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了回音,一意孤行地带着她走,两人踏至偏僻的雅致水榭,他才松开裴勿笑的手。
雷风曦此刻目光甚为绵长,他要将溶溶的爱意参透她的心怀,“八宝,你伶俐过人,想必是猜到了我与花染姑娘的……”
“放心,你们的事我是不会去乱说的。”她以为他是想要自己保密。
雷风曦眉宇间染上通明的坦白,他双手撑于风亭水榭的栏杆之上,一泓池水照的他比明月璀璨,
临风的模样恰似御剑的逍遥剑侠。
“我与花染在皇城里的‘沧琅楼’初见,那日她还仍是一名花魁。”
原来花染姑娘曾是青楼里的烟花女子,裴勿笑仿佛穿过流光看见了当日在他眼中的是非权衡。
五年前刚被册封为“骁勇少将军”的雷风曦正是风华正茂,二哥袁皓曦领着他与朝中一群少年得志的人中之龙结识,在众人的怂恿下他们去了“沧琅楼”。
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一番,最后万般无奈,他才与当时声名远播、美若神女的花染姑娘相识,而后他留在了她那儿,他们喝酒起了兴致,就吟诗作对,赏花弄月,半推半就之间也就过了良宵。
日子久了他偶尔去过几次与她秉烛夜谈,三分清醒七分醉,熟知她的身世也挺惹人怜惜,就开口替她赎了身。
往后雷风曦大江南北地忙碌过一阵,两人也断了音讯。
今日才得知,原来她遇上了命中良人绾言玉想,她将她收入庄中做了贴身丫鬟。
告诉她这些会让他觉得为难吗?
“风曦哥哥,你不用对我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雷风曦到是下定了决心,“少时因娘亲的教诲使得自己性子隐忍,一味只会温柔退让,直到前段日子煜邪派文总管将你带走……我事后自责不下万次……八宝!”
他走至她的面前,伸手将她环抱,“我要保你周全!从今往后让你有所依靠,免你栉风沐雨!他日不管神仙魔怪,皆不能伤你害你!世上再好、再美的至此皆不入我眼,世上万物……统共比不过一个你!”
水榭隐于花间,又拘水际,夏风吹来湖面淌徉生波。
他眼中似有火苗轻盈跳跃,额间渗出薄薄的汗水。
裴勿笑怔忪地张了张嘴,眼底泛起泪光涟涟,她想伸手回抱他,双手却还是固守原地。
道不明的情与义,她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或者从她见到他的那天起,她就已经还不清了。
“往后不论如何……只要是你意愿,我皆会竭尽所能替你达成。”
“没有往后!”裴勿笑惊醒一般的推开他,“就算有我也不要你为我这么做!风曦哥哥,不要这样对我!”
他却笑的好看极了,让她心悸,“这是我的决定……八宝,虽然师父在信中没有提及明日会发生何事,但我总自信地觉着……你与我分别的日子依然遥遥无期。”
裴勿笑低了头,她藏不住情绪,他的直抒深情让她无从招架。
“就算是要走,我也万般舍不得你……不止是我……他们都舍不得,不是吗?”
“我也想留下的!风曦哥哥,战小哥他是因为你,才照顾我们到现在的,他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消失,那是不是就算我不会离开了,他还是会走?”
“你管那人作甚?”声色如音符在琴弦上弹跳,一曲琵琶醉人心间。
裴勿笑看着款款而来的东方煜邪,朝雷风曦使了个眼色。
蓝衣折扇无不讲究优雅,他美的如天神下凡不同寻常。
“说起来战小哥是风曦哥哥的挚友,那交情是可以为了对方上天下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嘛……你不会连他的醋也吃了吧?”
东方煜邪摇着玉扇,嫌她多事不搭理。
“风曦哥,方才文总管来寻我,说是宫里差人送来口信,让我回去陪皇兄博弈……唉,说了让他自己下个几百局再来烦我,做皇帝的怎可如此任性……”
裴勿笑默默地寒了一下,到底任性妄为的强气攻是谁啊?!
“我想等八宝的事儿妥善后,你随我一同出发吧。”
雷风曦为难地不知如何应他,重返朝堂是迟早的事,可这节骨眼上他实在心思涣散,只可从长计议。
“八宝,你所在的国家可是由女皇主宰?”东方煜邪先前就一直压着疑问,就像当初莫北辰也想知道她家乡何处,“与我‘红蝶’隔海而望的‘为龙国’,不止是女人权倾朝野,女子地位甚至比男子高上一等,你举止如此大胆,想必是‘为龙国’的子民?”
女尊国?!裴勿笑被震惊了,她应该去女尊国才对啊!千羽大神你想什么呢!
收起心中胡乱的想法,她正色道:“我不是‘为龙国’的人。”
“那你所在的国家,女子或者男子,能三妻四妾吗?”东方煜邪纯属个人好奇。
“呸呸呸,这么脑残的事情我们那儿才没呢。”裴勿笑将喜怒嗔乐都挂在了脸上,“咱们是一夫一妻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懂不懂。”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雷风曦反复念叨着,脉脉温情油然而生。
一本泛黄诗册上的词藻,却沉甸甸的让他看到天涯海角。
“风曦哥哥,我回房了,这次是真不打扰你们两位了。”裴勿笑从东方煜邪的眼睛中看出了“小女人别以为仗着几分姿色就能将我的风曦哥拐走”这样强烈的信号。
“八宝。”雷风曦简短两字携带嘱咐与爱意,随着风一起卷入她的耳蜗。
裴勿笑扭过头,笑意横生地观望着他们。
“封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他精妙地将隐秘的真相点破,“不过他会‘飞’。”
她先是不解,随后了然顿悟,战泽封会步虚飞烟,他是轻功高手!
不识小哥真手段,只缘身在此楼中。
三刹弹指的功夫,裴勿笑在问天山庄最高的屋檐之上发现了战泽封。
他独自一人坐在檐顶,背景是冷清黑幕,山上的竹里翠筠已是看不清茂密葱绿。
远影着了朦朦的夜色,泛起了不真切的银灰。
不为人知的血统命运让他无时无刻都杀伐果断,那盖世的气焰是在告诫苍生抑或天地都无法阻止他的一番作为。
她离得他那样远,雾霭茫茫的从未将他看的真切。
谁能借她飞天神力,去往他身边?
眼前幻化出战泽封的轮廓,映照在月光下润如满月,使她想的出神。
光从屋檐上倾泻而下,沐浴在一片安详之中。
反转思维,若是他有一双羽翼,该如何擒获?那就等他自己卸下防备,届时她再好生关照他一番,谅他插翅也难飞!
********
夜深露重,银白似霜的微光从未离开,空中摇曳几点寒星,水云半斜。
裴勿笑蹑手蹑脚地来到一间屋子外,心虚地张望了一番,随后拿出钥匙插入青铜锁眼,转动锁芯,轻而易举地开了门。
这洗沐间已湿气弥漫,她反身关紧门,再回头时一把凛然萧索的黑金古剑出现在离她鼻尖不过一公分之外。
持剑的男子浑身接近赤/裸,只用一条干净的白布裹了□。
“是你?”语气难掩惊愕,但放下了手中的剑。
“就是我!”裴勿笑也不忸怩作态,满脸怒气地审视他。
战泽封先前半躺在浴池中,因功力深厚,他当然知道有人开门潜入。
“有本事你再给我来一个天外飞仙啊!战小哥!”
这是下下策,也是唯一把这“飞人”困住的办法,反正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裴勿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热水沾染了黑发,这般冷冽静谧的气质尤为慑人心魂,“怎么进来的?”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此刻“阎王脸”似的战泽封,早就吓的说不出话了,但是她却可以做到不依不饶。
红衣少女在他跟前帅气地双手叉腰,“我和这儿的小厮做了等价交换,他给了我钥匙,我还叮嘱他如果你洗澡了就让他立刻来通知我。”
战泽封眼睛里的墨色是一泓不见底的黑,他好像没在认真听她说话,可又立即问道:“换?”
不过是她用这些日子从他们那里“揩油”来的零花钱,但她没好意思开口说。
“哎呀,这个你别管……你自从知道我们要来问天山庄之后就一直躲着我,是不是怕我烦你?怕我又追着问你回答不了的问题?”
他不再搭理她,转身像是要穿去衣服离开,她拦住他的去路像山贼一样站在这儿打家劫舍。
“那我不问你了还不行吗?”裴勿笑不知为何那时的自己没有发现,他们注定了无疾而终的谢幕。
她是不是参与了一场自导自演的烂戏,她是不是就落入自己最讨厌的肥皂剧的剧情,却还要为了这样的情节潸然落泪,令人啼笑皆非。
“我知道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我不该老是缠着你,整天烦你。”裴勿笑的语调甚至一如既往,“你不在乎的我知道,我的心情你也从来没有明白过。”
她望着他,望着他,就这么平静地流下眼泪来,其实她追在他身后这么多天,只不过是想问他一句话。
她可不可以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战泽封心中遽然一惊,不可言喻的情绪从她的眉黛间飞散开来,整张小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一种刺痛像是一把冰凉的刀割开了他的皮肤,喘息未定的自己仿佛被拖到一个深渊。
从彼此第一次的凝视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他的世界没有了原先的秩序,他注视的目光再也离不开她。
他曾经想要抗拒这样的失控,排斥,抵挡,甚至觉得焦躁不安,他的傲世之宇、残忍好战都没有将她驱走,裴勿笑始终在他面前笑则淋漓,哭则尽致。
发掘出战泽封神色中的忧虑,她又开怀地笑起来。
悲中乍喜,她给了他重重一击。
“即使你什么都不说也无关紧要,我想留下来,如果你也在的话。”裴勿笑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鞋子,那双他送给她的绣花鞋,“就算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我也不会怕你,我只怕……我们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怕这一别,再也见不到。
彼此相觑,战泽封硬生生地叹了一口气,曲终人散不再只是寻常事。
“以后。”他冷冷地像是在警告她,“别乱闯浴室!”
“你是说不许在别人洗澡的时候闯,你洗澡的时候可以闯;还是说你洗澡的时候不能闯,别人洗澡的时候……”
战泽封受不了她啰嗦,双手将裴勿笑推在门上,肌理分明的胸膛还是让她红起了脸,他挨近她时几缕黑发碰到他光滑的皮肤,刺刺痒痒的。
她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精细五官,湿热的头发,长长的睫毛,眉目被额前落下的黑发微微挡住看不清闪过的神色。
昏黄潮湿的沐浴间,战泽封轻落一个吻在裴勿笑的唇边,迟疑地退了退,又再次吻住她。
好像是不能用言语诉说,所以改用行动来告诉她。
战泽封以为自己的路终将只有一个人走,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他没有归属,甚至忘记了惆怅,无言的守着无边无涯的孤寂,直至天光大亮。
如今遇上了裴勿笑,他才知道再也不能自绝五行之外。
这一个吻,不为了替她解围,也不是他意识混沌,“这是让你闭嘴的好办法。”
裴勿笑一脚踹向战泽封。
他撑在门上的手不甘不服地用力{炫{书{网握紧成拳,为何会是现在的自己遇到了她?
天机诡秘,暗涌丛生,他还未看穿。
整个世间都在与他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修好了……
24
何须问浮生(一) 。。。
热气盘旋。
本就是燥热的浴池间,天气丝毫不凉快。
裴勿笑记起阿袖曾对她提过,她觉得战小哥是不屑深情告白,只会直接把对方推在墙上强吻的那种人。
虽然被这样对待(…)几乎是每个女生都梦寐以求的情节,但是现在的她觉得好热。
汗水源源不断从身上冒出,脸颊上是退不去的嫣红。
就连素来淡漠冷峭的战泽封也已满头大汗,他只是单纯地用双手将她定在两臂之间,淅淅沥沥的恍惚感让人觉得身体内的成分都在翩然幻变。
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默默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不可遏止这场冲动是因为他们不知明日会如何,所以今时今日在这雾气缭绕的斗室中坦白彼此间的好感。
裴勿笑忽然笑出声,“好奇怪,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这样纠结的场所独处。”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笑,因为自己不敢看他的脸。
战泽封托起她的下巴,又想辗转吻她,她也闭起明眸。
猝然间硬物击地的声音将他们从这场短暂的美梦中惊醒。
战泽封的黑色长剑倒在了地上。
他立刻身体向后离开她,脸上流溢出想要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终究不该爱。
裴勿笑一时有些受挫,尴尬地看着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黑剑,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浑身脱得精光,她就将视线转到他身后。
黑色的衣物堆里露出一只红色的香囊,隔了些距离但仍能肯定那是女孩子随身携带的东西。
裴勿笑心中漏跳一拍,她看着它,仿佛置身于车水马龙的中央。
接触到她专注的视线,战泽封石破天惊地解释道:“娘亲给的。”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缓过神来,“战小哥……你慢慢洗吧,我这就走了。”发现他错综复杂地看着她,裴勿笑善解人意的一笑,“没关系的,我已经知道了你想要说的话,我得到答案了。”
哪怕是只此一刻,明白了他也想留住她的心情。
“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走着瞧!”裴勿笑退到门外,朝他挥手告别。
战泽封拿起那只红色的香囊,手指拂过上面绣着的清丽字体,陷入沉沉的思索。
裴勿笑迈着轻松的步伐迎着漫天的星光,对着空旷的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多希望你我都可以不要离去,我们共醉这一场美妙的温柔舞曲。
这位站在城楼之上俯视尘寰的黑衣少年,我想等有一天,可以将你抱个满怀。
********
白云在空中好似一朵棉花糖,天地静若无声,风也停了。
清晨气候适宜,小鸟飞来地面啄食。
丫鬟、小厮、厨娘、管家来来往往,偶见石椅上有人在闲话家常。
好像是安静的,却又一下子觉得热闹。
风声、云声、花声、蝶声、人声、物声。
不远处还传来莫少宝“啊咧咧~~~二哥~~~~你在哪里~~~~”的叫喊声。
裴勿笑看见偷偷摸摸躲在假山后的莫北辰,无语地走过去。
“喂!莫二世祖!”她用力{炫{书{网一拍对方的后背,“怎么大清早就在玩躲猫猫?”
平日里英气勃勃的莫北辰现在竟然一脸怪异地表情,随后他突然捂住她的嘴,将她一路拖拉赶跑至附近的后山山脚下,最后裴勿笑忍无可忍地朝着他的手用力{炫{书{网掐下去。
“你干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紧拉着她的手,纯情少年退开了好几步,红霞飞上了脸。
“问你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裴勿笑狠瞪了他一眼,“你是在躲小宝吧?这么可爱的弟弟你都嫌他烦,有没有人性啊?”
莫北辰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猜到,摸了摸鼻梁想要同她好好说:“哎,八宝,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