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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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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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未说话,有人已是笑答道:“回五小姐的话,韵淑郡主就是韶王殿下的独生女儿。以前与殿下一道,在冰璃宫也是常来常往,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就不来了。”
  这时,昕得外面人声嘈嘈,像是有人来。转眼就见到一个小丫鬟进来,端正行礼后道;“娘娘是御前的浊公公,皇上今日与朝臣议事走不开身,所以命他来问娘娘安好,是否请进来?”
我轻蹙眉,挥手道:“你去回话时,就说本宫正歇着。”
  浊公公服侍过丰熙、轩彰两代君王。他虽是个太监,但常在御前伺候,深得帝王信任,无论哪宫的主子见了他都要给他三分颜面,怕是还未受过如此的冷遇。
玉笙叹口气,知道劝不动我,眼神示意小丫鬟先停下,嘱咐道:“虽未到伏暑,但这天也热了劳烦公公顶着日头跑一趟,你且过去,请公公在角门喝杯茶水,记得回话的时候软和些。”
  那人应声就下去了,我赏得有些乏,就由宫人扶着往内室去。外面闷热,日光照在阑干上晃晃地一阵亮光,里头却是清凉舒适。芳芷跟在我身边,我侧首过去,看到她正疑惑地看着我,唤道“二姐姐。”
    “芳芷不明白,二姐姐为什么要老是躲着皇上?”芳芷是个口无遮拦的,也不管旁侧的人在跟她使眼色,顾自接着说道:“我记得很久以前,姐姐是很喜 欢'炫。书。网'皇上的。”
“很久以前?你也说是根久以前了。”我淡然道
  芳芷冥神思索,回忆道  “那时我大概只有六七岁罢。还记得当年姐姐嫁给皇上的时候,是多么喜庆多么高兴。我那时不懂事,还哭着拉住姐姐的衣裙,说什么都不让姐姐走。急得喜娘团团转,她们那时都劝我说姐姐是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作为妹妹应该荚,哪里应该哭了。”
  我见她神采飞扬地说起往事,想必那些事在她幼年的记忆中亦是很深刻罢。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么?听到这句话,我却是像个局外人一样地惘然而笑。
  凝玉侧目觑着我的神色,她笑着将贴在芳芷侧脸一绺被汗濡湿的发勾到耳后,“好了,出了身的汗,还不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颜倾天下 风烟错莫雨垂垂
    我的身体是被自己糟蹋下来,若是肯一心求好,却是好得也快。加以悉心调养,慢慢地有些胃口,每日晨起时服用一盏冰糖雪梨羹,日间进食些软糯的粥,也能好好地起来走动了,只是性子愈发清冷孤寂。
  翌日,闲暇无事,正看到玉笙领着一名四十余的妇人进来,我看她服饰不是寻常宫女,倒像是宫中的女官之流,只见她一袭湖绿官装,对襟和袖口上遍绣着金水绿卷须花,下面系着同色细褶裙。头上梳着低平的盘髻,鬓角簪着数枝银质六叶宫花。眼角面庞已有了风霜的痕迹,鬓发微白,皮肤松弛,但是整个人精神很好,举止间透着清爽利落,令人一眼看去有几分好感。
她向我行了礼,按规矩应该垂首退到边上,主子不问话就不准抬头。而她一双清明的眸子却是直抑制不住激动地看着我。
  我看了她一眼,像是先前就见过,觉得有几分熟悉。一旁的玉笙喜道:“小姐,她就是文锦阁的湛露姑姑啊。”
“湛露?”我嘴中轻轻重复着两个字,神色微疑地看向玉笙
    “小姐,想当年您刚刚进宫来的时候,曾经做过文锦阁的校书女史官,那时您和紫嫣小姐都受了湛露姑姑不少的照拂?”玉笙说道。
  我想起来几个月前,我瞒着冰璃宫中人,独自前去文锦阁的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其余的却是没有什么印象。
玉笙见此神情一黯,劝她道;“姑姑见谅,小姐还是不大能想得起以前的事情。”
  那名被称作湛露的人却是有些不甘,她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三分热切道:“娘娘,老奴就是湛露,文锦阁中的首领女官,您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玉笙跟我说过,我当年在文锦阁中做过女史,嘉瑞大长公主的诗词文集就是我负责编纂,眼前这位半见衰老的妇人就是湛露么?想我离官多年,一别之后,岁月沧桑,她也应是老了很多

  我原先以为湛露此时来,仅是叙旧罢。后来发觉湛露已辞了文锦阁的女史,调来做了冰璃宫中的掌事宫女。虽说女史和宫女俱是宫中之人,但是毕竟有所不同。宫女服侍各宫的主子,有五年一放,或十年一放的说法,但女史却是在宫中秉笔文辞,任命终生。两者供职不同,一般不会互相调动。
  我嘴上虽不说,却是明白这定是奕槿的意思。我那时也是白问了玉笙一句,玉笙轻叹口气,消磨半响,只闷声说了句“小姐心里晓得就好”。
  我不愿见他,他想到找个旧时的人来劝劝我,真是煞费苦心了,先是凝玉和芳芷,后是紫嫣,现在又想起来我当年尚在皇宫时,与文锦阁昀湛露姑姑甚是交好,又指了她来我宫中服侍。想到凝玉性子纯静,但她讷于言辞,不太会说话。芳芷虽比凝玉来得活络,却是个心里没计较的主儿,将劝慰的话挑得太明了,反而惹得我生厌,察觉出她是得了奕槿的授意。
  紫嫣倒是很好,但一到了我这里,整个人就像是中咒似的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少不了要有场痛哭,闹得我心烦意乱。久而久之,奕槿也是不准她再来了。
  湛露来了我身边几日,她性情平稳,心思缜密,诸事处理妥当,日常细枝末节,无不思虑得体贴入微,甚得心意。玉笙与她熟稔,在我跟前每每说起湛露,都是敬服的神色,说我当年在宫中,幸好能遇到湛露这样的人。湛露侍奉时极尽恭谨,却也不死板。她知道我心情近来沉郁,时而会说些轻松开怀的话。
  她笑着说起当年,那时见到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派了一名及笄之年的小姑娘来,心中好生诧异,想我毕竟太年轻,就算读过几本书,到底没什么见识和阅历。在文锦阁中整(www。3uww。com)理书籍,拂拂灰尘也就罢了。让我编纂大长公主的诗词,怕是难以胜任。谁想得到我虽是女儿之身,腹中所读之书不输于男子,遣词用字清新婉丽,大有当年嘉瑞遗风。
芳芷在旁边软踏上坐着,听了忍不住“呵呵”地笑着;“原来姑姑也这么会以貌取人。”
  湛露睨了她一眼,蔼然笑道:“当年五小姐刚进颜家的时候,老奴还见过呢?当初唧唧喳喳的小女孩,如今也出落得这般漂亮水灵,都到可以出阁的年纪了。眼下趁着是在娘娘跟前,若是心中有了中意的人就赶紧跟姐姐说,说不定还能求得皇上赐婚呢,那才是无大的风光和体面。”
  芳芷俏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羞恼的神色,急得站起来跺脚,道:“姑姑为老不尊,芳芷不跟你说话了。”说完就红涨着一张脸跑向内室去了,凝玉见状,低低地喊着一声,瞧她不肯理,朝我点头辞别就动身追了过去。
  湛露指尖拈着一柄细长的金掏子,从圆玉小钵挖了一星点深绿的薄荷膏,倒在双刻蟾蜍合抱冰玉炉中,顿觉清冽蘧然的香气潆绕溢出。做完这些事,她跪在长塌前,拿起软槌为我捶腿。
    “凝玉似乎不得宠罢。”徐徐拂散开去的薄荷香冲得脑门一阵发凉,我看着那抹纤丽的身影渐渐走远,忽然没来由地说出一句。
湛露还是跪着的姿势,仔细做着手中的活计,她的声音平稳得就像为我捶腿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说道;“静妃的确不受宠,但除她之外,宫中其余嫔妃也没有谁能真正算得上受宠。
    “哦。”我低应一声,“她当年似乎是与毓妃她们一同进宫罢。”想起以前昕人说过,轩彰六年时,凝玉是与毓妃林衡初、敏妃梁沛吟三人一道入宫.而这林衡初不是别人,就是紫嫣在林氏族中的侄女。相处多日,我渐渐也看出来了,凝玉虽在宫中,却形如退隐,一味地守着本身,与人无争。而变槿好像也不曾过多留意她,此番若不是念及凝玉与颜家的瓜葛,也不会想起她来。
  湛露略略沉吟,道:“说起来慧妃对静妃还有往日的提携之恩,但是慧妃好像对她不大重视,毓妃是慧妃的侄女,性格也有三分像,慧妃对她倒是真的青眼有加。而那敏妃虽也是一力提拔上来的人,到底比不得自家亲眷。”
  我记得上回在家宴时像是见过毓妃,她就坐在紫嫣身边,容貌不消说是生得极好,譬如依桃艳梨,媚眼如丝间,不露痕迹地深敛着那一线精明和锋芒,这般娇妩与凌厉并生的情态,与紫嫣当真是如出一辙,不愧就是在她手中调教出来的人。
  我悠悠地搅动着碗中的桂花冻,色泽晶莹明透,甜香馥郁,正中静静地伏着一剔嫣红饱满的玫瑰酱。搅得有些凌乱了,凌乱得像是此时的心境,想起那日的她,一袭淡紫衣裙,那身清简的装束恍然还是深闺少女。她在我面前,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咄咄逼人,时而楚楚可降。如此难以捉摸的性情,诡黠多变,喜怒无常。玉笙都被她近乎疯癫的样子给吓住,我也是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低徊良久,我终于还是问出口道:“这些年,紫嫣她过得怎样?”
  湛露停住手,谨慎地觑着我的神色,像是在斟酌,缓缓道;“应该是很好罢,毕竟慧妃是个绝世的人儿……还有她更是娘娘的表妹,又跟娘娘长得极像……”
  再强烈的日光渡过月影纱,都过滤成了清疏浅淡的影子。在那一片摇曳的清光中,我的双眸映出如琥珀般的透明纯粹之色,我心中知道湛露是在顾虑我,她小心地把握着分寸,唯恐将紫嫣与奕槿之间说得太过,让我觉得心里吃味,又唯恐说得过于轻描渡写,让我觉得她亩不尽实。
“你只管说罢。”我声息淡溃地道
    湛露面容平和,那神色如是在拉家常,“慧妃她十五岁时八宫,弹指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也应听人说起过,慧妃以前还有过一个女儿,就是颐清公主,可惜还未满周岁就天亡了。她骤失爱女,自然是悲恸欲绝。当时颐清公主夭折一事牵连颇广,皇上下令彻查,就连先皇后……”
  说到这里,湛露顿了一下,“唉,多年在文锦阁中不见人,连说话的规矩都快忘了。现在可不能这样称呼了。”她摇着头,连连自叹道:“就是薛氏废后和丽妃亦是牵扯在其中,后来薛后自尽,丽妃被废,这事查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难道颐清公主夭折不是病重……”我听得觉得心间微寒,忍不住失声低呼。我以前只道颐清公主是因病早殇,怎想得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湛露唏嘘道;“宫中的孩子本就不容易养大。眼下过去那么多年,也不大再有人提起。据说当年掀起不小的风波,当时还是薛氏把握朝中重权,颐清公主一事调查末果,而薛后离奇身死深宫,皇上为安抚薛家,决定从薛门中另立皇后,就是薛氏的二小姐,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真当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册封前夕,就传来薛二小姐遁人掳劫的消息。如此一来,二小姐算是坏了名声,所以改立薛三小姐。可那时三小姐年仅十一岁,尚是无知幼女,但除此之外别无人选,薛家不得已也就将她送进宫来。”
“十一岁?”我轻轻哂笑,道:“在紫嫣眼中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知道,风仪宫中那一双出自薛门的姐妹,曾被两立两废。当年立薛旻婥为后时,因她是奕槿的太子妃,由她执掌风印名正言顺,立薛旻茜为后时,奕槿是顾忌薛氏庞大的势力,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所以薛氏一垮台,第二位薛皇后薛昱茜自然就被废黜,可惜薛旻茜垂髫之年入宫,未曾有过一日统领六宫,就被褫夺皇后衣冠,幽居于永巷冷宫。
  二度废后之后,奕槿不顾朝臣进谏,太后劝说,就任由风座空悬。他说要将那个位置留给我,却未曾想到在这当口出了公主府上那件事,我们之间这样一直僵持着,立后之事应是绝无可能了
    “慧妃在失去第一个女儿后,皇上对她再怎么眷顾,还是好多年都不没有身孕。那时宫人都在底下悄悄地流传,说是慧妃当年生颐清公主的时候,身子受了损耗,纵有国手在世,也势必再难有妊。”
“所以为了子嗣着想,紫嫣才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宫。”我思量着道
    “或许是罢。”湛露点头,“大概离颐清公主过世有五六年了。记得那时是轩彰七年,慧妃重新诞下一子,也就是现在的三殿下。这原是极好的事,毕竟多年求子而不得,终于遂了心愿。可是……”
  湛露看向我,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像是不知如何启齿。她左右顾视,见俱无一人,靠近我些,细声遵:“谁知道慧妃在诞下三殿下后性情大变,脾气暴戾无常。慧妃御下虽一向严厉,但她涵养功夫极好,喜怒不形于色,但那时不知无故发落了漪澜宫中多少的宫娥太监。慧妃平日堆倚重的就是身边的黄顺人和毓妃,那时候连她们两人都说不上一句话。”
    “性情大变?”我指尖倏然划过檀木致密的纹理,留下极浅淡的白痕,“她们两人说不上话那么别人可有说什么?”
  湛露微愣,她是极敏慧的人,不消须臾,已是会意,道:“皇上先前倒是不太在意,觉得麓妃不过就是产后失常。后来皇上有次亲自前往漪澜宫,也不知当时慧妃说了什么触怒无颜的话,据御前的水太监说,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慧妃还因此被禁足。天威震怒之下,六宫之中无人敢劝,后来还是太后那头命人传话入官,说慧妃到底于皇嗣有功,一切过失就不予追究,此事才算是过去。”
    “有这样的事,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紧蹙着眉,低首时看到无数零散斑驳的面影映在一碗搅碎的桂花冻中,黯淡模糊,这张是我的脸,却也是像极了她。
  湛露无声无息地叹一声,“轩彰七年时,慧妃既然已诞下皇子,帝都中林氏一族又是风头正劲,中宫空置,皇后风座尚是虚位以待。那一时间,立慧妃为后,真可谓是人心所向。可是因慧妃失常的事,皇上严令示下,若有再提者一律重罚,就连先前就拟定的封为贵妃都免了。”
    “后来那段日子,慧妃渐渐恢复如往日,脾气也不再那么暴烈,但是自从那次之后,皇上与慧妃之间疏远许多,幸好还是很宠爱三殿下。其母失宠,他倒不受其连累。往后再有了灵犀夫人,更是冷淡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我轻轻道,紫嫣那一番诡谲的心思真是让人摸不透,眼看着一路就要封妃立后,偏偏就是她自己要断绝皇恩。她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不惜舍弃姐妹情谊逼我远走,
不惜以皮囊色相侍君其上,当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是不要了。仔细算来,她当年诞下三殿下对也不过二十二三岁,正是风华正茂、容颜全盛的大好年华。
  湛露看着我,胸腔间进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娘娘还是像当年那样在意慧妃么?老奴刚刚说起静妃不受宠,娘娘仅是淡淡地应了。但说起慧妃被冷落,娘娘神色似乎有些黯淡,是在为慧妃可惜么?”
我从喉底发出嗤然一关,鄙薄之意显露无疑,然后却是默然无言。

       颜倾天下 风烟错莫雨垂垂3
    昨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琉璃瓦上沥沥乍响。次日,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去,熹微的晨光透过青纱沁进来,像是密云后的毛月亮漏下的幽光。不知是因昨夜睡不安稳的缘故,醒来后觉得眼眶千涩,头脑微微发沉,凝玉拿剪子绞着两块小红圆布,敷上膏药贴在我两侧的太阳穴上。
  大概辰时,奕槿退了早朝后,命龙辇直接驾去冰璃宫,他要亲自来看看我。当传报的小太监进来时,我已经起身,却是懒得下地,头上贴着膏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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