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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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民国-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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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幽香飘散而入,程墨苏素净的小手扶着雕花房门,那雪亮的光线让她不觉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过来,那光线又衬得她那双水眸光彩夺目。她呼吸极轻,幽幽走来,似弱柳扶风一般。

    风吟赶忙搀扶住她,为她搬来一个座椅,她款款而坐,眼底里尽是细碎的光芒,“刚才南叔叔说的话,可都当真?”

    “自然是真的,国家大事我干嘛要骗你。” 南万收起那张密报,现在程墨苏生着病,自然不能让她看去了,以免影响她的心情。

    她点了点头,因为发烧而让她雪白的面颊娇艳似桃蕊,长长的睫毛覆盖出双眸的情绪,双手拾着丝绸帕子,微微掩住玫瑰色的唇,咳了两声,这才道:“此前姜尚豪一直对抗击日军不上心,总是想着内斗去平了这些旧式的军阀们,这次日军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不知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法子。”

    “尚豪这个人的确是贪慕权力的,可是他怎么说也是我的结拜兄弟,曾经也义薄云天过。我相信在民族大义面前,他是不会妥协的,我看这抗击日军的全面战争,就快要打响了。” 南万揉了揉眉心,道。

    她点了点头,心中的不安扩大几分,虽然她也希望将日军驱逐出去,但这意味着少弈又要过上那戎马生涯,她又怎能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呢……

    “墨苏丫头,你也别担心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把你的身体养好,让他不要忧虑你了,你瞧瞧你身体这样弱,他刚才离去时最后一句话还是托我好好照拂你,你要真是体贴他,就赶紧好起来吧。”

    她点点头,双目含泪,身旁那青石书阁里的书籍摆放得乱七八糟,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她伸手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浑身散发的淡淡幽香晃了神韵。轻轻将素手滞在半空,风吟立马明白过来,扶她起了身去,黑发如瀑布般泻在腰际,她的声音温软又轻柔,“南先叔叔,那我就先回房歇息了,有什么消息,您一定要先通知我。”

    “好。”南万点头应着,转眼看向窗外,晨曦已经微露了痕迹。

    程墨苏左右也睡不着,待在房间里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便就让风吟扶着去了客厅,静静地坐在那里捧了一本书来读着,却半天没有翻过一页去。

    接连过了十天的光景,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却不见上官少弈的身影。每日只能从报纸中得到只言片语,没有半点他的消息。她问南万,也只能得到一句他很好的准信。

    “小姐,我瞧着姜尚豪是不是把姑爷给扣押了,不然姑爷怎么会这样久都不回来?”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但是细细想来,又觉得姜尚豪似乎不是那样不明大义的人。风吟摆弄着广播,打了开来,笑吟吟道:“算了,小姐,我们听会子广播吧,也好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广播一阵嘈杂后,竟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墨苏睁开半阖的双眸,静静地听着,风吟悄悄附在她耳边,道:“是姜尚豪的声音。”

    “我们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国与日军没有再次妥协的机会,对于在新北城中壮烈牺牲的士兵以及百姓,我将给予崇高的敬意。我们誓与日军作战到底,坚决不放弃领土与主权。”

    程墨苏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地倚靠在了沙发上。



第两百五十七章 噩耗

    程墨苏透过窗棂,向窗外望去,自那次广播之后,全国一片沸腾。 偶尔间听闻各地民众组织了团体,向新北驻军送去了慰问信,慰问品。学生们也自发阻止起来,去前线进行救援。这个时候,少弈恐怕已经回了新北去,镇守在前线之中。

    而她,终究会是个累赘的。

    她微微阖了眸子,见奶娘把凌恒抱过来与她玩耍,心情这才略微好了几分。风吟也恰好来到身边,道:“小姐,这个月要新做一些旗袍,您是喜欢什么样式的?”

    她抬眼看了摆放在面前的上等布料,轻轻一笑,对凌恒道:“凌恒,你帮妈妈选一个,好不好。” 凌恒倒像是听懂了一样,大大的眸子转了转,咿咿呀呀地伸手指了过去,她眸色一亮,目光落在那银月色纹绣了木芙蓉的布料上面。

    “小少爷倒真是有眼光,我刚拿这些布料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小姐一定最喜欢的是这件呢。” 风吟笑道。

    她扬了扬玫瑰色的唇角,指尖轻扬,眼波微动,声音软糯,“就这件吧,你去叫裁缝照着这花纹绣一些银色薄片上去,再在花中央用珍珠做上一个蕊来,马上要给凌恒办满月了,我想着这新做了旗袍就不要太过于素净简单了。”

    “是。”风吟点了头下去了。她又与凌恒嬉闹了一阵,倒也累了,便又将凌恒交给了奶娘,自己盯着窗外,出了神来。

    迷迷糊糊间竟睡了过去,靠着软榻,身体好像轻飘飘了起来,只觉得有几分口渴,便睁开眸子去寻水,入眼处却是锃亮的马靴。她蓦然一惊,抬起水色的眸子来,却见那棱角分明的俊颜距离她如咫尺般得近。

    她听着自己有如擂鼓的心跳,想起了这十几天的担忧,瞬间竟落下了泪来,闹得他措手不及,赶忙伸手去帮她擦拭,“你这是怎么,竟哭起来了。”

    “我没有哭。”她慌乱低垂下了眸光,长长的睫毛遮挡住那片水波。他默默地看着她,见她只穿着见淡紫色的睡裙,整个人如纸片一般瘦弱无力,他默了默,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去,她那水色的眸子愈发得清澈透亮,唇角边的笑意温柔如往昔。

    他阖上窗帘,遮挡住那片阳光。她倒是有些疑惑,本以为他已经回了北方,哪里想到他竟还在这里。她见他疑惑,便笑着解释,“上次出了大事,匆忙离去,和姜尚豪详谈了一晚。我与他都愿意放下那些私人的纠纷与利益,以民族大义为重。接连几日,我与他便去与各方进行谈判,同时也与日军谈判了。”

    她心头一跳,道:“我上次听广播,姜尚豪不是说要与日军战斗到底吗,怎地又去谈判了?”

    他冷哼一声,面上皆是不屑,“那群日军说得好听,邀我们谈判,却没有什么实质内容。我瞧着要不就是他们想要来逼我们就范,要不就是想借此拖延时间。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北上作战,不能让申副官一人抵挡这么久。”

    她垂着眼帘,安静地看着被褥上绣着的木槿花。半晌,这才扬了秀颜,柔柔一笑,道:“是该回去了,我与你一起回去。”

    他淡淡地点了头,本想让她留下来,可是现在局势这样得乱,去哪里都是朝不保夕,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能保护住她。

    她本以为要一番口舌,他才会答应,哪里想到他如此简单地就同意了,不觉怔了怔,又低垂下了眸子。

    “那我让风吟去收拾东西,我们同南叔叔告别了,就离开吧。”她起了身来,那黑亮的秀发垂泻腰际,他心中蓦然一动,这么多天的辗转和疲惫似乎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就消失殆尽了。

    两人携手去了书房找南万,南万正站在窗口,看着变了的天色。

    窗帘半遮半掩,书房里散弥着淡淡的香气,那墨的浓烈充斥在气息之间。程墨苏半倚在上官少弈的肩膀之上,面目沉静,眉眼如画,幽香沁脾。他看着她清冷幽静的眸子,浅浅啄了她的额角。

    南万意识到了两个人的到来,静静地看向他们,“你们是来辞行的吗?”

    “对。”他点了点头,“谢谢这段时间南先生对我和我妻儿的照顾,现在局势紧张,我立马就要回新北去了,特别来向南先生辞行。”

    南万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其实我是明白的,尚豪容忍日军已经到了底线,今次肯定是不会再忍下去的,你同他一起辗转各地谈判,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只看出了日军气焰嚣张,野心勃勃,不可能和平解决,我们必定要与他们有一番长久性的战争。”他的语气沉着冷静,那双黑色的眸如幽潭般冷绝。

    南万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知道你深明大义,说一不二,今后要多多注意与小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不用客气,我一定会尽我的绵薄之力,去帮助上官少帅。”

    “南先生客气了。”

    风吟突然推门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加急电报,他心中一慌,忙接了过来。

    这天阴沉得厉害,一阵冷风刮过,也不知为何这样的季节,风竟会这样得凉薄。他拿着那张电报,修长有力的手指竟颤抖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只觉得有一股千斤的重量正碾压着他的魂魄。

    程墨苏忙接过那电报去看,却被他一手抢了过去,只听他道:“你身子太弱,这些消息不看也罢。”

    “是……是什么消息?”她玫瑰色的唇轻轻地颤抖着。

    他的声音格外冷硬,似从齿间挤出来的一样,那浓浓的恨意夹杂着冷意,让所有人为之一颤,“我要让这帮日军,血债血偿。”

    她抚平自己的心绪,扶住自己的额角,醒着自己的心绪,舒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伸手去抽那份电报,却对上他满是血丝的漆黑瞳孔。他默了默,见她态度坚定,这就把那封电报递给了她去。

    日军于今日早晨向新北城发动最后总攻,申铭量副官战死,新北城沦陷。



第两百五十八章 白纱

    如今新北沦陷,驻军退居到了宁天内去。 南万虽然做了一次强留,但上官少弈去意很是坚决,携了妻儿乘坐专机赶了回去。一下飞机,迎接他的不再是那熟悉的身影,而是从原关调来的守将叶关枚。

    “少帅!“叶关枚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向他阐述了一番如今的局面,局面自然不甚乐观,”目前日军暂时停止了进军,应该是在制定计划之中,宁天是租界,他们应该不想开罪帝国列强,所以我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进攻目标就是原关!”

    上官少弈皱了皱眉,他现在归顺了中央,去哪里作战自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依照姜尚豪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他去守南方的。叶关枚声音沉了几分,“总司令把我从原关调了出来,现在镇守那里的是资历尚浅的一名守将。少帅您能否替我向司令说一说,好让我再调回去?”

    上官少弈眸光雪亮,淡淡地看着叶关枚,“军人只需要服从就行了,你何必多言。”

    “这……”叶关枚皱了皱眉,又听上官少弈道:“至于日军的进攻路线,我想他们不会先进攻原关。他们此前占领了海岸,当会从由海上出兵,侵略吴淞一带。而且总司令为了把日军由北向南的入侵方向引导成由东向西,必须要在上海采取主动反击。”

    叶关枚被他的一席言论驳得没有颜面,心中不服,但面上依旧恭敬,“既然如此,少帅此次回来的目的是?”

    “一来是交接军权,二来是参加申副官的葬礼。”他面不改色,只是声音格外冷冽。

    叶关枚看向他身后那个娉婷的身影,只觉得看见了下凡的天仙。程墨苏淡淡一笑,面目如水般澄净,那双眉眼在阳光下散发着柔情与清寂。上官少弈向她递出一只手去,她扬起的唇角弧度虽然不大,却有着说不出的甜腻。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周围的景色和人群都淡去了踪迹。

    风吟抱着凌恒,跟在两人身后。在这路上她听程墨苏念起过潇镜,据说是申副官的妻子。她叹了口气,潇镜是这样得年轻,如何就要去承受这沉甸甸的丧夫之痛。

    一行人向前走着,上了专车,那车直直驶向了灵堂。上官少弈与程墨苏去后堂换了一身白衣,就连未满月的凌恒都扎了一条白色的头巾。他握着程墨苏的手,程墨苏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阳光洒在他抿紧的唇上,她知道这么多年来,他能信任的就只有申副官一个,如今申副官去了,他心里的难受不亚于潇镜。

    她紧了紧手心,他微微一怔,回眸看她,朝她淡淡一笑,似乎在说着,我没事,无须挂念。

    她静静地移转开了目光,看着站在最前头的潇镜,潇镜听到这脚步声,便也转了头过来,见上官少弈与程墨苏携手过来,心中的吃惊自然是不小的,可是又倍感欣慰。她上前几步,迎上了这一家三口,眼角含泪,“少爷,少夫人,你们来了。”

    上官少弈拳头紧握,最佳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那黑如点漆的眸子是满满当当的悲怆,程墨苏瞧着他这样子,不觉落了泪下来,又念起了与申副官相处的点滴,心情便更加沉重。她握住潇镜的手,半晌,方才说了一句,“申夫人,请节哀。”

    她话音刚落,眼泪就受不了控制,越落越多,潇镜咬了咬唇,忙安慰她,“少夫人,您身体不好,不要这样得哭。”她看着潇镜,只觉得潇镜有纤细了几分,往常红润的面容此刻也憔悴不堪了起来。

    申副官为人忠诚热心,前来吊唁之人挤满了屋子,哀乐动天。潇镜面容虽然憔悴,却有礼有节,将所有人都搭理妥当,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夜幕时分,这一切才结束了过去。

    程墨苏瞧着凌恒困得难受,便让潇镜将他抱回里屋休息了,而她与上官少弈依然留下来,帮潇镜搭理着葬礼之后的事情。潇镜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扶住椅子,竟就要晕了过去。程墨苏赶忙搀扶住她,又吩咐风吟去叫厨房煮点吃的过来。

    上官少弈不忍看她,她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子,自嘲地一笑,“这以前都是我伺候少爷和少夫人,现在身子当真是不中用了,需要少爷和少夫人来帮忙我了……”

    “潇镜你别说话了,快去床上躺着歇息一会子,你看你,手这样得凉。” 程墨苏本来就体寒,但是握住潇镜的那双手,却感觉比她又寒了十倍。潇镜倒是没有抗拒,由着程墨苏扶着,回了屋去。

    风吟端上来一碗乌鸡汤,轻轻吹开,舀了一勺,递到潇镜嘴边,潇镜闻了一下那股味道,不由地摇了摇头,笑道:“我这粗茶淡饭习惯了,突然让我喝这样补的汤,倒还真是折煞我了。”

    她见程墨苏那双水色的眸子含着泪,来不及安慰,程墨苏便泪如雨下,那单薄的身体软软地竟要向后仰去。上官少弈忙将程墨苏扶在怀里,程墨苏硬生生地让自己的意识赶走眼前的昏黑,这才回了神过来。

    潇镜也舒了一口气,抓住程墨苏的手便道:“少夫人,这几年你不在府邸,你不知道少爷是如何对你,他对你的心是真的好,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少爷。现在你们有了凌恒,想来生活已经齐备了,我也真的是为你们高兴。”

    程墨苏心中不知怎地,竟滑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那眼泪就像止不住了一样,簌簌地往下掉落了去。她心里害怕得厉害,知道这次若不是少弈恰好来了上海,不在新北守着,不然的话,这次她参加的就该是……

    她双眼中满是哀戚,回头看上官少弈,也见他那深邃的目光中散发出一道道锋利又悲痛的光线来。她不忍再看,眼泪顺着雪色的容颜,落出一圈圈的黯然与心殇。

    潇镜仰头看天,嘴边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什么,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便一头撞在了墙壁上,那一抹浓烈的血色顺着她白皙的额头一滴滴淌落,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好像是终于和谁团聚了一般。

    “潇镜!”程墨苏伸手去扶她,眼泪竟快要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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