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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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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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家仆能懂什么医术,怕是误人误病。”
秋月忙道:“我这家仆原是医馆学徒,后因医馆倒闭才辗转到了百花洲。”
青年见她纠着家仆不放,便道:“哦?那本王倒要见识见识他的本事了。是哪个家仆?”他目光朝映红几人望去。
秋月玉指纤纤,朝他们中间一点。
凤西卓顺着她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尖道:“我?”
映红在她胳膊上一扭。
青年微咦了声。
凤西卓连忙放下手干笑道:“对对对,是草民。”
青年道:“既然如此,你便与太医切磋切磋吧。”他朝那个仍在秋月身边的侍卫道,“你去请太医出来。”
那侍卫借机跳回官船,领命而去。
青年又道:“久闻百花洲三大花魁‘秋月海棠雨无暇’艳绝天下,今日既然有幸相见,若不能亲见芳容,未免遗憾。”
秋月垂头道:“苍颜病容,恐污尊目。”
青年面色一沉,却也不再相逼。
凤西卓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应对那个太医。以武力而言,对方船上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她自问能在十招内全部摆平。但善后太难。周围那些船离得虽远,眼睛却没闲着,但凡再小的动静,都会被看去。她孑然一身,被通缉惯了,倒没什么,只怕会连累秋月他们。
唯今之计,只有糊弄。至于具体怎么个糊弄法,她一时还没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侍卫不一会便走了出来,跟来的却不是太医,而是一个俊秀过人,同样身穿龙袍的翩翩少年。
凤西卓脖子一缩。果然是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刚在想那青年与尚信长得相像,尚信就出现在眼前。
尚信朝他们扫了一眼,目光到凤西卓的时候明显停了下,眼角冷意稍融,“太医适才走路摔了一交,伤了腰,暂时难以行走。”
凤西卓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摔得太及时了!
青年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巧?”
尚信反问道:“顺平王有疑问?”
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乃是当今皇帝的同母胞弟顺平王尚谆。他的名头虽然不及尚信响亮,但到底与皇帝一脉同出,在京城里的势力威望还在尚信之上。
尚谆嘴角一扬,“信弟当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花魁欺骗本王。”
尚信抬眼冷笑道:“顺平王当然也不会为了讨好景曦郡主,胡乱朝旁人撒气。”
凤西卓把他的话收入脑中,得到结论。景曦郡主昨天在这里吃了闭门羹,虽然当场没发作,但事后很生气,所以借顺平王的手出气?
秋月等人虽然没说,但心中想法相若。
景曦郡主在凤西卓心目中的形象顿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尚谆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一弹,走到尚信身旁,揽住他的肩膀道:“难得你我兄弟一同出门,提这些女人做什么。来来来,与哥哥去喝几杯。”
论身世尚信或许稍逊半筹,但论皇帝的宠信,尚谆却还比不上他。毕竟尚信出身军营,能征善战,这次东征虽然半途而废,但他到底只花了半月不到便打下淄洛城。那些戏称他为‘遛马王’的人中,恐怕有不少人是为了掩饰对他的胆寒心惊!
尚谆当然明白,在皇帝的心目中,大宣朝少十个顺平王也不能少一个骄阳王。
尚信笑道:“却之不恭。”适才的倨傲消弭无踪。
两人立时哥俩好得一起走进船舱,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原本快要贴上的两艘船在行驶中渐渐分开。看着官船越来越远,重新没入队列,映红纳闷道:“这算唱得哪一出?”
秋月别有深意地看了凤西卓一眼,含笑道:“得遇贵人,化险为夷。”
映红道:“这京城的王爷都这么高深莫测?”
张老爹舒出口气,“莫管他们。看行程,大约后日一早便能到鲜都,我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
映红嘟囔道:“这也由不得我们说了算。”
秋月握住凤西卓的手,满含歉意道:“适才情急,难为你了。”
凤西卓夸张地瘫坐在地,“难倒不难,就是脚软。”
穆天哼了一声,朝里走去。
凤西卓莫名其妙道:“我脚软也关他事?”
张老爹和映红看着她同时摇头叹气。

多访客(下)

樊州在宣舜帝年间,每年税收只排在中下游,偶尔黄水泛滥,还需朝廷接济。然至宣宏帝晚年,樊州兴起种梯田,引黄水,开通西荒商路,经济突飞猛涨。靖帝即位后,更与最富之州奂州并驾齐驱,替代被分裂的雍州,成为大宣朝西面的财政支柱。
鲜都作为樊州首邑,也从一个光有土地而无建设的荒城,渐渐成为各国商人云集的通商重城。光是渡口,便随处可见与宣朝飞檐叠楼式船只迥异的异国商船,或形如元宝,或状如仰弓。进出的商人各个人高马大,五官深刻,衣着鲜艳,饰物斑斓,或大笑或大叫,甚是生动有趣,比得那些大宣子民一片模糊面目,呆滞神情。
橘色百花旗旁的卫船缓缓进港,分散在两边,独留中间的位置。
船上,张老爹忙着指挥汉子驾船朝那留出的位置停靠抛锚。映红窝在秋月房里,为她细心梳扮。剩下凤西卓一个像游魂似的到处飘来飘去。
码头,十几辆黄花梨木马车排成左右两列,分开人流,缓缓行到各家船前。马车上各跳下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眉目清秀,举止端庄,气定神闲地等候一旁。
凤西卓正无聊地趴在栏杆上,见到他们眼睛一亮,打招呼道:“天气好热,你们穿这么厚不难受么?”
少女微微笑道:“多谢关心,奴婢不热。”
她身边的少年突然侧头对耳语了一阵,少女先是惊愕,随即欣喜,看她的目光立刻不同。
凤西卓伸长脑袋也只隐约听到‘公子,画像’。
“敢问……”少女在少年的怂恿下正要开口,便见她身后,秋月在映红和穆天的护航下掩面而出,纤弱体态在舞动的轻风中袅袅欲飞。
“恭迎秋月姑娘。”少女和少年面色一整,行礼道。
秋月莲步款款下船,婀娜娉婷之姿暂留住不少正要上马车而去的赴约之客。
“得长孙公子邀请,秋月不胜荣幸。”月般花容藏于薄纱后,嘤嘤细语悦如黄鹂。
少年看着一臂之距的美人,羞涩地侧身让路道:“秋月姑娘请。”
秋月微微颔首,在穆天的搀扶下走进马车。映红转头,见凤西卓还趴在船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没好气道:“还不跟上。”
凤西卓暗淡的目光顿时燃烧成熊熊火焰,几个箭步从船上冲下。
少女眼珠一转,拦在她身前道:“马车狭小,还请这位姑娘等下一辆车。”
凤西卓看看她,又看看明明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的大马车,手指郁闷地扯着身上寒酸的仆人装。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都怪映红死活不愿将衣服借给她,害得她连当跟班都不够格。
少女朝少年喊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凤西卓的郁闷稍稍融化。长孙世家的待客之道总算不错,至少没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映红犹疑地望着秋月,秋月却已经钻入马车去了。穆天坐在少女来时的位置,与少年并排驾马。
看着马车陆续离开码头,凤西卓心中思绪百转。明明有些看上去与她等级差不多的仆人也随主人上了车,而且挤得更加辛苦,为何她独独被留了下来?想起适才少年附在少女耳边说的话。难道……她被用画像通缉了?
少女见她久久不语,主动搭话道:“姑娘看起来气质不凡,不知贵姓大名?”
凤西卓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少女道:“姑娘看起来不像百花洲之人。”
凤西卓道:“呵呵,是么?人不可貌相嘛。”
少女掩嘴笑道:“姑娘说话真有趣。不过为何你衣着如男仆?”
凤西卓转了一圈道:“特殊喜好。”
少女笑容更深,“越看姑娘越不像是百花洲之人。”
凤西卓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恩,自在山?”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凤西卓强忍得意,虚心求教道:“哪里看出来的?”
“直觉。”
鬼才信你。凤西卓摇头道:“差之千里。”
此时,又有两艘船慢慢入港,皆是官船。
凤西卓看着站在船头的尚信和尚谆,心中暗暗叫苦。自那次以后,尚谆的船便慢慢减速,脱离护花队伍,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
船越靠越近,约两三丈时,尚谆一个筋斗从船上翻落在她面前,“你家小姐呢?”
“刚走。”凤西卓好心地让出一条路道,“现在追的话,绝对来得及。”
少女见他身穿龙袍,急忙下跪道:“奴婢参见顺平王。”
凤西卓再一次迟钝了,身子徐徐矮下去,含糊道:“参见王爷。”
尚谆没急着让她们起身,而是慢悠悠道:“你如何知道我是顺平王的?”
少女笑道:“王爷气质浑然天成,万中无一,奴婢再有眼无珠,也决不会认错。”
尚谆嘴角微扬。
凤西卓心中暗道:这句也绝对是鬼话。
“那你可认得本王?”尚信挥退侍从缓步行来。
少女道:“奴婢参见骄阳王。”
凤西卓正在考虑要不要依样画葫芦地拜一拜,便听尚信道:“倒是有些眼力,都起来吧。”
“谢王爷。”少女开心地拉着凤西卓一同站起。
尚谆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没想到信弟还是惜花之人。”
尚信面容微僵,不自在地扭头道:“郡主还在船上呢。”
此时,另一艘官船也已靠岸。
尚谆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信弟提醒。”拂袖朝船靠岸处走去。
尚信的脚步依然在原地不动。
现在装疯还是卖傻?凤西卓脑中乱成一团。
少女左右看看两人,慢慢退了两步。
又两列长孙家的马车浩荡驶来,与先前一般,沿着码头停成一排。
少女与其中一辆车上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便将坐位让了出来。
“姑娘,我们走吧。”少女朝凤西卓招呼道。
尚信则被其他少年请到另一辆车上。
凤西卓蹑手蹑脚地靠进马车,正要往上迈,就听尚信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不能坐一辆么?”
不能不能不能……凤西卓用无比热烈的目光盯住少女。
少女微微一笑道:“王爷要与这位姑娘同坐么?”
凤西卓感到背脊被两道目光盯住,立刻假装抬头看天。
须臾,“谁说的!”紧接着一阵上车声,啪,车门被重重关住。等在船边的侍从见他上车,花出吃奶的力气朝这边跑来。
少女转头望向凤西卓,“姑娘请上车吧。”
凤西卓忙不迭地钻了进去。关上门,她拉开窗帘,探出半个脑袋。
景曦郡主的官船上,出现一顶浅黄色的官轿,抬轿子的是四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只见她们足下轻点,便连人带轿地从船上飘了下来。姿势优美如天女下凡。
尚谆跟在她们身后,反倒像个跟班。
车门外,少女嘴角噙笑,以旁人难闻的声音低喃道:“凤姑娘,起程咯。”

月公子(上)

长孙世家在鲜都占地庞大,几近半城,名闻天下的五大名店之一三两街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凤西卓路过时正睡得七平八稳,人事不知,一直马车停了一个半时辰后,才悠然醒转。
“姑娘醒了?”少女听到车厢内有动静,打开车门问道。
凤西卓揉着眼睛坐起,“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
“啊?”凤西卓跳出车厢,看着天边余红未褪的残霞尴尬道,“这么晚了?”
少女掩嘴笑道:“姑娘一定很累。”
“简直不堪回首。”凤西卓回忆起在船上被呼来喝去的仆役生活。
少女转身步上阶梯,推开一道金环赤门,“还请姑娘早些入房休息。”
凤西卓这才注意到马车停在一座宅院门口。推开的门后,一堆形状奇异的假山映入眼帘。
“姑娘,请。”少女率先走入门内。
凤西卓疾步追上,“小姐住在这里?”
少女道:“秋月姑娘住在微香别院。”
秋月还只能是微香?她对取名人深表抗议。“那这里是?”
“这里是长孙世家。”
凤西卓收住脚步,“哈?”主人住别院,下人住府邸。这是哪门的待客规矩。
少女见她神情惊诧,浅笑道:“姑娘不必多想,只管先住下。”
凤西卓重新跟在她身后,心中暗道:这是说,就算你们把我卖掉,也不用我来帮你们数钱?我还真不敢多想。
假山后,亭台拥翠,楼榭傍青,眼前绿荫如连绵云朵,主屋在苍碧中若隐若现。
少女见凤西卓看着景色不说话,满含歉意道:“这已是长孙世家中林木最多的院子了,姑娘若是不满意,等我回了公子,再给姑娘另起一座。”
凤西卓呆道:“另起一座?”
少女道:“这也不难。等明日姑娘四处走走,看姑娘喜欢哪个院子的位置,再拆了重建便是。”
凤西卓拉住她,深吸口气道:“你干脆告诉我你看上我哪点了吧?”
少女扑哧笑道:“姑娘不必多虑……”
“不是,”凤西卓挥手打断她道,“常言说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但受人涌泉我不是要喷血相报?”
少女嘴巴一鼓,仍是没憋住,喷笑道:“姑娘,你……”
凤西卓道:“难道这是长孙家的待客之道?”要对所有客人都照这个挥霍法,长孙世家能富甲天下太不容易了。
少女拍了拍酸疼的脸颊,敛容道:“姑娘且先住下,一切到明日自有分晓。”
凤西卓见她左右搪塞敷衍就是不肯明说,知道再逼无用,只好点点头。
主屋中的床铺摆设一流,莫说自在山,比之钟府也好上百倍。凤西卓走马观花地东摸西摸了会,睡意重新涌上眼帘。长孙世家虽然透着古怪,但她向来是天塌下来,也要在砸到前睡一个好觉的性格,因此暂把诸事抛在脑后,抱着被子连鞋也不脱,脖子一歪又沉沉睡去。
清晨鸟鸣花香。
凤西卓精神饱满地穿梭在碧林绿木间。昨天睡得早,错过晚饭。现在正饥肠辘辘,饿得欲生欲死。好在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一片青蓝衣角,“那个……”对方转过脸来,正是昨天接引招待她的少女,凤西卓尴尬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含笑道:“奴婢绿光。”
凤西卓道:“呃,绿光,厨房在哪里?”直接问有没有饭吃似乎不太含蓄。
绿光眼珠一转,朝身后曲径一指,“喏,一直朝前走就是了。”
凤西卓怔了下,道:“哦,谢谢。”她为什么不问她为什么要找厨房?这样她就可以害羞而光明正大地说肚子饿了。
绿光偏头,错过她频频传递的暗示。
凤西卓无奈地朝前走。
“凤姑娘走好。”身后的绿光突然道。
凤西卓回头。绿光站在茂叶下,笑容盈盈。
被认出来了?
也对。她既然都能认出高高在上,藏在高宅的顺平王和,又怎么会不认得到处乱跑,通缉有名的她呢?把话点开了,身上反倒像扔掉包袱一般轻松起来。转身背朝她挥了挥手,凤西卓朝前迈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不过,是暂时的。走了约五六十步,腹中空城计转眼成了哀兵计,声音之凄哀惨厉,连她这个当主人的都不忍耳闻。
强拖着脚板朝前,米饭香依然在千里之外,隆隆瀑布声却越来越清晰。侧耳细听,中间隐隐夹杂锵锵弦弹之声。引颈前望,一片浓绿。长孙家的厨房到底建在哪个山坳里啊。
凤西卓回头看了看来路。虽然小径弯曲,却一顺到底,没有分岔,按理不会走错。除非绿光指错……这种可能比她走错还小。
往回是再走五六十步回到原地,朝前是未知。她的鞋尖继续向前。有琴声就是有人,有人就是有路标。
前方转角,两株桃树虬枝蔓延,如迎客松般指向去路。
拐角后,是一条十数丈长的山路,两边石壁高逾百丈,人走在其中,小如蝼蚁。山路尽头是一块巨石。凤西卓一跃而上,被石壁挡住的视线豁然开朗。
耸入云霄的瀑布直直垂挂,倒下来的水击拍岩石,溅起的白茫茫水气弥漫在黛山各处。琴声从容,竟出自瀑布之后。在如此浩瀚的击拍声中,琴音不但没被掩过去,反而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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