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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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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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随与慕容令回师列人。眼见钱粮丰厚,他两个有样学样,摆开场子大召人手。左近来投的不说,远至东南西北,都有豪杰率部前来效力,尤以前燕旧将居多——比如西边上党来的库傉官伟,东边东阿来的乞特归,北边更有身为秦国光烈将军的平睿从燕郡千里迢迢赶来。。。一时间段随与慕容令所部急剧增加,几达三万,钱粮、军器、战马皆足,声威之大,叫人瞠目结舌。

  与之前来投的杂胡一个毛病,新来的群雄也都想要名号。

  慕容令皱眉道:“耶耶并未封我官职,亦不曾赐我专擅之权。先前答应那些草头王毕竟只是小事,眼下这些豪杰都是故国旧臣,我怎敢胡乱封赏?”

  段随哈哈笑道:“军无赏,士不往!这干人肯随我等亡命,贪图的就是这名号,以便日后大燕定鼎之时,坐享从龙之功。那罗延,你是姑父嫡长子,值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要我说,你只管去做。以姑父之豁达,绝对不会怪你!”

  慕容令点头不迭,叫道:“干了!”

  便由段随倡议,群雄先推举慕容令为大燕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再由慕容令按制行赏,大封群雄。如此,皆大欢喜也!

  不待慕容垂大军前来,段随与慕容令两个先在河北大地点起了一场熊熊大火,燎原而过,将原本还算完整的秦国地图烧得四分五裂,残破不堪。他等眼下所占据的地盘已然极广,几乎从东北、正东、南边三面围住了邺城!

  。。。。。。

  邺城里头,苻丕本打算收缩河北兵力,囤积粮草辎重,铁了心死守邺城以拒慕容垂。一番动作,倒也成绩斐然——这时邺城内外聚集了超过五万人马,虽说不少是临时征发而来的民众,总算有兵在手不是?此外军资粮饷堆满了府库,坚守一两年都不是问题。

  只是苻丕没曾想到的是,慕容垂没来,先来了段随与慕容令这两条大虫。他两个领着一支偏师,不意撞上大运,钻了苻丕收缩兵力造成的空子,在邺城附近横行无忌,眼瞅着都快逼到邺城大门外了。

  苻丕打心底害怕慕容垂,可对段随与慕容令两个并无分毫惧意,这时候觉着被他两个莫名打了脸,更被抢了大量战马辎重,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脑袋一热,便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他两个一番,遂召石越来见。

  苻丕对石越道:“本公寻思,当趁慕容垂未到,先行出击,一举灭了段随慕容令所部。如此,既断慕容垂一臂,更长我军士气,岂非大善?”

  石越皱眉道:“段随麾下那数千晋国义勇,战力强横,未可小视也!”

  苻丕老大不高兴:“不就几千人马么?余者,皆乌合之众也,不足为惧!以子超(石越表字)的本领,岂会让本公失望?”

  石越无奈,只好点头答应,暗自叹曰:此一去,未知吉凶也。。。

  于是苻丕拨给石越一万余精锐步骑,令他东出邺城,直取列人。

  。。。。。。

  石越大约是有些第六感的,走之前就觉着这次出征凶多吉少,恐有不测。果然兵近列人,先叫库傉官伟、乞特归、平睿三人率部猛冲一阵,前锋部队大败,士气被夺。

  紧接着“草头王”们也发威,鲁利、张骧、毕聪、卜胜、余和、敕勃。。。一个个不甘落了人后,带着部众四处出击,劫杀秦军斥候、焚烧秦军粮草,弄得秦军焦头烂额。

  秦国真是气数已尽——石越忌惮的段随骑军压根没动手,秦军便已被苻丕眼里不值一哂的“乌合之众”打得头破血流。昔年智勇双全、极其善战的大秦骁骑将军石越变得畏首畏尾,不敢再战,只加固营寨,又下令在寨外多搭一圈高栏,死守不出。

  慕容令闻讯哈哈大笑:“石越所部号称邺城精锐,确也甲刃精良,可没了军心士气,那便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缩头乌龟,以为搭一圈高栏便能挡住我等?简直可笑!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早有库傉官伟跨步而出,自告奋勇愿为先锋,以破高栏。

  “好!官伟勇气可嘉,这先锋一职就交予你手!”慕容令神态飞扬:“不过话说回来,石越已是俎上鱼肉,如此美味,可容不得你独占。我给你半个时辰,你是越栏而过也好,砸开高栏也罢,总之要将通道打开。半个时辰之后,我亲率众将杀进秦营,大伙儿一起抢功劳去!”

  众人大笑应和。

  这时段随忽然轻咳一声。众人看时,就见段随面色严肃,与身遭气氛大是不睦,且冷森森开了口:“那罗延!石越这一仗,我来打!”

  慕容令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点头道:“好好好!此战便由从石前往,我只在列人等你捷报传来!”

  十余年来无数沙场对决,段随与秦人从东西打到南北,不知结下多少仇怨。可细数秦国上下,他心里最恨的,除开累傅颜与老段身死的郭庆,依然是当初害了燕儿与凤凰那几个当事人。苻坚自不必说,紧接着便是这位搬弄是非的石越石大使,此外还有个卑鄙无耻的扶余蔚。。。邓羌已死,不提也罢。。。

  这些事儿慕容令不止一次听段随提起,此刻一听段随这般说话,顿时明白过来,哪里还肯同段随争抢石越的人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奈何


  是夜,库傉官伟领四百壮士,赤膊衔刀,攀爬秦营东南角高栏而入。高栏之后虽有秦军守兵,然见四百壮士一个个身脸涂彩,自高栏上怪啸扑下,夜色中仿若恶鬼降临,吓得顿作鸟兽散。

  库傉官伟遂打开栏门,又砍开内营门,大声招呼早已伏在夜色中的段随所部。段随长槊指处,骁骑、云骑两军如风掣出!

  入得营内,但见六千骑军所向披靡,将匆忙集结的秦军撞得七零八落。库傉官伟则引四百壮士随处放火,扑杀零落秦兵。

  秦营大乱,人马只顾逃命,几无抗争之士,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愈加狼藉。有些秦兵好不容易破开营栅,正要窜逃时,却见营外火把遍野——乃是草头王们不舍战功,早早候在秦营外围。。。这时瞥见秦军败兵,草头王们争先恐后上前,少不得抢几颗人头到手。

  中军帐外,石越痴痴呆立,眼睁睁看着麾下士卒或死或逃,他竟无动于衷。几个亲兵急得上前扯他,石越却一振双臂,格开了他等,黯然低语:“天要绝我,逃之何益?你等,自行去罢。。。”火光熊熊,犹如白昼,可映在石越的脸上,却只见寥落二字。

  直如秋风扫落叶,战事须臾结束,秦军或死或降,更无一人昂立。便只中军帐外,石越孤单单矗立风中,抬眼扫过无数支指着他的森寒长矛。。。忽然双手一伸,摘下红缨兜鍪,厉声大吼:“天不佑秦,奈何?大好头颅,拿去!”

  “恭敬不如从命!”段随下马,大步上前。刀过,人头翻飞,落地,犹不瞑目。

  。。。。。。

  秦建元二十年(晋太元九年)三月里,慕容垂令慕容宝在石门搭建黄河浮桥。桥成,慕容垂挥军十余万大举渡河北上,兵锋直指邺城!

  启程前一日,忽听外头有人声喧哗,慕容垂皱眉而出。走到门口,抬眼看时,不觉一怔——庭院之中,众人围伺之间,一人跪倒在地瑟瑟抖个不停,其形容猥矮,衣衫破旧不堪。。。竟是“留”在长安的少子慕容麟!

  原来得知慕容垂举起反旗,苻坚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抄捕慕容垂府中人等。小可足浑氏长安君听到消息,顿知自个为慕容垂无情抛弃,痛上心头,生无可恋,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长安泉州侯府中,凡家丁、奴仆、婢女。。。皆入重狱。慕容麟恰在城外山庄,见机得早,竟叫他先一步跑离长安。这厮颇是坚忍,一路小心翼翼、忍饥挨饿,虽吃足了苦头,终于到达荥阳。他倒是“毫不计较”被老父抛弃之实,径直投奔而来。

  慕容垂还未说话,后头先有人冷冷“哼”了一声。声音冷脆,慕容垂一听即知是元妃。这时慕容垂一只脚正要踏出门槛,闻声顿时停住,呆立不知前后。。。

  “郎君自决便可,无须顾虑元妃。。。”脚步声起,踢踢跶跶渐渐远去,不复可闻。

  慕容垂叹了口气,跨步出门。

  慕容德凑上来,低语道:“兄长!此子心术不正,不可用之。”不远处高弼与悉罗腾亦双双朝着慕容垂摇头,慕容农与慕容隆两个则面无表情。。。

  慕容垂双眉皱得越发紧了。

  便在这时,慕容宝走过来,开口道:“总是自家兄弟,也不能置之不理。。。耶耶,要不然让贺麟先跟着我?”

  仿佛听到众人所语,慕容麟惶急不已,目中含泪,苦巴巴望向慕容垂。。。

  慕容麟形状凄苦,慕容垂看在眼里,也觉恻然:我留贺麟在长安,摆明了是让他送死。。。如今他逃得生天,还肯跑来投我,我怎忍弃之?又想起长安君——纵使自己大是不喜其人,终究害她丢了性命。。。于是长叹一声,温言道:“贺麟,你。。。起来说话。”

  慕容宝呵呵一笑,上前搀起了慕容麟。

  。。。。。。

  慕容垂兵近邺城,苻丕坐立不安,又因丧了石越,愈加惊惶。也是“病急乱投医”,苻丕急派梁琛出城,往慕容垂军中传个口信。

  梁琛见了慕容垂,正肃襟冠,朗声道:“长乐公语君曰,去岁天王大驾失据,君千里勤王,保舆卫銮,其忠贞之节,虽古时贤者不及也。奈何弃此大功,行今日不忠不义之举?过贵能改,古来如此,还望君多多思量。但能改过自新,为时未晚也!”

  此言一出,满座将士顿作哄堂大笑,直不信苻丕竟会“天真”到这等地步——都叫人家打到大门外了,还觉着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人家归顺?

  梁琛面对满堂指指点点,面不改色,只直直看着慕容垂,静待后者答话。

  慕容垂不笑,反一本正经道:“当初孤受天王大恩,铭感于心,从未忘怀。也因此,孤并无伤害长乐公之心,更盼他与部属全都平平安安。”

  梁琛一滞:“泉州侯的意思是?”

  “孤只求在关东之地复兴大燕,以后更可与大秦永结邻好,岂不妙哉?你回去邺城告知长乐公,孤无意与他为敌。还请他早早交出邺城,自可安然回返长安,与天王团聚!”

  梁琛冷笑一声:“泉州侯真是好打算!原来就是这般报答天王大恩,哼!”

  梁琛语气不善,惹得慕容垂部众纷纷涌过来,戟指怒骂。梁琛孤身昂立,不为所动。

  这时慕容垂忽然拔高了声音:“梁主簿,你听好了!长乐公若执迷不悟,不肯让出邺城,孤也只好竭力攻城,到那时,只怕城中一人一马也难脱逃!孤言尽于此,你等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道:“还有,孤已光复大燕年号,往后这世间便只有大燕燕王慕容垂,再无大秦泉州侯一说!”

  慕容垂说到这里,重重跨上一步,几乎撞到梁琛身上,且须发皆张,瞧着威势骇人。

  梁琛身形远较慕容垂矮小,又遭群雄环伺,可面对气势盖天的燕王慕容垂,他竟是殊无惧意,这时凛然振胸,高声厉色:“将军!当初你不容于燕国而投大秦,天王待你推心置腹,宠信甚于勋旧,自古君臣相知之厚,无出其右也!可谁知,天王只小败一场,你竟叛逆至斯!长乐公乃天王长子,受命关东重任,怎能拱手将关东献给叛逆?大夫死王事,国君死社稷,将军若定要攻打邺城,又何必说这些花言巧语?只是将军曾为世之敬仰的忠贞之辈,却要变作人人唾弃的逆贼,嘿嘿,梁琛窃为将军痛!”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炸了锅,人人怒形于色。慕容宝直接拔出佩刀,高喊着要砍了梁琛的脑袋。慕容德拉住慕容宝,对着梁琛摇头道:“梁天宝,你本是大燕臣子,投秦也不过十年,如何这般说话?就不怕丢了脑袋?”

  梁琛正色道:“死则死耳!梁琛不愿做往复背主之徒!”

  这下连慕容德也恼了,一甩手,松开了慕容宝。慕容宝挺刀抢上,刀光如练,就要砍在梁琛脖颈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响,慕容宝钢刀给震飞了出去。众人定睛看时,竟是慕容垂出手,拔刀格飞了慕容宝之刀!

  “各为其主罢了,梁天宝是个忠义人儿,何苦为难他?让他走!”慕容垂说完,背过身去,忽然觉着意兴阑珊,默然当场,良久不曾言语。

  直到梁琛远远离去,慕容垂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派快马往列人,召从石与那罗延率部前来汇合,围攻邺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仇


  “扶余蔚在哪里?”

  “扶余狗贼!你给我滚出来!”

  “扶余蔚!扶余蔚!扶余蔚!”

  声声怒吼,响彻邺城外燕军大营。段随双目充血,如一匹嗷嗷戾叫的饿狼,自营门入,冲进左营,又闯入右营。。。明晃晃的钢刀持在手里,谁也不敢拦他!

  段随自列人来到邺城,尚不及见慕容垂,乍闻扶余蔚竟在营中,还得封征西将军、左司马、扶余王。。。他顿如坐了针毡,一跃下马!段随向来不是鲁莽之徒,这会儿却疯也似的在营中东寻西探,一脸噬人的凶恶神情,叫别人看了不寒而栗。

  慕容令一步不离走在段随的身边,步履沉重,脸色肃然,脑海里翻滚:扶余蔚献城降燕,于耶耶而言乃是大功,若伤了他,不消说,定会惹得耶耶勃然大怒;军中内讧,于复燕大业亦是大不利。。。可石头心中恨极了扶余蔚,劝是劝不动的。。。要不。。。要不我先拉住了石头,等耶耶亲自前来劝解?

  呸呸呸!石头待我赤诚至极,当初他为我抛却荣华富贵、不顾性命之忧,我怎能暗地里算计他?我既是他的好兄弟,他要做甚么,我只有一力支持,哪怕戳破了天!一念之此,慕容令脸上荡起轻松的笑意,步履亦变得轻快。

  段随与慕容令在燕军大营里如入无人之境,身后自有骁骑、云骑一干将领相随,此外草头王们也亦步亦趋——他等虽说投的是大燕,可此时尚未拜至慕容垂帐下,自然是跟着领头人慕容令行事。

  终于在右营某处停了脚步——那边厢,几个兵丁正慌慌张张撤下一面将旗,段随眼尖,一瞥便望见了旗上大大的“扶余”二字。

  下一刻,帐幕掀开,扶余蔚走了出来,面色灰白,颤声道:“段。。。段将军,别来无恙。。。”

  。。。。。。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段随举刀便上!

  扶余蔚再是巧舌如簧,此刻也无计可施,忙不迭拔出佩刀,“叮叮当当”连挡带躲。其实扶余蔚手底下功夫相当不赖,可这会儿气势低落,全不敢与段随死拼,顿时落了下风,被段随打得手忙脚乱。其部众正欲上前,早有慕容令带着大伙儿快步逼过去,骇得他等步步后退,只得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场中段随追砍扶余蔚。

  段随一刀猛似一刀,扶余蔚渐渐不支。。。忽然段随又是一刀过去,既快又狠,“呲拉”在扶余蔚左腿上划过一道口子。鲜血溅射,扶余蔚惨叫声中摔倒地上,睁眼看时,就见段随当头一刀袭来!

  我命休矣!扶余蔚闭目待死。

  说时迟,那时快——扶余蔚军帐中不知何时又冲出两人,双双拔刀而上,“当啷”一响,格开了段随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杀着!

  。。。。。。

  “库勾?贺。。。慕容麟?”慕容令第一个大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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