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抬起头,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眼前的夜色一片朦胧,隔着眼里的水雾看过去,嘉贺的眼里有着孤寂和伤心。
“你说的那个杀父仇人,是邪灵道人吧?”
他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所以,那日我们在学校后山抓秦湘湘的时候,你并不是碰巧进去的!因为,你也感应到了那股邪气!你不是凡人,不是僵尸,也不是妖精!”
他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我本无意探听他的事,只是这时听到他的诉说,便忍不住的问出了口。略有些尴尬的又坐了一会儿,我站起身,轻掸掉身上的草屑,抬步打算离开。
“我是只半妖!”
他的话将我迈出去的脚又硬生生拉了回来,我讶异的转过头。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换了个姿势,躺在草地上,长长的留海将眼睛遮住,让人无法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传说中,妖和凡人结合所生的孩子便会是半妖。因为身上流着人的血,妖界根本不会认同他,同样因为他的妖气,人类也不会接受他。难怪,他说他是孤独的,和叶知秋一样孤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他,是属于同一类人吧!同样,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同样被同类排斥。
我呆立了半晌,回身走几步,在他身旁坐下,然后像他一样双臂枕在头后,平躺在草地上。凉风徐徐拂过脸庞有几许凉意,草地虽然干燥却也冰的刺骨,即使穿着厚道的衣裳,依然有许多凉气从背脊处钻了进来,让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月亮很美!”我说。
城市的夜自然不如乡村的那般自然与纯粹,迷离的灯光,飞舞的灰尘都遮住了夜原有的色彩。即便如此,月亮还是那样皎洁,银白色的光芒透过黑暗照射下来,温柔的覆盖在大地上。
“是啊!很美!”他亦低声道。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寂静之中,耳边似乎传来远处的马达声、人群的喧闹声,断断续续、时近又时远。我就在这样冰冷的夜里,这样柔和的月光下,这样孤独的躺着的一个半妖身旁,心渐渐感觉到平静。
就这样安静的躺着,我居然,觉得很满足!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弹簧般的突然弹跳起来。他亦被我吓了一跳,坐起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从草地上站起身,“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我逃也似的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便被他追了上来。
“我的自尊心可是很脆弱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委屈!
我不由得侧过脸看他,他正幽幽的望着我,似企盼,似希冀,双眼闪闪发亮。我不由得“卟哧”笑出声来,他一脸莫名的望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和贝贝好像!”我笑道。
他也笑了,笑的释然,似乎并不以为意。
“是吗?那我倒是荣幸了!据我所知,你对贝贝可是好的很呢!”
我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路灯下,二条长长的影子,缓慢的在路上拖动。
又静静的走了许久,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怎么会在开封?”
他眨一下眼,笑着将左手放在心口,道:“只要有心,就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我闻言一愣!
这话,以前就听过,就是那天他出现在我房间里,大咧咧睡在我床上的时候。
又是一阵风吹来,身上突觉是一阵凉意,鼻子也是一阵刺痒。
“呵嚏~”
抬起头的时候,见他拦在我面前,好笑的看着我。
“你干嘛?”我纳闷道,声音微带了点鼻音。
他也不说话,伸手开始解脖子上的围巾。我这才发现,他戴了条围巾,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楚颜色,不过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然后,脖子上一暖,围巾已经紧紧的围在了我脖子上。
“你自己戴吧!我不……”我边说边动手去解围巾,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阿嚏~”
“你就老实戴着吧!”他的语气颇有些无奈,忙伸出手将我弄乱的围巾重新弄好。我悄悄抬眼,只见他温柔却专注的整理着围巾,脸有些发烫,心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我忙跳开二步,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走吧!”我说,率先向前走去。边走边解下围巾,回身递给他,尽量保持着冷淡的态度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就快到了,用不着!”
他站在原地,盯着我,不说话,也不接我递过去的围巾。我走过去,拉起来他的手,把围巾放在他手里,说:“送到这里就行了,我就住在前面。”然后就径自往前走去。
“为什么不论我怎样对你,你都是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追上来拦在我身前,问。
我被迫停下脚步,淡然的望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他的眼神深遂起来,“你明明就在害怕!你害怕爱上我!你害怕依赖我!你害怕幸福只是一场幻影,有一天会让你从天堂坠入到地狱!所以,你逃避,你选择用淡漠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距离我越来越近。我被迫不停的向我退去,心脏随着他的话越跳越快,仿佛心被人残忍的剥开,血淋淋的,疼疼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边大声反驳边向后退。
“真的吗?真的不是这样的吗?”他步步紧逼。
“嘉贺你不要以为你了解每一个人 了解我 喜欢你的人是云不是我 她刚刚才离开我们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一气说完。
“不要拿云做挡箭牌!你明明就知道,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为什么?”他的音调渐高起来,急切而伤感,最后竟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抓的生疼!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的向前跑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在犹豫什么,不过我会等到你说服你自己!我等你!”
以前,因为云喜欢他,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喜欢她;现在,我却依然无法接受他。是否真如他所说,我怕他,怕爱上她,怕有一天所有的幸福只是一阵云,风吹云散……
他没再追上来,我却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撞上一堵人墙才勉强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眼前迷迷蒙蒙的看并不真切,却依稀觉得这道身影很熟。
“舞,你怎么了?”面前的人摇着我的肩膀,急切的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被二个人抓住肩膀猛摇了!
“叶知秋”听到这个声音,我下意识的叫出他的名字。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伸手抹了几下眼睛,抬头强笑道:“我在外面散了会步!风好大啊!沙子都吹进眼睛里了”边说,边又使劲抹了二下,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
“嗯!风是很大,下次出门戴条围巾”他的话和神态都很平静,只有眼神透出了些许担忧。
围巾!他的话令我不禁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心里一阵黯然,忙转移注意力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听他们说你现在还没回去,我担心你有事,就出来看看!”他轻描淡写的说。
“我会有什么事!”我笑道,“鬼看到我都会绕道走的!”
他微微一笑,没说话。
“那我回去了。再见!”我说。
“再见!”
我转身进了酒店,仍然能感觉到身后投过来的视线,直到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整个身躯放松下来,软软的靠在电梯壁上。
第 32 章
第二日一早,师父说带我们四人去大相国寺。
我以为此趟是去为云的灵魂超渡,谁知师父到了寺门前,仰首站立许久,后皱紧眉头说了句:“果真蠢蠢欲动!”,便止步不前。
四人等了他好一会儿,他仍然像尊石雕一样保持着仰首呆立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忍不住回头喊他,“师父?”
师父像是突然被惊醒般,回头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先前学过的诛魔阵?”
诛魔阵是飞雪加入到我们四人的行列没多久,师父教我们的一个阵法,亦是我们平生所学中惟一的一个阵法。第一次见飞雪的时候,师父并没有感到惊奇,只是在看了她身旁的小雪一眼后,说了句“过几天我教你们一个阵法”,便离开了。后没过几天,他便真的把我们几个召回别墅,特地教我们这个诛魔阵。这个阵法并不难,但师父却不许我们练习,并且严厉的告诫我们,绝对不许私下练习。对此阵法,师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说了这样几句:诛魔阵借助天地灵力,遇魔斩魔,遇佛杀佛。你们五人一旦学成,不到万不得己,切不可用催动阵法。鉴于师父平日里种种怪异的举动,我们对此倒也没多大好奇,只牢牢记着他不许我们私下练习这句话。
这个时候,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几乎被我们遗忘的阵法,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记得!”我们四人惊疑不定的互望几眼,回道。
“这个阵法,只有你们五人才可以催动,换句话说,它是专属于你们五人的阵法,其它人即便有灵力,即便知道咒语、手抉也无法催动此阵。但是这个阵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我们几人静静的立着。
“发动此阵的人,必会损坏其肉身,也就是死!”
原来,这就是原因,师父严禁我们练习的原因!
但是,为什么师父以前没有告诉过我们,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今天要告诉我们。
他是否预感到了什么!
“走吧!”师父说着越过我们向前走去。
寺院二旁的石狮威严的立在寺院二旁,师父抬脚跨进寺门的那一刻,我竟觉得师父的身影变得异常高大起来。
从前院到后院,依次经过天王殿、大雄宝殿、罗汉殿。一路上遇到不少僧侣,可能是还没有到做功课的时间,小和尚们或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或是拿着手机发短信、玩游戏。以往在我的认知里,和尚本该是无欲无求,一心向佛的,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和尚们也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
走到藏经阁前面的时候,师父停了下来。
我忙停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抬起头。
师父左手掐抉,右手迅速在空中划出过,喝声“开”,眼前的空气就像被隔开了般,在师父右手划过的地方出现一道缺口,透过那道缺口望去,竟是一片雾气腾腾的竹林。
“结界~”白翎讶道。
我诧异的望向师父,方才我们都没有发现这里有道结界,他又是怎么看出来这道结界的。我清楚的记得,师父的灵力比我们四人都低,我们未能看破的结界,他理应看不破的。微侧过头,正巧迎上小悠略带疑惑的目光,看来她同我一样,为师父的行为感到不解。
“进去吧!”师父说。
我们四人依次走了进去,结界入口在我们身后渐渐合拢。
“这里本是至阴之地,吸引天、地、妖、魔四界的邪气,汇集于此。当年,信陵君瞧出这里蠢蠢欲动的邪气,便驻于此地镇压这股邪气,却一直未能止住邪气的蔓延。直到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将这里建成寺院,才暂将邪气压了下去。到唐长安元年,僧人慧云来汴,发现残破的寺院已无法镇住那股阴邪之气,便托辞此处有灵气,募化款项,购地建寺……”似乎看到了我们的疑惑,走在最前方的师父,边走边缓缓说道。
“至阴之地?”我皱眉,突然想起天机老人先前所说“邪灵道人会于月圆之夜、至阴之地寻修真之道”,脚步一滞。
“师父,如果这里是至阴之地,是不是就表示邪灵道人会在此修炼?”飞雪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师父转过身,道:“我不确定!可是如果他想成魔,这里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师父严肃的脸,让我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加上先前他突然提到的诛魔阵,让我变得焦躁不安且有些紧张。许是看了我的紧张,飞雪走到我身旁,轻松道:“有师父在呢!”
我朝她微微一笑,心里不安的感觉消退了许多,紧跟着师父向前走去。
这片竹林似乎没有边际,走了许久,眼前仍然是朦胧的白色的一片。堆积的竹叶,在我们的脚下发出阵阵悉悉嗦嗦的声响,除此之外,一片静寂,毫无生灵的痕迹。
蓦然,一阵雷鸣般的叫声在我们四周响起,仿佛近在耳畔。那巨大声音响起的同时,竹林也同时亮了起来,那满眼浓密的白雾就仿佛一瞬间被蒸发,此时恰逢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一股难闻的腥气,向我们几个袭来。
“夔”师父变色道。
传说中,夔居住在中国东海上有一座“流破山”之上。夔的身体和头象牛,但是没有角,而且只有一条腿,浑身青黑色,能放出如同日月般的光芒和雷鸣般的叫声,只要它出入水中,必定会引起暴风。此类上古神兽我们只是从书上看到过,这时听到师父叫出它的名字,俱都吃了一惊。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竹枝叶间相互碰撞发出瑟瑟的响起,大家不由得抬手遮住脸,以免被漫天飞舞的竹叶枯枝刮伤。又是一道声音响起,震耳欲聋,我放下手,只见眼前一吸庞然大物,细看之下,果真如书上记载,浑身青黑,无角,独脚,只是体形比牛要大太多。独脚夔的眼睛如铜铃般瞪着我们,嘴里警告性的发出雷鸣般的叫声。
小悠盘膝而坐,双手迅速掐抉,低念:“以吾心招尔魂,用吾意驱尔身,召青龙速速现身!”
小悠咒还未念完,独脚夔已抢先向小悠攻去,白翎见状飞身上前,双手撒出数片花瓣,花瓣如一片片锋利的刀刃逼向独脚夔。岂知独脚夔身躯虽庞大,行动却异常灵活,快接近小悠时突然转身,闪过白翎射出的花瓣,粗长的尾巴夹着一股劲风向小悠拍去。我忙抽出桃木剑,飞身扑向独脚夔,剑身被一阵强烈的灵光包围,切向它的尾巴。独脚夔见状忙甩开尾巴,眦牙向我扑过来。
“轰隆隆……”天空中又是一声巨响,只见一条青龙以迅雷之势向独脚夔冲去。独脚夔就地一滚,躲开青龙的攻击,紧接着跃起张口向青龙咬去。青龙在空中打个旋,灵巧的避开独脚夔的扑咬,而后便在空中不停盘旋,静待时机。
独脚夔警惕的站在原地,不时随着青龙的盘旋而转动身躯,避免身上要害暴露在外。独脚夔转了二圈,青龙突然向左下方疾速俯冲,攻向独脚夔右侧。独脚夔大惊,忙转向右方迎敌,岂料青龙这一招只是虚招,见独脚夔向右闪去,尾巴用力一摆,头颅已向左袭来,独脚夔躲闪不及,左边身躯被青龙重创,重重的弹开来,只听得一片“嘣嘣”之声,却是大片竹被压断的声音。
“无常,你退下!”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竹林间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位黑衣人出现在独脚夔身侧,身躯微晃,唇角渗出丝丝血迹,想来这位被唤作“无常”的黑衣人便是召唤独脚夔的人。
独脚夔一受伤,竹林中便又恢复了雾气蒙蒙的景象。邪灵道人就从那白茫茫的竹林中走了出来,看向我们的眼神波澜不惊,淡淡道:“冥王,你修你的佛,我做我的魔,你为何要咄咄逼人!”
冥王!
我望向周遭的几个人,除了师父外,其它几人均是一脸莫名惊诧的样子。
“本来魔界与冥界互不相犯,可邪灵道人你利用冥界阴灵帮你吸取阳间精气,助你修炼成魔。你要我如何不管?”师父挺直了背,说道,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低沉、慈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