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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万物经雨水冲洗,氤氲空气中充满雾水,灰蒙蒙地夹杂无尽的缠缠连连,顺流而下的雨敲打在木框上,啪,啪,啪,不停歇的进行着。
裴勿笑下楼时,雷风曦已容妆整齐地站在楼下大堂,英挺青年先是清清嗓子,随后说道:“八宝,喊阿袖一起来用早膳吧?”
“风曦哥哥……我觉得出事了!”她一语将平和的气氛打破。
雷风曦听她说完昨晚诡异的事件,两人皆是没有半点头绪。
“阿袖她是本人没错,否则也不会知道那么多我们时代的事,可她为什么要把我打晕?如今也不见了踪影。”裴勿笑担忧地咬了唇瓣。
“莫非是被……邪灵入体?”雷风曦看对方脸色突变,不着痕迹地一笑,“神华教手段难以预测,但若是他们控制了阿袖又为何不同时将你带走?何况咱们与阿袖几乎分分秒秒待在一起,他们怎么下手……”
裴勿笑连连听着点头,雷风曦继续猜着,“借尸还魂?”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气得用力{炫{书{网推一下他的脑袋。
细致入微的小女生动作让他不由轻笑,她像一片清香弥漫的葵叶,四溢着芳香。
“八宝莫急,我在清景城有几位朋友,他们人脉甚广,可托着打听一下是否有人见过阿袖,若她出城了我们也能知晓她是往哪个方向离去。”雷风曦站起身拧眉说道,“只怕是神华教比咱们快一步下手。”
“那还等什么,走,我们去找阿袖!”裴勿笑刚想跨出步子,雷风曦一把将她拽回原地。
“人要找,饭也要吃。”
被他一提她还真觉得饿了,赶紧随手抓起桌上的包子往嘴里一塞,两人推推搡搡出了客栈。
烟雨浮华,雷风曦找来一把油伞,撑伞的姿势温尔雅致,一时惹来钦羡无数,他挽在脑后的黑发丝丝飘扬,青峰宝剑则增他柔情侠骨,长身在雨中显得明澈剔透。
“我们现在就去找你朋友吗?他是做什么的?”裴勿笑眼下最关心的当然是齐穆袖的失踪。
“他是盐商,在红蝶国小有名气,商界的后起之秀,自小天赋异于常人……”雷风曦将话语搁了搁,笑道:“况且脾气还特为执拗,到是挺适合去了缘观悟道。”
在小雨中行了一路,雷风曦望着身侧少女甜甜的脸庞,竟是觉得这雨下得更美了。
本该是诗情画意之辰,裴勿笑却闻得一阵阵哭丧声,她抬头忽见惨白的冥纸在风里打转,心中一惊抓紧了雷风曦的衣裳,漫天小雨也变得如泣如诉。
“前头有人家在出殡……”雷风曦甚觉晦气,拉住姑娘先退到路旁。
远远长桥之上人人皆是一袭孝衣,白麻纸做成的幡飞荡招展,前方有人举白纸旗引领亡魂并抛洒冥币,送殡队伍隆重浩大,厚重棺木与棺罩足有十六位抬者。
他们下了桥正要行路祭,一抹黑衣现于众人面前。
裴勿笑眼神向来很好,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当日在林中救她的神秘少侠!她先是为这再次相遇窃窃欣喜,然而又忽然沉默。只见黑衣少年眉目冷如冰霜,他持剑走至出殡队伍跟前,虽未用剑却已有一股剑气封住流动的一切。为何自己每每遇到的他都非要身带如临深渊的杀气?
“哪来的王八蛋!不要命了!快给爷爷们让开!”队伍中有人口气极大地对着他骂道,想必死者在这清景城中绝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黑短发的清俊剑侠不屑而冰冷地撇他一眼,只见那人方才还在破口大骂,而今已双手无力地丢下剑,只呆呆凝视着他。
裴勿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冷冽到这般地步,仿佛呵一口气都能散出寒冷,强而有力的孤立感拒绝了外界一切事物,让人心惊胆战。
“你究竟想做什么?懂不懂规矩?!还不赶快把路让开!”
他不听任何的人咄咄相逼,不闻家属还未停息的哭泣声,径直走入人群之中,直至那口尊华棺椁前,正当人人皆是迷茫之际,他用剑一震,棺材板入天飞起,又重重砸向地面,轰隆声镇痛人耳。
惊叫声纷纷四起,死者的送葬者们愤恨地向他袭来,黑衣少侠只将剑一击地面,近身者皆被幽蓝剑波挡开,他看一眼躲在棺材后年纪尚轻的妇人正抱孩童,于是淡淡丢下一句:“别碍事。”
无人再敢多嘴一句,空气死寂般的冷,他走至棺柩旁,从头到尾扫一眼,随后将其中某件陪葬品藏入胸前,若无其事转身下桥。接着又将剑朝着身后比划几下,伴随剧烈爆炸声,那棺材竟已被割成五分!
“老爷——!!!!!”凄凉的哭喊响彻空中,而黑衣少侠的身影早已杳然远逝。
裴勿笑紧张地加快了心跳,只因他如今正是站在离她不过几步之外!她在这小雨淋淋的天气里看清了他。
夺人心魂的利眸毫无情感,如白雪冷酷无情的面容让杀气在风中隐含。冷峭眸光只让心仪他的女子都为之望而却步,孤傲昂然的神情更是由人退却三步。一身黑衣神秘内敛,细碎的黑色短发更称出他帅气的五官。
三千世界,是谁跋山涉水,手持一柄重剑;洪荒鼓乐,奏响了灵魂度过的那一长段沧海桑田。
他从何而来,要去往何方,在这茫茫人海,错乱交织的时空中,他们怎会站在这儿有些好笑地对视。
素白的出殡长队在万重青山的映衬下显得凄凉悲伤,而眼前的他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好像世界中所有一切已被颠倒黑白。
盛者必衰,生者必亡,强者必弱。不知为何,裴勿笑竟有这样的错觉,披星戴月凌绝顶,他们终于来到了彼此的身边,她再也忘不了这一天,叫她从此魂牵梦绕,陪他浪迹天涯。
今日是四月廿一,雨来骤急,风西南,宜破土、移柩、安葬,忌订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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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时节,花开无颜色,西风有意折断柳梢,一把油纸伞,三人对望。
没有过分的渲染,也没有突兀的停顿,裴勿笑的眼底已印入身穿黑衣的人影,他破天荒抬眼看了看她,右手加重握住长剑的力道,眼神中晃过的一丝诧异让她逮了个正着。
她用双手挡住头顶,向前跑两步,雨丝打湿长发,许是因为心里有些意外,或是对他心生惧意,又或者怕这雨声遮去她的话音,总之自己的语气听来有些别扭,也有些急不可耐。
“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我就是上次被人魔追着的那个小姑娘啊!那天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像你道谢……谢谢你呀——!”
他额前黑发也已被雨水淋湿,贴服在脸上像是被庞大的落寞笼罩,只是他未再多看她,眼神反而转向身后的绿衫侠者。
“巧的很。”雷风曦这时迎上来,再次为裴勿笑遮去小雨,“我本想将手中急事处理完再去寻你,不料咱们还是早一步碰见了,封,你看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聚不是吗?”
黑衣少侠白他一眼,快步离开此处。雷风曦对裴勿笑示意,两人赶忙追上了他。
“我当你来清景城是何要事,没料到竟然连堂堂杨庄主的棺材都敢劈?”
那人索性停住了脚步,一脸“有事快说”的表情。
“方才听八宝话中意思……你曾救过她?”雷风曦转头见裴勿笑感动地朝他点点头,接着又好奇地看着黑衣帅哥。
“八宝,他是我朋友——战泽封。”他笑得越加风神俊朗,“所谓帮人帮到底……”
当雷风曦说到这时,战泽封蹙起眉头,侧过脸回了他一句:“告辞。”
“封,本来是不打算拖你下水的,可正好你与我们之后的行程是同路,况且你武艺高超,有你相帮总比我一个大男人和两位姑娘一起赶路要妥当吧。”
两位?战泽封面无表情的拿着自己的佩剑更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风曦哥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哪里妥当了?明显一匹狼要比两头狼好对付吧?”裴勿笑的玩笑话让雷风曦红了红脸,“哎,不过我很放心你和这位小哥的,何况阿袖若是知道了有这样一位大酷哥加盟,那绝对会……”
那人被她顽皮所动,用余光扫她一眼,却见她神情突然静下来。裴勿笑记起齐穆袖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再也笑不出来。
雷风曦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对着战泽封说道:“总之具体事宜我稍后再与你细谈,封,你方才惹出这么大麻烦,城中有人收到风声定要找你算账,我知道你绝不怕这些小角色,只不过打打杀杀也挺累人,你随我去司芳宇府上做做客,如何?”
战泽封才想摇头拒绝,雷风曦已是身手矫捷地一把拽住他,“事关重大,你往后就随我护她们一阵吧。”
对方狠狠瞪他一眼,他却百般乞求看着他,胶着过后冷漠小哥只有投降,雷风曦笑的活脱脱像一个李逍遥,“八宝,咱们去司府,让司芳宇替我们打听阿袖下落!”
清景城向来是“司府南、杨庄北”,司家与杨家各分半边天,他们生意遍布红蝶,且黑白两道都有利益往来,就连殛诛盟或是问天山庄的手下们见了这两家人也会给几分面子,如今杨庄主意外身亡,司府越显独掌清景城的趋势。
小雨停落,裴勿笑随着两位帅哥来到司府,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偌大司园的古典建筑,她敏锐地低头发觉府内的草丛边竟有一只铃铛!
这一看就是齐穆袖腰间的配饰错不了!裴勿笑握紧手中铃铛喃喃道:“阿袖她来过这里……莫非她就在这里……”
今晨,小楼细雨,园内蓝衫少女手执花枝,踮脚张望,风吹翠竹添秀色。
那边少年放下手中书卷,走近她几步,神色泛起一丝爱怜地不知所措,见她透过片片树叶间的漏隙看向自己,眉目凝妆,翩翩含情。
终是挂起浅浅笑意,柔声唤她,“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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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几章回(一) 。。。
司府备弄悠悠长长,景园最可住佳偶,古木增情,砖雕生动却也经过风雨沧桑,小湖多有桥趣,蛱蝶成双。湖石铺就台阶,月洞门内满目艳色,书斋卧石听涛,真可谓大隐隐于市。
裴勿笑坐于长背倚上怒不可言,只将手中铃铛握的更重,“风曦哥哥,你说司芳宇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那你一会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阿袖,看他怎么回答!”
“八宝,稍安勿躁,你说昨晚阿袖是自个儿把你打晕离开的,可若是他要陷害阿袖,岂不是说不太通?”雷风曦端看她生气的模样到挺可爱。
“可你不是说这个司芳宇有什么天赋……是不是他有什么绝招专门用来拐骗少女的?”
站于一旁的黑衣小哥很佩服她的想象力,无奈地拧起眉。
“我与司芳宇也是相识多年,不觉他会有这等……况且天赋是指他体质极易通灵,常常能见着或是看着旁人无法碰触到的事物。”雷风曦自小就听司芳宇说过许多怪事,往后他自己上了玄桑山拜师学艺,对这些也是见怪不怪了。
“好!那问题解决了,肯定有鬼怪在阿袖身体内作祟,幕后黑手就是他!”裴勿笑举起右手边茶杯当机立断地喝了一口。
这时一名手拿算盘的乌衣少年走入,他厌烦地看着众人道:“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要吵回家关起门吵,别来我府上瞎折腾!”
“芳宇兄,你别来无恙?我专程看你来了。”雷风曦来到他身边,亲热地一勾他肩膀,对方用算盘直接砸向他的头,他赶忙侧身躲开。
“少来,你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敢有劳你亲自大驾光临!雷少将军!”
“噗……”裴勿笑将嘴里的一口茶全数喷出。
“哎……忘记提醒你别这么快暴露我身份了。”雷风曦责难地看了司芳宇,赶忙替呛着的少女拍起背,“八宝,你好些没?”
“咳咳……你是那个……咳咳……朝廷里掌握兵权的那种‘将军’么……”深怕自己会错意,她想再确认一次。
“难不成还有别的‘将军’?”司芳宇怀疑她脑袋是不是有些秀逗。
“在下也只是负责操练新兵之类的琐事,重在参与罢了,手握兵权的那是其他几位将军,身负重担的滋味可不好受。”雷风曦虽是朝廷重臣,可他性子逍遥,不爱整日奔波,“咱们芳宇兄也是因此才会弃政从商。”
司芳宇如今也不过年近十九,却已然一副少当家的傲骨,他自小才貌过人,前路是一条康庄大道,而他会离开朝廷听说是为这世上自己向来很讨厌的三人。
这时他瞧见战泽封站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言,心中有数地问道:“这位兄台莫非就是将正气凌然的杨庄主的棺木劈成五瓣的罪魁祸首?”
司芳宇将话说到这里便也不再继续发问,他知道对方不会搭理。
裴勿笑听不下去他们无休止的闲聊,对隐瞒真相甚久的雷少将军使一眼色。
“芳宇兄,实不相瞒,我是有一事需你帮忙,且此事极端重要。”
“那你还拖到现下?”司芳宇转动手中算盘,真想告知他时间即是金砖。
雷风曦定定望他,“在下要找的是一位蓝衣姑娘,长发方过肩,与这位八宝姑娘身形相似,容貌如兰,你可见过?”
“难不成又是你少将军的相好?”司芳宇将算盘扣在手边的桌上,“我怎会见过。”
他分明是在撒谎!裴勿笑“蹬”地一下站起来,肩上却被人按住,抬头一看竟是战泽封。他冷冷看她一眼,让她不要冲动。
“芳宇兄,她们两位皆是兰路道长远亲之女,要是有什么差错我可担不起后果,还得有劳你替我派些人私下打听看看是否有齐穆袖姑娘的线索,切勿张扬。”雷风曦也已是看出好友对自己有所隐瞒,他默不作声将戏演下去,“此外我朋友惹了麻烦你也知道,住在客栈总不安全,咱们只好赖在这儿不走了。”
司芳宇脸色稍稍转变,看着雷风曦又什么都不好说,一甩手故作镇定道:“请便!”
随后他吩咐下人们将司府内三间客房打扫干净供他们留宿,而裴勿笑早已急不可耐,匆匆在屋里坐了坐就开始无头无绪地往后花园里瞎转悠,直想再找出些蛛丝马迹也好。
“我就说你那位朋友有问题,你还偏不信。”她扭头朝着陪她而来的雷风曦吐苦水,“阿袖的事多少与他有些关系,否则铃铛怎会在他府里出现?可他又什么都不肯说,这人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如今我也甚觉奇怪……芳宇兄多年来与女子接触很少,好几次也都是在咱们酒过三旬后他才肯开口提及自己心中佳人,每次皆是吟着那些个‘盈盈一水间,盈盈暗香去……’。”
“他喜欢的人是叫盈盈?这关阿袖什么事?”裴勿笑转着眼睛联想,“可他既然有一个‘盈盈’,应该不会对别的女生下毒手……莫非盈盈死了?!”
“别说死了,活着时我都没见过。”雷风曦两手一摊。
裴勿笑想起黑衣少侠,四处张望问道,“奇怪,那个战小哥去哪儿了?他经常这样失踪吗?”
“他么?……你永远都找不着他。”雷风曦拍拍她头,两人向偏僻的书斋走去。
宁静凉风吹触树上茂盛的叶子,裴勿笑抬头间一身蓝衣在前方闪过,她惊呼一声“阿袖!”。
急忙追至书斋前,大门却已被人反锁,她用力{炫{书{网一边拍打房门一边嚷嚷:“阿袖!是你在里面吗?我是八宝!你快出来啊!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了?阿袖,我看见你了!我知道肯定是你!”
这次雷风曦并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