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头一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舞姐姐,你就同意了吧!啊?”小云在旁边拉我的衣袖。
我轻掀衣摆,跪了下去,深深的叩头。
“舞拜见爹、娘!”
自打去过济世堂后,我突然就觉得宫中的日子无聊起来。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回到济世堂,天天帮他们采药、拿药,然后一家人齐乐融融的聊天吃饭,应该会很快活和充实吧!虽然和叶知秋的约定还有一年半,但现在这种状况,遵守或不遵守似乎也没有太大分别。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呆在这里,也只会浪费他的人力和粮食而已。
我想,找到机会,我一定要告诉他:与其让我这样待着,不如让我离开,他也会省心许多,更不用担心我会和他的皇兄串通起来谋反。
在我被软禁了两个半月之后,我再次看到了他。虽然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能够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但当看到他意气风发的脸的时候,我也没有多想,只想着怎么开口让他放我走。
“舞,朕想要微服出访,陪朕一起去。”叶知秋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他兴奋的样子让我有些莫名,继而想到如此一来,我就没有了让他放我走的理由了,不由得黯然。
“怎么了?”他敏感的查觉到我的态度,问道,“这么久没出宫,难道你一点也不开心?”
“不是!”我摇头,“只是有点受宠若惊。”
我暗想,难道你不知道前一阵子我刚出过宫吗?
他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是你特有的舞式马屁啊!”
我也笑起来,似乎,心情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过了。
第 38 章
两匹马在大青石铺就的宽广石路上,缓慢的踱着。我轻勒着缰绳,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偶尔抬头便能看到隐藏在斗笠下的俊美无匹的侧脸。他的脸微微扬着,当开封街道的繁华完全落入他眼内的时候,我看到了微微扬起的嘴角。
是啊!怎么能不开心呢!机关算尽,这北宋,终是落在了他的手里,眼前这些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部都是他的子民。每一寸土地,每一处园林,都是他的。他怎能不激动?不快意?
也许,我就是无法理解他的胸襟、他的梦想,他的豪情!虽然我是他的侍卫,我做了营长,我在马背上可以指挥若定,可以奋勇杀敌,可以鲜血染满衣襟而色不变。可我,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前世的悲伤记忆,渴望家的女人。我心底深处向往的,始终是一方小天地,一处院子、一个爱人、一堆孩子。年过古稀时,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我低不可闻的轻叹口气。
“最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他头也未抬,带着些许的戏谑的说。
我看了看他,隔着半透明的白纱,正目视着前方的他,眼神看不分明。
“那么,公子以为,属下该是什么样子的?”我扬首问,有春风轻轻拂来,让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他看了看我,是深深的一眼,而后一笑,就这样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沿途,入眼所见,均是安乐生活的百姓,街道上热闹的气氛。内心突然对战争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那些战场上的勇士们,其实都是有着一个这样一个目标的吧,让自己国家的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那么,辽人呢?他们的战争又是为了什么?
“为何是宋人呢?”脑海中无预警的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的身体一僵,呼吸瞬间停滞。
当时,他的声音透着迷茫,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萧挞凛!
如果当初,我没有将你救出牢狱,你便不会有机会杀掉轩雨,你的命也不会葬送在我的手里。一切,真的是有因果循环的吗?我,是轩雨死掉的因?果呢?又是什么?
突然,一个奇怪的感觉出现。仿佛自己正在被人窥视。我忙敛了心神,佯装不在意的扭头四处查看。没有任何可疑的踪迹。我扭头看向叶知秋,他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径自赶路。
我策马上前两步,问道:“公子,不知您想去哪儿?”
“去一个好地方。”他说。
我暗自皱眉,思索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属下觉得,似乎有人在沿途跟踪,怕是想对公子不利。”
他微微一笑,“舞你多心了!知道我微服出巡的人,不出十个,且个个都是心腹之人。大可不必担心。”
我瞧他一脸自信满满的神色,又念及他平日里谨慎的作风,心放下了不少,便也不再多言。
出了闹市,人烟渐渐稀少。叶知秋选了条偏僻的小路,便策马飞奔起来,我紧随其后。眼看着山林越来越茂密,到最后却是一个行人和房舍都见不到。心里暗暗惊疑,不知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才将速度减下来,让马匹独自悠哉的踱着步子。
林间豁然开阔了起来,林木在渐渐变得稀疏,而且越往里走,越感觉有一股热气似乎正在袭来。
“公子,这是哪儿?”我抑不住惊奇,问道。
“这里,是我十三岁那年发现的,一处绝妙的人间仙境。舞,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可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里的人!”他摘下斗笠,转头笑说,声音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我心里一惊,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只得以沉默来应对
“好美!”
眼前的景色,让我感觉如在梦中。
数个椭圆形的天然湖泊静静的躺在林间,被青树绿藤环绕。湖中升腾起淡淡雾气,似乎将林子都染成了梦幻般的白。
“喜欢吗?”他问。
我想也没想,顺口就接道:“喜欢。很美!”
“这里是一处温泉!”他说,然后伸出右手遥遥指向东北方的一处湖泊,“看到了那个角落了吗?那里的水温很高,一会儿千万不要过去。”
他的话,使得我的笑脸,就那样定定的僵在了脸上。
午后的阳光从林间洒在我们的身上,理应惬意,我的身体,却开始感觉在渐渐发冷。
“公,公子,刚才说什么?”
他笑得愈发灿烂起来。
“你没听清吗?我是说,那边水温很高,千万不要进去。一会儿泡的时候,在这边就好了。”
我瞠目结舌的望着他,完全忘了反应。
“怎么?泡个温泉而己,舞你不至于这么惊讶吧!”他讶异的说。
然后,他就解下自己的披风,再开始脱自己的外袍。
我直直的看着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身也不是,不转身也不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睁睁、直愣愣的看着他,看他将披风褪下,又脱下外袍,接着是内衣,然后是内裤……
我终于没能忍住,飞快的转过身去。
“公子。属下还是回避的好!您万尊之躯,属下不敢随意亵渎。”我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将话说完,脑中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免你无罪!”他说,“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个伴,你可不要扫我的兴。”
他的声音由远近及,话刚说完,人似乎已经到了身侧。
我的身体蓦得僵直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开始哀嚎。
“难得出来一回,你可不要惹得我不高兴。”他的声音,真的开始不悦。
我咬了咬牙,转过身。
还好,他的内裤还在。
我轻呼口气,说:“让属下伺候您吧!”
我想,看就看吧,我一现代女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人那东西,长得不就那样。相比较而言,被他识穿身份,远比伺候他要麻烦得多。
他的脸沉了下来。
“朕让你下去,你就下去。”他说着,向我走过来。
我惊疑不定的往后退,直到脚险险的踩到湖边上,退无可退。
他停了下来,脸也不像刚才那样阴沉。我刚松口气,他突然笑起来,我还来不及做反应。他一只手已经向我伸了过来,轻轻一推……
我从水中浮起来的时候,只想破口大骂。想我舞,在二十一世界,是个鬼见了都要绕道的主;在古代,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歹也算个厉害的主了。你就一化石皇帝,凭什么这么对我?
“怎么样?水温合适吧?”他懒洋洋的站在湖边,双手环胸。
我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向湖边走去,不发一言。
直到,察觉到一丝异样。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低下头,瞄向自己的胸口,然后抬起头,看向叶知秋。
他正直直的看着我,不,准确的说,是看着我的胸部。
不知道,我说胸部长了瘤,他会不会信。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圆满的谎言。
第 39 章
春天,气温开始回升,人们便不用再像冬天那样浑身裹得如肉棕一般,只简单着件里衫,外加薄衫外套即可打发了。我平日里,总是穿着略显穿松的衣服,夏天也不例外,这样一来,用白绫缠绕过的胸部,即便仍有一定程度的曲线,也不易看出。
可是,现在浑身透湿的情况下,薄衫紧紧的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就暴露无遗了。
我在垂下头的一瞬间,脑中就嗡的一声炸开。
叶知秋的眼光只是在上面停留了两秒,便移了开。他转过身,往自己方才放置衣服的地方走去。
“套上这个!”他拿起披风,背对着我将披风向我伸过来,沉身说。
我木然的上岸,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披上。
“你是女人?”
他转脸看着我,脸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郁。
“是。”
“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本来脑中已是一片混沌,他的话却如一道闪电般从我脑中划过,我立即清醒过来。
“皇上,属下记得自己从未向您说过,属下是个男人。”
我微垂下头,不卑不亢的说。
他不再说话,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死并不可怕,怕的却是这样等死的过程。虽然我想了这样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我的命依然被他捏在手里。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可当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那种感觉却依然是可怖的。
“的确!”
就当我的心已经快到要从胸腔蹦出来的时候,叶知秋出声了。
“是朕自己疏忽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恢复如常,心立即放下一半。抬头看他,正迎上他打量我的眼,带着一丝笑意。看到我看他,他的笑意更浓,抬步向我走过来。
本来我们之间隔了有五步开外的距离,他向前走了几步,就迎面站在我跟前。
“真是个大胆的女人!”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稍退半步,道:“皇上息怒!”
其实我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知道我的回复是最令他满意的。这么久的相处,我已然了解他。果然,他笑起来。
“我没有生气!从以前我就开始奇怪,你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你对我的态度虽然谦卑却并不畏惧;战时,你明明对局势有着精准的分析却总是不肯吐露半句;以你的才智和胸怀明明可以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却从来不肯争取;你从来都不不是像其它一样,和我说话时只是恭敬的垂头看着脚下。在你的眼里,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对王的恭敬!”
他的话,让我不得不再次抬头紧盯着他,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将我看得如此透彻?我一直以为,我伪装得很好。
“就是这种眼神!”
他迈一小步,再次走近我,微垂下头,似乎很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
“倔强而又戒备。”
我终于顾不得其它,向后退出几大步,掩不住自己眼中的惊疑。
“怎么?想逃?”叶知秋笑道。
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般将我又淋了个透湿。
我还清楚的记得,在他危胁我杀害真宗皇帝时,拿了轩雨一家的性命来要胁我。那时,我无法无视他们的性命,也无法带着他们一生逃亡;而如今,我仍然无法无视他们,无法带他们一生逃亡。
难道,我真的要一生受他的摆布?
心开始下沉,一点点往下沉!
“其实……”
他的声音似乎柔了下来。
我无力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望向他。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在他的背后,一蒙面人手持利剑朝他飞扑过来,剑尖闪着寒光直指向他。他就和我贴面站着,似乎完全没有查觉到危险。剑尖的距离让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的抱住他,一个回旋,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利剑之下,只觉得肩上一阵刺骨的疼,似乎被刮了骨般。
我看到叶知秋惊疑的目光,以及看到刺客时的讶然和愤怒。
刺客的剑抽离我的一瞬间,他一把推开我,猛地向前跃去。我被他推开,失了重心,整个人朝温泉湖栽下去。落下的一刹那,我看到他不知从何出抽出一柄软剑,心中顿时放心不少。
湖水里有着淡淡的硫磺的味道,我被泉水猛呛了一口,忙忍痛浮出湖面,起身缓慢向岸边走去。我知道自己的肩膀处正在不停的流血,因为我周围的湖水已经被染成了淡淡的红黑色。
伤口疼痛感渐深,意识渐渐有些飘忽起来,我忙伸出左手费力的摸到伤口附近,感觉有湿粘的液体粘在了手上,这才将手放到眼前,终于看清,血变成了暗黑色,那剑果然淬过毒。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在战斗的两个人,叶知秋渐渐占了上风。
眼前白光渐少,黑色渐渐将我包围。依稀看到,叶知秋似乎焦急的看向我这边。我还来不及去懊悔,自己为什么会舍命去救一个三番五次威胁自己的人,就完全沉入了黑暗中。
第 40 章
似乎是在梦中,又似乎不是梦。
时而,是轩雨悲伤的脸;时而,是一只浑身白毛,总趴在我脚边的贝贝;时而,是一张陌生的,却有着和轩雨完全一样的脸庞,一身现代人的打扮,额前飘着几缕橘色的留海的人,笑着对我说,舞,下辈子,还做我的妻子,好不好;时而,是有着一头棕红色长发的叶知秋;时而,又是师父和云担忧的和我说着什么;悠、飞雪、白翎……
交错的脸,低低的、令人无法听清的话语,在脑中像不停的、快速的切换……
终于,一阵疼痛从肩胛处传来,脑中的影像瞬间消失。
我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了一抹红,那是叶知秋的眼睛。有着淡淡的红血丝在他眼里,眼眶也有些凹了下去,好像睡眠不足的样子。我望进他眼里的时候,他似乎还没发现我已醒了,正有些失神的看着金黄色的帐帘发呆。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副失神的样子,张了张口,想唤他,却没发出声音。他也好像突然觉察到我已醒来,将视线移下,看向我。
四线交织,他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变了数种。
最后,终于回复了本来那有些冷淡的脸,只轻轻勾了勾嘴角,低声问:“你醒了。”
我亦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复了他。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从床边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我的眼光随他移动,便看到了屋中跪趴了满地的众人,看服饰,似乎有御医、侍卫,甚至也有太监和宫女。
我张了张口想说话,却总觉得那口气提不上来,只听到叶知秋无甚感情的对下面跪在地上的某人说道:
“周庭,算你命大!”
下面立即有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御医将头伏到了地上,惶恐道:“是舞姑娘福大命大,老臣这就下去为姑娘开药方。姑娘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上余毒未清,日后还需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