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或多或少与主子皆有些沾亲带故的,如若有个夫人招待也好,可您又畏寒只得主子亲自招待了。招待是小事还要与藩王谈属地税收官员政事,累得很。”
佘笙手停下,在她不知晓间实则顾延亦为她分担了不少,身为其夫人招待各地来的藩王家眷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
可他却宁愿自个儿忙碌着也不愿让她伤神。
世间,生死乃是常事,本她无恐的,可如今她在世间有了最大的眷恋,至死不渝的情以前于她而言乃是一场笑话,这短短一年却让她深信不疑。
……
晨间。
柳万金进来时便看着左相爷睡在他家东家腿上的画面,道着:“东家,这相爷怎么就睡在此处呢?”
佘笙道着:“道士的排场莫要小了下去,我且先去睡会儿,你在此守着。”
“是。”柳万金应道。
佘笙起身腿麻得很,对着柳万金道着:“你且让他躺在你身上。”
“啊?”
佘笙瞪了他一眼,“轻声些,让他再睡一会儿。”
柳万金这才小心翼翼地让顾延躺在他的腿上,局促地很,方才就该他去给东家熬药才好。
日头照进里边,顾延听着外边的打更声,睁开了眸子拉过旁人的手道着:“笙儿,你昨夜所说无错,许是该告知你了。”
他摸着手感知有些不对。
柳万金连缩回手道着:“姑爷,我并非是东家。”
顾延连连起身,恶寒道着:“怎得是你?”
“东家方去歇息了。”柳万金头一回让男子躺在自个儿腿上亦难受得很,可东家命令他也不敢不从。
顾延将被子叠好放在椅子上,上了清香,对着柳万金道着:“五娘去世她虽不说,心中定难受得很,本相白日里实乃是脱不了身,劳烦先生你多费些心思了。”
“费心也费不了多久了,东家有意让在下送五娘回江南。”柳万金道着,“东家还得劳烦姑爷您呐。”
顾延道着:“好,我晓得了。”
“姑爷,在下不知你有何事瞒着东家,可我东家想事情与常人有别爱多想开去,有时能想通有时却会陷入牛角尖,您能瞒还是瞒着吧,东家她时日也不多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延恼道。
“五娘昨日早间还是好好的一人,更何况还是向来多病又有喘疾在身的东家了,说不定何时便归西去了。在下瞧着东家心中一直有个结,如若那结能消了,东家走了也能走的安稳。”柳万金言道,“东家的后事早已备妥了。”
顾延道着:“那连我的一块儿备好罢。”
☆、第三百二十一章 清早送灵
两日后,天色灰蒙蒙间,佘笙褪下了麻衣草绳挽起发髻,身穿素色袄子走在苏珍珠的身后。
苏珍珠一身白衣背着五娘头上冷汗涔涔。
王燕云帮她扶着五娘,一壶茶坊在长安城中的长工摇着招魂幡,为首的道士们口中念念有词,划着拂尘。
佘笙靠在小兰身上步履缓悠。
小兰道着:“小姐,二小姐本是要来送送五娘的,可明日便是太子大婚,朝堂之中实乃是脱不了身子。”
佘笙道着:“五娘晓得的,她最疼爱的是佘锦,定不会怪她的。”
“那可是明老太君与小梨?”小兰远远地见着四五人穿着白衣。
佘笙点头道着:“明老太君有心了,她本在长安就受尽嘲笑了,今日能来送五娘一程真乃是至情至性之人。”
“原以为您不晓得呢,那明大人还真不是人,儿子不认便罢了,连老娘都不认!路上见到了还骂其是老叫花子。”小兰道着。
“此事我有听言,只不过明光未曾来求我,我亦不好插手明家家事,那明大人行为不端也快活不了几日,这大印向来已忠孝治国,不孝之人又岂会忠?”佘笙道着。
到了码头,客舫上边甲板上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
道士让着众人嚎哭,口中念着招魂的咒语。
江风起,招魂幡长尾飘动着。
哭声含着咒语声顿时间闹作一团。
柳万金与苏珍珠一道将五娘装入棺中,大声喊道:“五娘,回府了,魂魄一定要跟紧了。”
佘笙在岸边对着柳万金与苏珍珠道着:“五娘就拜托给你二人了,务必让她走得风风光光的。”
苏珍珠福身道着:“阿姐,你放心便是。”
江边道士登船,船夫解开了铁索,起了风帆与码头渐行渐远。
佘笙目送着船帆远去,回头之时身旁的小兰已经换了人。
顾延单手揽着她道:“五娘的墓志铭已让顾剑追上去交给柳先生了,你该宽心。”
“你与五娘相识不深,何以写得墓志铭?”佘笙道着,她本也想提笔所写,可是一提笔便是五娘的点点滴滴,泪总比墨先落。
顾延道着:“有佘锦相助,要哭便哭吧,莫要憋在心中。”
佘笙摇头道着:“五娘总是劝我宽心,劝我莫要多想,生死自有天命。”
“你连生死都已参悟了,却参不透苏家给你的心结。”顾延轻声道着,“今夜去宫中陪我如何?”
“我明日不想去东宫贺喜。”佘笙道着。
“正是如此,你跟着我去宫中无人会来寻你,如若在长乐园之中娘亲定会来寻你一道去。”
“好。”佘笙随着顾延进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回头望着江河客船已只有一小点。
“笙儿啊,你这三日皆管着五娘的丧事,你就不过问一番杀死五娘的凶手?”顾延问道。
佘笙道着:“五娘死前与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有些事情难得糊涂,此事我已拦下了白袁与佘锦,证据已断,便让其糊涂下去吧,不必凡事求个明白。”
“你?”
“与现在的我而言此世间无人比你更为要紧,为了你负了五娘与佘锦又何妨?”佘笙低声道着。
顾延低头吻住她的红唇,“能得你这话,此会儿死了也值得。”
……
宫中各个人脸上皆是笑意盈盈,回廊处各丫鬟太监来往不歇,明日便是太子大婚容不得一丝错处。
唯独静幽的便是在兰房之中。
佘笙在兰房之中等着顾延之时,传来一声高呼声,她连着出殿门行礼道着:“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起身吧。”景议走进了里头道着。
佘笙跟着进了景议殿门之中,见着景议屏退了宫女,便问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朕上回降旨到如今了,你却丝毫不尊旨意,这是不把朕放在眼中吗?”景议道着。
佘笙低声说着:“我本以为湛郎已向陛下表明了心意。“
景议起身说着:“听闻你前几日死了一个婢女?”
“是,婢女年岁大了,也是时候该去了。”佘笙回禀着,她不明白今日陛下来的用意。
“你不想报仇?”景议问着。
佘笙下跪道着:“不敢欺瞒陛下,婢女虽是暴毙但一壶茶坊有财强盗定会觊觎,既是强盗我又何谈敢报仇?且又会多惹祸端,求陛下体谅臣妇胆小。”
景议说着:“罢了,近日朝中有不少传言,苏珍锦乃是延儿科场舞弊才得到女状元,又有传言你二人情感不和,南翼造反是因妻子被姐夫收入门内。
近日这传言颇有些难以控制,各地皇亲入长安也不可毁了延儿的名声,明日里你随着延儿参加太子婚宴将这传言破了吧。”
“陛下有令我不敢不从,只是我身子虚弱实在难以去东宫赴宴。”佘笙道着。
“你费尽心机,让一肥丑之女嫁给太子不看看太子明日成亲时的神情也未免太可惜了些?”景议冷哼道着。
佘笙低头咬唇,这世间事瞒不过这帝王罢。
“陛下,太子妃与太子乃是真心相爱,我且也是为了促成一段好姻缘罢。”佘笙道着,“早在江南之时太子与太子妃便有肌肤相亲,您大可去问问上巳节在兰亭时的文人雅士,太子侍卫。”
“你是个奇女子,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却也有些恃宠而骄了。”景议道着。
佘笙下跪磕头道着:“陛下,我自然是不敢的。”
“你要晓得你算计的是朕的儿子?如若并非看在延儿的颜面之上,你这番算计朕早就可将你治罪了,天下间爹娘绝不容有外人来欺辱自己的儿子。你婢女的死因你且好好想想,你在算计太子那一日起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景议瞪着佘笙,说话间已无方才的仁慈,威严尽现。
“可陛下,太子毁魏紫玉的青白,是殿下卑鄙在先!”佘笙道着,她知晓景议是知晓此事的。
景议拍桌道着:“太子对你下药一事景阳与朕也提过,遂太子下跪三日之事朕不与顾延不与你计较,可说实在的,倘若你并非顾延的夫人,这天下间女子何人不该是皇家的?
哪怕你嫁为人妇,太子要你你又岂有不从之理?”
佘笙捏紧了手道着:“那陛下与荒淫暴君有何不同?皇权为大也该遵循圣贤之理。”
“你一小小商户何以知晓这为帝王之道?朕既是当时未曾与你计较,这太子大婚前一日定不会再已此事来治你的罪,朕今日前来是要你收手。”
☆、第三百二十二章 第一美女子
佘笙说着:“原来您也与我茶坊之中采茶的茶娘一般会自欺欺人。”
“你以为朕不敢下令杀你吗?”景议怒道。
冷汗在佘笙的额头上浮出,她说着:“陛下不妨听我讲讲我茶坊一茶娘临娘之事。”
“讲。”
佘笙说着:“临娘十一岁时便开始采茶,因其唇薄且体有幽香,我便一开始便让她采龙井精茶,有茶中之王美称。
一年顶多半月的时光她便能挣近百两银子,这百两银子于农家而言可全家用个十年之多了,临娘有兄长有弟弟且还有一妹妹依娘。
本四年前我就欲给临娘寻个好的茶坊长工嫁了的,哪怕彩礼有百两牛八头且加上各物得知也有两百两银子,可其爹娘都不愿。
在农家女子十六未许人家日后说亲便难得很,更何况是有不少兄弟的人家。
前些年临娘家中说亲之人不断,临娘爹娘全都不愿女儿出嫁,这平时里外边骂临娘爹娘心狠的人许多。
临娘爹娘却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将临娘嫁出去,只因临娘能挣银子贴补家用,哪怕让临娘与其二人名声尽失。
对于陛下而言也需有个会挣银子之人。
不过陛下您比临娘爹娘聪明的多了,您在面上降税低税为的是天下百姓感激你,废官茶制度消茶司马,开通民间买卖茶叶降低了前朝高昂茶税,百姓无不对大印陛下感恩戴德。
不止茶这一道,另有其余之物您皆降低前朝的苛捐杂税,比起前朝来,觉得陛下您英明神武。可您赚了个好名声却失了这大笔银子,遂你要一个替你承担骂名替你挣银子的人。
又或许是要维持大印威名之人吧,如若官员各个富得流油钟鸣鼎盛,民间也非民不聊生且安居乐业,岂不就是盛世?
可如此盛世间我等被奸相所惦记上银子的商户又何其无辜?怪不得苏家那错漏百出的计谋回回得逞,只因这苏通的背后还有您撑腰!”
“笙儿,莫要胡说,微臣见过陛下”顾延不顾太监阻拦进了门内,连半膝下跪着。
“陛下,臣妇有无胡说您应当晓得,索性死完了人按个罪名在那些无辜人家上头,天下无人晓得,亦会称赞陛下您明察秋毫。
可陛下这样的银子哪怕用于百姓,百姓又岂能用的心安理得?”佘笙道着。
顾延说着:“你误会了,舅舅不会做此事的,此事皆不是舅舅让苏相所为。”
佘笙看着顾延道着:“此话你扪心自问,信否?”
“真并非舅舅所为。”顾延拉着她的手道着。
“哪怕不是陛下让苏相所为,可陛下却也纵容了。”佘笙道着,“左右商户是最为低贱者,可这商户亦是大印子民,只因会挣银子遂就可任人欺压了吗?”
“佘笙,够了。”顾延呵斥道,陛下终究是陛下,他也不敢这么和他说。
“臣服大胆,请陛下赐罪!”佘笙无奈道着,这暗夺也要好过明抢,她也只能嘴上逞能罢了。
与陛下斗,她尚且无这能力也无这精力。
景议拂袖对着顾延道着:“自家的媳妇你自己好好管教一番。”
“多谢陛下。”顾延扶起来佘笙道着。
景议听着佘笙道着:“延儿未必能回回救的了你,方才要你别再插手朝政并非是告诫而是圣旨,如有违抗便是杀头重罪。”
顾延护着佘笙,与她十指相扣着扶她进了房内。
顾延脱下了外裳给佘笙披上道着:“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将陛下比作农家人,我方才在外头听得都为你捏一把汗。”
佘笙坐下喝了一杯热茶道着:“一开始你便劝我莫要插手其中,我早就该明白了。”
“上回就劝过你了,你总是不听。”顾延道着,“你在此处再等我一个时辰,明日官兵部署我还需再确认一番,不容有差。”
“我与你一道去!”佘笙道着,“你的名声我尚且可不顾及,锦儿的名声再败坏下去可不好了。”
顾延轻笑了声道着:“好,一道去。”
夜间,子时方过,炮仗如雷般鸣着。
礼炮彻天作响,铁树银花与繁星相得益彰美的惊艳。
佘笙本就浅眠,便是困得不得了却还是难以入睡。
顾延伸手捂住她的耳道着:“可还听得见?”
“手捂着无用,左右白日里可睡,你还是安歇吧,白日里你定会忙得很。”佘笙道着。
外边礼乐传来,各个殿堂内皆都亮着红色烛光。
佘笙道着:“这太子大婚如此大排场,都快赶得上陛下的了吧?”
“是太张扬了些,陛下也当是一个补偿了,太子受了这大委屈。”
“我倒觉得是大妞委屈了呢。”佘笙道着,“你睡吧。”
“这般烦我亦睡不了,此寝殿内好似挺暖和的哈~”
“这里有比人还娇贵些的兰花,哪里会不暖和。”佘笙见着这房内亦有一盆开的正艳的兰花。
顾延道着:“反正亦睡不着,不如咱们先来成亲洞房一番?”
“别,这边上便有你祖父的灵位,你也不怕惊扰了那三位老人家的清净。”佘笙道着。
“你进去见过了?谁带你去的?”
“娘亲。”
“那你要听故事吗?”
“要。”佘笙起身躺在了顾延的怀中。
顾延道着:“我自幼是在这里头长大的,皇爷爷身体康健之时便将皇位传给了舅舅,皇祖母因此出家,当时许多人皆不明白,我却晓得皇祖父与皇祖母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我一直是叫她祖母的,那时候我虽年纪小的很,可我记得她应当是世上第二美的女子。”
“第一美女子是谁?”佘笙打断着他的话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延笑着说道。
“好似那时你见过我一般?”
“那时你也已出生了,所以她只可当得第二美人。”
佘笙淡笑道着:“你幼时,兰妃应当也已美人迟暮了罢?”
顾延回忆着道:“许是兰妃一直在宫殿之中心思纯净,遂她毫无老态且正如仙子一般。小时候她待我极好,皇爷爷也是,遂我总喜欢往宫中来。
兰妃真当是一值得男子保护的女人,娇柔如兰,需呵护才好。
她与祖父恩怨之事其实我知晓之时亦是皇祖父去世之后,她是爹爹的亲娘亦是端阳王的亲娘。”
“端阳王的亲娘并非兰妃才是,我记不得清他的母妃了,可我记得并非乃是兰妃,兰妃应当是无子的才对。”佘笙想着自个儿看过的皇室宗谱。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兰妃往事
顾延舔了舔唇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