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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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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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是自然的。”穆清交叠起双手,深吸着气,想要咽下泛上喉咙的恶心感,过了片刻,才缓过气来,“祸事也不是小心谨慎便不来寻人的,世事总是如此,越是惧怕甚么,便来甚么,躲也躲不过,索性随其自然罢。况且,行至今日,我还怕那些个无端生起的祸事不成。”

    阿柳歪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缓缓点了点头也便不语了。

    ……

    自大军开拔那日天降了水,雨便未曾停歇过。雨点子并不大,悉悉索索地如连线似的直下了半月有余。阿柳在正屋里头陪着穆清说话,手中总捏着一两件针线活,两人从敞开的正屋门望出去,三岁的拂耽延手中挥舞着一柄小木剑,学着他阿爹的样子,一招一式挥得似模似样的。

    阿柳扯动了几下手中的杏色软绸,“如今软绸也难得了,这块料子的大小,兴许只能替小阿郎缝一方兜兜。”

    “你怎知道就是个小郎呢?”穆清斜睨着她,弯起笑眼,“小闺女也未可知,我倒是盼着个小闺女,细致教养着,不能再如英华那般粗野。”

    “七娘小声些,快别提英华。”阿柳向院内瞥去一眼,朝着阿达抬了抬下巴,“喏,他原以为英华这回该随李家娘子往晋阳来,谁料仍是留在大兴城内,这大战在即的,他都叹了好几天,若不是阿郎临行嘱托再三,不教他离了七娘,此时他便恨不能亲往去大兴去助阵。”

    说着阿柳自己也叹了声气,更放低了几分声量,“说来英华也有一十七了,按说早该许定了人家,却还成日在军营中厮混,她亲母又那样……自是不会理她那些事了,你做阿姊的,原该替她……”

    话未说完,大门上传来叩门声,把正屋内垂眸低语的两人皆惊得一跳。杜齐快步跑去,打开一条门缝,与外头的人说了几句,重新落下门栓,转身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份帖子。(未完待续……)

    ps:  是这样的,李建成的正室,出自荥阳大士族,名叫郑观音。因为长孙皇后闺名观音婢,感觉很是类似又犯忌讳。所以作者就自做主张,让她改名为郑官影了,大家不会介意的哦?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安锦年(三)

    “我便说她有古怪,别教我说出应准的来。”阿柳探头瞟过穆清手中的帖子,怏怏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去了。”

    穆清低着头,手指点过帖子上的每一个字,沉吟半晌,“去仍是要去,太守府内不是还有长孙氏么,这个节骨眼上,恐她比谁都着紧我的安危。”

    阿柳犹想要搬出杜如晦的嘱咐来劝阻,穆清却抢在她前头道:“你与我同去罢,也有好一阵没见着阿月了,也不知她近日过得如何。”

    提到阿月,阿柳愣了一愣,已涌到口边的话,又落回肚中。她向来啰嗦,只因穆清爱听她的聒絮,一味纵容着她念叨个不停,却也不是拿她无法,每每穆清不愿她啰嗦时,只一两句,便拿住她的软肋,塞了她的口。

    穆清面浮着淡笑,又转头去看院中勤练着的拂耽延。虽说她好奇郑官影究竟意欲何为,也关切阿月近况,可这些都不是她慨然赴约的缘由。她更想知晓现如今唐军行至何处,战况如何,她心心念念悬挂之人可否安稳,还有大兴城内,李娘子骁骑营中的英华到底是何形景。

    几日后如期赴约,雨终是停了,淅淅沥沥地洒了近一个月的雨,暑气早就消散无踪,丝丝凉风中已裹带了几缕秋桂的甜香。

    现今身边少了阿月,穿戴配伍,皆要她自己操心,这也是件不省心的事儿。她时常为了省事,穿一袭窄身胡袍便出去。许是近日补养得勤快,不知不觉腰腹部挂上了些肉,原那几件胡袍又都是窄身束腰的,难免觉得紧了。

    她撇了撇嘴,一面重新去拣选襦裙,一面忧心到了生产之后,可是要成了个胖鼓鼓的白面团了。

    穆清梳洗换装倒费不了多少时间,素色淡纹的襦裙,低低的随云髻,簪上那支双叠宝相花的金簪子,大致就不错。

    打扮停妥半晌,却不见阿柳出来,也不在边厢她自己的屋内,竟不似她平常那火急的性子。

    “阿延。”穆清瞧见拂耽延正在院子内顽耍,招手唤他来问,“姨母问你,你阿母在何处?”

    拂耽延笑嘻嘻地指了后院。

    穆清携着拂耽延至后院,果见阿柳正在厨下奔忙的身影。方桌上头的食盒内齐齐整整地码了各色糕饼。穆清跨进门,指着食盒笑说:“做了这些年姊妹,如今怎这般客气起来,不过顺势探望,还备下礼了?还是怕太守府亏饿着她了不成?”

    阿柳抹着手指上的糕饼碎屑,面带着惆怅,“那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大,行动间又不自在,到底不比从前在家里不受约束,咱们尚且得以时常说说笑笑的,她就不知与谁人能说得几句话,倘或一时受了委屈,也只得自己咽下。这些糕饼也不值甚么,不过宽慰宽慰她的心罢了。”

    穆清的笑容黯然隐去,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动手替她一齐收拾了那些糕饼。终究是她先起了私心,将阿月推送出去。遥想当初,杜如晦有意将英华置于二郎身边时,她尚决意不允,到了舍出阿月那会儿,她却竭力怂恿劝导着她应下。

    说到底,是她亏欠着阿月多些。当下也不言语,帮着阿柳拾掇了,便催她更衣出门。

    离着太守府尚有数十步,便见路边有兵卒堵路,往前去的人皆要停下盘查,再往前行一段,又设一障,层层把守直至府门口。眼下府中无主男,阖府上下女眷仆婢众多,自是要加倍谨慎着。

    至大门口,阿柳下车递上几日前府上送来的帖子,戍卫大门的豪仆将帖子仔细看了又看,再将来人都打量了一遍,他认得穆清,见是她来,倒也不难为,挥手放行了她与阿柳,却将赶车的阿达拦挡在了门外。

    阿达因杜如晦临行嘱托得重之又重,也知晓自家娘子腹中的骨肉来得极是不易,深怕金城郡的祸难再临,在外万不敢离她寸步。此刻豪仆拦挡,教他如何能从,心生急切,待要争辩,穆清却回头摆了摆手,“太守府一步一哨的,防备得甚是严密,当是最安定不过的,莫挂心。况且,府中女眷众多,外男自是不便入内,你便在外候等片刻也不打紧。”

    阿达无奈,只得惴惴地应下,瓮声吩咐阿柳多警醒着些。

    长孙氏身边的侍婢探头探脑地出来张望,见着穆清,立时端起笑脸,上前行礼,“顾夫人快随我来,夫人娘子们俱等了许久。”

    穆清认得这侍婢是长孙氏跟前亲近的,寻常她们说些紧要话皆不避她,遂跨前两步,低声道:“使阿柳先去探望阿月,可还方便?”

    “阿月……”那侍婢乍一听愣了一息,转瞬回返过来,“郭娘子一直在那处住着,一时也寻不到旁人来引路,阿柳姊姊可认得?”

    阿柳忙点头,“认得,认得。”

    “那便请阿柳姊姊自去罢。”侍婢伸手一指,“往这条小径过去,最是人少,还请阿柳姊姊小心避着人行,免得人多口杂。”

    穆清替她应答过,拍了拍阿柳的手背,“去罢,仔细些。替我问她安好。”

    阿柳挽着食盒下到小径往那幽深小院走去,穆清则随着长孙氏的侍婢,往后院正屋行。

    屋内设了四案,因不是甚么正经肃穆的场面,正中首席无人坐,长孙氏在右手边次席案前坐着,身边一席空着,显见是候等着穆清,她对面的便是大郎那位夫人。

    郑官影身边却正襟危坐着一位从未见过的夫人,穆清边往屋内走,便粗略扫量了一眼,只见那位夫人大约年纪与她相仿,规规矩矩地绾着一个圆髻在脑后,服饰头面俱不算华丽,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妆扮,眉目与她身边的郑官影多有相似,只是更显冷峻。

    长孙氏站起身,与穆清对礼之后,偷眼瞟向郑官影身边的那位夫人,再收回目光,朝着穆清略抬了抬眉毛,似有暗示。

    郑官影笑吟吟地站起身,亲热地唤一声“七娘”,她的热络总教人略有不适,穆清暗暗一缩脖子,笑脸相迎。哪知她却撇下她,自顾自地回头向那位脸生的夫人笑道:“意娘快瞧瞧,这便是七娘,端的是一副好品貌。”

    那被唤作“意娘”的夫人也站起身,含笑上下比量过穆清,频频点头称是。“都说江南女子体貌柔嘉,性子更是同样貌一般和顺纤细,果不虚言。”

    性子和顺纤细?长孙氏忍不住端起案上的茶盏,掩口吃了一小口,以掩饰她心底险险压不住的那一声哼笑。出自江南的顾氏姊妹,远嫁金城郡的那位,蛇蝎的心肠,豺狼的手段,整西北的商贾百姓,听着她的名号心神都要抖上一抖。眼前的这位,又作下过多少直教男郎愧色陡升的事来,桩桩件件手笔大挥,浓墨重彩。更有大兴城骁骑营中的那位小娘子,想来便令她恨不能咬碎牙根,沙场上能敌她的,寥寥可数。

    江南女子……长孙氏垂下眼帘,心腹中冷笑苦笑反复交替。

    “不知这位夫人是……”那边长孙氏兀自思忖,这边穆清却暗生烦躁,连日来腹满欲呕的感觉搅得她吃不下,睡不好,精神萎顿不振。今日强支着来也是为了探听阵前消息,哪有心思同她们打哑谜作趣儿,便直剌剌地打断郑官影卖的关子,径直问道。

    郑官影是个好心性的,当下也不气恼,仍旧笑眯眯地说:“这位是我母家的阿姊,闺名官意。说来同七娘亦沾是沾亲的。”

    也不待郑官影细说,那郑官意自案边走上前,向穆清略欠了欠了身,“奴家夫君正是杜陵杜家大郎。”言毕唇边飘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仿佛早已料算准了穆清的震惊一般,好整以暇地静待她面上的变化。

    这番话确是大出了穆清的意料,可惊诧愕然只在她脸上浅淡划过,不觉令郑官意大失所望。

    如何称呼倒使穆清费了一番踌躇,按说她该随了杜如晦称她一声“阿嫂”,然她到底并未嫁作杜家妇,目测郑官意的来意,虽不明,却显见含带着目的,她隐约觉着这声“阿嫂”,只恐不妥。

    极快地挣扎了一回,穆清衽敛认真行了个礼,口中称道:“郑夫人。”礼毕便后退了数步,往长孙氏身边的空置案席走去。

    她这一礼一唤,倒教郑氏姊妹二人怔了半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去。郑官意转了转眼,决意按着事前备好的话说下去。

    当下四人皆安坐于锦靠内,郑官意犹追着穆清不放,“克明能得七娘这般的人物,当属他的福分。若不是遭了战乱,念当年,谁人不知江南顾氏的门风口碑,若能求得顾氏一女,门楣生辉。只不知七娘出自吴郡顾,还是余杭顾?”

    “听闻七娘自幼与杜先生相识,杜先生师出余杭顾老先生的门下,那么,七娘自是余杭顾氏后人。”郑官影对杜如晦与穆清的事,似乎极为熟悉,径自向她阿姊解说道。

    穆清面上淡笑,不置可否,心说,李建成倒没少在他夫人跟前说起她那些事儿。

    郑官意点头点至一般,忽起了惊讶的神色,疑惑地瞧着穆清,吞吞吐吐道:“闻说,顾老先生膝下仅二位阿郎,并无女……啊,是了,定是顾老先生的孙辈了。”说着,一壁作了个恍然的神情。

    “并非孙辈。”穆清脸上除却浅浅的笑意,瞧不出任何神色来,心底却大致猜到了郑官意大约要说些甚么,干脆直言,“七娘本出自吴郡顾氏,蒙阿爹阿母疼爱,收作养女,自小养在余杭。”

    这郑氏姊妹,果真来意不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长安锦年(四)

    长孙氏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自认得她起,便只知她为杜如晦的妻室,出身余杭顾氏,竟从不知还有这些个故事。

    郑官意频频点头,一副了然的意态,“昔年尚在母家时,常听父亲提起征西候来,我家同征西候原也有些故交。可巧了,不想七娘竟是征西候的后人,不知令尊是征西候的哪一位阿郎?”

    穆清羞涩一笑,不急不缓地执起面前的茶盏,直吊得郑官意肚肠根发痒,却挠不到那痒处,急迫之情全在面上摆着。长孙娘子端坐对面,瞧得再清楚不过,心内暗笑,这郑官意喜怒皆浮于表面,如何能敌得过顾七娘去,却上赶着去招惹她,不知存了甚么心思。

    “七娘惭愧,自幼教阿爹阿母抱养,一直养在余杭,对征西候府的事,竟还不如意娘来得清楚。”穆清轻放下手中茶盏,以绢帕拭着唇角,只作伏小状,娓娓细语,“倒要教意娘见笑了,七娘的亲父,原不是征西候的正经嫡子,只是位庶出子。”

    一语既出,人皆惊愕,三人中却有两种不同的惊愕。长孙氏的惊愕出自心底,当真是惊得脑中发懵。郑氏姊妹的惊,却因不曾料想,穆清竟敢当众坦言低微的出身。

    想等着瞧她被高高架起又下不得台面的情形,似乎离那一触即发的暗爽只差了一息,却突然教她轻描淡写地全盘拂去,迫切想见的尴尬、紧张、失意、颓败,甚么都没有发生。原是十拿九稳的事,瞬间化为泡影,她那口气听着卑微谦恭,实则透着一股毫不在意的傲然。

    郑官意眨动了两下眼,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便是入了余杭顾氏的宗册,顾老先生那样的大儒名士,能教养于膝下,也是咱们这些庸常巴望不得的福分。”

    “阿爹故去得早,虽教养一场,竟未及收入宗册,也未容七娘膝下尽孝。”说着她幽幽叹息了一番。

    郑官意只觉自己使力击打出去的每一拳,俱落在了绵软无着的丝团子上,浑身的气力顿化散开,似是吃了一颗颗软钉子一般。她双手在案下狠狠地绞在一处,连咬了两次后牙,一横心,直言道:“不瞒七娘,意娘此次,却是奉领了阿翁的意思。”

    终是入了正题,穆清暗自冷笑,啰啰嗦嗦地铺垫了这许多,全在这儿候着她。

    这话教长孙氏与郑官影不自在起来,话说到此,已是杜家的家事,当着外人说这些已是不妥,眼下又在太守府内,在旁人的地界,当着旁人,说着自家兴许不怎么光彩的家事……一时倒教长孙氏这位主家彷徨起来。

    一边的郑官影窥着长孙氏的面色,心内埋怨阿姊糊涂,急功近利反乱了方寸,忙笑着转过身,“想来必是杜先生经年未归杜陵,杜长史思儿心切,特特儿地遣了阿姊来望探。”

    郑官影用心良苦地铺搭了台阶,可叹她阿姊并未就着台阶顺势而下。话已一气儿提到了口边,不说上一句她又如何生咽得下去,遂不管不顾地直冲冲道:“阿翁若非老迈体弱,倒真是要亲来寻克明问上一问,何故为了一名出身……低俗的女子,闹得叔侄反目,生死相向,惹尽族中耻笑。”

    阿柳从阿月的小院中回至后院正屋,甫一走到门前,正听了这么一耳,怒自心胸腾起,一大步跨进门,草草向长孙氏同郑官影行过礼,转脸直面郑官意,冷声道:“这位夫人还请慎言。七娘出身如何,岂容他人混说的。”

    郑官意正等着这把怒火,且不论是谁人放的,她登时立起眉毛,“这又是谁家的婢子,好没规矩。”言罢面向穆清,“不必说了,这般袒护,自是你的侍婢。”

    穆清皱了皱眉,仍不高不低道:“意娘确是要慎言,她却并非甚么侍婢,正正经经的良籍身。自幼一处的,亲姊妹般,因不忍我孤身流落异乡,执意相伴。这一份高义,岂是婢子能及的?意娘孝义,一时心急,污了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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