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赶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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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赶尸人-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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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说法,人有三魂七魄,佛门和道家所称的三魂和七魄名称不同。当一个人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或者遭遇沉重的打击,自己无法承受时,魂魄会离体。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失去一魂一魄,意识就要失常。比如有的人半夜撞鬼,被吓昏过去,等到苏醒以后,原本好好的人一下子神智失常,这样的情况,其实就是他体内的魂魄被吓散了。同理,有的人生大病,医药医治不好,昏昏沉沉,某天却突然病症消失,可病症消失的同时,人已疯了,因为人体生病,据说是七魄中的和魄发散,如果阻止不住,和魄完全散光的时候,病症烟消云散,但人体中的三魂七魄已不完整,人必要疯的。

疯子的神智失常,心里没有真正的喜或悲,没有苦和愁。

我没多说什么,让老狐狸死死看着疯子,然后取出那本问尸经。问尸经里有“过话”的传承记载,所谓的“过话”,就是跟尸体对话。其实,人死了,代表着躯壳的衰竭和死亡,跟尸体过话,就是跟死人的魂魄过话。要学过话,首先得学会“望魂”,过话者至少要了解这具尸体在死亡过程中失去了几魂几魄,留下了几魂几魄,然后根据不同的情况采取不同的方式,进行过话。

问尸经里“望魂”的手段,叫做“阴目通”。阴目在额头偏上一寸半,接近毛发生长的地方,那是一只阴眼,也就是魂魄的眼睛。人的肉眼属于肉身,是阳眼,阴目属于魂魄,是阴眼,阳眼看阳间事,阴眼看阴间事。

说起来倒很有些奇怪,可能因为我是陆家人的缘故,别的人要修阴目通,至少得十年才能小成,但我阅读问尸经,很有心得,冥想之中,真的觉得自己额头上方,隐约有一只眼睛。

当然,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修成阴目通,只不过冥想中的那只阴眼,就模模糊糊看出人身体里的魂魄。我盯着疯子,一动不动,看的时间一长,我就觉得,他身体里的三魂七魄好像是完整的。

“说吧。”我静静望向疯子,道:“我只问事情,不会害你。”

疯子依然愣着眼神,好像听不懂我的话。我猜测,他可能是装疯,但这人跟我没仇,我无法像对付一撮毛那样严刑逼供。

不过,问不出话,我也暂时不能放他走。我让老狐狸留在这边,看住疯子,然后一个人回村,继续观察打谷场那边的情况。

天亮的时候,打谷场上的人陆续起身,一群人脸都没洗,从村东的路口,一前一后的出现了两个人。前头的人是村里派出去请大仙的村民,一路小跑,对着打谷场上的人吆喝道:“大仙来了大仙来了”

第七十九章拆房

“大仙来了”

来人一嗓子喊出来,打谷场的人顿时蜂拥迎去,普通的山民对这些大仙本身就很敬畏,而且放着好好的家不能回,天天睡在打谷场。谁都受不了,一帮人都盼望大仙早点把村里的脏东西给驱逐出去。

村民夹道欢迎,大仙很有气势,不紧不慢的迈着四方步就过来了。这个大仙约莫有五十岁上下,进村之前换上了一套麻灰道袍,精瘦精瘦的,但是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婴儿般的白净光滑,跟那些晒的黝黑的村民相比,果然透出一缕仙风道骨。

说起来,这个大仙不是第一次来到莫须村。大仙平时游历四方,遇见有人请,就顺手替人家做做法事,因为王瞎子卜卦很神,名声在外。所以几年前,大仙路过这儿的时候,曾经专门到莫须村来拜访王瞎子。村里派出去请大仙的人在半途巧遇了对方,一说村里的事,大仙义不容辞就来了。

但是大仙来了之后,先是表示怀疑。王瞎子那么大的名气,就在莫须村住着,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赶不走村里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有老人就跟大仙说,王瞎子到外面办一件大事,已经走了有半年。

大仙了然,表示看在王瞎子的面上,肯定会尽力而为。

村里有人带着大仙到木架边看了看,还有几具收殓进棺材尚未入土的尸体。大仙看着尸体,一言不发,嘴里碎碎的念叨着什么。

接着。大仙就拿了一个罗盘,托在手里,慢慢的沿着村子走,莫须村几百年了,布局基本没有变过,只不过随着人口的增加,多盖了一些房子。大仙在做法,别的人帮不上忙,全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当大仙托着罗盘,走到傻子家旁边时,一下停住脚步,盯着傻子家的房子,看了很久。

“这个房子不好。”大仙回头对人道:“这是谁家的房”

“是一个寡妇家的。”

“说起来,你们莫须村的老祖宗,倒很有眼光。”大仙捋着下巴上的胡子,道:“村子当时选址时。选了风门,这是块吉地。王老兄不在,我跟你们提风水上的事,你们也听不懂。就简单说吧,一块吉地,无论是住人。或是葬人,都要留一个活眼,这个也叫气眼。你们村子本来是有活眼的,但是活眼上面盖了房,就把气眼给堵死了。一年两年看不出什么,但村子的运势已经渐渐恶化,堵到一定程度,必然会爆发的。”

“上仙说的有道理。”有人道:“咱们村子很多年都平安无事的,就这段日子,怪事接二连三,人也不明不白的死了十几个,人心惶惶,原来都是气眼被堵死的缘故。”

“但是大哥说过,这户人家的房,不能拆。”有上岁数的老人想起王瞎子当年说的话,就在旁边复述了一遍。

“王老兄既然那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他现在不在,村里又死了人,你们要怎么办”大仙面不改色,道:“我只是给你们提个醒,至于怎么做,你们村子自己去商量。不过别怪我没讲,气眼被堵死,噩运一旦发作,就收不住了。”

“求大仙给我们指条明路啊。”一群人都被吓坏了,差点就原地跪下,苦苦的央求大仙。

“这个其实不难。”大仙捋着胡子道:“把房子拆了,如果不拆,所有人都会受牵连,村里的人迟早死绝”

“大仙说的话,有理。”有人指着傻子家,道:“现在莫须村里,就剩这一户异姓,怪事最早就是从他们家开始的,为了保住咱们村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把房子拆了”

从王老大几个人跪死在傻子家门外开始,村民对傻子家其实是有忌讳的,但接二连三的死人,恐慌变成愤怒,就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嚷嚷着,一拥而上,踢开傻子家的院门,傻子妈和傻子听到动静,从正屋出来,村民挤在院子里,摩拳擦掌,就要动手拆房。

“你们要做什么”傻子妈拼命的拦,他们孤儿寡母,就剩这房子安身,房子被拆,母子两个该住到什么地方去傻子妈很委屈,却不肯哭,死命的挡在众人面前。

“你们家的房子,堵了村子的气眼,大仙说了,不拆你家的房,村里人都要受你们连累。”有人大声叫道:“让开给我让开”

傻子妈毕竟是个女人,力气小,身体又单薄,根本挡不住这些气势汹汹的人。最前头的两个人一抬手,把傻子妈甩到一边儿。旁边的傻子顿时急了,他什么都不懂,但知道护自己的母亲,嗷的一声扑过去,揪住一个人的胳膊,使劲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兔崽子”那人的手掌被傻子咬的冒血,疼的直打哆嗦,伸手拽着傻子的头发,一巴掌把傻子给打出去两三步远,傻子那样的身板架不住,这一巴掌直接把傻子打晕了,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乱抽。

“孩子”傻子妈终于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扑到傻子跟前,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傻子像犯了羊癫疯一样,抽个不停,嘴角吐着白沫。

“让开拆房”

“这村子,本就是我们家的你们占了我们的村,我不言语,我们当家的死得早,现在就我们娘两个,你们拆了我家的房,我和孩子怎么活”傻子妈哭的气短,抱着傻子,坐在地上不住的流泪:“你们还有良心吗你们还是人吗”

“要不是你们村里怎么会死那么多人你让开不让开去,把她们给我拖走”

几个人拥上前,硬拽着傻子妈,把她们娘俩在地上拖出去一两丈远。我在暗处两眼冒火,村里人正在找我,但是眼见傻子母子俩被欺负的没法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却不管。当初刚来莫须村,是傻子妈收留我,扎死狗那件事,也是她一力的维护我,抛开别的事情不提,这些恩情,我得报答。外面那么多人,还有一个大仙,我这样出去,免不了要吃亏,但听着傻子妈肝肠寸断的哭诉声,我胸膛里的血一个劲儿的朝上涌,抖抖身子,就要走出去。

“傻子妈你到底让不让再不让,房子倒了,你们就埋到这儿吧”

“你们要拆房,好,拆吧。”傻子妈突然停止了哭泣,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扶着口吐白沫的傻子,一步一步从院门走出来,然后坐到院子外面,漠然望着那些要拆房的村民。

那一幕,让我心如刀绞。傻子妈愣愣的坐在地上,抱着傻子。傻子渐渐醒了,脸被打的红肿不堪,鼻子嘴角都渗着血。傻子妈难受的要死,却不再说半个字,小心的把傻子口鼻的血迹擦掉,又轻轻摸着傻子肿胀的脸庞。

“拆房”

院子里的人随即动手了,一起用力猛推院墙,院墙是土垒的,被推的摇摇晃晃,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村里人拿了工具,一个来时辰时间,就把三间房给平掉了。傻子妈什么都没有拿,家里的房子连同吃住的家具,全被捣了个稀烂。

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村民们拆了房,如释重负,都觉得这下子村里的气眼疏通了,运势会慢慢变好。一群人拥簇着大仙离去,临走的时候,大仙还在细细的嘱咐这些人,拆掉砖瓦要尽快运走,这块地不能让人占,种些草木。

“大仙的恩情,咱们都不会忘的。”村里人对大仙感恩戴德,一边簇拥着大仙朝前走,一边道:“把酒菜都备上,给大仙收拾一件干净房子,请他老人家住上几天。那些上好的山货,捡最好的收一袋子,给大仙带走”

众人走了,傻子妈抱着傻子依然坐在原地,她不是不想动,但唯一的家已经被拆掉,她和傻子实在无处可去了。我不敢离开,我怕这凄苦的母子两个一时想不开,会寻短见,所以一直在暗中看着她们。

傻子妈最少在原地坐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天擦黑时,才茫然站起身。傻子挨了打,被吓住了,哆哆嗦嗦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敢松开。

傻子妈拉着傻子,慢慢朝村外走,我在后面尾随了一会儿,根据她走的方向,就猜她可能要到那片被平掉的老坟去。家都没了,傻子妈只能到哪里去跟死去的丈夫哭诉。

母子两个走的很慢,傻子妈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小声安慰受惊的傻子。落日的黄昏中,母子两人孤独瘦弱的身影,看着那么的可怜,让人心里发酸。

果然,傻子妈走向了那片老坟,周围没有一个人,傻子妈带着傻子,走到那座葬着阴沉木棺材的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一直在忍,忍受心里的苦和怨,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有限,傻子妈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了,隐忍了许久的凄楚,随着哭声爆发出来。

“当家的你这个杀千刀的”傻子妈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两把黄土,眼泪一滴滴的朝下落,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走的干干净净,把什么事都丢给我咱们的娃子让人打了,房子让人拆了我和孩子活不下去,你把我们也带走吧就算死了,也比留在这里活受罪的强当家的,你能听见我说话不,当家的”

我离的还远,但傻子妈一通嚎啕大哭之后,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被平掉的老坟一下子刮起一阵狂风,狂风卷着漫天的尘土,风声呼啸,呜呜不停,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闷声的怒吼。

第八十章失魂夜

狂风大作,天地失色,风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脚,尘土裹着小石子,朝身上猛刮。视野变的狭窄。面前好像生起一场大雾,能见度降到最低,我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原地趴下来。风的声音很不正常,我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但狂风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怒了。

轰隆,轰隆

骤然间。狂风里传来一阵如雷的声响,我对这种声音非常敏感,一听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头顶的天是晴朗的,不会有雷。那如雷一般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里由远至近,可是眼前的一切都被尘土遮挡着,我实在看不清楚风中的一幕。

当那阵轰隆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一下子察觉出那好像是车轮在崎岖的山地上急速滚动发出的声音。我有些紧张,但又有些兴奋。前几天白袍人离开冰块,小马车曾经来过,我就怀疑,小马车一直没有走远,在莫须村的附近。

然而车轮声更近一步,我就觉得那不是小马车的声音。这时候,狂风里隐约的怒吼消失了,风速也随即减缓,急冲而来的车子驱散了一片尘烟。尘烟来回飞荡的一刻,我看到了一辆马车。

很古老的马车,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大气磅礴。车子由四匹高头大马拉扯,四匹拉车的马都裹着皮甲,皮甲里面的白骨若隐若现。

四匹阴马

我清楚的记得,田奶奶同村的老汉讲述田奶奶过世时的事情,有一辆宽敞又气派的大马车把她接走。拉车的就是四匹阴马。

这辆马车,此刻又出现在了莫须村外。

滚滚的尘烟一直在飞扬,我看见那辆马车稳稳停在老坟边儿,没有赶车的车夫,车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到这里,尘烟再一次遮挡了视线。

风没有停,只是变小了,风卷着尘土时高时低,等到马车再次进入视野的时候,傻子妈已经拉着傻子,登上了那辆马车。

母子两个上了车,马车随即调头,四匹阴马一起发力,马车流星赶月一般顺着来路狂奔而去。我犹豫了一下,本想跟过去。但马车奔跑的速度几乎和飞一样,我根本追不上。

马车离开了,呼啸的风终于慢慢中止,老坟恢复了原样。其实,看到这辆马车出现时,我并不感觉不可思议。傻子的父亲,肯定有来历,用的起阴沉木的棺材,还驱使阴马拉车。傻子妈和傻子被这辆车接走,就意味着他们母子终于有了着落。我不知道马车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但无论去哪儿,都比在莫须村受人欺凌好的多。

目送他们走的无影无踪,我站起身,朝村里走。那具阴沉木的棺材还在坟里,但我不敢再看了。这时候跑去多手,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跑回村子,找到老狐狸。疯子依然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我终于完全明白,对我来说,莫须村的价值,一个就是冰块,一个就是傻子家。如今白袍人尸解,傻子妈和傻子也远走他方,我心里很多谜题,可是已经找不到答案,没有必要继续逗留下去。

“不要再装了,我看的出来,你没有疯。”我跟疯子摊牌,反正事已至此,他说不说都无所谓,我打算再问他一次,如果还是不肯说,天亮以后,我离开莫须村,也会放了疯子。

疯子仿佛听不到我的话,低着头,开始嘟囔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疯了的人感官失常,面前这个人如果是装疯,那么可以说装的很像。我问了几句,见他不肯说话,就对老狐狸交代一下,准备明天动身。

村子里的人听大仙的话,拆了傻子家的房,这里面或许也有心理上的原因,总之所有人一下子安心了,大半村民离开打谷场,各自回家睡觉,剩下几个有身份的人陪着大仙吃饭喝酒,一直闹到夜深还没有散。

“这群没良心的,天打雷劈。”老狐狸脸皮虽然厚,但也很不村民的作为,吐着唾沫道:“盗亦有道,这些人,有时候还不如山匪哩那个大仙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明儿个要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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