

只是情势异常为难,囚车里的怪物既奸且残,自己若要贸然行动,定会打草惊蛇,以这怪物武功之高,随时都能发难。安道京满心叫苦,只有佯做不知,在那儿苦苦装睡。

好容易挨到天明,安道京急忙爬起。他双眼发黑,兀自装模作样,大声叫道:“好一场睡!真个爽快啊!”话声甫毕,众下属纷纷睁眼揉睛,爬将起来,也都喊道:“好睡!昨夜真睡得畅快啊!”

众下属个个眼眶发黑,面色惨淡,哪像是饱睡一场的模样?照此观之,这群家伙没给迷香薰倒,十之八九全在装睡,就怕一个不慎,给萨魔发觉了,不见给人活活撕成两半。

那刘德满头是血,兀自在那儿大喊畅快,安道京又气又恨,急急走去,一脚便往他脸上踢去。刘德急忙闪开,陪笑道:“统领起得早啊!”此时陈旋也已起身,揉着眼道:“怎么了?可有事么?”看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只有他一人睡得安稳,丝毫不知惊险。

安道京哼了一声,努了努嘴,示意陈旋去看远处地下那滩血。陈旋猛一瞧见,登时大惊,正要大声嚷嚷,刘德眼明手快,忙掩上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陈旋也是个醒觉的,心下惊疑不定,只把眼瞅着安道京,等他吩咐。

安道京压低嗓音,道:“大事不妙,那妖怪老早解开囚车铁索,随时可以发难杀人。”

安道京一边说话,一边瞄着囚车的动静,就怕给怪物听见了,不免提早动手。

陈旋脸色发青,颤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立时出手火并么?”

安道京摇头道:“这人武功高得出奇,咱们千万别硬拼。待我飞鸽传书,先行知会江大人一声,等援军到来再说。”安道京向来精明,知道江充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拖延得当,朝廷定能请来高人降魔护法。等这些大人物一到,何必还要自己硬拼?自能留住性命吃饭了。

安道京怕萨魔发觉,便吩咐下属打点行囊,假作忙碌。他自己则悄悄取来鸽笼,提了纸笔,写了张字条,便请江充派人过来援助。到时不管是罗摩什过来,还是卓凌昭出手,总之都强过自己。忙了一阵,二人偷偷摸摸地走到树林里,方敢放鸽高飞。

白鸽冲天飞起,三人抬头望上,各自低声祝祷。忽然之间,囚车里一枚石子破空飞出,竟将白鸽击落下来,准头之佳,世所罕见。

安道京惨嚎一声,低声道:“完了!这魔头好生奸滑,不让咱们往外联系。”

刘德面色惨淡,低声道:“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安道京皱眉苦思,这萨魔武功太高,随时可以破车杀人,己方说来不过三个好手,其余下属武艺有限,若要当场硬拼,实在挡不住这怪物的攻势。他心中思索,手上却没闲着,解开死鸽脚上的竹简,扔入脚边的淙淙小溪,盼有乡民百姓察觉,能将字条送到驿站去。

陈旋与刘德想起性命垂危,都是眉头深锁,神态甚为哀戚。

安道京见他们害怕,霎时嘿地一声,奋然道:“大家别慌,三十里外有处鹰险峡,地势极险,朝廷在那儿又有座驿站,守军足有五百人,咱们便在鹰险峡来场大厮杀!”说着重重往两名同侪肩上各拍一记,打气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哪!”

眼看陈旋、刘德唯唯诺诺,安道京心里抱定主意,一到鹰险峡,他老兄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陈旋等人的生死,只有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景泰三十二年,鹰险峡,九月二十三日,天阴。

鹰险峡,长三十里,乃是通往京城的一条捷径。此地既称捷径,必然客商云集,果然峡谷入口人声鼎沸,往京城贩货的、访友的、求官的,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直把小镇挤得满了。镇上最大的酒铺名唤小莺楼,占了这等地利,自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

小莺楼,顾名思义,此处自有不少莺莺燕燕。时近黄昏,大批旅人在此歇宿,众人一掷千金,欢饮唱歌,更显出阔气来。

这天,镇上忽然来了名怪客。

这人身穿红衣,身形巨大威武,面色黄褐,一望便知是个蒙古人。但即便高大些,肥壮些,还不至于让人怕,这人之所以叫人心里发寒,实在是因为他的眼神,好似不是人似的。

这人走到门口时,小莺楼的掌柜便知来了个可怖人物。他开铺做买卖几十年了,这种识人眼光决计少不了,心里不住祈祷,别让这人走进来。

世上不如意事,总是那么多,平日想要客倌进门,磕头也没人理会,但凶神恶煞赶上门来,却是推也推不掉。当那怪客跨进门里,伸手敲了敲桌子之时,掌柜心下叫苦,只觉霉气冲天,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当下急忙赶将过去,抬头陪笑。

忽然之间,脚下好像踩到了湿黏黏的东西,他低头望着脚边,看见了靴旁的血水。

淙淙血流,正从那怪客的红衣上滴落下来,流满了酒铺之中。

那不是红衣,而是血衣,沾满血浆的红衣裳。

那掌柜骇然出声,也许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妖、是魔、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凶神恶煞。他望着妖怪,泪水盈眶,只恨自己平日节省,舍不得多吃些好的,恐怕日后再也吃之不着了。

那掌柜低下头去,全身发抖,那怪客森然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杀气传来,掌柜只觉自己的心跳已然停顿,想要移动脚步,却少了胆子,想打躬作揖,却没了气力。最后,他双膝软倒,语带哭音,悲声道:“爷要什么?”

那怪客眼光冰冷,朝店里的酒肉瞧了一眼,又朝店里姑娘瞄了一眼。那掌柜如何不懂心意?霎时磕头如捣蒜,连声道:“成……成……马上给您送上……”说着急急吩咐后厨送来酒菜,要姑娘们全数过来陪坐。

店中客人本有身强力壮的,但见了怪客的可怖模样,哪还敢罗唆什么,霎时走得一个不剩,店中女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可怪物上门,谁敢不应?众女花容失色,颤巍巍地走将过去,站在桌边发抖。

那怪客望着自己的酒杯,低吼一声。一名姑娘全身发抖,提着瓷壶,胆战心惊地斟上了酒。那女孩儿怕得厉害,双手着实拿不住酒壶,霎时之间,洒水不曾入杯,酒壶反倒摔落在地。

那怪客低吼一声,左手伸出,接住了酒壶,跟着右手一探,按住那女孩的头顶,似要惩罚她的无礼。那女孩尖叫起来,拼命要逃,但那怪物力大无比,手中微微用力,便如铁钳般夹住头颅,女孩儿身小力弱,如何能逃?当场泪如雨下,两手连连挥舞。

那怪物提起酒壶,仰头痛饮。只等酒壶喝干,便要捏碎这女孩的头骨。

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差人去报官,却又不敢移步,只在那儿叫天叫娘。

“店家,看座!”

在这肃杀的一刻,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站在门口。这人身穿制使服色,左手提着行囊,右手戴了只铁手套,看他相貌堂堂,四方国字脸隐隐生威,却是位朝廷命官来了。

“店家!看座!”

那大汉唤了两声,见众人飕飕发抖,仍无人招呼自己,他满脸纳闷,摇了摇头,自行走入店户。

甫一入店,陡见店中老小面无人色,只盯着店中一张板桌。那大汉微微一愣,眼角飘移,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西首角落里坐着一条巨汉,正举着手掌,按在一名女孩的头顶上,似乎要捏死她。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身为朝廷制使,不能坐视不管,当下跨步向前,走到板桌之旁,沉声道:“放了她!”那怪客不去理他,自管仰头喝酒,掌上微微发劲,那女孩儿面露痛楚之色,双目渐渐突出。那大汉见情势危急,哼了一声,铁掌拍出,便往那怪客手腕攻去。

那怪客冷笑一声,右手仍是牢牢抓住那女孩儿,左拳挥出,猛向那大汉回击过去。这拳力道雄浑,拳风劲急,桌上碗筷给狂风刮起,霎时摔落一地。

猛见那怪客武功高得出奇,那大汉也是吃了一惊,霎时真气涌出,铁掌瞬即加力。

拳掌相接,无声无息,两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晃,竟是不分轩轾。那怪客面露讶异之色,松开了右手。那大汉眼明手快,立时将那女孩儿拉开三尺,示意她退到一边。

那女孩儿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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