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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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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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随愕然,循着叫声望去,只见一行人自南边快步而来。当先两人一男一女,白衣胜雪,又踏青青芳草而来,风中直如飘飘神仙。

  看清楚了,来人竟是谢玄与谢道韫兄妹两个!至于后面之人,瞧服色当为从人无疑。

  谢玄依然是风仪俊秀,气度高岸,可此刻震住段随的却是谢道韫。今日她一袭白色烟罗纱裙,只用水蓝丝带轻轻环住纤腰,简单而不失清新自然;高耸的随云髻灵动流转,更显得她修长玉立;白皙的脸孔犹如莹玉,双眼则明珠生晕,眉目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隐而不露。

  谢道韫今日居然着了女装!这时休说刘裕他等,便是段随本人也看呆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谢道韫真容,当真是说不出的淡雅出尘,瞬间便秒杀了段随这小小好色之徒!

  谢玄走到近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段随等人一个个直挺挺高坐马上,神情呆滞,竟然浑忘了下马见礼。谢玄轻咳一声,段随等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滚下马鞍,乱作了一团,哪里还有百战骑士的样子?

  谢道韫见状咯咯笑个不停,更显得清丽不可方物,段随的小心肝大是不争气,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总是静不下来。

  段随强忍着心中乌七八糟的念头,与谢玄见礼叙话。

  原来他兄妹两个今日也是出城游春,只因贪图春日美景,不觉走得远了些,结果便撞上了段随。谢道韫今日只是陪着兄长在近郊出游,自然没想过要换男装,不曾想倒叫段随看了个遍。

  段随知道谢道韫是女儿身的事情,早经谢道韫之口告诉过谢安与谢玄,故而此刻三人嘿嘿笑着,也不多说,大伙儿心知肚明就好。

  刘裕他等这时也认出了谢玄正是当日京口江边所遇到的文士,却愣是没看出来谢道韫就是另外一人。

  谢玄算是个醉心兵事之人,见段随这边人强马壮的样子,一时心痒,上前欲牵大骊,却被大骊连打响鼻、左晃右撞给逼了开去。谢玄大是郁闷,脱口道:“诶!长久不在军中,连区区马儿都嫌弃于我!”

  段随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谢玄正是未来那场淝水之战中晋军的指挥者,而刘牢之他等武勇过人,何不把他等介绍给谢玄认识,日后或有大用?当下说道:“幼度兄,我等此去京口,是去见几位好兄弟的。他等个个一身本领,知兵善谋,有心为国出力却苦于报国无门。我思之,倘若幼度兄能够同往一见,说不定他等日后便是兄长帐下一大助力!”

  谢玄一愣,说道:“我的帐下?从石说什么胡话?我哪里来一兵一卒,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无用之人!”

  段随哈哈大笑:“幼度兄此言差矣!”突然凑上一步,神神秘秘地道:“段随在燕国时候,略略识些相面之术。我观幼度,眉尾福堂方隆,此所谓将军骨相是也!他日必定执掌大军,不输那江东周公瑾啊!”

  此刻的段随看来就像是一个神棍,可他的话却正说到谢玄心坎子里去了。金戈铁马、大军在握正是谢玄毕生的志向,若是真个能像周瑜般风流倜傥皆雄烈过人,此生还有何憾?

  谢玄正自神往,耳中又传来段随的声音:“我这些好兄弟本事只在我之上,若非幼度兄这般出身名门又文武双全的人物,天下还有谁人能够镇服?我总不能把他等荐去姑孰罢?”段同学捧起人来功夫可谓一流,脸皮厚,嘴巴甜,实在少有人能够抵拒。

  谢玄豁然一震,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从石如此说话,他等定然是有大本事的,还须留给大晋王室才是!”随即讪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便与从石同行,再不济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心中不免暗暗得意,原来从石这般猛将的心中,自己乃是个帅才啊!

  


第三十二章 捉弄


  计议已定,大伙儿不愿耽搁时间,说走就走。谢玄是会骑马的,段随叫过一名亲兵,取他的马交给谢玄。便在这时,谢道韫突然叫了起来:“羯哥,我也要同去!”

  大伙儿俱都一愣,谢玄皱眉道:“此行是去见赳赳武人,又不是吟诗作赋,你去凑什么热闹?”

  谢道韫眨巴起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玄,撅了嘴不说话。那样子端的是我见犹怜,大伙儿看得目眩神迷,一起屏住了呼吸。

  阿元总是这般任性!谢玄无可奈何,却又不忍责备,便想寻个借口盼她知难而退,于是说道:“此去京口路途不近,需要骑马来回,你去怕是不便啊。”谢道韫南国贵家女子,可不曾骑过马,今日东郊春游,也是坐了牛车前来。

  谢道韫眼珠子一转,突然走到段随跟前,柔声道:“从石兄,小女子谢道韫这厢有礼了。我听家中谢道哥哥曾言,说是从石兄一心想要见我,可有此事?”

  这话说得好生暧昧。刘裕他等不解其中缘由,互相打了个眼色,拼命忍住笑意,暗暗想道:早听阿浑哥哥说起,我家将军最是风流多情,在燕国时就祸害了不少怀春少女。不料来了建康没多久,竟然又惹了这么一位大美人。了得,了得!

  谢玄大约是知道些来龙去脉的,不意妹子这般顽皮,不禁大摇其头。

  “谢道?啊。。。是,是,对,对。。。”段随没想到谢道韫这般胆大,居然反过来调戏自己,又见谢玄站在边上面色不豫,顿时涨红了面孔,语无伦次起来。

  谢道韫突然伸出芊芊玉手,竖起三根玉指,在空中连连比划,嘴里说道:“从石兄,还记得这个罢?”

  段随不解其意,愣愣道:“这是什么?”

  谢道韫突然嗔怒起来:“你这人!说了便想赖么?”语气娇憨,仿佛一对小情侣正在吵架。

  这下子莫说刘裕他等觉着段随与谢道韫必然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便是谢玄也自目瞪口呆:遮莫段随与阿元还曾私相会过?那还得了!这下子脸色真个是不好看了。

  段随情急之下脑子里一片混乱,生怕谢道韫继续胡乱说话,赶忙道:“我记得,记得。。。”他却没有想清楚,这么说话岂不是让谢玄更加生疑?

  谢道韫嫣然一笑道:“谢道哥哥果然没有说错,从石兄正是言而有信之人。他说你见了我面,无论难易,都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情。我还道谢道哥哥随嘴一说罢了,原来从石兄真是个有心之人。”说着侧过身去,娉娉婷婷施了一礼。

  刘裕等弟兄们不由得暗暗点头:段将军果然豪气!只为见美人一面而已,便肯以三桩难事想求。我等还是要多多学着点啊!谢玄倒是松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妹子又在捉弄人了。

  这下轮到段随瞠目结舌——不消说,自己是给谢道韫作弄了!绕着绕着居然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无端端欠了谢道韫三个要求。此刻话已出口,再也推脱不得,好在这厮在美女面前的抵抗力一向为零,这时倒也并不垂头丧气。大不了费点心办了便是,以谢道韫的为人,总不会要自己作奸犯科罢?

  耳畔传来谢道韫得意的笑声:“这第一件事情么,便是请从石兄想个法子,带我一同前去京口。我骑不得马,这牛车又太慢了些。。。”

  段随哈哈大笑起来,说声:“这有何难?”一挥手,众兄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那牛车给卸了下来,拉过两匹骏马套上了辔头。牛车马车规制有些不同,可这帮人着实能干,又一个个争着在谢美女面前露脸,居然只用手中刀棒、马缰,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单牛车改成了一驾双马车。

  谢玄傻了眼,他找了借口不想带谢道韫同去,不想段随这帮粗胚竟生生整出驾马车来。这下子他只好自认倒霉,唤过从人叫他等自行回府,顺便禀告谢安自己兄妹二人要往京口一行。

  段随得意洋洋,斜着眼去看谢道韫,却见那张如花笑颜微张了玉唇,又道:“这第二件事情么。。。听闻从石兄马术无双,今日小女子斗胆,便请从石兄做一回马夫,载我前去京口,如何?”

  谢玄大急,阿元这也太放肆了!段随可是军功赫赫的猛将,权柄不轻,便是叔父也对他礼敬有加,他如何肯为个区区女子去做那低下的马夫?正想开口喝止,不料就听段随大声叫道:“自无不可!我既答应了你谢道哥哥,绝不会食言!却不晓得令姜那第三件又是何事?”对段同学来说,做这车夫不就相当于开豪车带美女兜风么?简直求之不得啊!只是脸上表情总要显得沉重些,仿佛为了信守承诺,他吃了多大亏似的。

  众兄弟一齐叹服,将军真信人也!谢玄也不住点头:从石此人,秉性真个正直不移!

  段随盯着谢道韫等她说出第三件事情,不料上等下等,只见谢道韫左顾右盼,似乎正在思考,却总是不说话。过了半晌,谢道韫终于开了口:“这第三件事情么。。。眼下我还不曾想到。从石兄也不是性急的人,且留待往后罢,如何?”

  看着谢道韫滴溜溜转的乌黑眼珠,段随这下子晓得眼前这位美女不好招惹了,这第三件事等于是那只总不曾落下的靴子,最是叫人难受!看来以后还是在家好好守着晴儿,少沾花惹草为妙啊!段随无奈,呐呐道:“也好,也好。”

  事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段大将军一身短打便服坐在车前,上下左右扬鞭,嘴里吆喝不断,真是好一个称职的车夫!

  车上,谢道韫抿了嘴吃吃地笑:不但遂了自己的愿望,往京口一游,还趁机报了上回吃段随戏弄之仇,叫他平白当了百里路的车夫;此外手中更捏着让段随做一件事的筹码,今日真个是大获全胜也!

  。。。。。。

  到了京口,刘牢之、孙无终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大伙儿碰了面,刘牢之听说竟是谢家的“芝兰玉树”与“咏絮女”到了,不由得拉过段随,一边挤眉弄眼,一边低低说道:“从石,你倒是交游广阔啊!”他关心朝中时事,也知道段随是桓党中人,如今却与谢家子弟混得这般熟络,的确大不寻常。

  段随笑笑,也低声道:“幼度乃是知兵之人,以后多半是要在朝中掌兵的,哥哥多与他走动走动。”

  刘牢之目光炯炯,看了段随半晌,终于叹口气道:“从石胸襟广阔,最讲义气,哥哥我碰到你算是有福!”

  刘牢之他等与段随的关系虽然不菲,然而这些人多是北地中小豪强出身,心中终究藏着些正朔之念,对桓温并不感冒,他等不肯投段随也有这一层原因。段随也看出了此节,故而从来不邀他等参加骁骑军,今日却大动干戈,特意携了谢家子弟来介绍给他等认识,这其中的意思可谓不言自明。刘牢之心中透亮,自然对段随大为感激。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好。段随提议跑去江边,找个风景优美的所在喝酒谈天。众人第一次见面正是在那滚滚长江边上,段随这提议一出来便得到了大伙儿的轰然叫好,于是提酒拎菜,说笑而去。

  兴致所至,大伙儿一口气攀上了临江的北固山。此山风景绝佳,以一面峭壁雄峙江滨,居高临下望去,大江滔滔千里,与两岸的青山翠岭融为了一体,山光水色、碧空流云,叫人胸襟大开。

  酒菜摆好,大伙儿席地而坐,畅所欲言。

  不得不说,这年头世家大族、特别是谢家这等累世巨族的名头当真好用,刘牢之等人个个自视甚高,可在谢玄面前却无不恭敬持礼,给足了谢玄面子。

  刘牢之等人豪放却不粗鲁,言语也甚是得体。不想江湖之中还有这等人物,谢玄暗暗称奇,心道:从石说的没错,这些人个个都是人才啊!他日我若是真个有机会统军,定要将他等统统纳入帐中!

  几句话聊开,刘牢之等人便听出谢玄并非那等清谈务虚的贵家公子,而是少有的文武双全之辈,其气度之高雅更是当世罕有。几个不觉想道:芝兰玉树果然名不虚传!倘若真如从石所言,他日此人能够得掌大军,我等定然要拜在他的帐下,也不枉这一身的本事与这些年来的等待!

  双方的心思可谓一拍即合,越谈越是投机,酒来杯往之间,都道今日一会实在不虚此行。刘裕他等则自顾自饮酒作乐,这时候反倒是段随给晾在了一边,觉着有些无趣,当下推说要去方便,缓缓走了开去。

  


第三十三章 歪才


  行过一处缓坡,钻出一片小林,眼前豁然开朗,山下雄浑的大江依旧东流不息,水天无涯。阳光洒在身上,从头到脚都觉着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段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然想到自穿越以来,经年奔波,竟不得片刻喘息,此时的独处便显得尤为珍贵起来。

  可惜段随独处一阵的愿望终究还是落了个空。身后突然传来慵懒的女声:“咦?从石兄也来了?”段随转头望去,只见谢道韫缓步而来,笑着说道:“从石兄不在那边喝酒,却跑来此处做甚?”

  段随被打扰后心中本有些不悦,见是大美女谢道韫前来,这点不快顿时不翼而飞,微微一笑道:“此处清静,有时候一个人静静也是好的。”

  谢道韫奇道:“我还以为从石兄最爱热闹。。。”

  “我的确喜欢热闹。然则一人独处之时,亦是别样享受。”段随闭上了眼睛,感受徐徐拂过的清风,身心俱轻。

  谢道韫眼睛一亮,悠悠道:“从石兄说的没错,一人独处之时,亦是别样享受。”学着段随的模样,闭了双眼任凭清风绕体。风势大了一些,只觉着便要凌虚起舞。

  良久,风势忽然为之一停,两人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谢道韫指着山下的碧波万顷道:“可惜了这等上佳的景致,若是虎头哥哥在此,当可一挥而就,作一幅江山万里图。”

  “虎头哥哥?莫不就是那号称才绝、画绝、痴绝的三绝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

  “嗯。幼时我等常常一齐玩耍,如今他却长留姑孰,经年难得一见呢。”

  顾恺之出身江左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中的顾家,与王、谢等家族多有往来,加之年龄也算相仿,故而与谢玄谢道韫相熟。其人诗画双绝,又因他为人率真单纯,故号“痴绝”。此时他人在姑孰,正于桓温帐下任职参军,与谢家的往来便渐渐少了。段随在姑孰倒是见过他一两次,只是不曾深谈。

  段随淡淡一笑道:“也无甚可惜的。顾长康的画作自然上佳,然则你看这江山如画,每一寸都是一幅无暇画卷。既已入了你眼帘,又何必非要入画?”

  “若是入了画,翌日不在这大江之边时候,仍可随时观之,岂不妙哉?”谢道韫反问道。

  “有画自然是好的,没有却也无妨。万事万物不过心中之动静罢了,看花时,则花有了颜色;不去看时,即便姹紫嫣红,又与黑白何异?正所谓心外本无物是也!”穿越之前的段随没说的,那也是深受马克思主义教导、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自打穿越这等奇事落在了段随的头上,倘若他不曾变得唯心一点,那实在也说不过去。

  “心外无物?”谢道韫喃喃念道:“从石兄此言甚为玄奇啊!”

  得大才女如此赞叹,段随精神为之一振,当即作极目远眺状,摆足了腔调。

  谢道韫悠悠道:“从石兄所言也不无道理。庄子云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这么说来,对这世间万物万事,岂不是样样都不要强求,无为无谓罢了。诶!只是,只是那也未免太过消沉!”

  段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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