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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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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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这一群外人,和脸色铁灰浑身发颤的徐氏。

  不知她为何名,我只能暂称她徐氏。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打破了僵局。“仲悌,要不……我们且回避?”

  方仲天难得赞同地点头。

  吕安怒极反笑,嗤道:“她都不要脸了,你何必为我顾及那些?”

  徐氏流着泪,静静地看着吕安,幽声哀怨:“仲悌,我……”

  没有给徐氏说话的机会,吕安冷道:“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库房里的十几万钱你尽可拿去,至此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一眼。”

  她顿时如遭雷击。

  “你要休了我?”

  吕安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有资格继续做我吕家的人?”

  “不、不不……你不能休了我!我们是结发夫妻。不……”徐氏不断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滑落。“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他饮酒,与他……仲悌,你莫气。不会再有了。不会了。”

  “……”吕安面色如霜,“结发夫妻又如何?我便不信了,妻子出轨,丈夫还需忍气吞声?敢做怎的不敢担?”

  徐氏一怔,痛苦地呻吟一声。

  梨花带雨地抬起头,对上她丈夫冷酷轻蔑的眼神,苦闷更甚。

  当朋友十几年,吕安一向平易近人,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狠怒的表情。

  也难怪

  97、第九十七卷 。。。

  那徐氏会吓成如此。

  但是,背着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由,都不配得到同情。

  突然,她声嘶力竭起来:“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你以为我不在乎身为丈夫的你?纵然我恋你再深。可结亲十几年,你何曾怜过我?何曾爱过我?”

  吕安铁青着脸,眯起眼,危险而沉冷地锁住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你说什么?”

  “我知晓你娶我,不过是父母之命。你从来就没有怜过身为妻子的我。”语调哀怨,却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然,抛却所有胆怯,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情绪却能融合得无懈可击,“是,我是容貌甚美又不甘寂寞,我是空有一副风流身子。那又如何?若不是因为你多年沉迷于养生之道,忽略了我。便不会有今日。”

  我被这大胆的反驳给说得反应不过来。

  养生论……抬眸向嵇康望去。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

  猛然想起,吕安之所以迷上养生论,是因为嵇康的那篇文章。

  且不论是不是这样,但单单就这个借口而言,徐氏这么一推,嵇康的“恬淡少欲,清心养生”倒成了间接的帮凶了。

  “我的养生之术,倒成了你风流快活的罪魁祸首?”吕安听了之后更加震怒。

  “……”

  徐氏不说话,清丽的眼死死瞪着吕安,我见犹怜之态顿时无影无踪。

  她倨傲而倔强地挺起胸膛,在她高大的丈夫面前将她背脊挺得直直的,虽然纤指发白,但脚仍在颤。

  她很害怕。

  可是不示弱。

  我有些不能理解,支撑她做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在吕安面前抬起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但是,我闭上眼。牵住嵇康的衣角,对他摇摇头。

  嵇康心领神会,稍作思索,便颔首应允。推着我静静地出了房门。

  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如何插手都没有用。

  吕安固执得宛如石头一般,他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再改。唯一劝得动他的只有……

  抬眼对上嵇康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不行。这件事,只有仲悌来找我了,我才能说话。”

  这是考虑到吕安的面子,考虑到吕安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对朋友,一向圆滑周到。

  “仲悌对他的妻子……”

  “不曾爱过。”嵇康很快地回答,简短地道:“两人自青梅竹马到媒妁之言。仲悌从不曾对她动过心。应该说,仲悌喜欢且欣赏的女子不少,但却没有对一个女子真心承诺过什么。”

  “难怪她会怨。换做是我,我怎么也无法想象你对我无情的模样。”

  他幽深地凝着我,含笑不语。

  我继续道:“但不管如何,仲悌即便不爱,也会对她好。若够聪明,就该努力得到丈夫的心,而她不珍惜,反而做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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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事,便是毁了夫妻之情。事后再来谈什么爱恋……真真是愚蠢至极。”

  就如破镜,无法重圆。

  嵇康无声无息。

  “对了,叔夜。”

  “嗯?”他微微侧身。

  我直视他,“吕巽……是钟会的人罢?”

  他默默地垂下眼眸,掩住那点漆黑瞳中的犀利如剑,“是。”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如我所料,那之后几天我没再见过徐氏,虽不知道她去了哪,但也不好过问。

  吕安一直低气压,几天沉着脸不说话。

  只有嵇康说话他会听几句。

  据说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吕安当下就解雇了那些知情不报的仆人。

  “闹成了这样。想压下也不容易了。”

  嵇康皱眉。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想必现在外面也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欲告兄休妻。叔夜你看如何?”吕安疲惫地爬了爬脸。

  “不妥。”没有经过深思,嵇康就扔出了这么两句。

  吕安没有想到嵇康竟然会反对,立时就想横眉竖眼,但是思及嵇康每每说话都是极有道理,便压抑下一直烦躁着的心,低声问:“为何?!”

  “若你仍想在这世上立足,这状告不得。”

  “理由。”

  “告兄,休妻,兄长与妻子不伦,这等惊骇世俗的事情,定会令你身败名裂。”嵇康为自己温了一杯烈酒,面不改色地浅酌慢饮。“即使受害的人是你。”

  吕安脸色更白,忍不住低咒一声。

  还没等他说什么,嵇康又道:“在我看来,为了那种人而毁了你一世名誉,不值。”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吕安的深思。

  但他仍有些不甘。

  “仲悌,若是你要问我的看法。我只有四个字,息事宁人。外界的流传再甚也只是流传,无人敢真正定论,但从此以后,再也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

  望着吕安略有些迷茫的双眼,慢条斯理地道:“若你不嫌弃,我随时等着你与我们同住。”

  再三的斟酌过后,吕安勉强同意嵇康的说法。

  至于吕巽那边,嵇康承诺替吕安出面。

  我心里直犯嘀咕,我对吕巽一向没有好感。嵇康会这样说,搞不好是担心吕安一见到吕巽就会拿刀劈了他。

  自己吐槽是这么一回事,但我再笨也还是知晓他心里的为难之处,两人都是他多年交心的朋友。而且吕氏兄弟俩自小兄友弟恭,感情十分要好,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嵇康也不忍见他们就此破裂。

  极力劝说和安抚,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

  春风微微有些寒意,嵇康为我盖上他的墨色外衫,并没有对我坚持跟着他一起去见吕巽的举动加以阻止。

  原因只有一个,他认为我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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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的。

  虽然有些昏昏欲睡,但是我仍然是迎着轻风,和嵇康站在吕家附近的山林里赏景。

  并肩看着这一刻的红霞喷薄,夕影昏眩,映照着两人一坐一站,却合二为一的身影。

  “延祖不知道有没有又哭着喊娘亲。我很想念我们的一双儿女啊。”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我便带你回去。况且……延祖他长大了。兴许会和阮虞反过来照顾他迷糊的姐姐。”

  “自然。”我得意地一笑,“我懂事的儿子,还有我可爱的女儿。”

  嵇康瞥了我一眼,淡淡愉悦地道:“也是我的孩子。”

  一股童心顿起,我忍不住和他抬杠:“我生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强调说:“我怀胎十月生的。”

  “若没有我,你如何能生?”他云淡风轻地驳回一句。

  我一窒。“你,不知羞。”

  他倒是似笑非笑了,“更‘羞’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了,现下说这话未免太迟。”

  我皱皱鼻子,一副很不想理他的模样,却将他的衣角牵得紧紧的。

  嵇康低笑,推着我,慢慢地一路走着。

  无论我千般思虑万般设想,一直以为没事,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那个人。

  就是在那样平凡的一个转角处。

  一个美丽的母亲牵着她漂亮的儿子,挎着一个竹篮,带着些拜祭用的简单物品。

  撞面时本该是不经意的,但错就错在那一瞬间,我和那美丽妇人对上了眼……

  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惊惧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

  曹璺。

  98

  98、第九十八卷 。。。

  两旁的绿柳垂杨。

  轻柔的风吹来,却微微刺痛了我的脸颊。

  原本温馨飒暖的空气,突然变得那么僵硬,凝滞,融着说不出的忐忑不安。

  嵇康本是低笑着,却在此时滞了声。

  他难得错愕地看着那美丽的妇人。满是惊诧。

  我更是喉咙炙热,一时间干渴得有些发疼。

  捏着嵇康衣角的指尖微微泛白。

  曹璺一惊,月牙形的眉眼边有些细细的眉纹,可以看出这些年的操劳。相比十几年前见的那一面,她更显得婉约,温柔如水。

  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还有我身下的轮椅。向我靠近了几步,本能地想要张口询问,却在对上嵇康惊诧注视的那一瞬间,连忙垂下头。

  牵紧她的儿子,匆匆从我们身边走过。

  “娘,刚刚那夫人和你长得好像啊!”

  “……咫儿,莫胡说。”

  “没有喔娘,真的好像啊!咫儿吓了一跳呢,还以为有两个娘。”

  “快些走吧。你爹该等急了。”

  “是。”漂亮清秀的男孩温顺地应声。

  言行举止的恭敬看得出是曹璺的教导有方。

  嵇康仍是有些怔怔的,目光忍不住追着曹璺的背影。

  一会儿之后才俯首看着我:“璺。你们认识?”

  我镇定地摇首,“不。”

  “简直如同一个人。”嵇康有些唏嘘,半晌才说了句:“可她看你的眼神,似乎另有玄机。”

  我抿唇,静了片刻,一句话如雨丝一样,轻柔地道:“有人说,在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两个人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呢。若是在这茫茫人海中遇上了,也说明比较有缘而已罢?”

  语调端的是平淡无痕,可我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嵇康似乎也有些在意,眼角望见曹璺匆匆离去的背影。

  “叔夜。我累了……”

  我轻唤道。“你推我回去,好吗?”

  嵇康犹豫了一会儿,幽深地双瞳凝我半晌,颔首。“我会尽快回来。”

  我微笑,“仲悌的事情拖不得,我知道的。你尽管放心地去吧。在我醒来之前都不会有任何事情。”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

  犹记得……是这个方向吧。

  我吃力地滑动着轮椅,一双眼睛不停地左右张望。

  行行停停,终于在一个古树后的石亭里看到曹璺和她的儿子。

  她如十几年前那般,梳着简单的农家妇女发式,没有带任何发簪,干净简单,虽然憔悴了许多,但依旧是那个清雅丽质的女人。

  望着她跪在一处坟上,伸手温柔地触摸着简陋的木质碑位。

  何安之墓。

  我眼眉一凝,有些怔愣。

  她的丈夫何安……已经死了吗?

  曹璺拍了拍她那清秀漂亮的儿子的肩膀,低声嘱咐着什么。

  那男孩温顺地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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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后走到坟墓前,庄重地行了三次礼。然后开始背诵着诗经。

  看样子或许是何安生前喜欢的。

  曹璺抿着淡笑站在一旁,温文婉约。

  蓦地,她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清亮的眼望了过来。

  如水如莲。

  只见她谨慎地朝我的身后四周看了看,然后才向我走过来。

  我轻轻颔首代礼,“何夫人,许久不见了。”

  “嵇夫人。”

  我们俩十几年了只有一面之缘,现在见了面倒也不算是叙旧。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折返来找她……

  “你在这里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笑容有些淡淡的哀伤,“何安去了。我时常带着儿子来看他。”

  “去……了?”

  “嗯。在我生下的咫儿的那一年。”

  “那岂不是……”得到这个答案,我不能说不惊讶。

  那时的曹璺,看起来……那么满足,那么幸福。

  我是真的心里祝福着她。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为了她深爱的丈夫,义无反顾地抛家,义无反顾地丢弃长乐亭公主的皇家身份,义无反顾地为他做一切一切……

  可是相爱的时光,竟然这么短暂?这个青瓷如水的女子付出了这么多,可上天仍然要剪断她生命的羁绊么?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丈夫死去,那是苦涩得载不动的悲伤啊,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万般念想绕过心头。

  曹璺请我入石亭,品茶一杯。

  篮子里被拿出的空酒杯斟满,我和她举杯同是浅啜慢饮。

  味道闻似平淡,却千变万化,让人参悟不透其中味。

  “那么嵇夫人你呢?”

  我苦笑地望着自己,轻描淡写:“只是病了一场。就这样了。”不想多提,我转移了话头。

  三三两两地聊着这些年来的事情。

  却在即将告别时,才知道,何安为了替病中的她采山草药,无意间误入了司马兵部重地,以为是奸细之流,没等他做解释便被乱刀砍死。

  我轻轻地倒抽一口气。

  听得她平淡无波的嗓音道:“我甚至没有找全他的尸身。”

  音量不知为何是极轻极轻的。

  眼波流转着的只有彻骨的平静。

  我一瞬间知道了,她是极恨的!

  虽然我从她宁静淡定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波动。但就是很笃定地相信,对上她幽深无波的眼瞳时,自己心中浮起的那一刹那的‘错觉’。

  她恨得彻骨,恨得透彻,恨得想千刀万剐。

  但她不行,她有儿子要照顾着,这是他何家唯一的单传,她做不得冲动的事情,做不得会惹祸上身的事情。

  对于现在的她,没有什么比抚养和丈夫的子嗣更重要。

  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万般思绪里,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无意间把这些心里想的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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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脱口而出。

  不仅我呆了,曹璺是惊惧皆疑的表情,就连不远处站着的何咫都停下了背诵得朗朗有声的诗经。

  他瞪大眼看着我,又看着不知为何脸色有点泛青的曹璺。

  温文清亮嗓音竟有些激动地响起:“娘,你不是说爹是病死的吗?为何这位夫人说的与你说的不同呢?!”

  我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坏了什么事情。

  我坏了曹璺因苦心而编织的谎言,不由得懊恼异常。歉意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何夫人,我……”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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