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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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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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籍跪坐在地上,抱着她痛哭失声,悔恨地抱住她,语不成调:“……你为什么要这样?作为人嫁,不是很好么?你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可以爱上你,你可以肆意享受你所要的……为什么!!”

  “为了……”

  戚玉眼睛的焦距渐渐朦胧了,她纤细的手无力地伸出,好像想要摸一下阮籍的眼眉,却又最终垂下,呼吸……停止。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让毕生爱着的男人,永远记住她。

  明知这段感情没有结局,她依然选择用死证明她的爱。

  若她嫁给别人,他则会慢慢忘了她,因为时间会冲洗一切伤痛,即使再深,再沉。但若她为他而死,不管是恨是爱,他便会在那一刻,永生难忘她的容颜,她的一切。

  我不敢置信地捂住唇

  88、第八十八卷 。。。

  ,呜咽着哭倒在嵇康的怀里。

  他的大手,缓缓抚上我的肩背。

  一下一下,那么沉静和淡淡的哀伤与无奈。

  阮籍失神地坐在这冰冷的风雪中。

  抱着已经一动不动的戚玉。

  任由雪花飘然落下,落在他的肩头,落在戚玉醒目的红嫁衣上,融化成水。

  冰冷着两颗绝望的心。

  “戚玉!!————”

  他爆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历的吼声,声音嘶哑难听。

  却撕心裂肺。

  却肝肠寸断。

  他俯首吻住正在退热的冰冷双唇,游走在唇舌间最后的温存,还有那留连不去最后的温柔。

  更多的泪水无声的滑落,打湿了戚玉的发。

  将她脸上那柔美的胭脂晕了开来。嘴边鲜红的血染糊了阮籍的唇,而他仍不管不顾地继续着。

  柔情缱绻。

  他在跟她告别——

  跟他爱的女人告别。

  “戚玉……我妻。戚玉……我妻……戚玉……我妻……”

  他浑身发颤,痛苦地低语着,似乎简单的四个字,是他在世上仅剩的全部言语,他只能无助地,不断地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

  如果戚玉仍在,如果她的双瞳仍是明亮清雅的,那么,此时该会绽放出多么夺目的光芒?

  这四个字涵盖了戚玉的整个生命。

  她在笑,就连死去,她也是笑着的。

  这样的狠绝,在她死后我才真正见识。

  用自己的生命,赌阮籍一生的记忆。这样的爱,究竟要深到何种程度?她的烈性,是我所不能想象。

  她狠,她敢,她从来就不是我印象中那羞涩较弱的女子。

  我比不上她。

  不禁更往后依偎在嵇康的怀里。

  如果是我,我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他一辈子的回忆,我情愿和他相守到老。

  和她相比起来,我是如此平凡。

  情之一字,人非能以常理和理智度之。

  我无法制止地流着泪,深知,就算在几十年後发白齿稀,我也绝不可能忘记这个女子。

  当阮籍的悲号声仍然持续着,我发现。

  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早已挖好了的空坟。

  旁边倒着一个新刻好的石碑,阮籍之妻墓。

  那飞尘黄土,将掩盖住这段不为人知的绝恋。

  她,是阮籍最爱的妻子,却永世都不会被记载于史书上。

  可她永世拥有了这个男人的心。

  89

  89、第八十九卷 。。。

  “还好吗?”

  清润淡静的嗓音响在我的耳边,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我缓缓将眼睛睁开,望见坐在床边的嵇康,他满目幽深地望着我,“好点了吗?”

  我捂着发疼的脑袋,呻吟道:“没有。又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不喝可以吗?好苦。”

  “药草是我亲自上山采的,汤是我亲自熬的。你,不喝?”他眼睛微眯,端的是云淡风轻之态,但我确信只要我说不喝,后果便会很严重了。

  我叹气,“你喂我嘛。”

  自那日回来之后,我又染上了风寒,而且脸色苍白一病不起。

  而当嵇康替我把脉时,看他瞬间黑如锅底般的脸色,我自然知道,情况或许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问起,也是一大堆听不懂的词。虽然我知道术业有专攻。但……

  听着真的很头痛。

  全身无力倒是轻的了,这几天,我即便只是躺在床上翻阅着嵇康抄注的石经,也很容易看着看着,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一两天。

  醒来对上的常常是嵇康担忧的眼眸。

  我知道,他在着急。

  但我的病不在他所知的范围,他再如何精通医术,也不会料想到,我明明无病,却为何突然间五脏六腑急速衰弱,经脉虚弱。

  依然年轻的身躯,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而病因,却是因为这副身躯只能存于一千七百年后。

  科技再如何发达,也敌不过自然界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况且是千年之说?

  但是我没有办法,没办法开口。

  我怎么能忍心告诉他,继戚玉之后,就轮到我了呢?

  再不济,我也必须要撑到那一年……撑到那一刻……

  凝望着他白衣缱绻,我轻笑:“别皱眉。好难看的。你真要我审美疲劳啊?”

  他不语,一口一口,喂我喝下那苦得令人想跳楼的汤药。

  “叔夜,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我真的没事。”

  他仍是沉着脸,一句不吭。眼下有淡淡的黑影。

  我知道他这些天常常睡在书房里,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医术,彻夜无眠。

  浓眉深皱出痕迹的样子,让我又爱又心疼。

  这个执着又坚韧的男人呐。

  虽然这样说很不得体,但我的丈夫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一股禁欲气息般的神秘美感。

  这样的他,常常引发我泛滥的爱意。

  话是这么说啦,如果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保不准他会给我一个脑门……轻轻的脑门。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他棒棒的体格……

  要是他换下宽松飘逸的魏晋大袖衫,穿起西装来肯定很有看头!

  眼尖地瞥见他袖口的墨迹,我突然想起那幅画。

  他在几年前研墨画我。

  顿时一喜,连忙将他伸到我唇边的匙推开,“叔夜,我要看你画的那

  89、第八十九卷 。。。

  幅。”

  他放下碗,静然举眸:“嗯?”

  “就是你为我画的那副画呀,我珍藏起来了,你拿给我嘛。”

  他一顿,起身走向书房。

  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长长的木盒走进来,里面是珍藏得好好的妻画。

  他替我摊开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他极其漂亮的行书:鸾凤和鸣。

  落款:嵇叔夜赠妻。

  我伸出手,流连在纸上徘徊不去,突然之间是满心的感动。

  因为……

  我的眼眸暗了暗。

  身在魏晋就仿佛是一场梦,易幻易灭。

  谁也不知道,我这场悠长的梦什么时候会逝去。或许有下一世,或许来世,我能在现代看到这幅画,即使忘却所有,但我仍有强烈的预感,不管转生几世,不管轮回几世。我的心仍会为魏晋而跳动,会身为七贤之首的嵇康而感到强烈的悸动。

  而这副画,将是我此生存在于魏晋的唯一凭证。无论如何,我希望在下一世,能够看到它……

  看到那极漂亮的行书,看到那深情满满的“鸾凤和鸣”。

  “叔夜,这幅画,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收起来喔。”

  他拥住我的肩,淡淡一笑,“这是自然。”

  “我……”我伸出双手攀上他的肩颈,苍白干裂的唇摩挲着他的脸颊:“我脸色是不是真的很差。”

  他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因此阴沉了下去,“是。”

  我笑,“我喜欢你为我着急。”

  他温淡地瞥了我一眼,拥得更紧。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续弦。”我说道,然后观察着他的脸色。

  平平淡淡,面无表情,低首静静望着我。

  我露齿一笑,“我肉身死了,可灵魂还在,如果你和别的女人恩爱,我会看到。我会不高兴,很伤心。什么我死后只要你幸福就好,什么要你娶妻续弦才能放心的话都是狗屁!我会很难过,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丈夫。我会扮鬼吓她,我会让她发疯,我会让她再也不敢靠近你。你是我的!”

  如此霸气无理的宣告,让他不可抑止地低沉笑出声。听起来我很小气,很不可理喻。但他很高兴。“璺,你说粗口了。”

  我吐吐舌头,有点小尴尬,“一时忘形。”

  他没有太过在意,眼底染着淡淡的愉悦,嘴上认真地道:“你不会死。”

  “嗯?”

  “我在,你不会死。”

  没有多余的誓言,他就只是这么说着,淡淡地说着。

  “我当然不会死。只是风寒而已。病得比较重,慢慢调养总是会康复的嘛。”我佯装轻松地白他一眼。“我只是想矫情一会儿。”

  “我们会过一辈子。”他坦坦说。如瀚海般的双眸,沉沉地锁着我,将我捆在他心里,永不放开。

  我轻吻着他的脖颈,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变化。

  因为,一股难以

  89、第八十九卷 。。。

  言喻的悲伤弥漫上胸口,我很难克制。只能喃喃道:“一辈子啊……要等到我们的遗像都挂上去了才能作数呢。”

  “嗯。”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我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

  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我很幸福。

  就连睡着都可以笑着睡去。

  一时间,只剩下帘栊被风吹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相公夫君……”

  “嗯?”

  “……悦悦今年有十几了呢。”

  “嗯。”慢慢地,拍着我肩背的节奏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含笑问:“你想做什么?”

  “我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嘟囔着,突然觉得有些困倦……睡意袭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熟悉的黑暗又要掩盖而来,我连忙死咬着下唇,疼痛的感觉的确让我清醒了不少……

  “你想做什么,还用得着说么?”他慢悠悠地道,“若是那件事情的话,太早了。”

  见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把脸一撇,背过身。

  他顿了顿,将我拥了过去,“为何如此急?”

  我直视着他。

  为什么这么急……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不了的原因。我只是想在还能呼吸的世界里,看到女儿的归宿。

  但这话我自然是不能够说出来的。

  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若要说最不放不下的是什么,便是眼前这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要苦笑了,说什么要下赌注,结果原来对自己也是没有信心么?最近的身体真的很糟糕,查不清病因,喝什么药都没有用,甚至他对我使用了针灸,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若说先前对沉桀的话还有什么质疑,现在也全信了。

  就不知道他有事没事……还有,上次戚玉的事情,司马氏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消息,竟然是婚礼照常举行,难道戚玉死的事件被瞒了下来吗?或者……司马家丢不起这个脸?

  不管是如何,现下看来,戚玉的死就好像一瞬间被人遗忘……仿佛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不知不觉,思绪又开始飘渺……

  “可是……我想看着女儿嫁人嘛。我又没有说是现在。过两年……”对现代人来说,或许因为未成年而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过几年的悦悦在魏晋可是待嫁之龄了呢,别看她还是爱吃甜点的孩子,但小巧玲珑的身段却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呵呵笑:阮虞有福了。

  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允许,我自然是要多留她几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睡去,还能不能再睁开……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很近,近得下一瞬间就好像会把我和嵇康分开来。

  我紧了紧他的衣襟,“嵇康。”

  “……”他知道每当我这么一叫他

  89、第八十九卷 。。。

  ,便是端出认认真真的态度。所以正视我的眼眸。

  我欲说又止,凝着他清澈无痕的双目,不由得心口微微泛酸,眼泪不自觉地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90

  90、第九十卷 。。。

  他以为我要说什么,却没想到我会突然掉泪,这一惊非同小可。

  脸色极端难看,又黑又青:“璺,你可是不舒服?哪里?告诉我!”

  我看他惊痛的模样,不禁又哭又笑地叫:“不是啦……”

  “快躺下……”

  “我只是想说……”沉沉地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白色的衣裳,闻着上头属于他的清新味道,轻轻道:“我只是想说……你这么俊,这么好,我不想离开你而已。”

  这个人……若我能永远待在他身边,该多好……

  该有多奢侈……

  确定我没有不舒服,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面色不善地盯着我,“你尽在胡想些甚?”

  我吸吸鼻子,为自己辩解:“你不要动怒,这只是病时忧郁症而已。体谅我一下啊,不要脾气那么坏……”

  他一窒,脸色顿时黑了半边:“你……”想训话,又不忍。末了只能又疼又怜地在我脸上用力地吻住。

  “纵使你觉得我胡闹,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呢……”我喃喃道。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睡去……

  意识模糊之前,是他担忧的呼唤声。

  果然……又要睡了么?一旦睡了,他便又要着急了……

  ********

  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几天后的子时了。

  与其说醒来,不如说是饿醒的。

  我捂着饥肠辘辘的腹部,全身都软绵绵的下不来床,抬眼望了一下,嵇康不在房里。

  反倒是……我的膝盖上趴着一个不明物体,还挺沉的。

  我揉了揉睡得够久而有些肿的双眼,这才透过了模糊地视线看清了那个不明物体是——我的宝贝儿子!

  他小小的身子趴在我膝上,手里拿着一个饼状的东西,睡得正香,嘴边还挂着一条亮晶晶的可疑银丝。

  我好笑地替他擦拭掉,将身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没想到却惊醒了他。

  小家伙迷茫地眨了眨眼,很可爱的模样,看到我就漾开了一朵笑花儿,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娘娘……”

  我调整了姿势,把他抱在怀里,“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老爹爹呢?”

  他嘻嘻地笑了,“爹爹,在书房。让延祖拿饼饼给娘娘吃……”

  “喔?他怎么知道我会醒来?”我笑着,一边用手指逗着我的小儿子。

  “爹爹说估摸着娘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了,让延祖先等着。”悦悦从门口走了进来,轻轻地说。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熟悉的味道中又带了点不一样的香味。

  “搁那儿吧。等凉一点后娘再喝。”

  “嗯。”

  “悦悦,娘这回睡多久了?”

  “……”悦悦小脸垮下来,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对我说,“五天。”她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五天!娘你睡了五天,爹爹也跟着五天没睡!娘……你没事吧……悦悦好担心

  90、第九十卷 。。。

  。”

  我仍然笑着,却觉得越来越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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