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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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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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只是一个代称而已,不是吗?什么千年时空我全然不知,我只是该烦恼,不要一个不小心叫出了你那独特的名字……”

  温柔婉约的宋如栗一身琉璃的白色,尘埃世俗之物在她身边瞬间降嚣成透明。

  她了解我想的,了解我的坚持。所以,不加阻止,所以,保持沉默。

  多年后我才知道,今日这一幕,已经成为我毕生难以忘怀的一幅画。

  画中人没有一张倾国倾城貌,却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79

  79、第七十八卷 。。。

  当如栗帮我找到那该千刀万剐的诏书时,我立即用恨恨得几乎要冒火的眼神紧紧锁住。

  让我丈夫给你卖命?再想个一百年都无可能。

  诏书是吧?

  那是什么东西?老娘至今没见过!烧了烧了,我看你能怎么样……

  想得过于出神,不知不觉间十指一直紧扣着琴弦,差点没把弦崩断。我吓了一跳,赶紧放了开来,抱着古琴小心翼翼地放置好才走出了门。

  屋里传来如栗轻柔诱哄延祖安睡的温柔嗓音。

  迎着空中隐隐的花儿芳香,清爽沁心,然而就连自然的香味都不能吹走我心头渐渐笼罩的阴霾。

  九年朝暮旧时风,夕照人影沉几度。

  又是春冬将过,聆听花开花落也不过只是那一刹那的洒然。

  我不觉一笑。抬眼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些叹道时间的缓慢,这种感觉是自嵇康离开后才开始蔓延的吧?大概有……两个月余了吧?

  他从未离开过我们母子,一直伴在左右。想来,这是在我的坚持下,嵇康第一次离去。少了一个人,家里便空荡得令人有些寂寞。晚上枕边已无人的寂寥更是让我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看样子最没用的是自己吧?最不能忍受嵇康不在身边的也是自己。

  平日里对他说的甜言蜜语少之又少,可是当他一不在,却是平白冒出一大箩筐。不管情话废话,都想传达给他……忽然的灵光一闪而过!顿时点亮了我的双眼,情书情书!不对……我暗斥自己,都当娘了还为老不尊。那该叫家书、妻书、家书、妻书!

  总之,随便什么书里,我可以写一大堆肉麻的话,粘死他。看他在外敢看别的女子一眼?

  想到就做。

  我用暖裘裹紧了自己,暖暖地慰贴着我的全身,举步走向嵇康的书房。

  拿起我丈夫大人用惯的紫毫笔,凝眉略一思索,便笑着运笔落下:

  君去至今妻甚念,

  长夜单影拨古弦。

  三更漏响疑夫归,

  凭栏望月彻无眠。

  剪落青丝寄离愁,

  一笺妻书何时休?

  寸寸柔肠执笔间,

  研墨淡闻相思後。

  妻另有爱语相赠:君若出墙,麻烦之事定然令君悔无穷。

  落款,爱妻璺。

  一封不像样也没有正规格式的嵇妻书里,又是相思又是警告。缠绵柔情中还夹着女人疑心下的利刃,定是连捧带摔得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的妻书大概也只有我写得出来,这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写情书。他明白的,见信如见人。就算不能见面,我也要想法子让他更想我。这相思么,若只有一个人害,那多没意思啊?

  我喜滋滋地削去一撮青丝,夹在信里。

  半月后,我收到了丈夫大人的回笺,兴冲冲地打开信一阅:

  不月将归,望妻安好。

  仍是一

  79、第七十八卷 。。。

  如既往的简练,来信里的如同我一样,在信中夹了一缕青丝。

  我挑起如黑色丝绸般的青丝,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不觉地喜开颜,“这是他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如栗轻笑,“你莫非真是烧糊涂了。”

  “才不是。”我轻嗔,“这不是好很多了吗?等他回来我就复原了。”

  或许是我多虑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马虎,又是忐忐忑忑地观风望云了近一个月。曹林就曾对我说过,朝中没有任何风声,司马昭自那一日下了诏书,便没有再提及。想来,他回来我也能放心了。

  阔别久违了三个多月的丈夫啊……

  我仿佛回到了初婚时,像个思春小女人那般,双眼泛光,焦急渴切。

  “如栗,你看我脸色还好吗?会不会仍然很苍白?”我左右照着镜子,“仍旧是一副病容吗?”

  “那是自然。你又还未病愈……”

  “那你帮我上妆可好?”我眨着亮晶晶的眼,对着一向心软的如栗撒娇。“如栗~~”

  黑瞳幽静地凝着我,叹息。

  夜色下天空深蓝,几许轻云,轻拂淡拢,月弯时隐时现,投下的柔波清辉脉脉。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如栗放开我的脸颊,将我转向铜镜子。“若是这样,除了清瘦许多,嵇兄应是看不出来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要为如栗的一双巧手而惊叹了。

  先前我的脸色差得很,白得跟只鬼似的,但是让如栗这么一上妆,白雪肌肤上红润的脸色相应的十分自然,目若点墨又含春,四排长睫秋波交错,浅浅殷殷,一排贝齿轻咬下唇,唇红不艳如桃花色,未语还羞。

  活了这么大从来没上过妆,但是没想到上妆之后的我居然还人模人样的。

  “居然真的把我的病容都掩盖掉了!”我惊喜地问:“而且我看起来有这么美吗?”

  “若非你原本就漂亮,现在也不可能画出这样的一张脸。”

  听到如栗的夸赞我不仅不谦虚,也厚着脸皮照收不误,反过来说:“你真有品味,眼光超佳!”

  如栗回以一笑,“方才那些步骤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我叮叮咚咚地点头。原来上妆的步骤也极其讲究,若非适才一双眼紧紧盯着如栗的动作丝毫不移开,我也不可能记得住。

  如栗听我这么一说,才放心地颔首,然后一双清雅无痕的眼就凝着我,目含哀伤,“影,你知道你原先的脸色有多苍白吗?仅仅是风寒就能让你消瘦这么多,纵然我不愿意相信,可现在一思量,却是真的怕那个沉公子的话会成真……”

  “不会的。”我往后轻轻一靠,如栗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传了来,我安慰她:“不会的。你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那种事情离我还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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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顺势将手环到我脖颈前,“你是个奇女子,我能与你为友,是我一生的荣幸。”

  “我……”

  她抬手示意我噤声,“你可知道?你的双眸无论何时都不曾浑浊过,一直如此清澈。笑是,沉思是,就连你那日哭泣也是,清明透彻,就算再疼再难受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仿佛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你心里掀起哪怕一点点的波澜……就好像你早已熟知一切。”

  “以前我不懂为何你会这样……”她轻笑,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但现在完全明白了……我认识你并不算久,以对你浅浅的了解来试做猜想,你……来了,又留下。是作为一名……旁观者?”

  “……清明透彻的人是你才对。”

  “但作为一名旁观者,如此牺牲,代价太大了……”她又叹。“转瞬间如此思量的话,再听下一刻你的宣誓,我便知道了,知道得那么不舍和心疼。”

  “以死作为代价爱着嵇兄,你不悔?”

  “若悔,就永堕阿鼻吧。”我云淡风轻地带过。

  “如斯爱他,可惜了嵇兄不知,不然……”

  “他知道的。”我笑得很是幸福嫣然,“他一直知道。我夫知我如己。所以,我无悔。”

  ********

  寒风天,白云悠远而苍凉。

  纵然暖阳高照,却也无法透过层层寒风照暖人心。

  至悲至静,尘嚣飞散。

  男人立在家门口那皑皑雪花中,神色如白莲般孤傲清绝,眼中怜意暖可破冰。

  白衣色暖裘,衣衫漫卷。

  眼神专注而宁定。

  他迈着沉稳步履,扬着笃定嗓音:“璺。我回来了。”

  经历了病痛的折磨和恁样的心里煎熬,见到他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心海骤起的波浪狂涛在胸口冲击着。

  那双眼,静谧得像一个挣扎不起的美梦……

  我甘愿为此沉沦三生三世。

  若是因为我的事情,染上了忧愁和哀伤,那会有多可惜。

  “我好想你。”

  攀住他宽厚的肩膀,仰头印上他的唇。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唇分。

  “很热情的款待。”他笑着拥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着:“很特别的妻书。”

  我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再笑我,这几个月有没有老老实实的?”

  他微微一笑,其华灼灼:“晚上你便会知道了。”稍稍放开我,凝着,以指腹描绘着我的脸颊线条,末了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三更漏响疑夫归,凭栏望月彻无眠。”我歪着脑袋,“失眠啊,想你想的。你说吧,要如何补偿为妻这几个月来因苦苦思念而掉下的那几块肉?”

  晨昏钟在栖霞的天空悠然地作响着,伴着他愉悦地低笑,偶尔飞过的鸟儿,发出青幽

  79、第七十八卷 。。。

  的鸣叫,致远清脆。

  80

  80、第七十九卷 。。。

  甘露四年,即公元259年。

  嵇康往返洛阳太学,从抄写石经,作《春秋左氏传音》三卷,结交赵志。

  甘露五年,即公元260年。

  那年四月开始,本就不平静的朝政,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政变。皇帝曹髦又被迫委任司马昭为相国,封为晋公。五月,年轻气盛的曹髦实在忍受不了司马昭的篡权和欺凌。三思之后,决定率领随从兵士,速速进攻司马昭的府邸,颇有带着血洗司马府的狠辣劲儿。

  他召集了心腹大臣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吾等绝不能坐受其辱,伐之!”

  王经劝之,“史上鲁召公无法忍受李氏,结果败走他国。现在司马大权在握,朝政官员多数为其效命,吾皇贴身护卫少之又少,一旦以现兵力攻之,祸福难料啊。”

  曹髦意气之下,丝毫不听劝,依然采取行动。侍中和散骑常侍见风头不对,逆转舵头,转而向司马昭告密。这么一揭发,司马昭作好了足够的准备,让司马伷在东门阻截,又让贾充的兵马前往南阙协助。

  但曹髦毕竟是一代皇帝。在他的呵斥之下,司马伷的兵部节节败退,而当曹髦军队行至南阙,又受到贾充的的拦截。

  曹髦虽年轻,却是英勇敢为,他亲自用剑督战,意在血洗司马。贾充兵马先是摄于曹髦皇帝的身份,纷纷后退。贾充心思焦虑,认为如此一味败退实属下策,当下顾不得许多,他扬声对着太子舍人成济道:“相国蓄养你等,正是为了现下如此危机时刻啊!”

  在贾充的蓄谋和指示下。成济竟真的用昌茂刺穿皇帝的胸膛,白刃红出,伤口过背。

  曹髦惨死。时年二十。

  如此曹髦一死,曹魏再也没有一线希望可以寄托。

  但他惨死,虽大功未成,但他的勇敢之举却为后人所称赞。其留下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名言,更为后人留下了典故和警戒。

  与此同时,司马昭的决断来了:

  皇帝引发政变,现在已死了,虽然他长期如同虚设,但却毕竟是一国之君。再加上篡权夺位的机会还不成熟,况且朝中尚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曹氏之臣。左右思量一番后,将成济作为替罪羊,宣称“凶戾悖逆,干国乱纪,罪不容诛。”连同成济家属,都附以廷尉,然后治罪。随后,又立燕王曹宇的儿子常道乡公曹奂为新帝,意味明显,此人是第二个傀儡皇帝。

  自古以来,政治家野心越高,疑心越重,处处防范,处处设疑,处处算计。司马昭早已权势熏心,自然也不例外。当他平定诸葛诞兵变之后,对一干朝臣和在野的名士的不信任感与日俱增。

  阮籍,作为司马昭笼络名士的招牌人物。身陷朝中,却努力远离朝政,终日以

  80、第七十九卷 。。。

  酒为伴,约在本年写出这样的诗:

  一日复一日,一昏复一昏。

  对酒不能yan,凄怆怀辛酸。

  愿耕东皋阳,谁与守其真?

  愁苦在一时,高行伤微身。

  曲直何所为,龙蛇为我邻。

  在统治者掌权者的权利角逐中,又有多少士人为其丧命。

  这之前,嵇康隐逸在外,却也只是一时避开了司马昭的耳目,躲避所谓的征辟事件。

  他拧眉冷眼望着朝政之变,越是一言不发,心里便越是愤怒难忍。除了打铁,也尝试着做一些枯燥,却能集中自己心力的事情。这年,他开始对《春秋左传》做了研究,撰写了《春秋左氏传音》三卷。

  值得许多后世学者在意的是,《春秋左氏传音》的包括经和传两部分,中间是注文和标音。在此,嵇康用了反切的注音方法,诸如:“彗,似岁反。”这种方式,可以算得上是中国音韵学上的先驱之举。这一年的时间,他除了专注着述和抄写石经,并没有再参与其他的学术活动,但因为学识和风度出众,仍旧吸引了许多在野名士和太学院众士人,结交最为密切的以赵志和任旻为首。

  新帝立成之后,年号改为景元。

  这也是曹魏政权的第九个年号。

  同年,嵇康母亲卒。

  那个待我如亲女儿般的娘,因病而逝。

  连我也没有想到,身子骨本该十分硬朗的她,会走得如此突然。

  可是死后的面容安详宁静,散落凌乱的发丝被嵇康的大手梳理得整齐好看。

  我的丈夫悲痛欲绝。由我陪着他,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我叹息着思及老人家生前的种种,潸然泪下。

  他终日沉默,由此作下《思亲诗》:

  奈何愁兮愁无聊,恒恻恻兮心若抽。

  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郁结兮不可化。

  奄失恃兮孤茕茕,内自悼兮啼失声。

  思报德兮邈已绝,感鞠育兮情剥裂。

  嗟母兄兮永潜藏,想形容兮内摧伤。

  感阳春兮思慈亲,欲一见兮路无因。

  望南山兮发哀叹,感机杖兮涕丸澜。

  念畴昔兮母兄在,心逸豫兮寿四海。

  忽已逝兮不可追,心穷约兮但有悲。

  上空堂兮廓无依,覩遗物兮心崩摧。

  中夜悲兮当告谁,独收泪兮抱哀戚。

  日远迈兮思予心,恋所生兮泪流襟。

  慈母没兮谁与骄,顾自怜兮心忉忉。

  诉苍天兮天不闻,泪如雨兮叹成云。

  欲弃忧兮寻复来,痛殷殷兮不可裁。

  第八十卷 对峙

  记得……这是和嵇康成婚的第十二个年头,也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新纪录。

  没错,就是那种意义上的离家出走:跑回娘家。

  就是我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人家常说,夫妻间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但是床头吵床尾和。

  80、第七十九卷 。。。

  牙齿和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独立的两个人。不过说实话,我和嵇康能撑住十年都没吵架,我觉得已经很神奇了。

  是他太冷静,还是我太无趣让他觉得吵不起来?

  不管是前者抑或者是后者,都让我觉得很挫败啊。

  牢骚了这么多了,我也该前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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