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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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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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的话重重地扣在我的心上,我默然无言,空有一身医术,却是无法救治自己的血脉至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怖的死亡将他带走,这是何等的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
    一声浅浅的叹息如同墨滴在水中化开,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问道;“薛冕虽然是你的生父,纵使他临终前与你相认,但是你们从未以父女的名义相处过一日,你这样不惜一切地为他报仇,值得么?”
    灵犀低首时,散在前额的发丝垂落着遮住大半的眉眼,在我的角度看去,正好瞧见纤秀温润的下颌,她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顾自说下去遵;“我当年想尽办法都没能延续他的生命,事后,我将他的骨灰带回帝都。母亲她原本身体就孱弱,父亲的惨死更加刺激了她昀病情,她最后药石无灵,郁郁而终。离世前母亲细瘦如柴的手,牢牢地摆紧我的手腕,她要我报仇,一定要报仇。”
    “我当时就跪在母亲的病榻前,一字一字郑重无比地起誓。婉辞这辈子只要一息尚存,就必然要让我的仇人血债血偿,在我说完这些话后,母亲她才肯咽气。”说到这里时,尽管她极力克制着自己,但声音中依然透着一丝颤抖。
    我闻言心神一凛,惊得近乎要叫出声来。上官夫人的遗言竟然是要她报仇,要她的亲生女儿,为仅有一面之缘的父亲报仇。她那时是恨得糊涂了,还是病得糊涂了,她可知道报仇的这条路有多艰难,多崎岖,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舍弃多少东西。
    这时,我喉咙像是灌入阴重的铁水,连带着那声音都是沉沉的,说道:“当真是冤冤相报,你只晓得紫嫣杀了你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可是你哪里知道,当年薛冕以通敌之罪陷害林家,我的姨父林大将军一生磊落,到头来竟因为这无中生有的罪名而锒铛下狱,他被使臣押解到帝都候审,中途却让人下毒暗害,蒙受天大的冤屈不算,死了还被人治一个畏罪自尽的罪名。林府一门连坐待罪,姨母舍命方保全她的一双子女。”
    “薛冕当年所作所为,何尝不是杀了紫嫣的父亲,又间接害死她的母亲,同样是不共戴无的父母之仇。照这样说来.紫嫣杀了薛冕有错么?她为父母报仇有错么?薛冕种下恶果遭此报应,难道不是死有余辜么?”我全身气势追人,一连串地劈头盖面地问下来。
    “住口!”灵犀怫然怒道,她拼命地摇着头,手掌紧握成拳直到指骨隐隐青白,“我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我只晓得我一定要毁了林氏,一定要杀了林紫嫣!只有这样,我才不愧对曾经在母亲面前立下的誓言!”
    看着灵犀此时的样子,似乎让我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恍惚思绪飞到很多很多年前,当时我尚是闺中的年纪,母亲病逝,爹爹心灰意冷入道而去,我除了追随变槿已别无依托,当我携着紫嫣重回帝都城时,紫嫣,年仅十五岁的她,身姿纤薄柔弱的少女站在猎猎的风中,遥对着帝都巍巍城楼起誓,若不能用薛冕的人头血祭林家,此生誓不为人!
    紫嫣说过,若不能用薛冕的人头血祭林家,此生誓不为人!
    而灵犀说过,这辈子只要一息尚存,就必然要让我的仇人血债血偿!
    这瞬间,两张并不相像的脸在脑海中倏然重台,但脸上的决裂和狠绝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想到这里,我心底震骇,她与她是何其的相似!都是能为了仇恨而不惜放弃一切的女子,明明退一步,就可以获得所有,安宁平和的生活,还有执手一生的挚爱。
    譬如紫嫣,眼下落魄如斯,依然有一闯《南歌子》情深意噩的牵念;譬如灵犀,林庭修为她,不惜背叛紫嫣,与整个林氏家族违抗。然而,她们却选择了一条最偏激的路。她们以终身的婚姻为代价,嫁给帝王,嫁给九五至尊的权势,以色侍上也罢,以才侍上也罢,机关算尽,周旋其间,而目的仅有一个,就是借助帝王的无上权势,来铺平自己的复仇之路。
    何其疯狂,何其执拗,又何其可悲。
    “母亲死后,她将我托付给姨母,也就是当今的太后照拂,我因此得以接近宫廷。”灵犀的神色如被冰雪冻住,开口间尽是森冷的寒意,“你知道么?当时我有十种百种杀死慧妃的办法。我是医者,要不着痕迹地在食物中下毒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凭我的武功,就算要在深宫中手刃慧妃,任谁也拦不住我。”
    “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慧妃的时候,我就改变主意了。”灵犀忽然笑了,清妍的双靥染上妩媚,眸中荧荧的幽火喷薄如细细的长蛇,“直接杀了她,让她死得这样利落痛快,岂不是太便宜了,所以,我决定要慢慢地折磨她,要看着这位心如蛇蝎的绝世美人,如何一点点地死在我的手中。”
    我转过脸,冷茭道;“紫嫣若是蛇蝎美人,你也绝不比她也好到哪里去。”
    “是啊,皇后娘娘的话说得一点都不错。”灵犀听后,仅付之轻轻一哂,笑意中的妩媚之意更深,似是愤愤地压抵嗓音道:“蛇蝎,统统都是蛇蝎。”

颜倾天下  一枝清艳照清绝2

    这时,听到“咚咚”的叩门声,霎时打破了书斋中沉凝的气氛。我与灵犀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触,皆是不约而同地朝殿门看去,外头有个恭敬的声音道:“禀报皇后娘娘,灵犀娘娘,皇上与太后正聊着,怕是还要再耽搁上一阵工夫,请皇后娘娘,灵犀娘娘再耐心等等。”
    “本宫知道了。”我应了声,就倦然地让那名传话的太监下去。
    良久,我看着曼立在紫棱雕花长窗前的女子,清丽如琼苞栀子,毫无一嗅尘世的气息,宛若迎着清风玉露而徐徐盛绽的一枝纯白的木犀花,不是容颜倾世的惊艳,但柔静自若中别具一种灵透与出尘。
    “娘娘想听婉辞以前的事么?”灵犀情绪略略平复了些,她身子微倾,手掌托着窗台,一头青丝墨色若水波漾漾,宛转地流泻在骨骼玲珑的肩膀上,她的声音悠悠绵绵,“记得我以前跟娘娘说起过,我自出世就被相师批言是克父伤母的大凶命格,因命犯不详而遭到父亲的厌弃。其实这不过是用来应付外界的托辞,而他厌弃我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我并非他的女儿。”
    我默然地听着,绿云盖顶,对于任何一个鄙陋的市井男子而言,都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更何况上官这样的士族,上官御史明知夫人与他人私通款曲,甚至生下子女,因畏 惧“炫”“书”“网”王家煊赫权势而不敢将其休弃,但心中的愤恨和恼怒可想而知。灵犀对她的养父仅仅以“他”称之,想来与其的感情淡漠至极。
    “一直以来,他对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嫌恶,他不准我留在上官府中,所以将我远远地扔在道观中,并且严禁任何人来看我,尤其是母亲。母亲因思念情苦,曾来道观看过我几趟,回回都是小心翼翼地瞒着府上。我一直觉得奇 怪{炫;书;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自己父亲这样厌恶。记得小时候在道观中,年幼的我每天每夜地都在想,是不是我不够好,不够听话,不够聪慧。所以我努力地读书识字,练习女工,道观中除了道教经文,其余书籍甚少,我就缠着那些读过书的姑姑教我,至于琴棋书画,只要是能找到的样样都学。每回母亲来,尽管相聚的时间短暂,我都会满怀急切地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到府上与家人团聚,就像一个正常的士族女孩子,让家族庇护着在香闺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是母亲却被我越问越悲伤,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哪怕我再好,再听话,再聪慧,都不可能改变他对我的态度,除非我能改变我身上的血统,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灵犀喃喃地道,她双眉深凝,“我的母亲是上官家的正室,可是饱对母亲一直恶劣,甚至动辄打骂,母亲虽有正室之名,但在上官府中的地位却连侧室都不如。府邸中不乏势利之人,他又放任不管,后来连最卑贱的侍妾都敢对母亲百般刁难,任意欺凌。她活得很苦,在上官府中的每一日,都像是在炼狱受着无尽的折磨。”
    “可是……”说到这里,她平静的面容轻微触动,如同柔弱的花瓣撑不住露珠的重量,“王氏明明知道母亲日日受罪,可是对此却是不闻不问,当时王氏的势力尚是鼎盛,上官与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只要王氏肯出面,上官没有过于放肆的道理,可是王氏,我母亲出身的王氏,仅是冷眼旁观。”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灵犀紧紧地捂住嘴唇,身体贴着墙壁缓缓地朝地上滑去,她此刻的神情惘然而无助,抱着双膝坐下的模样如同迷茫失措的孩童,在伪装的铅华洗尽后,露出最纯粹的本质,她颤声问道;“王氏之中是谁?都是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啊,他们硬生生地拆散了她的一段良缘,将她强行嫁到上官氏,之后就撒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这是亲人能做出来的事吗?这是族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你恨林家,难道也恨王氏?”我静静地问道,想起先时听到她和太后的谈话。
    “怨过,但是不恨。”灵犀此时落落直起身,面色雪白,衬得眼角一颢堕泪痣愈加皎皎漆黑,恍若刚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惘然无助,迷茫失措,都不是她,而是我的错觉。
    她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凌厉,时而忧伤,那些说出口的话,时而字字句句真切感人,时而却是矫揉造作到令人憎恶。一如她的性格亦是复杂,比谁都清纯无害的一袭容颜之下,却覆盖着比谁都诡谲难测的心机。
    冷风浸透着漾漾的湿意扑面而来,眼神触及她眼角的一点黑色,我兀地想起扶乩曾说过的话,堕泪痣主不祥,而此女眼角之堕泪瘴圆润饱满,墨如点漆,深入肌理,通达血髓,恐怕是祸乱之兆。
    “因为我的母亲不恨,所以我也不应该恨。”灵犀轻点着腮畔莹白的肌肤,忽地展颜而笑,淡淡说道。
    我想说话,到唇边却是蓦地噤了声,心中一时的惊愕难以言喻。慢慢地静下心来,我可以想象得出灵犀自幼生存的环境,被围困在四面冰冷的高墙中,唯有母亲是一缕慈柔的光辉,微弱却坚定地拂开阴霾落在她稚嫩的身体上。孤独而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能给她温暖,唯一能得到的爱与呵护全部来 自'炫*书*网'她的母亲,她从小的意识里就仅有她的母亲,那近乎是类似于一种信仰的存在,所以,上官夫人临终时让她报仇,她毫无质疑地顺从了。
    灵犀索来 自'炫*书*网'视甚高,见到容貌谋略皆属上乘的紫嫣时,生出雄竞乏心是一个原因,但泰半是受到其母的影响。
    “你跟她很像,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当年的她。”我声息清浅地自语道,仿佛弹走素衣上附着的轻尘。
    “胡说!”灵犀听到这一句,霎时怒容显现,“我怎么可能会像慧妃,她最终还是败在我手里了,她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论!”
    我眸心澄静如水,看着面前骄横跋扈的女子,依稀想起三年前在金莱城中的医馆初见时,那个顾自坐在青石台阶上嘤嘤哭泣的少女,刚刚长成的年纪,梳着双鬟,装束清雅。泪眼迷蒙地抬起头的刹那,令人不禁感慨,如此古朴破旧的院子里竟有这样一位标致俏丽的小姑娘,她眸中蕴着纯然之意,让人看一眼,就会犹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毫无设防的感觉,仿佛在她的纯然面前,甚至动用任何心机都是卑鄙的。
    想到这里,肺腑中抽生出一丝一丝凛冽的寒意,那时的我,又怎么想得到呢,就是这个当年看似娇弱单纯的小姑娘,居然能在日后一次一次将我逼进险地。
    “但你要杀紫嫣,绝非易事。”我立在窗前,朝她冷静地说道。
    “到了眼下这一步,娘娘能否自保都是未知之数,何必还要再处处护着慧妃?”灵犀轻掩珠唇而笑,她身上湘黄色的裙衫密密的绣满杏花,含粉凝露,附在衣袖群裾上一枝一枝明艳若刚刚采摘,行走间光泽潋滟,她朝我走近一步,意态慵慵轻佻,她昀声音细细幽幽,可是落在我耳中却是一清二楚,“娘娘记得么?婉辞以前就怀疑韶王的伤是三分实七分虚,今日出手一试,果然不出所料。如果婉辞将这事告诉皇上会怎样?”
    我眼波顿时惊得摇曳一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脑海中隆隆地想着,绝对不能让奕槿知道他武功尚存的事。
    灵犀低低而笑,接着说道:“那些谎报韶王伤势的太医会得到怎样的处罚,想必娘娘是不会关心的,那么韶王呢?他现在能担得起一条欺君之罪么?”
    她再次掩唇而笑,说道:“婉辞先时错估了一件事,皇上想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任婉辞了,但是婉辞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所以现在还不能失去皇上的信任。既然做错一件事,必然要用另一件事来弥补。”
    灵犀露出些微幽怨的神色,索手抚上一侧空无一物的耳垂,她音色娇脆地嘟哝道:“韶王哥哥真坏,出剑时一点都不留情,他就不怕把人家的整只耳朵都削了下来,还把人家最心爱的坠子打坏了。既然如此,也就休怪婉辞不替他遮掩了。”
    “上官婉辞!”我顿生激恼,看着眼前这张清丽脱俗的面孔,下意识地抬手就要一个耳光给她剐上去。
    “娘娘。”灵犀轻喝一声,她的武功无疑高出我很多,五官的反应亦是灵敏无比,手掌刮起的风还未触到她的面颊,就被她一把掣住我的乎腕。
    “婉辞,你还真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阴毒的。”我的手掌离她的脸仅有一寸,可是手腕被她牢牢钳制住,根本再也无法靠近一分。
    一片冷寂的对峙中,她依然面色如常,仿佛毫不费力地,就挡下了我近乎用尽全劲的一掌。我不由暗中惊异,灵犀是为女子,竟有般超乎寻常的力气,看来清虚子唯一嫡传的女弟子,一身武功确实不容小觑。
    “娘娘,您出手还不够快。”灵犀嗤然一笑,如是挑衅地说道:“您根本打不到我的。”
    就在我们僵持之时,殿外传报声再次响起,“皇上驾到。”
    高亢尖亮的声音,一字一字震人耳膜
    “是这样吗?”我的唇角在此时勾起一抹漠漠的冷笑,看似柔和却带着一种难以撄掩的锋芒令人心生凛然。
    就在奕槿跨步进来的一刹那,恰好当着他的面,我扬起手,狠狠地抡下去,空旷的殿中,只听见“啪”地清脆的声响,一个耳光就掴在那张清美至极的面皮上。
    灵犀半边脸登时隐赤,泛起的鲜红色泽如同充血。
    她眼神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而我仅是冷漠地看着她。我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腕骨,就像她方才凭武力制住我一样,虽是轻密的耳语,却是口气凌厉地逼问道:“就算你武功再高,出手再快,当着皇上的面,这个耳光你敢躲么?皇后娘娘要掴灵犀夫人一个耳光,你敢躲么?”
    我双眸寒彻如冰,忍不住要仰首而笑,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由衷地感到皇后这个位置给我带来的快意。皇上就在眼前,我掴了灵犀耳光,不过就是皇后在教训不知礼数的嫔妃,她若是反抗,就是目无尊长,漠视宫规,她若是在反抗中暴露武功,其后果更是她不能承受的。
    灵犀愣愣地看着此时的我,在她能说出话的前一刻,我又追加上最后一句话,“上官婉辞你听着,本宫今日不过就是赏了你一个耳光。但是你若还敢轻举妄动,就休怪本宫做出比掴耳光更过分的事情来!”

颜倾天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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