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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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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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一晃竟是多年。

  今日这太阳却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人跑了来,点名找这怪客!来人来时甚早,待听说怪客不在店中,竟是巴巴等到天黑,这才与怪客碰上头,一同上楼去了。

  怪哉!怪哉!直惹得一众百无聊赖的伙计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个不停。

  且说怪客的房间里,来人与怪客分坐两侧,已是聊了开来。

  “麟公子,稀客啊。。。”这是怪客的声音。

  “哈哈哈哈,慕容麟的运气当真不差。本只打算跑来碰碰运气,不想这许多年过去,侯先生竟然依旧在此。。。好极好极!”

  


第二十二章 醒目


  这巴巴跑来的访客,自然就是慕容麟。至于那位怪客么,姓侯名恢,当年正是他得了慕容评授意,跑去教唆燕国越骑军军主杨璩坑害段随,终致屯骑八军全军覆没于梗阳,更害了段随恩师、燕国奋威将军傅颜的性命。

  侯恢这厮素来隐在暗中,为慕容评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燕亡之后,慕容评任为秦国范阳太守,远离长安中枢。老混蛋人老心不死,还在四处活动,便把心腹侯恢安排在长安,一方面为自己打听、搜罗消息,又或者送礼纳货,巴结长安权贵、结交人心。

  当初在邺城时,慕容麟为了对付慕容令与段随,与慕容评多有接触,也见过侯恢两次,说来两个还算投缘。后来有一次慕容麟在长安城中偶遇侯恢,喝了顿酒,始知侯恢乃是慕容评安置在长安城中的眼线,自此便留了个心眼。

  其间二人再未接触,直到这次慕容麟意外发现段随偷偷潜来了长安,顿起杀心——这小子左思右想实在没什么帮手,便把主意打到了侯恢身上。这也实属正常:若说这世间要将段随杀之而后快的人中,侯恢的主子慕容评决计排名靠前。

  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两人匆匆一会,三言两语便已交流完毕。侯恢嘿嘿冷笑:“若真是那段随在长安出现,嘿嘿,主公定然不会放过了他。麟公子,你且安心候着,莫要轻举妄动,我这就派人联络。”

  “谢过侯先生。”

  。。。。。。

  慕容评与侯恢之间的通信方式颇有些门道——长安与范阳相隔何止千里,然则十余日之后,候恢已然得到了慕容评的回信。

  慕容评的意思,此事不宜告发到有司:虽不知段随此来何意,但他既然混在晋国使队之中,那么可以想见——若是走正规渠道逮捕段随,一旦事儿逼急了,段随这厮大可推说自己乃是来使之一;而以苻坚的性子,为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之类的虚名,十有八九不会再对段随下手。如此一来,打草惊蛇之外,反倒无形中给段随披上了一层保护色。

  故而,最简单的办法乃是暗中刺杀段随!不过慕容评特意指出,须假借他人之手对付段随,莫把自己掺和进去——晋使前来通和一事颇为微妙,牵涉到朝中诸多大人物、诸多派别之间的角力;万一有人拿“晋使在长安被刺”这等事出来做文章,生要怪罪下来,自己这些“鲜卑余孽”可吃罪不起。

  基于以上种种,慕容评告诫侯恢不得轻举妄动,并让侯恢知会慕容麟,让慕容麟务必“袖手旁观”。至于对付段随的事儿,自然是留给合适的人去办——慕容评迅速将消息捅到了晋阳。。。果然秦国并州刺史、征虏将军、真定郡侯邓羌闻讯后哇哇怪叫,怒不可遏。根据可靠消息,邓羌遣了九名功夫上佳的心腹死士,着便装、骑快马,此刻日夜兼程,正跑在前来长安暗杀段随的路上。

  慕容麟听侯恢说完,喜上眉梢——自己本就只想做那“幕后英雄”,现在要我“袖手旁观”,嘿嘿,不正遂了自己的意?连连点头,对慕容评的手段亦是暗赞不已:老财迷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既不声不响解决了段随,还顺便向邓羌卖了好。。。

  。。。。。。

  已是六月底的时节——晋国使队四月里自建康出发,五月中抵达长安,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居然不曾上过一次秦国朝堂、亦不曾见过秦君苻坚一面,只日日耽于鸿胪寺里,可谓百无聊赖。

  老周与段随还好,这期间常常偷跑出去与慕容垂等人暗会,有吃有喝有聊。刘裕这小子担着约束麾下之责,日日守在鸿胪寺里,几十天下来可真给憋闷坏了,于是腆着脸跑去求段随放个假。

  左右无事,段随的心情也自不差,便一口答应下来,遂带了刘裕一起,两个往城北东西市闲逛去了。

  还是在长安城待得久了,进进出出又不见一丝异常,段随这心里头未免麻痹大意起来——此刻他与刘裕两个大摇大摆走在长安街头,既不曾稍做化妆,亦无任何帽巾遮蔽。

  长安东西两市端的繁华,吃喝玩耍一应俱全,直叫人目不暇接。从西市逛到东市,一路行来,段大爷谈笑风生、仪态潇洒;刘跟班乍得“自由”,更是止不住的眉开眼笑。这么说罢,这两位。。。好生醒目!

  他两个在那里“牛叉哄哄”不打紧,却惹得人群里一个“看客”瞬间怒目圆睁,几乎就要大叫起来!下一刻那“看客”似乎冷静下来,捂着自己的嘴巴,垂了头,调转身匆匆远去了。。。

  。。。。。。

  长安城北的官道上,忽然间烟尘激荡,仿佛平空起了一条巨大的黄龙;其间有隆隆马蹄声不歇,恰如龙吟不绝。一骑、两骑、三骑。。。眨眼间竟有整整九骑风驰电掣而过!马上骑士俱着黑色劲装,马速甚快,加之烟雾缭绕,瞧不清他等什么来头。

  几个行人本自慢腾腾走在前边,这时候突见快马驰来,且毫无停顿之意,便惊叫着躲开一边;一个文人打扮的行人连连跺脚,抱怨咒骂起来。

  便在这时,九骑中最末那骑士陡然挂缰止马,动作矫健之极,但听得马蹄“哒哒”几响,连人带马已然踱到那文人身边。

  两道冰冷阴森的目光直勾勾射将下来。。。大热天里,文士却觉着寒意彻骨,牙关咯咯作响,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那骑士冷哼离去,文士才长出一口气,虚脱了一般跌倒尘埃,喃喃道:“吓死我也!此人好大的杀气,也不知手上伤过多少条性命。。。”

  。。。。。。

  长安城,戚里,尚书令周虓府中。

  一个身材魁梧、长相雄奇的大汉手握一把劲弩,啧啧称赞:“晋人所制劲弩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我连试三矢,不但准头奇佳,更矢矢透靶而过,威力惊人!”

  边上一个文士呵呵笑道:“弩是好弩。。。总还是东海公武勇过人,弓马娴熟,才能矢矢中的。”

  那大汉便笑了起来:“王侍郎谬赞咯。”

  这时主人家周虓的声音响起:“诶!可惜最近天儿炎热,苻坚日日躲在宫里,鲜有外出。否则远远给他这么一矢。。。嘿嘿,大事谐矣!”

  


第二十三章 侯府


  杨猛,秦国建节将军,前仇池国王族,故右大将军、益州牧、博平县侯杨安的胞弟,当今秦国炙手可热的领军将军、博平县侯杨定的亲叔。这一连串的显赫身份,怎么算这位杨猛老兄也该是长安城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才对。。。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话说杨猛将军倒也曾多次征战在外,只是这战绩么。。。实在乏善可陈:先是秦燕洛州之役时,这厮被段随与慕容冲诈取了石门营寨,沦为俘虏;接着在他的“倾力相助”下,段随与慕容冲等人诈得渡船,成功北渡;再往后,正是由于他杨猛将军的一场春猎,秦燕两军不得已在梗阳提前决战——若非杨璩这无耻之徒放水,只怕杨猛将军的大兄杨安及其麾下数万秦军将士都要折在并州了。

  好在有他大兄杨安的庇护,这位杨猛老兄虽说早已沦作军中笑柄,却依旧挂着第五品的将军头衔。他跟随杨安,自平阳到仇池、再到成都。。。一路行来,走马飞鹰、横行乡里,没少惹事生非。

  去年初杨安病死,杨定继任仇池杨家家主,杨猛过得可就没原先那般滋润了——侄儿虽亲,总不如打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兄长来得亲;何况自己一大把年纪了,难不成事事还要让小辈出头?这面子上也说过不去啊。。。于是杨猛收敛许多,每日里不过同着些酒肉朋友,在长安城里喝酒闲晃罢了。

  今日适逢朝廷休沐,杨猛照常喊上两个酒友在东市里瞎转悠,不曾想小不经意间,就这么撞见了一位“故人”:那嬉皮笑脸正与一个当垆胡姬调笑酣饮的,如何这般面熟?哎呀呀!不正是昔年那诈我营寨、逼我就范的段狗贼?

  没错!就是段狗贼!就是这厮叫我受了奇耻大辱,从此抬不起头来。。。狗贼!化了灰我也认得!杨猛使劲揉了揉眼睛,瞬间恨意满腔,差点就当场扑了过去,转念一想:那个。。。似乎。。。我不是他的对手啊。。。

  杨猛冷静下来,瞅了眼身边两个同伴,心中默默哀叹:哥几个长的就是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定然济不得事。何况段狗贼身边那青年气宇轩昂,瞧着也不是个善茬!

  于是下一刻,连招呼都不曾打上一个,杨猛调头匆匆而去。。。目标:博平县侯府!

  。。。。。。

  杨猛用了最短时间跑回博平县侯府,蹭蹭走到偏厅,就见厅中数人围坐一处,正且饮且谈。主人杨定自然在场,其他几个也不陌生,皆是杨定的老友:尚书左仆射权翼,扬武将军姚苌,太史令张孟。

  杨猛跑得气喘吁吁,甚是狼狈,便自几上先抢过一盏酒,一气灌了下去,好歹平缓了些。厅中众人纷纷侧目,杨定皱眉道:“叔父,何事如此惊惶?”

  “段狗贼。。。哦,那段随。。。”杨猛叽叽咕咕,又是比划手势,又是摇头晃脑,好半晌总算把事儿说了个清楚。

  厅中众人大多只是耳闻过段随,不及反应。只姚苌与段随有着深仇大恨,闻言立马跳将起来,面色变得凶戾,叫道:“这狗贼竟敢跑来长安?好好好。。。来得,去不得!”转头对杨定道:“元安(杨定表字),段随这厮实乃我大秦死仇,天王亦恨他入骨。当从府上遣一队护卫,速速将之成擒!”顿了顿,又补了句:“抑或格毙当场!总之不能走了这厮!”

  张孟沉吟道:“这厮正身处东市繁华之所在。。。若是擅动私兵,在长安城里杀人,只怕动静太大,有些不妥。。。不若转告有司查办?”

  杨猛顿时急了:“不行!可不敢拖上一时三刻!段狗贼泥鳅一般滑溜的人,转眼就能跑个无影无踪!”

  杨定有些意动,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那边权翼先开了口:“还是不妥!”

  权翼位高权重,他既发话,众人都安静下来,且瞧他如何说法。

  “方今朝中局势微妙。。。”权翼深凹的双目陡然一睁:“我等皆不遗余力劝阻天王暂缓攻晋,天王犹自心意未决。恰逢晋国来使求和,此天助我也,当善待晋使一行。设若那段随本为晋使一员,你等伤了他,岂不坏了大事?”

  “这。。。”众皆默然。

  姚苌还是不忿,沉声道:“并未听说晋使里有段随这厮。。。说不得这厮就是偷偷潜来,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权翼摇头道:“幼威(杨猛表字)方才说得清楚,那段随在东市里大摇大摆而过,毫无遮掩之意。若非他有恃无恐,焉敢如此?”

  “公辅(权翼表字)言之有理!”张孟点头道:“听闻那段随在江左混得风生水起,好大的名气。这般人物,晋廷定然百般维护。即便他真个是偷偷潜来长安,只须那姓周的晋使随意捏个名目,将之充作晋使一员,我等如之奈何?这官司打到天王跟前,嘿嘿,我瞧也赢不了!”

  杨猛大是气沮,嘟囔道:“难不成就眼睁睁瞧着这狗贼在长安城里招摇过市?再不济便如张太史所言,转告有司查办也成呵。。。”

  “这个。。。这个。。。还是再想想,再想想。。。”权翼、杨定与张孟三个与段随并无私人过节,又都一力赞成通和,此刻得权翼提醒,只怕苻坚听到消息借故发难,搅黄了通和一事,因此心中皆不愿将有司牵涉进来。这么一来,就见他三个左顾右盼、嗯嗯啊啊,嘴里推脱,心里则寻思着如何打发掉杨猛算数。

  这时姚苌又发话了:“岂能就这么便宜了段狗贼?这厮如此嚣张,竟敢跑来长安横行过市,真当我大秦无人了么?”

  权翼皱了皱眉头,说道:“景茂(姚苌表字)的意思是?”

  “诸位不愿伤了段随的性命,恐坏了大事,我理会得。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这样罢,何不让幼威带上几十个扈从去东市,皆着常服,亦不带兵器,到时随意寻个借口,痛殴那段狗贼一顿。也不叫他伤筋动骨,总要打个皮开肉绽,好歹解口恶气!”姚苌嘿嘿笑道:“街市斗殴乃寻常事也!听说那段狗贼还敢调笑当垆胡姬,如此嚣张,嘿嘿,活该挨打!想必事后晋人也无话可说,只得自认倒霉!”

  杨猛眼睛大亮,叫道:“好好好!这法子好!”目光热切,巴巴望向杨定。

  权翼、杨定、张孟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张孟哈哈笑了起来,权翼摇头作无奈状,杨定叹了口气道:“也罢!就依景茂兄之计行事。叔父,你自个当心些!”

  话音未落,杨猛一个箭步窜出厅外,叫了声:“好说!好说!”随即无影无踪。

  


第二十四章 酒肆


  杨猛既去,博平县侯府上又恢复了平静,偏厅中几人饮酒畅谈,不亦乐乎。

  姚苌呼噜噜一大口烈酒下肚,忽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不待旁人发问,又叫道:“不成不成!肚肠里叽里咕噜,疼痛难忍,怕是要去趟西阁。”言罢抱着肚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权、杨、张三人不疑有他,摇摇头,继续饮酒笑谈,全不知姚苌压根没去西阁,而是左转右绕,直接跑出了府门。

  几个姚苌的心腹私兵正候在府外,突见主人出来,赶忙凑上前去,就听姚苌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可曾见府中有人外出?”

  “有有有!好几十号人呢!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瞧着倒像是要去打架一般!”

  “那就对了!”姚苌迅速把事儿解释了一番,随即冷冷一笑,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你们且跟上去,待会动起手来,趁乱给那段随几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喏!”

  “还有,动完手赶紧闪人,可万万莫叫人抓了去。记住!此事全是博平县侯府所为,与旁人无干!”

  “主人尽管放心,出不了岔子!”

  。。。。。。

  长安城北,横门外一处偏僻的小林子里。

  九个骑士皆下了马,此刻喝水的喝水,吃食的吃食。马匹上横着的褡裢里鼓鼓囊囊,偶尔碰到便有金铁之声传出,显然装着刀剑兵刃等物。

  此处想必是事先约好的所在,侯恢早已候在林间,这时与九骑士接上了头,遂与九人中为首之人交谈起来。

  “诸位壮士来得巧了,段贼子今日离了鸿胪寺,方才还见他在东市晃悠。”

  “哦?这厮不老老实实呆在鸿胪寺里,居然还有闲心逛街市。。。嘿嘿,倒是省了我等不少手脚。对了,他带了多少人一起?”

  “就只一个伴当。”

  “那敢情好!事不宜迟,请侯先生带路,我等这就进城!大伙儿手脚麻利些,说不定明日便可往回赶。到了晋阳,也好早早向将军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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