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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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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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也曾说过,叔平他最是庸碌迂腐。我,我,我却是不满意的。。。”

  谢玄没好气地道:“早知你会这般说话。说叔平才气平庸,那是与他几个兄弟相比较。放在建康城中,我瞧也没几个士子比得了他!”

  谢道韫大声道:“休说阿元自小得叔父这样的高人每日教诲,便是几位兄长,封胡羯末(封是谢韶,胡是谢朗,羯是谢玄,末是谢川,皆为谢家子弟的小名),哪一个不比叔平强了百倍千倍?我日日所见的都是这等人物,却叫我如何甘心嫁与平庸之辈?”

  不得不说,谢道韫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大方女子,有什么说什么,在胞兄谢玄面前更是毫不避讳。

  谢玄给她堵得一滞,过了半晌才道:“那么子猷合你意否?”

  谢道韫依旧摇头:“子猷才气差可,然则为人放诞不羁,整日里邋里邋遢的,瞧着难受。要我说啊,他早已为自己那随性的大名所累,反倒变得无趣!”

  “叔平庸碌,子猷邋遢,。。。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难道你真想嫁与桓熙那等鲁莽武夫?”谢玄来了气,脱口而出。

  谢道韫嘟囔着嘴道:“桓熙那等粗人,阿元都不齿于口,羯哥再也休提!”不待谢玄接话,又道:“然则也不是个个武夫都那般粗鄙不堪,譬如。。。譬如羯哥自己,不也老想着金戈铁马,沙场点兵么?文武双全岂不是更佳?。。。”声音越说越小,渐渐含糊不清,脸上显出一丝莫名的红晕来。

  谢玄见妹子说话含混、面色有异,不由得觉着些许奇怪,突然间心中一动,盯着谢道韫双眼道:“阿元,你老实说,莫不是对那段随生了意思?”

  谢道韫嘤咛一声,扭过了头不肯看谢玄,嘴里说道:“羯哥说什么胡话!阿元才没有对那武夫生出了意思。。。阿元对哪个都没生出意思,情愿在家中侍奉叔父!”

  这等小女儿的娇憨神色哪里能瞒过谢玄?

  谢玄苦笑一声道:“阿元,此事万万不可!段随的确文武双全,出身也不差,可他到底是个北来胡人。更何况他早已娶过了正妻,只此一点,此人就绝非你的良配啊!”

  “他已然娶妻了?”谢道韫浑身一震,豁然转过身来。虽说与段随会过数次,家中也与谢玄谈到过段随,可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也没有打听人家私事的道理罢?谢道韫还真个不晓得段随已然婚配。

  也不是说谢道韫对段随就真个一见钟情了,只是她自小眼界过高,平日里碰到的那些士子,要么觉着才气不高,要么嫌人家无病**缺少阳刚之气。难得碰到段随这个卖相与实力都不差、行事又有些“玄奇”之人,不觉勾起了谢道韫心中的几分好奇,对段随的好感确实不少。

  谢玄见她如此反应,心道幸亏早早说出了段随已婚之事,要不然拖得久了,万一阿元与段随往来频繁,真个日久生情,岂不大大麻烦?以阿元好强争胜的性子,天晓得闹出什么后果来。

  当下正色道:“不错!段随是海西公嫡裔,早在前燕时便已娶妻可足浑氏,正是前燕可足浑太后的侄女,前燕豫章公可足浑翼的女儿。前番我曾往丹阳郡城拜访段随,见过他的夫人,他两个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消说,这番话他是有意说给谢道韫听的,就是要打消阿元心中任何与段随有关的想法。

  少女情怀总是朦朦胧胧,说不清也道不明。谢道韫未必就一心喜欢上了段随,可心中却也隐约想到过这方面的可能。这时候谢玄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到了头上,谢道韫大感失落,幽幽道:“羯哥,今日我有些乏了,这事儿改日再说罢。。。”

  


第三十六章 不妥


  且说郗超得了桓熙的嘱托,虽说觉着此事有些不靠谱,可碍着桓熙的面子也不得不办,当下寻个假日,硬着头皮往城南而来。

  想起有些日子没见过段随了,郗超便顺道先跑了趟丹阳郡城。坐下来聊了没几句,段随一听郗超这是要去谢家为桓熙求亲,求娶的居然还是谢道韫,当即就坐不住了。

  到底已经有了晴儿,还有燕儿等着自己去解救,段随可从来没奢望过再去追求谢大才女。然而以段随一向“好色”的性子,他对谢美女的好感那可是大大的,两人间你来我往的小暧昧也叫他乐不思蜀。这下子闻说桓熙那王八蛋居然想染指谢道韫,顿时怒不可遏,腾地站了起来。

  眼见段随满脸怒气一站而起,郗超吓了一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段随随即变回了笑脸,假惺惺道:“景兴兄,我驻扎城南久矣,乌衣巷那帮子酸士着实畏我三分。这样罢,且让段随陪同景兴兄前去,或许还能助上一臂之力。”

  反正是段随自告奋勇,郗超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的,当下应承下来,两人一同往谢家而去。

  。。。。。。

  谢家正堂里面,谢安踞主座,郗超与段随落了客座,谢玄等几个子侄则在一旁侍立。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一向胆大敢为的谢道韫竟然悄悄潜到了堂后的隔间,细细听着众人讲话。

  到底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谢道韫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忍不住便跑来偷听。待听到段随也跟着郗超跑了来,她心中没来由地一酸:他也来了?他是要帮着郗超为那桓熙求亲么?不觉间心神有些慌乱,莫名起了三分苦楚。

  寒暄过几句,郗超便把话题绕到了谢道韫身上。

  谢安的面色有些凝重——谢道韫今年十八,这年岁还没出阁的,在当世可谓已经嫌晚,故而绝无可能以“年纪尚小”来推脱。郗超来得又太快,谢家对谢道韫的“思想工作”还没有做通,此时拿“阿元已然许配给王凝之”这个理由来搪塞只怕有些不妥。到底与此事相关的,都是当世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万一话说出了口,回头却没有这回事情,岂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桓家?

  谢安左思右想也没个理出个思路,支支吾吾道:“景兴啊,此事还需长远考虑。。。”

  郗超大剌剌道:“安石公!还要考虑甚么?世子文才武德,他日必定要继承桓氏正统。如今与谢家结亲,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世子自然是人中天骄,只怕我这侄女容貌才德不足,配不上世子啊!”

  郗超哈哈大笑:“安石公说笑了。世子尝言,令侄女容貌之美天下少有,岂会有错?至于才德,这建康城又有哪一个不晓得咏絮女的高才?”

  “呃。。。我这侄女儿自小性子刚急,若论淑贤,怕是远远不够啊!”谢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使劲往谢道韫脸上抹黑。

  “安石公家中的子女,又能差到哪里去?安石公不必过谦!”郗超何等滑头,将谢安这些推脱之语一一化解。

  谢安没办法,只得含含糊糊地拣些无关紧要的来说,在那里东岔西岔,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松口。堂上的谢家子侄冷眼看着郗超,堂后的谢道韫则长出了一口气,叔父到底还是爱护自己。

  到后来郗超也急了,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安石公!依你之意,莫非桓家世子竟娶不得你谢家女儿么?恕郗超无礼,请安石公说道清楚,此事究竟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众人一起变了颜色。郗超这是不惜撕破面皮,以桓温的威势公然要胁了。大伙儿顿时愣在当场,再也扯皮不了。堂后的谢道韫心中一紧,这可怎生是好?

  便在此时,有一人高声叫道:“不妥不妥,此事大大不妥!”

  所有人一起愕然,定睛看时,竟然是与郗超同来的立义将军段随跳将出来,在厅中大喊“不妥”。

  原来却是段随眼见谢家众人无话可说,只怕他等真个给郗超说服,急切之下一股热血冲到了头顶,没忍住便跳了出来。

  谢家众人自然是错愕不已,可场中最为震惊的却非郗超莫属:从石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帮着谢家人说话?是我眼花了还是他发了什么毛病?

  这声音大是熟悉,堂后的谢道韫心中一震:是他!真的是他!他说不妥?他居然说了不妥?这人。。。这人总是这般奇奇怪怪的!霍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说不出的舒服。

  场中目光一起落在段随的头上,这厮摸摸脑袋,一脸的尴尬,看着郗超傻傻笑了几下却不说话,弄得郗超莫名其妙。他本是一时冲动罢了,又哪里有什么说辞在胸?

  好半晌,段随咳嗽一声,这才说道:“景兴兄,这个,这个。。。段随思之,世子身份尊贵,娶谢家女儿确实不妥。当今之世,非皇室公主不足以配世子也!”

  郗超给他气得不轻,你这算是唱的哪出啊?这不存心捣蛋么?当下没好气地道:“此事与你无关,从石莫要胡语。”

  “怎么无关?段随也是西府中人,自然希望世子得娶公主,他日生下血脉尊贵的小世子,岂不是更增桓氏资望?”段随话已出口,明摆着已经得罪了郗超,这时候也管不得了,索性继续胡搅蛮缠。

  郗超勃然大怒:“从石你这是做什么?再不闭嘴,休怪我不客气!”

  段随摇头晃脑:“景兴兄,纵然段随的言语不中听,然则为桓公计,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安石公方才已然言明,那谢道韫脾性不佳,这要是真进了桓府,万一弄个后院不宁,那可就不美咯!还是公主好,公主好啊!”

  段随越说越不像话,满口乱七八糟简直不知所云,郗超给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谢安与谢玄强忍笑意,暗赞段随义气;不明真相的谢家子侄们则抿嘴偷笑,乐得看场中两位桓党中坚在那里狗咬狗。

  堂后谢道韫却嘟起了小嘴:这人又不老实了!满嘴胡说八道。哼!你才脾性不佳,你才后院不宁!我有那般不堪么?

  转念一想,又思忖道:可他这番胡言乱语却都是为了我啊!咦?他为何甘冒得罪郗超与桓熙的大险也要阻止这求亲之事?难道,难道他。。。蓦然间脸色绯红一片,再也听不下去,拔腿离开。

  便是谢道韫自己也未曾发觉,有一丝甜蜜缓缓沁入了她的心田,如白雪融进清泉,再难析除。

  


第三十七章 苻融


  在段随这位“战友”不遗余力地拆台之下,郗超再也无法侃侃而谈,两个再争论下去,恁地在谢家老少面前丢了桓公的脸。这趟差事算是彻底黄了,郗超铁青着脸拂袖而去,把谢家老少连同段随一起甩在了身后。

  段随不敢多留,也起身告辞。谢安会意,当下遣散其他子侄,独留谢玄相陪。

  谢安上前执住段随的手道:“从石啊!你的心意我再明白不过,真是难为你了。只是此番你这么一闹,固然为我谢家解了围,却是大大得罪了郗超甚而桓熙啊。不知从石如何应付?”

  段随耸了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段随可没什么好怕的。”事已至此,段随这浑货也只能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也,好歹不堕了气势,最少还能增加谢安对自己的好感不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谢安眼睛一亮,抚髯道:“从石果然豪气!真乃国士也!”

  段随行了个礼,长笑而去。说不得,还真有那么几分潇洒不羁之意。

  段随前脚刚刚离开,后脚谢玄却开了口:“叔父,侄儿有一事禀告。”

  “何事?”

  “段随今日所为,只怕不光是为了襄助谢家啊!”谢玄苦着脸道。

  “嗯?”

  “叔父有所不知,阿元与段随往来甚密。。。羯儿是怕,怕段随与阿元两个互生了情意啊!”

  “啊?真有此事?”谢安惊讶不已。

  谢玄当下把两人交往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又说了那日他与谢道韫谈及婚事之时妹子的异常表现。

  谢安听完,沉吟半晌,悠悠道:“段随此子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非他早已婚配,此事倒也未尝不可。诶!造化弄人啊。。。这样罢,羯儿你且看紧些阿元,少让她与段随往来便是。我自修书一封到会稽逸少处,让逸少把叔平遣回建康。待叔平与阿元见得多了,自然水到渠成!”

  “是!”

  。。。。。。

  北国大地也进入了大秦建元八年的六月,尽掌关东六州军政大权的王猛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各级官署整备完毕、大力笼络士族豪酋,收取关东民心,又积极恢复生产,基本将前燕故地整合成了大秦的一部分。

  眼见关东局势已然稳定,不欲恋权的王猛上表请辞。苻坚知晓王猛的心意,大呼王景略真乃秦之柱石也,当即准奏,然后任命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特进、常侍、持节、将军、侯如故;并敕令太子苻宏及次子长乐公苻丕:你等事王丞相,如同事孤也!

  苻坚改任胞弟阳平公苻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赴邺城接替王猛。

  苻融车驾到了邺城,当下前去与王猛交接。两人关系匪浅,又都是忠于国事之辈,故而王猛事无巨细都与苻融一一道来,翻到一幅信札时,突然递了过来给苻融,说道:“此信昨日才到,博休(苻融表字)请看。”

  苻融接了过来细细读过,原来这是晋国前青州刺史武沈写来的密信。前番桓温在建康大开杀戒,屠戮了殷、庾两家,北中郎将庾希与弟弟会稽王参军庾邈见机得早,偷偷跑到海陵躲进了表兄武沈家中。只是这么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几个人一商议,决定索性北投秦国,于是武沈写了密信,由其子武遵亲自送来王猛处。

  王猛道:“博休以为如何?”

  苻融为人有些高傲,闻言露出嫌恶的神色,答道:“庾氏兄弟不过丧家之犬耳,这等人收来何用?”

  王猛摇了摇头,朗声道:“此二人虽说没什么大本事,然则庾氏在晋国到底是一等一的大族,试想若是连庾氏嫡裔都来投效我大秦,于天王的声望必然大有增益,晋室却不免要落个灰头土脸。”

  苻融心中其实颇不以为然,不过他素来尊敬王猛,当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请王公回信应了庾氏兄弟所请便是。”

  王猛哈哈笑道:“今日起,这六州军政皆归博休治理,我却是不便回信了。博休何不亲书一封,也好让那庾氏兄弟归心。”

  “善!待手头事情忙完,我且修书一封便是。”

  王猛见苻融答应,便继续谈及下一桩事务。到底事关六州大局,可谓千头万绪,连日来两人疲于各项交接,忙得是天昏地暗。总算交代得差不多了,王猛便动身往长安而去,留下苻融一人望着满屋子堆积成山却又井井有条的文书信札,不由得暗暗心惊:王公之才,当世须无出其右者耳!短短数月,关东六州事无巨细皆都处理得滴水不漏,更立下各项规章,条条严谨无缺。照此看来,我只须萧规曹随罢了。

  一念至此,却又不免有些耿耿。苻融在国中可是名望极高之辈,来关东更是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倘若事事照着王猛设计好的路子来,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目光抬处,苻融豁然看到武沈那封信件,心念一动:王公定下来的那些大方向自然不要去变,万一乱了章法,坏的却是我苻家的天下;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不妨弄出些变化来,也教大伙儿瞧瞧我苻融的手段。

  当下苻融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回信,大意就是让武沈及庾氏兄弟在晋国内部捣腾出乱子来,无论成败,只要动静越大那便越好,以此作为投秦的进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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