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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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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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醉两天的段随在第三天晚上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战斗力,抖擞精神,与来访的朱序大战“三百回合”,直到抱着一只酒坛昏睡了过去。。。

  大醉三天之后的段随满以为可以休息一阵了,结果桓冲麾下有几个多嘴的将官不知如何将晴儿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京口段府突然变得宾客盈门起来,城里的达官贵人约好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前来拜访。其中有与段随交好的,有看好段随的前程跑来攀关系的,也有存粹过来打酱油凑热闹的。。。

  总之来客一拨接着一拨,把个乐乡侯段随直接浸在了酒缸里,每日叫苦不迭。以至于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号称“千杯不醉”的段随只要一看到酒壶、酒盏便会反胃,连粟米菜肉都吃不下。这时候晴儿便会捂嘴偷笑,或者嗔怪道:“郎君活该如此!谁叫你大嘴巴乱说话,如今人人都知道晴儿有孕在身,真正羞死人了!”

  段随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地道:“羞什么?这等大喜事,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才好!”顿了顿,这厮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听说礼物多的都装满了厢房?不错不错,这酒到底没白喝。。。”晴儿为之厥倒。

  。。。。。。

  公元376年正月初一,新年更始,晋国崇德太后下诏,归政于已然年满十三周岁的皇帝司马曜;初三,诏令大赦天下,改元太元;初五,解除桓冲徐州刺史之职,迁为车骑将军、都督豫州之历阳淮南庐江安丰襄城及江州之寻阳二州六郡诸军事,由京口改镇姑孰——桓冲悉数接受,毫无怨言;又升谢安为中书监、录尚书事、骠骑将军——谢安上表坚辞骠骑将军之职不受,但凭借着另外两个职位,他可谓总揽了大晋朝政。

  再说回京口段家。

  晴儿有了身孕,原本这只是段家的私事,可惜段随这大碎嘴实在不够牢靠。。。于是乎,口口相传,到了太元元年开春的时候,段家的这则喜讯不但在京口城里尽人皆知,便是建康城里与他有些关连的人家,居然也都知晓了。

  且说乌衣巷里,谢家厅堂之上,谢安正与王彪之叙着话。一番国家大事说下来,不觉间便说到了段随头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光火


  王谢两位正襟危坐,品茶谈天。就听王彪之开口道:“听说从石那里,已将骁骑军五幢兵马补充得七七八八了?”

  谢安答道:“不错。然而补入的兵士,几乎全是北来的鲜卑逃民。。。”语气有些僵硬,显然话中有话。

  骁骑军乃是段随的根本,对于补充兵员一事他自然是不遗余力,一回了京口便开始着手此事。自从前燕亡了国,特别是骁骑军南下打出威名以后,便有不少拒绝事秦的鲜卑人南下投奔晋国,而加入骁骑军正是其中许多人的不二愿望。这一下听说骁骑军募兵,立时都跑了来应征。段随自然高兴,这些鲜卑人都是天生的骑士,稍加训练便可顺利融入骁骑军体系,他等又都是痛恨秦国之人,不将他等募进骁骑军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双方一拍即合,居然在很短时间内就让骁骑军恢复了五幢满编。

  段随挑出一千人来,就由骁骑军副都督费连阿浑皆任幢主,着手重建骁骑军第四幢,剩下的则分别编入其余四幢。人够了,马更好说——当初从蜀中回来时候,骁骑军将士可是一骑双马、乃至三马的配置,粗粗一算,带回江东的战马居然接近八千匹,加上这些年来通过慕容垂的渠道源源不断走私而来的战马,几乎就快做到全军五千人个个一骑双马了,这也算争战梁益唯一的收获罢。

  由于晋人为主的桃山义士第四幢在蜀中全军覆没,而补充进来的却几乎都是鲜卑人,如今骁骑军中,除了皇甫勋那一幢乃是由晋人士兵组成,其余包括刘裕的第五幢在内,确乎都是鲜卑人以及少数杂胡了。

  王彪之皱了皱眉,说道:“安石是说?”停住不语。

  谢安点了点头,朗声道:“骁骑军中胡人虽多,然而先前到底还能维持胡晋各半,五幢幢主里头也有三个是晋人。如今一番折腾下来,军中竟然只剩下了一幢晋人兵马,其余皆胡人也!朝廷为了骁骑军,可谓耗费财量无数,却尽数养了这些北来胡人。。。诶,每每思及惠帝时刘渊、石勒之祸,竟至神州陆沉,谢安焉能心安?”

  东汉以来胡人不断内迁,到西晋时,譬如在关中,胡人竟已占到户籍一半,终于在西晋惠帝司马衷(就是那位“何不食肉糜”的傻子皇帝)当政之时爆发了五胡乱华的祸事。匈奴刘渊,羯人石勒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先后建立汉、赵两国,硬生生将晋室赶去了江东,而使得北中国成了汉民的血泪之地。故此,汉民对内迁的胡人极为忌惮。谢安此言,矛头直指大量吸纳北来胡人的骁骑军,就差没明说骁骑军乃是晋国的隐忧了。

  王彪之摇摇头,说道:“安石未免多虑了。昔年五胡乱时,北地胡人忽忽百万之众,又适逢八王之乱伤了国中元气,这才惹出了祸事。如今我大晋举国上下胡人也不满万,国中更是安和一心,岂能与惠帝时相提并论?何况从石一向忠直,当不至于此。”

  谢安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罢。”顿了顿,又道:“说到从石,嘿嘿,听说他在京口时时攀附桓幼子。。。诶,此子怕是不像以前那般忠直咯!”

  王彪之干笑了一声,劝道:“彼时桓幼子正是从石的直属上官,他两个又都驻在京口,平日里这些交往总也是免不了的。如今桓幼子已然改镇姑孰,又从中军将军迁成了车骑将军,段随与骁骑军从此不再从属于他,安石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安笑了笑,说道:“叔虎兄,我知你心中定然在笑我谢安多心,不念旧情。然而既有惠帝时的前车之鉴,我辈当未雨绸缪,总也没错罢?”

  王彪之总算点了点头,说道:“有理。那么对这骁骑军,安石的意思是?”

  谢安苦笑一声,悠悠道:“眼下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如今骁骑军已然回归朝廷直属,朝廷又无其他趁手之军。。。如此,姑且听之、任之罢。”声音低落下去,继而又起了来,蹦出几个字眼:“恐怕还要防之。。。”

  王彪之不置可否,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对了,听说从石家那位可足浑小娘有了身孕?”倒不是老王八卦,只是两人对于骁骑军及段随的意见不大一致,老王眼见话不投机难以继续,可不就转移起话题来了?

  王彪之不说还好,一说之下,谢安突然光火起来,气鼓鼓地说道:“哼!说到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段随这小子自个儿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倒是美满,却偏偏贪心不足,竟然还在纠缠我家阿元!叔虎兄,你倒是来给我评评这个理!”

  王彪之一头黑线,呐呐道:“这。。。”

  谢安自顾自继续:“他小小一个段家,有喜便有喜了,又算得什么大事?何至于弄得满城皆知?简直莫名其妙!”顿了顿,恨声道:“现下倒好,我家阿元听说此事,居然跑来和我说,要去京口看望那可足浑小娘。这算什么意思?还嫌不够丢脸么?昨日被我一顿呵斥,将她禁足了!”

  王彪之“诶”了一声,说道:“这事儿,确实有够乱的。不过将阿元禁足在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安石,关于阿元,你究竟什么打算?”

  谢安叹了口气道:“先让她冷静一阵罢。然后无论如何,今年便将她嫁去逸少(王羲之表字)家。说来阿元与叔平(王凝之表字)两个年岁都已不小,再拖下去,怕是逸少这般好脾气的都要与我红脸了。”

  王彪之点了点头,说道:“叔平确是阿元的良配,阿元再与从石纠缠下去,也确然不像话。”开明如谢安、王彪之这般,终究不过是当世高门大族的代表罢了,在他等眼里,谢家女就该嫁王家子,此事天经地义。休说段随已然有了正妻,只怕就算没有晴儿,他等多半也不愿见到谢道韫与段随走在一起。

  谢安勉强笑了一笑,说道:“但愿这一次禁足能让阿元明白些事理罢。”

  王彪之沉吟道:“安石,你家这阿元的性子啊,确实有些难办。强行将她禁足在家,只怕弄个不好反而助长了她心中的戾气。。。”

  谢安脸色一变,呐呐道:“然则,如之奈何?”

  王彪之沉吟道:“阿元这等有主见、有才情的女子,若是一味强压,效果多半适得其反。所谓堵不如疏,还是得顺了她的气,让她自己想通才好。”

  “计将安出?”

  王彪之嘿嘿一笑,凑过去轻声道:“安石若是信得过我,且让我见一见阿元,劝一劝她。如何?”

  “这等小事,焉能劳烦叔虎兄大驾?”

  “事关叔平与阿元的姻缘,可算不得小事。何况我也是看着阿元长大的,平日里见面她也喊我一声伯父,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与你叔侄两个闹成这般尴尬模样?”

  “既如此,有劳叔虎兄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直言


  乌衣巷谢家的一间偏厅里头,谢道韫端端正正地跪坐席上,对面坐着的正是笑容可掬的王彪之,此外再无第三人。厅中早已熏香烹茶,香是好香,闻之沁人心肺;茶是好茶,饮之则提神舒气。

  谢道韫不无意外——王彪之虽是自己的叔伯辈,平日里也颇为熟捻,可像今日这般坐着一对一私话,却着实太不寻常。

  老王笑眯眯地看着谢道韫,先自开了口:“世人皆知阿元聪慧广博,今日老夫就不与你绕什么圈子了,想来要绕也绕不过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谢道韫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叔虎公这般说话,是要折煞阿元么?阿元但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敢请叔虎公示下。”

  “好!阿元果然是个性情中人,那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老王重重点了下头,忽然一扬头,沉声道:“你与从石纠缠不清,这件事,确然做的不对!”

  不曾想老王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大白话,直白得简直让人无语,倒颇有魏晋名士放达无羁、率真洒脱的风采——谢道韫顿时眼睛睁得老大,愕然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她有些不快地说道:“叔虎公此言未免失之偏颇!从石与我相识已久,又曾救过我的性命,他夫人晴儿与我亦是知交好友,大伙儿自然交往频繁些,怎么就叫纠缠不清了?”

  老王嘿嘿一笑,说道:“老夫方才已然明言,今日定当直言不讳。既然如此,还望阿元也能有一说一,莫要再行推托!”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以谢道韫孤傲的性子,哪里还能装糊涂下去?只见她秀眉一蹙,贝齿陡然咬紧了下唇。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说道:“不敢有瞒叔虎公,阿元。。。阿元确然对从石颇有好感!”

  话一出口,谢道韫心中反倒觉得舒畅多了,她目光迎向王彪之,心里寻思:也罢!敢做就敢认!且看叔虎公如何数落我,我总是不服气的。此刻的谢道韫神色傲然,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其昂首奋身之状,怕不是随时要与王彪之来个唇枪舌战。

  “好!实话实说,绝不扭扭捏捏,这才是咏絮女本色!这样说话才叫痛快!哈哈!”老王一开口,居然先自赞赏了一句,倒是大出谢道韫的意外,叫她心里头的疙瘩消散不少。就见她躬下身来,悄悄扫去了方才的桀骜之态,只是双目炯炯、兀自对视着王彪之,并无半分闪避与畏缩。

  王彪之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说道:“阿元,你是陈郡谢氏嫡女,若论佳配,当属琅琊王氏。如今既有安石与逸少之属意,叔平本人也与你自幼相识。。。既如此,老夫且问一句,何故另起波澜?”

  谢道韫笑了一笑,从容答道:“谢氏女配王家子,确乎良配;然而王叔平之于谢道韫,非是良配!”终究是世家大族出身,谢道韫不可能像段随那样毫无门第之见,她的意思不外乎王凝之配不上她罢了。

  老王故作讶然状,说道:“何故阿元独异于他人?”

  谢道韫并不作出解释,只傲然道:“阿元自小便异于他人。”

  这等“无理又无礼”的话说将出来,老王居然毫无生气之意,反而点了点头,说道:“有理!叔平这孩子确实迂腐了些,才气也乏善可陈,你堂堂咏絮女看不上也属正常。”顿了顿,又道:“可那段小子。。。虽说有几分歪才,却也算不得才气过人罢?阿元如何会对他情有独钟?”

  谢道韫又笑了:“男女之事,才气固然重要,归根结底却还是看人;人若是对了,那么几分歪才亦足矣!阿元这么说话,叔虎公可会怪阿元语无伦次,抑或是前后矛盾?”

  “自然不会!”老王“哈哈”一笑,说道:“老夫也不是没年轻过。。。情之一道,最是说不明、道不清,的确不能以常理度之。好,阿元的心思,老夫算是彻底明白了。”老家伙居然念叨出这么一番情情爱爱的话来,真是让人大跌眼珠子。

  讲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各自举杯饮茶,稍作休息。谢道韫面色缓和,显然与老王对话的气氛不差,至少比预想中好的多了。

  茶杯放下,王彪之忽然抬高了声音:“阿元你做得还是不对!”

  谢道韫蹙眉道:“请叔虎公指教!”

  “你既钟情于从石,为何不向安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请他为你做主?这般拖延下去就有用了么?老夫与你说,没用!空把年华都拖老了去而已!嘿嘿,你拖你的好了,老夫可是听说,从石的夫人已然有喜了。。。”老王挤眉弄眼,竟然呛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

  老王这番话实在太出乎意外了,谢道韫给震得不轻,眼睛再次睁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照她原本的预计,叔虎公多半和叔父一样,先来一番大道理,再教训自己一顿,最后劝自己嫁给叔平,不外乎如是也。。。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嘴里说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个调调,完全与自己的预测相反,甚至在怂恿自己与段随一起。

  哑然半晌,谢道韫期期艾艾道:“叔虎公在说笑不成?休说从石已然成婚,纵然他尚未婚配,叔父又如何肯将我嫁给区区一个北来武夫?”

  王彪之暗暗好笑:原来你也知道安石不肯啊,那为何还做这些无用之功?聪慧如你,一旦涉及情爱之事,竟也成了个傻丫头!

  老狐狸王彪之心里这么想着,嘴里说的是却是另一套,只听他轻笑一声,说道:“从石虽是北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辽西公嫡裔,算得上大族之后。真个要论品,勉强也进得了上品,嫁给他不丢脸。”这话老王说得可谓违心,世之大族基本都已南渡,留在北方的那些中小士族可从来没能放在王谢这等高门的眼里,更不要提胡人贵族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结


  谢道韫心里头怦怦乱跳:真的么?真的可以么?

  恍惚间,耳边继续传来王彪之的声音:“从石忠于晋室,这些年更是立功无数,想必安石也都看在眼里。。。阿元,这样罢,倘若你真个有此心,安石那里便由老夫去说!”

  “啊!”谢道韫失声叫了出来,随即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红耳赤,竟是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全无半分方才的稳重大气。王彪之心中偷笑不已,外表看来却是正襟危坐,神情泰然。

  到底不是寻常女子,谢道韫强自收摄心神,饮了一口茶,迅即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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