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氏的声音，老太太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明湘。她的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怎么在这里？”
这样说着，却也没有打算听明湘解释。老太太转过头，对着带来的大夫，语气急切道，“快，快些看看我的孙儿，看看他怎么样了？”
好在，老太太虽然不待见她，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赶她走。
诊断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老太太放心，四公子并无大碍，只需吃过药将养几日便会好起来。”大夫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小老儿却有一丝疑惑。”
听得明里无碍，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大夫请讲。”
“看大公子的脉象，似乎高热才退不久……这……”
老太太愣了一下，“高热？”
见老太太也不明白，大夫索性便说了个清楚，“若是小老儿没有看错，四公子应该已经高热三天了，直到今儿早上，这热度才堪堪退下来。”
一边说，一边感叹，“四公子福泽深厚，也亏得这热度退了下来，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老太太脸上一僵，心中就有些后怕。
屋子里落针可闻。
大夫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两句，便借着写药齐的由头，躲了出去。
立刻就有丫头婆子陪着出去了。
等到屋子里再没有外人，老太太便扫了一眼垂首立在一边的明湘，“昨儿晚上，是你照顾的里哥儿？”
“回老太太的话，昨儿晚上，明湘的确在这里。”
“那里哥儿的热度便是你退的了？”老太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明湘也不抬头，只小声回道，“照顾弟弟，是明湘应该做的。”
听明湘这样回，老太太依旧不动声色，“那你昨儿个硬闯柴房，便是为了里哥儿？你怎么知道里哥儿不好了？”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的丫头婆子顿时噤声。齐氏站在一边，看着明湘的眼神就有些闪烁。
明湘闻言，心中冷笑。这老太太，果然对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然而，心中这样想，明湘脸上却是不显，“里个儿从小身子弱。那西边柴房阴暗潮湿，里哥儿的身子肯定经受不住。明湘醒过来，得知里哥儿仍然被母亲关在柴房，心中一急，便没有多想。冲撞了母亲，还请老太太责罚。”
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下身去。
未央心中一急，忍不住出声道，“姑娘，您身上还有伤……”说了半句，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老太太，未央脸上一白，再不敢出声。
好在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让明湘真的跪下去。
“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你母亲也是个明白人，哪里就会罚你了。地上凉，别跪了。”老太太说着，轻轻看了一眼齐氏。
齐氏心中暗恨，脸上却只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若不是你，母亲可是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又看了一眼明里，老太太就招呼众人道，“行了，既然四少爷没事了，那便让他好好休息吧。”
带着众人走出里屋，老太太脚步一停，皱起眉头道，“四少爷身边的两个丫头到哪里去了？这主子都病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齐氏笑笑，正要遣人去唤，却听得身后明湘缓缓说道，“是啊，明湘也疑惑着呢。从昨儿晚上到现在，明湘便没有见过人影儿。若不是肯定这里是里哥儿的院子，明湘只怕自己是病糊涂了，将里哥儿的院子都认错了呢。”
这话一出，齐氏的动作一顿。
老太太更是回过身来，直直看向明湘的眼。
明湘不闪不避，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明湘倒是听说，里哥儿院子里的人，最近都在到处托关系，准备另寻高枝呢。”
齐氏闻言，皱眉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下人们对姐弟两人的欺凌，齐氏不是不知道，然而这话却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
齐氏正要斥退明湘，却见老太太轻飘飘地朝她投来一瞥。她心中一凛，即将冲口而出的呵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将那两个丫头带上来。”老太太也不走了，扶着身边人的手，转身坐了下来。
老太太不走，齐氏也不好离开。她冷冷看了明湘一眼，快步走到老太太的下手，也坐了下来。
明湘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扶着锦绣的手，带着未央站在了齐氏的身后。
两个丫头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她们心中有鬼，没等老太太问上几句，便全招了。
老太太气得拍桌，当下就吩咐人将两个丫头拖下去杖责，打死不论。
好一会儿之后，老太太才敛了脸上的怒气，看了明湘一眼，“你身上也有伤，就别挪动了，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这便是让她来照看里哥儿了。
明湘求之不得，急忙应了一声。
老太太这才站起身来，由丫头婆子簇拥着，离开了。
第四章 杀招
因着老太太态度的变化，明湘养病期间倒也不无聊。
顾府里头最不缺的，便是心思玲珑之人。今儿大姑娘过来坐坐，明儿三姑娘陪着说说话。也都不久坐，大概两盏茶的工夫，来拜访的姑娘们便会寻了由头告辞。
然而，却是每天都会来的。
连着几天，明里都只是冷眼瞧着，看向明湘的目光偶尔会闪过一丝狐疑。
到底，明里也没有能够忍住。这一天，才送走大房过来说话的姑娘，明里就开了口，“阿姐，这些人，你理会她们做什么？以前她们暗中做了什么事儿，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她们竟然还有脸过来！”
明湘听了，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有脸没脸又怎么了？她们过来便是客，我们总不能将客人赶出门去吧？”
这样倒也没错。只是，明里心中到底不甘心。
“可是阿姐，我们以前吃了那么多苦，难道就要这样算了？”他也就算了，可是阿姐往日里，可没有少被这些人给欺负。
明湘没有回答，她稍稍沉吟，反问了一句，“里哥儿，你可恨老太太和父亲？”
提到这两个人，明湘眼神就闪了闪。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顾二老爷，前世的时候，都对她不管不问的。不仅如此，还冷眼旁观那些人对她下黑手。然而，即便心中有恨，明湘却很明白，这两个人，她还得好好应付着。毕竟，这两个人才是顾府真正主事的。只要他们点头了的事情，就算是齐氏，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父亲？”明里脸上闪过一丝愤恨，“恨？我当然恨了！我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出生在这府中过。”
若说前些年不懂事，他还曾对他们抱过希望。那么看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傻子，即便是再热的心，也凉得透了。
这些年，他和阿姐究竟得到了什么？明明就是嫡子嫡女，却过得连小丫头都不如。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够爬到他们的头上。
“阿姐，若是可能，我真想和你两个人一起离开。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俩。”再多兄弟姊妹又怎么样？真正将他放在心上的，真正对他好的，这府中也没有几个。
明里话音一落，明湘就摇了摇头，“里哥儿，记着，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可是阿姐，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娘，爹也不喜欢我们，老太太也没有对你不管不问。大家都欺负我们。我不喜欢这里。”
这样的家，他真的是受够了。
“想要自己不被欺负，那么你就得成长起来。等到你足够强大，到那个时候，便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这是实话。顾府里虽然人情淡薄，然而老太太和二老爷却不会亏待有本事的。只要本事足够大，不怕老太太和二老爷不帮衬。
听到这话，明里就耷拉下头来。
明湘心中叹气，她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明里的头。“你忘了三房的两位哥哥了，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哥哥们听了伤心。”
“阿姐，我，我没那个意思。宁哥哥和永哥哥，他们，他们。”明里心中一急，说话就有些结巴。他涨红了脸半天，最后跺了跺脚，“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呢。”
明湘笑了笑，“好好好，你没有那个意思，没有那个意思。”这样说着，又强调了一句，“里哥儿，在这个府中，你可以讨厌所有的人，唯独暂时不能讨厌父亲和老太太。”
明里有些不解，“阿姐，为什么不能讨厌爹？”
老太太平日对他还好，不讨厌她，明里倒也能接受。但是那个爹，总是对他们不管不问的，连他们受欺负了，也从来都不过问，凭什么不能讨厌？他可是记得曾经，爹明明都看到他们被欺负了，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慢慢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他根本就当没有他们姐弟两人。
明湘没有解释，只叮嘱道，“你要好好读书。”
二老爷喜欢读书好的，只有取得了他的青睐，里哥儿在府中的地位才有保障。
明里虽然不解，却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阿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读书的。”
阿姐说的一定不会错，他只要好好听从便是。
“不过，阿姐，现在咱俩要做的，都是好好养病。”明里朝着明湘挤了挤眼睛，脸上就露出愧疚来，“你瘦了好多。”
这些天，辛苦阿姐了。明明阿姐身上也有伤，却一直拖着病体照顾他。看着阿姐有些疲惫的神色，明里心中十分内疚。
听到这样的话，明湘便勾了勾嘴角。明里能这样听话，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不碍事的，阿姐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中有数。”
她可惜命得紧，自是不会乱来的。只是最近应付姊妹们，到底累了些。
明里仔细瞧了半天，见明湘只是面露疲色，精神倒是不错，心中就微微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自己才好，阿姐却病倒了。
姐弟两人说着话，一不留神，天色便暗了下来。直到未央进来摆饭，姐弟两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姐弟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说了这么多，两人心中都有些舒坦。
欢欢喜喜用完晚膳，小丫头才奉上茶来，明湘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屋子里的气味怪怪的，好像掺杂了不好的东西。
“未央。”想了想，明湘心中不安，扬声唤来了未央，“刚刚可是有人在这屋子中熏香？”
那香味虽然很淡，却也不会让人忽视了去。不过，这香可是大有学问的。
前世，她嫁入林府，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辩香。虽然不能算是行家，却也比一般制香师厉害多了。
各种香的成分，她都烂熟于心。只要闻闻气味，她便能够将香料的成分说个*不离十。虽然香中的弯弯道道多了去了，却是骗不了她的。
明湘敢肯定，此刻她闻到的香味，绝对有问题。
被明湘那么一问，未央就有些发愣。她偏着头仔细想了半天，这才有些犹豫着说道，“说起来，半柱香前，四少爷院子中的一个二等丫头的确在自己屋子里熏了些香。奴婢闻着有些头疼，便呵斥她灭了香。”
这样说着，未央就使劲嗅了嗅，“她熏得时间不长，离着少爷的院子也远，香味应该不会飘过来吧？”
她的确什么都没有闻到。
明里也跟着嗅了半天，脸上就有些疑惑，“阿姐，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明明香气就在这里……
这味道，只有她一个人闻见……
明湘再次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嗅着屋子里的残香，心中就是一冷。
这香味，这香味，分明就是郁金。
那可是害人的东西！
第五章 催命
郁金的味道香甜，较一般香味更加浓郁，怎么两个人都说没有闻到呢？
正沉吟着，门口的帘子一动，正当值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来回禀，“姑娘，三姑娘过来看您了。”
“三姑娘，她又来了？”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锦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她转向明湘，轻声解释道，“您昏睡不醒的时候，三姑娘也是每日都会过来看看的。”
姑娘伤了这么多天，也就三姑娘天天过来看望。知道药房不给她们拿药，三姑娘每每过来，便都会带些疗伤的药给姑娘。
这样的温柔的性子，难怪府里的下人们都叫她活菩萨。
明湘听了，眼中就闪过一丝冷光。
顾明兰，她的好庶姐。前世和林长卿联手害她的那个贱人！若不是最后自己亲眼瞧见，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原来那一直温和的笑容，也可以满含不屑。顾明兰轻佻却尖锐的话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明湘的眼神闪了闪。
“让她进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一次，顾明兰又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不一会儿，三姑娘顾明兰便带了丫头，掀了帘子走进来。
她上着一件澹澹色的衫子，下穿一条月华色的长裙，腰间配上烟罗色的宽腰带，上面只坠了一个香包，整个人清新的如同清晨的露珠。
和记忆中一样，这位三姑娘只爱素净颜色。
明湘看了一眼，心中便忍不住冷笑。她这位庶姐，面子上的功夫向来都是极好的。虽然不过是庶女，在府中却极得齐氏的心。又因着擅施小恩小惠，下人谈起三姑娘来，都是眉花眼笑的。
只可惜，皮相不错，心思却格外腌臜。
“三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打过照面，明湘的嘴角噙上了笑意，垂下的眼睑隐藏了内心的情绪。
顾明兰走了过来，坐在锦绣端过来的锦凳上，眉眼飞扬，“你这丫头，可算是醒了。”又扭头看向明里，“里哥儿，现在可好？”
明里对府中的姊妹们向来没有什么感情，闻言，只微微点了个头，便转身进了里屋。
明湘脸上就露出些尴尬来，“三姐姐别见怪，里哥儿刚刚还嚷累呢。”
“我省得的，他身子也没大好。早些歇息也好。”顾明兰笑着，脸上一点儿勉强都没有。
这样说着，又示意身后的丫头呈上一个托盘来。
“来，这次你可别又任性了。这可是上次大夫过府为老太太诊脉时，开的一副调养身子齐子。太太求人拓了一份，给你也抓了一副来。”顾明兰指了指托盘上的茶壶，“你这个丫头，身子也太弱了些，又是个一点儿苦味都尝不得的。这药茶里特意加了甘草，你总不会不喝吧？”
这样说着，就倒了一杯，亲自递到明湘的手上。
“也难为太太总是惦记着你。”
明湘接过茶水，沾了沾唇，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顾明兰，“三姐姐，茶太烫……我待会儿再喝，好不好？”
刚刚拿起茶杯，鼻尖就飘来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因为有些不确定，明湘还故意用舌头试了试。
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早就对她下手了。还真是看得起她。明湘心中一冷。
这药茶单独喝，确实没有问题。然而，有了之前那种香味之后，再喝这茶……
她还没有嫌自己活得太长！
前世成为林家主母之后，明湘为了让众人另眼相看，在香料上很是下过一番苦工。她很清楚，有些香单独用虽然没有问题，若是混合了另外的香……
她可见识得多了。
今儿顾明兰带过来的药茶中的一味，刚好就和郁金的香气相克。短时间吃着虽然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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