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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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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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令想要说话,慕容垂一抬手止住了他,哈哈一笑道:“我当何事。这两人鬼鬼祟祟,那罗延(慕容令小字)他们只当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既是太傅府上之人,想必是个误会。来人,将他二人放了。贤侄,这两人着实挨了些鞭子,倒是我的不对了。”

  慕容懿再也不曾想到慕容垂这么好说话,满腔腹稿尽数用不上,赶忙躬身道:“区区贱奴,又冲撞了府上,打了便打了,吴王如此说话,折杀小侄了,折杀小侄了。”

  事情解决得太轻松,慕容懿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临走时低声嘱咐了一个手下几句。那人呼哨一声,长街上、胡同里,顿时窜出不少人来,俱是慕容评派来的探子,人数当真不少。那人作了个手势,探子们一哄而散。原来慕容懿“君子病”发作,下令把探子全给撤了。

  慕容兄弟有些咂舌,没想到府外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慕容垂冷笑道:“看到了罢,你们抓那了两人,于事无补,反而打草惊蛇。形势紧迫,我们时间无多了。”

  慕容令道:“现下没有探子,不如。。。”慕容垂道:“慕容懿谦谦君子,你以为个个像他?我没料错的话,探子们不过走得远些,不会真个撤走。”顿了下道:“虽说紧急,也要从容布置,此事怎能冒失?大家回去议出个章程再说。”

  众人再回内堂,这下大家都知道没了退路,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起来。

  慕容令胆大,建议联合朝中、军中忠义之士,先下手为强,除了慕容评,掌握朝政。慕容垂苦笑道:“一者,如今阖府已在监视之下,如何沟通?二者,此议牵连过大,若是盟友背叛,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三者,此时邺城附近各军,恐怕恨我者多矣。”

  慕容垂还有个原因没说出来,他虽不愿束手待毙,却也着实不想同室操戈,导致大燕内讧,终究还是心系燕室社稷。

  慕容宝建议西投秦国,说道:“听说秦主苻坚仁厚,以父王的名声与本领,必得大用。”慕容垂沉吟半饷,说道:“再商议一下,实在走投无路,便去长安。”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燕国。

  慕容令又道:“不如我等潜去辽西,占据龙城故地。慕容暐在辽西毫无根基,父王却素有名声,故旧不少,当能成事。若是慕容暐能体谅父王,铲除奸佞,我们便仍奉他为天子。再不济我等也可扼守龙城天险,自保无虞。”

  众人皆道此计不错,慕容垂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点头道:“便是此议了。既然如此,我们再合计下如何避开监视。”众人点头。

  慕容垂喝了口水,正欲说话,只听堂外有仆人喊道:“段家少爷回府。。。”

  


第十五章 定计


  这是邺城北部,靠近宫城的一处府邸。高高的门头上挂着一幅巨匾,“上庸王府”四个大字金光闪闪,刺得人眼睛生疼。

  屋宇鳞次栉比,里外雕梁画栋。行走屋内,俯仰见稀世珍宝;穿行廊间,随处有奇花异草。

  太傅慕容评欣赏着这一切,有些志满意得。坐在他下首的正是他的心腹,散骑侍郎李凤。美婢环伺之下,两人对饮着杜康好酒,欣赏着丝竹之乐,说不出的舒畅。

  慕容懿不负使命,虽说临走时撤走了探子,慕容评并未怪罪于他。慕容评是真喜欢自己这个孙子,好言宽慰,让慕容懿下去休息了。

  李凤讨好道:“慕容垂再是奸猾,碰到世子仁厚之人,也只得乖乖放人。”慕容评笑道:“这孩子就是太厚道了。不过无妨,儿郎们没出戚里,都守着要紧的道口,出不了差池。”

  大口喝下一盏杜康,慕容评喊过边上一名随从,说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突然心中一动,觉得还是要照顾下慕容懿的面子,改口道:“从明日起,莫说慕容垂与他那几个儿子,便是他府中下人,若是有出府的,上天入地也给我看住了。哪个跟丢了的,脑袋不保!”那人应声去了。

  李凤想了一下,进言道:“太傅英明。不过朝中那些与慕容垂交往甚密的,也须着人监视,以防万一。”

  慕容评点头道:“然也,总是仔细些好。来人!”

  抬手又喊来一名手下,吩咐道:“加派人手,监视范阳王慕容德,郎中令高弼,尚书郎悉罗腾。。。对了,慕容垂之前娶的是段家的丫头罢?嗯,还有右光禄大夫段仪!”

  李凤酌了一口酒,谄言道:“太傅如此安排,慕容垂翻不了天了!”

  慕容评哈哈大笑:“原本想抓他个图谋不轨,如今看来,却只需盯着他,防他走脱了。我已安排好一切,慕容垂若是异动,弹指便可扑灭。哼!将死之人耳!”

  说到此处,慕容评放低声音道:“太后那边传来消息,天子杀心已起。只待南讨大捷的风头过去,便是他慕容垂脑袋不保之时!”

  。。。。。。

  “段随?”慕容垂眼睛一亮。众人商议得热闹,浑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父王!此事非同小可,就是对府中下人也不能漏出一丝口风。段随来历不明,万万不可带上此人!”还是慕容麟反应快。

  慕容令不干了,辩道:“府中下人皆有牵绊,确实得瞒住他们。段随无根无基,孑然一人,不跟着我们还能怎的?他身手不错,到时候也算是个帮手。”

  两人互不相让,眼巴巴看着慕容垂等他决断。慕容垂脸色阴晴不定,想着段随前后种种,终于下定决心道:“那罗延,你去喊他进来。我意已决,段随与我们一起走。”终究是个厚道人啊。

  慕容令大喜,开门出去,过不多时同着段随一起进来了。却见段随头上包了一圈白巾,样子怪怪的,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素色长袍,看来这厮在段家还是遂了愿。

  慕容垂皱眉道:“出了甚事?”不待段随回答,又道:“那罗延,你来说。”慕容令一口气把事情说完,追问段随道:“段郎,你是何意?”

  段随从段家回来,这时候早已清楚慕容垂朝不保夕的处境,倒是不意外。如今听到慕容垂一家子要拉自己入伙,慕容令又是一副急切的样子,段随心中反而觉得暖洋洋的。

  其实段随没得选择,一来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慕容垂的“好侄子”;不认识他的,他也不认识人家,却到哪里去换粗大腿抱?二来他进了这内堂,那就是箭在弦上,想说不从那也可以,留下脑袋就成。

  自从穿越之后,一向“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段随霎那间热泪盈眶,呜咽道:“我自谷中大难以来,九死一生,幸蒙大王收留。大王既然不弃,我自当追随鞍前马后。各位兄弟对我也是照顾有加,道全!你何需问我,好兄弟讲义气,我段随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家伙,这一大通能把现代人说到吐的肥皂剧台词硬生生地震住了慕容父子!

  慕容垂连连颌首,众兄弟听得热血沸腾,最夸张的自然是慕容令,抱着段随大叫:“好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恨不得要掏心窝子。

  大伙儿落座,继续商议如何逃去辽西。慕容垂道:“随哥儿,你回来时可曾看到有探子窥伺王府?”段随回忆了一下,答道:“我自东边回来,一路确实看到三三两两的闲人在街中徘徊,不过靠近王府的两条街巷,并无动静。”

  慕容垂点了点头道:“我料的不差,探子不会撤走的。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推说出城打猎,寻机逃走。”

  慕容宝道:“打猎声势太大,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约个地方碰面。”

  慕容令摇头道:“探子必然认得父王还有我们兄弟。咱们有一个人出去了没回来,老贼(慕容评)不傻,多半能猜到我等想法。与其被个个击破,不如待在一起拼一拼,机会大些。”

  慕容农接口道:“大兄说的不错,外面已是天罗地网,取巧不得。到时候实在摆脱不了跟梢,还得硬拼,人多自然好些。可惜以打猎为名,只能带上骑弓腰刀,缺了甲胄长槊,真是头疼。马匹倒还好说,到时候让家丁下马,自行回去就是,我们可以一人双马上路。”

  慕容隆“嗯”了一声,说道:“甲胄长槊是不要想了,若是披挂整齐,恐怕都出不了城门。且选府中良驹,自建春门(东门)直出城东,一人两骑,到时候我等只靠轻装快马取胜!”去辽西大方向自然是往东北,但先是往北走。不过北门广德门就在宫城之畔,守卫重重,此外吴王府也是离着建春门最近,所以选东门出城最好不过。

  这时段随插嘴了:“大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慕容麟哂笑道:“你能有何好计?”慕容垂道:“随哥儿不要婆婆妈妈,有话便说。”

  段随道:“我以为,直出东门不妥。一来我听说打猎多去西山,东门之外是沃野千里,以行猎为名走东门恐怕会被人识破。到时候就不是跟梢,而直接是追兵在后了;二来我们纵然轻装快马,不得休息的话,时间长了,怕还是跑不过追兵。故此我们不如走西门,就去西山行猎,老贼麻痹之下,多半只派探子跟梢,人数不会太多。”

  段随顿了下,续道:“西山广袤,我们人少,极易遁走。大队追兵来时,我们已经跑远。他们又不晓得我们要去辽西,多半以为我们西投秦国去了。到时候我们饶个圈子,潜行向北。想我们不过区区几骑,那时便如游鱼入海,追兵却到哪里去找人?”

  段随侃侃而谈,倒不是他小宇宙爆发,这种反追踪的桥段小说电影里看得多了,不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嘛,反了再反的也不稀奇。以慕容垂父子的智商,慢慢推演下去,多半也是这个路子。不过段随先讲出来了,就算他人品爆发罢。慕容垂父子听得惊喜不已。

  “此计大妙!”这次第一个发话的居然不是慕容令,而是慕容垂,段随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众人也觉得此计大善。

  慕容垂哈哈笑道:“就按随哥儿之计。如此万事俱备矣。。。”突然间神色大变,叫了声“哎哟不好!”

  段随与慕容兄弟面面相觑。慕容令问道:“父王何事?”

  慕容垂欲言又止,磨唧了半饷终于还是开了口:“此一去,也不知还回不回的来。为父,为父放心不下你们姨娘啊。”原来是老帅哥突然念起了段元妃。

  想到此去生死未卜,只怕真的是后会无期了,慕容垂只觉得心上一阵绞痛。

  慕容兄弟俱都默然。非是他们与段元妃不亲近,此次行动机会就只一次,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去带元妃走,真的太行险了。

  慕容兄弟肯定是去不了,目标太明显;派下人去也不成,一来段元妃离开多年,熟识的下人不多了,二来此次计划本来就不准备告知家中奴仆,毕竟这些人都有牵绊,说不准藏着一两个奸细。。。所谓一朝不慎,满盘皆输啊。

  慕容垂正惆怅间,段随又立了起来,只见他期期艾艾地说道:“此事,或许,或许我能帮忙。。。”

  慕容麟实在没忍住,抢白道:“段兄知道父王说的是何事?没大没小!”慕容令喝道:“贺麟,你说甚么?姨娘的事,我与段郎说过,他现在不是外人!”

  慕容垂叹道:“随哥儿有心了。那罗延的姨娘是个精细人,你贸贸然去,怕是连门都进不得。”慕容麟嘿嘿冷笑,嘀咕道:“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

  段随看了慕容麟一眼,心道:贱人老是喜欢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把早间的事情说了一遍,完了还不忘煽情一下:“大王,夫人对您,那是日思夜想啊。”

  慕容垂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段随仿佛面前是一个怪物。

  慕容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段随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碰到此人回回吃瘪。慕容令哈哈大笑,摸着段随的白头巾打趣。

  慕容垂真的是激动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段儿,此子必然是你遣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第十六章 舞槊


  增加了段随这个还没入探子们法眼、又与段元妃相熟的角色,慕容垂父子的计划就大大完善了。

  大家商定,趁着眼下探子们稍退,今日段随便离开吴王府,跑去与段元妃联系上,先在段家住下。

  眼下不是太平盛世,可没什么“家中不许私藏甲兵”的规定。段府里头几副盔甲,几把长槊总是有的。到了约好的西山行猎之日,段随便赶上一辆马车,带上一批盔甲与长槊,载着元妃前往约定的地点与慕容垂等人会合。彼时大伙儿全副武装,北去之路当更增胜算。

  事不宜迟,段随立马动身。临行前慕容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随哥儿,万事小心!”

  这边吴王府内,也开始全力准备。细心的家丁发现这两日公子爷们饮酒作乐少了,却常常跑去马厩检查马匹,还特意叮嘱马倌要小心照顾;演武场上,公子们自顾自磨了钢刀,绷紧了骑弓,破天荒地没叫下人去弄;更奇怪的,几位公子有时一人,有时三两人,每日总要鲜衣怒马出去晃一遭,回来路上更是趾高气昂的样子,恨不得全邺城都知道他们回府了。

  。。。。。。

  段随原路返回,一路上颇是撞见几个探子。段随是什么心理素质?只见他旁若无人的哼着小曲,大摇大摆的过去了,弄的几个探子腹诽不已:“这是不方才打这过的西番吗?也不知骗了哪家小娘子,这般得意。。。”段随白白的脸孔包着头巾,落在这几个鲜卑人眼里,居然成了西域胡人。

  托慕容懿的福,今日段府门前的探子尚未到位,段随轻而易举进了府门。

  见着元妃,段随赶紧将事情细讲了一遍。段元妃看起来如此温柔端庄的一个如水女子,听完段随所述,居然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转身便跑,脚步踉跄,显然心神激动。段随愕然,也不知她是同意一起跑路呢,还是另有他意。

  过不多时,段元妃扯着段仪来了,神情甚是愉悦。远远看到段随,她张口喊道:“随哥儿,阿爷已经答应助我等脱身了。”原来元妃只听得两句,心中已是千肯万肯,她是真个儿对慕容垂一往情深。只是从此就要离别,还要带上车马甲兵,总得与老父亲说一句罢。

  段仪爱极了两个女儿,本就不愿元妃幽独一生,此次虽然前途未卜,瞧元妃的样子也知道是拦不住了,还不如助她一臂之力。他倒是不虞慕容评秋后算帐,鲜卑贵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若非不死不休的局面,多半不会牵扯太多。

  段随听元妃喊得大声,赶忙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段仪捋须点头,赞道:“孺子可教。”段元妃会意,一伸手捂住了嘴,嘴角笑意不减。段随看着元妃,突然有些失神。

  次日段随还是起了个大早,跑到段府的演武场练武。离约定之日还有几天,又需安静待在段府,段随可不愿浪费时间。也亏得他身体强壮,昨日才叫大骊撞了,头上还缠着白巾,这会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段随先练石锁打磨力气,然后耍了一阵刀法,接着跑到场边拣了一支长槊,像模像样地端起来练习刺击。

  刺了几回,突听得场边一人说道:“这使的什么烂槊,慕容垂教你的?”段随转身看时,却是段仪。

  段仪年纪大了,起得也早,正在府中散步,不意在演武场碰到了段随,看这小子身板不错,槊法却实在不怎么地,不过看得出来是初习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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