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弘经低头忖摸之时,一个小丫鬟进来,对这金巧巧躬身行礼,“奶奶,大姑娘命我把这驱寒汤药端来,给表少爷服用。还叫我跟表少爷说,她已经命人去寻找表少爷两名随从,请表少爷安心住下,不必挂怀。要是急着走,也要等外头风雨停了,否则,再淋一身湿,可就划不来了。”
弘经笑着答应,对小丫鬟说:“劳烦表姐了。”
小丫鬟亦笑着回答,“大姑娘说了,自家人,不劳烦。”说着,又向金巧巧说,派人找老爷回来。行礼退下复命。
金巧巧看着弘经把药喝完,笑着摇摇头,“大姑娘开的药,能不喝就别喝。虽说要都对性,可经她手,不是苦,就是涩,治病是治病,就是忒不顾喝药的人如何难受!”说着,不由叹气,“早知道,就不该教她学医。”
“干娘,又在背后编排我呢!”说话间,孔郭郭端着个托盘,领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将托盘里东西挨个放到桌子上,对金巧巧说:“我这个做表姐的,竟然不知道表弟来了。招待不周,干娘别骂我。这都是本地小吃,表弟暂且尝尝。等下次你再来,姐姐我再好好招待吧。”
弘经连说客气,再看孔郭郭,早就换了一身青翠如竹的衣服,安安静静,站在金巧巧身后,更衬得面如敷粉,口若含丹。姑娘逾矩,金巧巧也不恼,举起筷子,不由笑了,这大姑娘,分明是难为人,咋就把那过年炸肉的两双银筷子给翻腾出来了?
再看弘经,这才明白,毕竟,是天家子弟,又刚刚死里逃生,是该仔细些。再说,用银筷子,一面吃,一面能验毒,总比当面找人试吃,有面子些。
陪着弘经用完饭。金巧巧便对孔郭郭说:“东西叫他们收拾就是了,你赶紧回去,你娘来信催了几遍,再不回去,仔细打你,我可拦不住!”
孔郭郭撇嘴,满了不乐意,一甩帕子,出门去了。
弘经奇(提供下载…3uww)怪,“姐姐她——?”
金巧巧笑着摇头,“女孩儿大了,总要找婆家。郭夫人派人来,接她回去给人相看。本来昨天就要走的,叫她给偷偷跑出去了。这不,你姑父带人去寻,现在还没回来呢!”
弘经讪讪而笑,“她既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何必逼她呢?”
金巧巧乐了,“她要是跟别家姑娘一样,老老实实在屋里绣花,就多留她几年又有何妨?你可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儿家,到处跟人谈生意、抢山头,净干些男人干的事。大人们吓都吓死了。长此以往,别说嫁闺女,就是别的亲戚,也不愿意来往啦!”
听了这话,弘经奇了,“不像啊?”
金巧巧但笑不语,心想,她要是正常了,你现在早就沉到河底了。
过一会儿,一小厮在门外打千儿,“奶奶,热水烧好了,请表少爷洗澡吧。”
金巧巧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好像忘了什么事似的,原来,你在河里雨里这么一大会儿,也该洗洗了。”说着,叫小厮带弘经下去洗澡换衣服。
不一会儿,弘经洗漱完毕,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还是方才那小厮,领着弘经到客厅,金巧巧之夫乔家旺已经领着四个儿子,坐在厅里等候。见弘经进来,四位少爷全部站起。金巧巧笑着对弘经介绍,“这是你姑父,以前没见过。”
弘经急忙施子侄礼拜见。乔家旺哈哈大笑,连声说好。金巧巧在一旁给弘经使眼色,意思是说,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没跟别人说,你多委屈几日了。
弘经亦笑着,接了乔家旺送的见面礼,居然是一副乌木算盘。想想,将来户部或许用的着,便收下了。
金巧巧另外引见四个儿子,拜见表哥。这几个孩子不过十来岁,依次序,分别命名乔大娃、乔二娃、乔三娃、乔四娃,按乔家旺的话,就是贱名儿好养活。等长大了,再起学名。四个娃,最大的不过十三岁,平日里,都跟泼猴似的,见到比自己大些,又谦和有礼的“哥哥”,哪里有不欢喜之礼。一个个乐呵呵上来,将弘经围住,问这问那。
好容易得闲,坐下来,弘经便向乔家旺夸赞,说几位表弟好人才。乔家旺摆摆手,“这也叫好人才,那老郭家的四个娃,都成善财童子了!”
金巧巧连忙解释,老郭家四个儿子,都是孔郭郭弟弟,其中一对儿双胞胎。俱是聪明可爱。最大的不过九岁,都懂得帮母亲管账、运货了。
弘经更奇了,孔郭郭母亲,是做什么的?居然叫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管账。想想自家老娘,妹妹才十一二岁,刚能管理宫务,皇后就开始甩手不管了。呵呵,这俩人,还正是异曲同工啊!
乔家旺又陪着弘经说了几句话,便哈欠连天,一面捂嘴,一面埋怨,“真是人老了,干什么都不中用了。要搁以前,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我也不困。哪知道,这才出去半夜,就睁不开眼了。”
金巧巧笑笑,“叫你去睡,你偏不去,都一把年纪了,哪能跟孩子们比!”
乔家旺摆手,“拉倒拉倒,我去睡觉。”说着,站起来拍拍弘经,你要困就去睡,不困就跟你弟弟们聊。瞧这几个娃,成日里吵着叫我带他们出来玩。出来了,又不沾地乱跑。你是哥哥,又稳重,有空教教他们。”说完,便自己去屋里睡了。
弘经低头笑笑,还真把爷当你家内侄子了!
金巧巧拦住几个孩子,对弘经笑说:“你也累了吧?大姑娘刚才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叫你大弟弟领你过去。这里不比家里,是我跟你姑父出来跑生意临时落脚地方。平常,都是大姑娘操持。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只管跟弟弟们说。”
说着,乔大娃便一蹦三尺高地,上来拉起弘经,便往后头客房去。
到了屋里,乔大娃开了门,让弘经进去,瞅瞅四下无人,悄悄蹦到桌子上,凑到弘经耳边,问:“表哥,我娘叫你来,是跟姐姐相亲吗?”说着,还巴扎巴扎眼睛,小眼珠子眨呀眨呀。
弘经一听,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嘘”一声,装作小心翼翼,跟这小子说“知心话”,“这事你怎么知道?”
大娃嘎嘎笑,“那天,我娘跟我爹说了,想在自家侄子里头,挑个好的,跟姐姐亲上加亲。我跟弟弟们都听见了,就瞒着姐姐呢!”
弘经干笑,“这——也不知道你姐姐她亲爹亲娘怎么想的呢?”好歹郭郭也是官家小姐,嫁商人侄儿——怕是不妥吧?
大娃听了,,哥俩好地拍拍弘经,“你别怕!别看姐姐她爹是个当官的,她娘可是正经做买卖的。其实,她爹可怕她娘了,啥事儿都听她娘的。正好这次姐姐回海宁,你去跟我娘说,让你护送。在丈母娘跟前儿,好好献献殷勤。一来二去,你跟我姐姐,就成了!”
想了想,“算了,你是读书人,脸皮薄,我去替你说。”蹦下桌子,便往前头跑。
弘经想栏,没拦住。索性任由大娃去闹。金巧巧也算是官家出身,断然不会跟着孩子胡闹。脱下外衣,躺到床上,回想着几日发生的事,究竟是谁,宁愿冒谋害皇子、当朝郡王的风险,也要杀自己灭口?身边的两名侍卫,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是遭了毒手,还是如同自己一般,叫人给救了?
想着想着,或许是这些日子里,过于忙碌,这枕头里,似乎装了安神草药,躺上不过一刻,竟然昏沉沉,睡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着胳膊上略有凉意,弘经拉拉被子,翻个身,继续睡。哪知,耳中冷不丁听到窗外,磨刀霍霍。联想到昨夜惊险,弘经霎时惊醒,顾不得套上外衣,轻轻坐起,直着腰,穿上鞋子,拔出枕下匕首,轻手轻脚,走到门后。
轻轻拉开门缝,小心往外瞧,只见一个二八姑娘,半坐在水池旁,身前,摆着一块磨刀石,手旁,十几二十把钢刀,把把光亮骇人。姑娘手里,正攥着一把,磨地起劲。
她一低头,一缕青丝垂落,不小心挂在刀刃上。弘经看了,手心直冒汗:这个孔郭郭,谁家敢娶呀?单单是磨把刀,都能削发如泥!
孔郭郭磨好刀,一把一把装进刀鞘,对这虚掩的门就喊:“醒了还不出来。还等人请吗?”
弘经强作镇定,将匕首塞进腰带,打开门,站在门里,对着孔郭郭施礼,“表姐好!”
孔郭郭这次看他,就多了几分审视。琢磨琢磨,问:“你的印信何在?”
弘经眯眼,“你问我印信何用?”
孔郭郭冷笑,“造反!”
168、以毒攻毒
&“公主,您不能这样,奴才是内务府派来的!”
一个“打”字出口,院子里众人怔了几怔,等到有侍卫迷糊过来,上前去拉精奇嬷嬷。那妇人这才知道害怕,色厉内荏地对着公主座下大喊。
弘琴微微一笑,“内务府?内务府的更好!咱自家奴才,就是打死了,衙门里也管不着!”冲一帮侍卫呵斥,“还愣着干什么?主子的话,都没长耳朵吗?”
那帮侍卫不敢怠慢,急忙拉人的拉人,搬板子的搬板子。有两个宫女,从公主出嫁,就受这嬷嬷的气,更是偷偷帮着拉一个春凳出来,就放在院子中央。这下好,一个有头有脸的公主府精奇嬷嬷,给当众按到院子里,侍卫们也损,竟然掀开这妇人旗袍,露出桃红色的裤子,美其名曰:“怕打坏嬷嬷好衣服!”
板子刚刚举起,还未放下,就听抱厦一角,公主府偏门那边,传来一人惊呼:“公主,公主手下留情啊!公主留情啊!”
说着,一个身穿绣绸马褂的中年人,奔了进来。
弘琴身后,贴身宫女一皱眉,上前呵斥:“大胆,你是何人?公主府邸,岂敢擅闯。还不速速离开!”
那人不理宫女呵斥,对着公主跪下,一个劲儿求情。说是自家婆娘不懂事,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饶命,等等。
弘琴微微一笑,不予理睬。那班侍卫便开始动板子。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一妇人大喊大哭,一男人不住求情。
公主贴身宫女问话,“你是何人,胆敢闯公主府?”
那男人叩头回话,“奴才是内务府佐领乌孙王仁,这妇人喜搭腊氏,乃是奴才媳妇。还请公主手下留情啊!”说着,只顾看自家媳妇,居然也没给弘琴磕头。
弘琴摆摆手,叫身边宫女退至一边,笑吟吟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内务府里的!怪不得,敢闯我公主府邸。要知道,固伦公主府,可是相当于亲王家呀!罢了,既然你好歹也是出身内务府世家,本宫就卖你这个面子。本来,依本宫的性子,这等奴才,不打死,也要打废了。今天——罢了!”
那边侍卫得了命令,停手退到一边,留那妇人趴在春凳上哼哼。这边,王仁急忙磕头谢恩。
弘琴对着察尔汗眨眼,头朝天,笑着说:“你来的晚,刚才你媳妇的话,只怕也没听见。你媳妇说,本宫离了男人不能活。还说,要本宫守活寡。这个活寡,本宫是守不得。你媳妇说对了,本宫就是离了男人不能活,一天都不能没有男人。不过,你媳妇要守活寡,本宫倒可以成全她!”
说着,挥手召来自己侍从大太监,耳语几句。
那位小公公听了,颇为同情地看了王仁一眼,下了台阶,招手叫来几名侍卫,凑到一起,低声吩咐几句。那几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小公公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不动手收拾他,难道,还等着咱家来收拾你们?反正咱家是不怕,再给收拾一次,不还是太监?”
那几名侍卫不约而同地瞄瞄自己裤裆,狠狠心,几步上前,将那乌孙王仁拧胳膊、堵嘴,干净利落地拖出公主府。小公公一路领着,直奔西华门外厂子。
那精奇嬷嬷还不知自家男人去往何处,只顾自怜,揉着屁股喊疼。那一眨眼工夫,虽然有公主亲眼看着,但毕竟精奇嬷嬷余威尚存,乌孙氏与喜搭腊氏都是内务府世家,万万不可得罪。侍卫们行动中,都有所留情。故而,这妇人只是一点皮肉伤,并不碍事。
弘琴今日,颇有耐性,坐等喜搭腊氏自己起来,上前磕头。
喜搭腊氏虽然不高兴,深觉没面子,但碍于眼前这位,毕竟是公主,只得跌跌撞撞地爬过来谢恩。心中不住想着,日后如何叫这小丫头尝尝内务府世家的厉害。
察尔汗在一旁冷眼看了,心中凌然,举起手中弯刀,冲那妇人耳边,嗖地甩去。钢刀划过妇人脸颊,嘭地一声,没入砖墙。
弘琴一笑,问:“可伤着了?”
那精奇嬷嬷摸摸脸颊,好好的,没事儿!
弘琴这才嘿嘿笑着站起来,“这一刀,你男人替你挨了。今个儿本宫高兴,放你一天假,赶紧回家去,伺候你男人吧!”说着,摇摇摆摆,拉上察尔汗,直奔正房。她夫妻俩刚进去,就扑的一声,把门关上。宫女太监,全挡在门外。众侍从不敢即刻即刻离开,全都站在廊下等候吩咐。
哪知,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听见屋里传来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宫女们全都面红耳赤,低头不语。太监们伸长脖子,跟吞了鸡蛋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些人正在惴惴不安,不知该走该留。那倒霉的因吃多了东西而歇着的奶嬷嬷,这才扶着小宫女赶来。本来,她是想为精奇嬷嬷求求情。毕竟,都是内务府出身,好歹也有交情。哪知,一来就是这情况。不由脸红了,对着一帮小的悄声训斥,“还不下去准备吃的。一会儿主子饿了,耽误主子吃饭,看我不打折你们的腿。”说着,只留两个小宫女守门,领着其他人退下。
月上柳梢,弘琴才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大骂:“察尔汗你个属狼的!下次我要在上面!我一定要在上面!”
察尔汗躺在一边,笑着哄:“乖,下次我一定再也不跟你争了!”
好容易哄好了媳妇,察尔汗伺候弘琴穿衣,亲自把饭食端来。夫妻俩坐在床上,一同吃饱了饭。就听察尔汗说:“你这次,可是把人给得罪大啦!”
弘琴撇嘴,“骑在主子头上的奴才,本就该乱棍打死。我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察尔汗苦笑,“你把人家男人阉了,这还叫手下留情。你呀——要知道,别看那些内务府,口里称奴才奴婢。其实,他们管着整个皇室的衣食住行。平日里,你打几句骂几句,倒还罢了。如今,这么大的事,只怕,他们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后,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内务府世家,代代联姻,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结党结群的地步。你忘了,弘历都被圈了,还能勾搭上内务府总管的孙女儿,偷偷给我下药?我这是还是蒙古臣属,他们都能渗透进来。何况,你公主府里,上上下下,都把握在他们手里。这事刚出来,固然没人敢动你。谁知道,他们背后,有没有更厉害,或者,牵连更广的人脉。防不胜防啊!”
弘琴皱眉,“我说呢,连你都让他们三分。罢了,既然他们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就把全身都动了吧!”
乌孙家,果然如察尔汗所说,一帮子人,正围着王仁床前,商量如何应对五公主。
王仁躺在床上,抱着他的“宝贝”,不住流泪。喜搭腊氏呜咽不止,一面哭,一面对亲戚朋友们诉苦,“二大爷,三叔公,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喜搭腊氏,就算再不济,祖上也出过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伺候他们家,哪一天也不敢懈怠。怎么她一点儿情分脸面都不留。日后,可叫我们夫妻,怎么过呀!哇哇哇!”
哭着哭着,拿眼去瞅自家男人怀里的宝贝,不由一阵心酸,又大哭起来。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