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白狄,被送入了楼园府邸,一哭二闹三上吊,见并未有人理会,连那些奴仆也懒得打理她,楼园更是终日不见人影,她本是性情豪放的异族女,即使伤心,不过数日之间,终于接受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楼园被众护卫羡慕不己,他本不近女色,如今得了这么美貌的妇人,常常被众护调侃,其中以仇夜最为活跃,楼园是有苦难言,甚至连府也不想回,奴仆传来消息,这位白姬在他府内指手划脚,显然成了正主。
他的府内没有女眷,白狄乃国君所赐,不管是为妻为妾,其地位自是高了不少。
而楼园在听了赵雍对中山的“柔和”政策后,也不得不默然了。
这日楼园醉酒归府,躺在床榻上沉睡而去,这是半月来,他第一次回府。
白狄悄悄来到他的面前,仔细的瞅着他。
楼园不及赵雍年长,乃楼烦落迫贵族,家族失利后,十二岁就被逼上了战场,最后被赵军所俘,发配为奴,又被赵雍提拔,收在了身边。
楼园五官硬朗,威风凛凛,也不失为一代铁血将军,然,在白狄眼里,仍无法与赵雍相比,暗自伤感一番,重重的叹了口气,却未料惊醒了他。
虽然醉酒,大脑仍保有几分清醒,这或许就是做为护卫的“职业病”。
楼园突然睁开双眼,“唰”的一声,瞬间抽出放于榻上的长剑,指向白狄,白狄一惊,“咚”的一声,跌倒于地。
待楼园看清何人时,眉头一皱,收剑入鞘,不悦的喝道,
“汝来做甚?”
白狄委屈的咬着下唇,楚楚可怜,暗忖着,赵雍不喜她,可也没有以剑相指,而这人怎能比赵雍还狠?
连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嘤嘤的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楼园一时手脚无措,酒也醒了,那还有睡意,冷冷一哼,心烦易躁的提剑而去。
次日,当仇夜瞧着楼园青黑的眼圈,好不嘲笑一番,凑近身旁,调侃道,
“往日出征在外,几日不休,也不至如此,昨夜是否太过辛劳?”
言完,还朝他暖昧的眨眨眼。
楼园自是听出此话的意思,突然脸色一红,转过身去,不理这厮。
而仇夜却不罢休,一声轻笑,又凑上跟前,
“莫是又未回府?”
楼园回头一瞪,仇夜噗嗤一笑,一幅惊讶夸张的表情,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哈哈……”
楼园瞬间拔出配剑,仇夜立马求饶,挡着剑柄,嘻笑着陪着不是。
正在这时,从偏殿走出一位豪华服饰的使者,身后跟着众多奴仆,且看那位使者,肥头大耳,身体臃肿,神情傲慢,脸颊阴笑,楼园问向身边的仇夜,
“何人?”
仇夜似叹了口气,
“韩国使者,入宫商谈主公大婚之事。”
“孟蝶可知?”
仇夜摇了摇头。
两人都有些沉重的进了偏殿,又遇几位贤士礼管官而出,而高位上的赵雍,神色严肃,面色冷漠,两人不敢打搅,弓身立于殿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赵雍的召唤,两人这才进殿来。
“小儿近日如何?”
楼园恭敬道,
“无异。”
赵雍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多派几名护卫。”
“诺!”楼园领命退于一侧,心中不免好奇,这时又听赵雍悠悠而言,
“娶公主一事,必瞒不了多久,孤应如何?”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主公是担心孟蝶出事,这才下令多派人手,上次因白狄与主公共乘一车,就引来她醋意大发,如果知道主公迎娶韩国公主,真不敢想像后果怎样。
偏殿,一阵压抑般的安静。
第162章:伤心
过了许久,只见仇夜上前两步,立于阶下,微弓着身,进言道,
“主公可令孟君前往吴邑,待大婚以后接回即可,如此,己成事实,孟君再伤心胡闹,也无补。”
“送回吴邑?”赵雍喃喃自语,思考着此举是否可行。
一旁的楼园紧皱着眉头,抿嘴不语,若在以前,他会觉得主公娶妻纳妾何须在意他人,孟蝶实无妇人之德,然而亲眼目睹了两人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主公的无奈,孟蝶的挣扎,倒也明白了她的坚持,而仇夜提出的这一建议,的确不是上策,于是也上前两步,进言道,
“臣以为,此法不可。”
两人都向他看来,楼园又道,
“孟君性格刚毅,若归来,知主公相欺,恐再有离意,然,孟君虽妒,却并非不顾大局之人,臣以为,主公可亲往言之,娶韩国公主乃无奈之举,事关社稷,赵国安危,再晋升吴名官职,赐底邸,财物,美人,方善。”
赵雍听言,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孟蝶还在禁足,却乐于其中,其间有吴名相探,瞧着她悠闲自在的样子,颇为无奈,简单的诉说了军营的情况,不久将会出兵燕国,与齐交战,原来乐池在燕国打了两场败场,赵雍再派一万大军支持。
孟蝶一听兄长又要上战场,自是焦虑一番,拉着吴名的手言道,
“名,可还记得蝶昔日之言?”
吴名不明,疑惑道,
“昔日之言?”
“能战且战,敌强则退,无须以命相搏。”
吴名瞬间不悦,他记得,他离开村庄时,这是孟蝶对他说的话。
“蝶怎能做那忘恩之人?战场杀敌,乃男儿本色,即为赵国,也为国君,怎能怯战?”
瞧着吴名生气了,孟蝶急急言道,
“否,名误蝶之意。”
吴名并无真的生气,他了解她的苦心,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他,继而又柔声道,
“蝶之意,兄长明之,战场之上,兄长定会小心而为。”
言完,又抚上她的头,
“蝶聪惠,又得国君宠爱,万不可任信行事,落他人把柄,蝶还是恢复女儿身好。”
孟蝶听言,心中拥起阵阵暖意,她吸了吸鼻子,再言道,
“兄长可知,齐军二十万大军攻燕,君上为何只派五万相助?”
“赵秦魏韩有协议,均派五万御敌,蝶为何有此一问?”
孟蝶笑言道,
“三国并非真心出兵,韩为私利,秦把目光放在楚国,魏在秦楚之间左右摇摆,众国即不想齐占燕,又不想出兵相助,君上也有此意,君上所派之兵,并非精锐,赵国示弱,其为保持国力,齐军本就强大,赵军若“败”,秦若图霸,不可坐视不管,秦与燕有婚姻之盟,秦必出兵,齐败,也乃赵秦之功也。”
吴名听言,似懂非懂,却不知各国之间,如此多的花花肠子,
“蝶之言,赵有意言败?”
孟蝶点点头,
“因而,名上了战场,且不可拼命也。”
吴名思索片刻,君上仅派一万百金之士支持,原是此意。
这次,吴名点了点头,
“阿止他……”
“不管赵雍是否真心相助,齐军一败,阿止将会回燕继位,不必再流落他国。”
吴名长叹一口气,忆起昔年,与阿止一起的点点滴滴,感叹着,原来他竟是燕国公子,不久将为燕国国君。
吴名再次认真的打量着孟蝶,笑言道,
“吾终于明白,君上为何封蝶一等食客,若蝶真为男子,入朝拜相也不无可能。”
孟蝶听言,得意的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听闻外面一阵嘈杂,小七进屋,在孟蝶面前欲言又止。
孟蝶令其相言,小七道,君上己至。
孟蝶看向兄长一脸尴尬。
吴名与赵雍拜见后,迅速离去。
小七退出屋子,瞧着孟蝶偎依在赵雍身旁,心里也只能叹气,仍旧一丝难过。
孟蝶倒了一樽温浆,讨好的献到赵雍面前,这厮许久未来看她,莫还在生气?不过,对付赵雍的怒气,孟蝶早己掌握了方法,柔情攻式,屡试屡成。
然而,赵雍却未接过,而是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无奈,有歉意。
孟蝶望进那深如湖水般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他怎么了?适才进屋时,她己感到他的异常,他不似往常般的急迫,在面对吴名行礼时,也是敷衍的应了一声,甚至没说一句话,而此刻,他的眼神又含着一份纠结。
孟蝶放下玉樽,柔声道,
“怎么了?可是朝堂有烦心之事,或是前方战事不顺?”
孟蝶脸色焦急,能让赵雍如此恼心的,必是大事。
赵雍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颊,此事如何启口?小儿可知孤的心情?
良久,良久,赵雍才冒出话来,
“小儿可曾答应过孤,不管何事,都不会弃孤而去……”
孟蝶眨眨眼,越感到疑惑,
赵雍认真的瞧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神色,终究还是言来,
“韩国使者至赵,孤于两月之后,迎娶韩国公主。”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淡如白水,只是在陈述一件要事而己,然而他的眼神却隐隐透着几丝慌乱。
孟蝶静静的看着他,听言诧异不己,脸上的焦虑也不存在,呈现的是几分迷茫,继尔变成深深的伤痛与失望,她呆坐着,只觉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这来得实在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她眨眨眼,娶韩国公主?是呀,他本有婚约在身,自己怎么忘了?
可是,他承诺,许她正妻之位,承诺不再纳妾,他失言了?
心口怎么这样的痛?他后宫己有数十美人,她好不容易才赶走一位,又来了更为强大的公主,正如吴名所言,天下女子,她能竟灭之?而程敬又告诉她,凡事不能过急,忍一时之忍,可这样的忍竟是如此的割心,她该怎么办?再想法子赶走?还再咬咬牙,忍受下去?
孟蝶突然感到一丝好笑,不由得冷笑一声,笑自己,是否太自不量力,她缓缓的低头敛目,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她没责怪,没有大吵大闹,然一幅漠落的样子,己深深的刺痛了赵雍的心,他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
“信孤……”
她还能相信他什么,而他又还能给她什么承诺?
“孤不得己……”
是呀,他是一国之君,他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借口。
“孤只爱小儿一人……”
他爱她,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够相信的,然而这样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如今正值青春,数年,人老珠黄,他是否还能坦然的说出这句话?或许,等不及她赶走他的后宫美人,他又会因为江山社稷,再找出什么借口,纳妾,即使,他不爱她们,而她永远都要与那些美人相斗,无休无境,直到他厌倦,或是她厌倦。
“公主入宫,孤定会设法废之,孤的王后,只许小儿……”
又是一句承诺,美好的承诺,可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含有巨毒。
赵雍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喃喃的说着,最后化成一句,
“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他一国之君,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也有低头的时侯。
她该如何?做个贤良大度的女人吗?或是再相信他一次,他的心是属于她,而接受他的身同时属于别的女人。
赵雍捧起她的脸颊,瞧着她眼内的莹光,她痛,他也痛,
“此番,孤还不能与韩国绝裂,赵国实力不及,若拒婚,三晋必乱,秦必相攻,赵秦相邻,赵首当其害,孤不能只图儿女私情……小儿可明白?”
知,她怎能不知?历史上秦统一六图,就是以韩赵开刀,是因为六国的不齐心,不然,历史将是新的景像,此时,关于一国之危,她该大度的,不是吗?
孟蝶只觉一阵头晕,脑子里纷纷萦绕着,齐,秦,楚,魏,韩,赵,燕,几个字,还有出现了赵雍书房内的那幅地图,他要称霸三晋,威逼诸国,他必须这样做。
可是她该怎么办?
脸上突然一阵温湿,原是赵雍亲吻着她的泪水,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她好舍不得。
他又吻上了她的唇,紧紧缠绕。
孟蝶毫无回应,错开唇,轻轻的推开了他。
“吾得想想,好好想想……”
“小儿?”
“君上回去吧。”
她又称他为君上,赵雍除了心痛,却也生不出气来。
良久,赵雍长叹一口气,神色暗暗的走出屋子,楼园迎了上来,
“主公?”
楼园本想问上几句,赵雍挥手制止,淡然道,
“回宫。”
走了数步,再次回过头来,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是不放心,
“再调些护卫来吧。”
楼园小声应道,赵雍这才上了马车。
天色淡渐渐暗了下来,小七从后院出来,正好奇着君上己离,孟君此刻怎还未传食?来到院子,一阵寒风袭来,生生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去,天空飘起了雪花,暗忖着,这天阴了数日,也该下雪了。
小七拢了拢外袍,急急朝着孟蝶屋子走去。
推开房门,屋内一片黑暗,适应了片刻,才瞧见,孟君独自坐在窗台下,于是赶紧上前,点起了油灯,屋内瞬间明亮起来。
“孟君,天己晚,可要传食?”
见着孟君没有反应,小七又来到她的身旁,瞧着她暗淡的脸色,吓了一跳,急急跪了下来,
“孟君?孟君?可是身体有恙。”
孟蝶似是回过神来,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容,
小七被她奇怪的神色吓得不知所措。
片刻,只听孟蝶细如蚊虫的声音传来,
“赵雍要娶妻了。”
“嗯?”
小七睁大着双眼,比起国君娶妻,她更担心她。
“他不再属于我……”
“他有自己的妻子……”
“蝶终为小三,与那些后宫女子一般,皆为小三……”
小七不明白何为小三,不明白孟蝶在说什么,但却能感到她的伤心,甚至绝望。
孟蝶又轻笑出声,然而,那笑声,却透着无比的凄凉,让人为之心碎,
“小七,吾并非此地人,吾与她们不一样……这正是吾骄傲之处,
然,吾终究与她们一样……”
小七越听越糊涂,心里即着急,又跟着伤心,这是怎么了?君上不是刚刚才来过吗?莫是君上又责罚了孟君?
小七绞着手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又听孟蝶言来,
“退下吧,告诉影,让他前去赵宫告假,某身体有恙,不应入朝。”
第163章:最后的努力
孟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如此的平静,她记得因白狄一事,她还发了好大的火,与赵雍吵得几乎绝裂,若不是因程敬的话,或许,她就离开了赵宫,也不会再次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早在投向赵雍时,她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是自己太贪恋,贪恋他的爱,那怕荆刺满地,她也勇往向前了。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自欺欺人,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她是无法接受他的妻妾,赶走了又能怎样?赵雍还会再娶,程敬说过,要独霸赵雍,需得他的同意,他即然选择娶韩国公主,就己说明,他把江山社稷看得比她重要,他不会同意她的独宠之心。
他承诺他不会纳妾,只是一句空话而己。
江山美人自古是难以选择,如果是她,也宁要江山不要美人。
果真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他今日能有借口娶妻,往日也有借口纳妾,而这些借口就是那绵绣河山,是她不能反驳的。
他是国君呀,他必须如此。
她是他的女人,她是应该支持呀,可她却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她若“委曲求全”,那还是她吗?
不知是谁说过,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可不在一起,又算爱吗?
孟蝶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与赵雍在一起近一年,是快乐多还是伤感多?是欢笑多还是泪水多?
赵雍一直忙于政事,甚至还到外城去“督察”了一番,除了胡服骑射,赵雍广纳人才,少收税,济贫乏,省劳役,恤鳏惠寡,百姓大悦,此时,赵国逐渐稳定下来。
然而,这期间,他未去看她一次,虽然每日都有她的消息传来,他却不知如何去面对她,他怕她的拒绝,怕她绝望的表情,更怕她残忍的言语。
在众臣面前,他仍旧笑指江山,独处时,孤寂繆寞,神色恹恹,楼园仇夜瞧了,除了唉声叹气外,也无他策。
两人从书房退出后,各自心情沉重,这时,有一护卫走上前来,向两人行了礼,对楼园言道,
“大人,府上又为大人送来吃食,还是赏给下属吗?”
言完,渴望的眼神瞧着他,带着讨好的笑容。
楼园一窒,仇夜突然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