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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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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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段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着?老周这是转性了不成?说得这般语重心长,更皆慷慨大方。。。难道就不怕骁骑军继续吃他的,喝他的?

  周仲孙当然没有转性,心中也极为肉疼自己的钱财,然而就是在这两天时间里,他对骁骑军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

  话说当初周仲孙风光之时,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远到南中这里也对他尊崇有加,更是控制了不少商道、商行,就譬如鄨县这几家。如今他被罢了官,失了势,情况顿时急转直下。

  当地的官署是不会罩着周仲孙的,一来他已非官场中人,二来也是有心无力——南中只是名义上隶属大晋,真正的话事人乃是当地大大小小的部族酋帅。这些本地土豪们以前不敢和周仲孙争食,如今机会来了,焉肯错过?更严重的是,巨富傍身的老周身边,如今不过剩得百来号下属而已。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眼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牢了他,一群饿狼随时都想扑上来咬他一口。

  周仲孙本来还懵懂不知,直到前两天派出去的一只商队叫人给劫了道,不但财货尽失,连人也给宰了个精光,紧接着几家商行的掌柜纷纷跑来请辞,这才知道大事不妙了!反复追查、询问之下,周仲孙彻底震惊了——原来自己已然四面楚歌,成了本地各支势力眼中的大肥羊。今日一早更是收到消息,南边新近归附了秦国的夜郎人大声叫嚣,说是要杀来鄨县,活捉周仲孙献与大秦!

  之所以群狼忍到现在还没有出手,原因只有一个——鄨县城里正有五千骁骑军驻扎!群狼再是贪婪,却也知道猛虎在侧,不敢轻易动手。

  这么一来,周仲孙哪里还肯放骁骑军离开?再是肉疼,那也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得过且过呗。不料段随今日居然提出要走,周仲孙登时急个半死。好在这厮人老成精,这时候居然还能保持镇静,于是不动声色之中,拼命好言相劝,只盼段随不曾发现自己的窘境,又被自己的话语说动,能够暂留下来。

  段随一笑:“周公有所不知,弟兄们思念江东久矣。。。此事段随一人说了不算,这样罢,待我回去与弟兄们商议一番,再告知周公我等的决定。无论如何,多谢周公一片好意。”拱手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老周


  骁骑军自成军以来,一向注重情报收集工作。鄨县屁点大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哪能瞒得过段随?他心里万分清楚周仲孙目前的窘境,只是没有当场点破罢了。

  骁骑军更是他段随的一言堂,几时又“说了不算”了?今日段随故意装傻,还花力气配合老周演戏,其实打的是临走再敲笔竹杠的算计——到时候让骁骑军随意在鄨县囫囵几天,少不得从老周口袋里掏一笔出来,权当是保护费了。

  段随的考虑是:反正再多待个旬日又不会耽误大事,随着天气愈发暖和,山路也更好走些,水道也更宽阔些。兄弟们这次千里迢迢而来,却落了个无功而返,还给堵在山沟沟里成天数星星度日,本就憋屈坏了。此外老周所言也不无道理,回江东之路确实艰险重重,还不知有几多兄弟不能全身而退。。。既然如此,索性再花费几天功夫在鄨县养养膘,顺带着捞笔钱给兄弟们分分,岂不甚好?也免得大伙儿空手而回。

  存着这番心思,段随当即赶了回去,找到麾下将士们这么一说,大伙儿无不拍手叫好:若能多挣两个子儿,来日回到建康,也好去那烟花地潇洒一番,快活!快活!

  于是第二天段随带着专职打手染干津上了周仲孙的门。染干津负责摆造型,段随则一见面就大倒苦水,说军中都闹翻天了,非是自己不愿留下,实在是群情激愤哪。。。口沫横飞,喷了老周一脸。

  不得不说,与聪明人做交易就是轻松——老周只愣了不到一秒钟,二话不说就叫手下抬出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来,里头装的,自然都是黄白之物。。。

  段随满载而归,五千骁骑军说到做到,一待又是十天。

  十天之后,当同样的桥段再次在老周面前上演的时候,老周立马明白了:骁骑军去意已决。倒也不是说不能商量,只是按照上次的价码来算,自己那点老本怕是撑不了三五回。

  谈判没能进行下去,段随拱手告辞,留下魂不守舍的老周一个人在那里发懵。

  怎么办?骁骑军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那可是说走就要走的。老周心里门清,西南虽大,却已无自己的一席之地,骁骑军一走,自己的脑袋怕是留不到第二天。他也曾想过将手中浮财尽数送给段随,以求骁骑军带上自己一同跑路。可自己一旦回到江东,以一介戴罪之身,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在建康做个清水闲人。若是运气背些,被那些志大才疏却又“忧国忧民”的江东士子们盯上,斥以丢失疆土之责,只怕不死也要掉层皮。

  周仲孙到底在西南称王称霸多年,心气还是有的,如何愿意跑去建康苟且过活?真个要去,那也要风风光光地去!于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之下,渐渐便得了一个主意。只见他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富贵险中求!管不得了,且搏他一把,若是真能夺回益州,自然是大功一件;再不济也要让秦人吃个大亏,回头到了建康也好说话!”

  于是一天之后,本已准备妥当、将欲出发的骁骑军将士卸下了行囊,重新安营扎寨,各司其职。大小将校则齐聚段随中军帐之内,正自议论纷纷。老周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胡床之上,但见他笑意盈盈,气色颇佳。

  鄨县境内,本已磨刀霍霍、只待杀羊分肉的各方势力却只能默默收起屠刀,偃旗息鼓,各回各家。

  。。。。。。

  原来老周情急之下,找到段随抛出了一记大招:梓潼人张育(张育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后世中国神话中文昌帝君的原型。读者若有兴趣,尽可百度之)与其徒弟杨光,乃是蜀中有名的义士,素有报国之心,其交游极为广阔,有一呼百应之能。秦国方取梁益,人心不稳,若是段随能派出精干之人前往联络张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则以张育之能,必能大举起事,扰乱蜀中。

  接着当遣使巴东,请竺瑶、桓石虔出兵攻蜀。他二人本就身负夺回梁益之责,但见蜀中乱起,岂会不顺势而为?

  再就是鄨县这里,五千骁骑军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奋勇北进之下,亦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到那时自然也就无需绕路东还,而是以得胜之师的身份,风风光光地走大路回家,岂非妙哉?

  老周又自告奋勇,说可以写信邀蜀中知名的几个巴獠酋帅,譬如张重、尹万者,共举义旗。这些人最擅趁火打劫,若见张育起兵,晋国又行反击,必不甘落了人后。

  “如此一来,四路并进,声势浩大,加上秦国在益州人心尚且不稳,我方可谓胜券在握啊!从石立下这等旷世之功,只怕少不得一个大将军当当!”老周滔滔不绝,临了还不忘添油加醋:“老夫愿意散尽南中浮财,充作从石军资。只求从石起兵之时带上老夫随行,老夫毕竟在蜀多年,总有出得上力的地方。此一去,纵然埋骨沙场,老夫死而无憾矣!”说得慷慨激昂,一派大忠臣的模样,却在不动声色之中,轻轻把自己拉出了鄨县这个死地。

  段随到底还是嫩了些,又或者是他心中“当大将军,打败秦国,杀死苻坚,救回燕儿”的心结作祟,鬼使神差之下,居然就答应下来。却没有想想,张育若真是周仲孙口中的“义士”,那为何周仲孙与他并无半分交情,反而要段随自己派人前去联络呢?

  事实上,周仲孙与张育根本就是一双死对头。张育这等喜好招徒揽众的人物,说好听点是“义士”,说难听了就是“心有异志”,自然是不容于益州土皇帝周仲孙之眼的。

  老周口口声声胜券在握,心底却是冷笑不已:张育、杨光皆心怀不轨之辈,张重、尹万则是见利忘义之徒,指望这帮乌合之众能够成事,简直就是在做春秋大梦!嘿嘿,管他呢!万一运气好,这次真个不小心成了,我以策谋全局之功,多半能捞回益州刺史之职;即便败了,只要能逃得性命,回了建康我这老腰板也能挺得笔直!

  


第一百零八章 联络


  宁康二年(公元374年)三月初,鄨县,骁骑军的中军帐里,段随大声宣布了四路并进,反攻蜀中的大计划。好兄弟们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而且这计划听来也确实可行,胜算很大——左右不就是杀秦军么?大伙儿轰然响应。

  首要的问题乃是前去联络张育的人选。鲜卑人或者杂胡肯定是去不得的,小心人家当你氐人抓起来给活剐了;骁骑军中的晋人里,有头脸的也就剩下皇甫勋,刘裕,张威三个。

  刘裕倒是跃跃欲试,却被老周一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给挡了回去;皇甫勋呐呐再三,直言自己拙嘴笨舌,只怕坏了大事;于是大伙儿的眼光齐刷刷看向张威。

  张威素来寡言少语,比皇甫勋强不到哪里去,这一下顿时面红耳赤,正想寻个理由推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脱口道:“周公!你说那张育乃是梓潼人氏?”

  “然也!张育一族居梓潼已历三世,也算当地望族。”

  “果然如此,那这趟差事张威接下了!”张威呵呵一笑,神色竟是相当从容,大不类先前窘态,倒把众位兄弟唬得不轻。刘裕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威哥,这么威风?遮莫你昨晚又去涵碧楼了?”

  涵碧楼乃是鄨县最大的风月场所,大伙儿闻言一起笑了起来。张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胡说八道!你才昨晚去了涵碧楼!臭小子,年纪不大,却满肚子腌臜心思!”刘裕一笑,吐吐舌头闪过一边。

  张威转过头来,朝着段随与周仲孙一拱手,开口道:“将军,周公!我祖上本是南阳人士,永嘉南渡之时本欲迁往东南,只因兵荒马乱,以至族人离散,各分东西。我家这一支南渡之后定居义兴郡,历四世;我大父少时便有孝悌清廉之名,被本州大中正推举为官,到了我耶耶之时,已然领一郡(兰陵郡)太守。另一支却不幸为乱军裹挟,一路奔西南而去,最后竟入了蜀中,直至落脚在梓潼。其时蜀中乃是伪成(成汉国)当道,由是两支音讯断绝。”

  张威顿了顿,继续道:“及至永和三年成汉覆灭,巴蜀重回天朝,两支渐渐又恢复了音讯往来。只因路途太过遥远,沟通并不频繁,不过终究互认了宗亲,更共修族谱。两年前我军平定京口庾、武之乱之后,我曾回过义兴老家一趟,翻阅族谱之时,便曾见过张育这个名字!周公说张育一族居梓潼正好三世,这么算将下来,必然是我同宗无疑!”

  众人闻言大喜。彼时宗族观念极强,宗亲互帮乃是天经地义之理,倘若张威与张育真是一本族谱里的本家,那还有什么话不好说?正因如此,张威这么腼腆的一个人,居然也放话大包大揽起来。

  计议已定,张威成了联络张育的不二人选。段随又安排刘裕去巴东,周仲孙则提笔给张重、尹万写信。

  。。。。。。

  一个月后。

  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张威果然与张育同宗,如今更认了张育为族叔。三月底张威从梓潼回到鄨县,具言张育为人豪爽大气,且深恨外族。而张育听说四路并进之策后,一口答应举兵起事,眼下正四处奔走,联络豪杰,还拍了胸脯保证:给他一个月时间,最晚五月里必定起兵!

  刘裕也从巴东回来了。竺瑶、桓石虔备受朝廷压力,正自彷徨无计,听说还有这等好事,顿时大喜过望。当场拍板,答应到时并力进兵。

  张重、尹万那里倒是没有回音,老周哑然失笑:“这帮巴獠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只要我三路大军先行出动,他等必动无疑!”

  。。。。。。

  不像张育还需要时间奔走,骁骑军建制完整、甲兵马匹齐备、又在鄨县休息了老久,早已万事俱备。可算算时间,离举兵之日少说还有一个月。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骁骑军将士在鄨县已经憋闷了太久,士气早给磨掉了七七八八。本来大伙儿只想绕路东还,那倒是无所谓;如今却要奋勇进兵,这就有点问题了。可以想象,让这帮兔崽子再养一个月的膘,到时候只怕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哪里还能指望他等上马杀敌?

  念及此节,段随不由得大为焦虑,在那里来回踱步,喃喃自语:“不行!得趁这段空闲时间活络活络筋骨,练练兵。要不然到时候仓促上阵,怕是要糟!”顿了顿,又叹道:“诶!却到哪里去练兵呢?总不能北进垫江找姚苌去吧,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话音刚落,边上的周仲孙一步跨了过来,面庞直凑到段随的鼻子底下,嘿嘿笑道:“北进自然是不妥的,南下却是无妨!”

  段随一愣,说道:“南下?还请周公指教!”说起来这南中还是大晋的国土,南下?打谁去?

  周仲孙一指舆图,点在故且兰县处,大声道:“夜郎人竟敢叛晋附秦,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我知故且兰县附近正有一部夜郎人定居,离鄨县不过三百里,其间山势平缓,道路畅通,可驰快马。从石何不纵军前往,拿这帮贼子开刀?”

  段随眼睛一亮,自语道:“三百里?且道路畅通,可驰快马?嗯,我骁骑军轻捷剽悍,来如风、去似电,当可在一月之内破敌、来回!更练了手,涨了士气!”

  想了想,段随又开口问道:“不知故且兰那里,夜郎人兵力几何?”到底为将已久,不失慎重。

  周仲孙冷笑道:“人数倒是不少,总有几千持戈之士。然而汉时太史公早有定论,夜郎自大罢了。以从石之能,还不是手到拿来?这些夜郎人便是这副德性,你若用狠,他便跪地乞怜;你若势孤,他定然不忘落井下石。哼!此番少不得狠狠教训其一顿,以彰我大晋国威!”

  老周说得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也不知他心里真个是觉着夜郎人叛晋附秦可恨;还是因为前番夜郎人叫嚣要取他首级,让他心里生怨,于是存心撺掇段随为他报仇。

  段随倒是无所谓老周的真实想法为何,左右都是练兵,管他是夜郎人、邛人,还是秦人?只要不是晋人就好。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夜郎


  时局不稳,段随留下段昌与皇甫勋的两幢兵马驻守鄨县,免得后路为宵小所趁,自己则率领三千大军直扑故且兰。

  老周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大言不惭号称自己熟谙故且兰周围的人情地理,自告奋勇非要随军同去。段随不同意,说军中已有向导,无需周公犯险。老周一下子急了,吹胡子瞪眼睛乃至捶胸顿足,总之就是不肯罢休。段随无奈,只得答应了,心中却暗暗好笑:这老小子恁地记仇!此去定是想亲眼看看夜郎人的惨状,出一口胸中恶气罢了,却满嘴跑火车,瞎整理由来忽悠我!

  鄨县当地鱼龙混杂,谁知道有没有夜郎人的奸细混迹当中?又或者有一些部族与夜郎人交好?为免走漏风声,三千骁骑军将士在不动声色之中做好了一应战备,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悄开拔,出营而去。留守的段昌与皇甫勋做足了功课,麾下将士走马灯似地出营,回营,出营,回营。。。瞧来绝对有五千之数。外人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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