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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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暖-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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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亡国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已然注定,燕冠群已经没有筹码再翻身了。

到了那时,她最想知道的并不是燕冠群和燕冠人的结局,而是要杀掉自己的那两个蒙面人究竟是谁。冷飒不认识那两个人,也就是说,他们既不属于御林军,也不属于东卫营,完全就是两个浑水摸鱼、来历不明的刺客。

那人的那双眼神,即使是他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

苍白的唇角冷峻地抿了抿,海面上风太冷,刚刚蹚水时鞋袜又湿了,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然那双森黑的眸子,却犹若破开盲云的星辰,在一望无际的黑海上,闪烁着凛冽锋利的寒光,就像两只剔透玲珑却尖锐的冰锥。

白兔敏感地觉察到她发抖的身体,心脏一沉,急忙将她搂得更紧。

之前她那一滴挂在睫毛下的泪,在那一刻不仅映进了他的眼,还如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印进他的心里,让他痛入骨髓,甚至不忍再回想。

对于冷凝霜,他现在充满了担心,却又不敢询问,只能像现在这样,拼命地给予她身体上和心灵上的温暖感与安全感。

他像拍三兔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拍她,嘴里喋喋不休地轻声道:

“娘子,你别怕,很快就要到了。冷吧?刚刚鞋袜一定都湿透了,你别乱动,我搂着你,一会儿就不冷了。肚子饿不饿,等上了船我给你煮面吃。娘子……”

……他好啰嗦。

这是小船上所有人此时的心里想法。

冷凝霜压根没搭腔,他完全是在那里自说自话,偏他还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手摸在冷凝霜的额头上,他柔声询问:

“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都不说话?”

“她觉得你很烦。”其他人碍于身份,也不好说什么,花蝶衣却不理会,翻了个白眼,凉凉地回答。

白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冷凝霜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子,向海面深处望去:

“大船在哪儿?”

“就快到了,别急。”白兔拍拍她,柔声回答。

冷凝霜便不再说话。

继续前行,约莫两刻钟后,苍茫的夜色里,一艘大小适中,看上去并不是太起眼的帆船映入眼帘。船上只点了一盏明瓦灯,通红通红的,就像是魔鬼的眼睛,在水雾朦胧的黑暗里,显得有些狰狞。

众人看见大船,自是欢喜,划桨更加卖力。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两艘小船被划靠到大船边上。上面的人放下绳索,直接勾在小船的四周,船工们在大船上一起用力,将两艘小船用绳索绞上来。

冷凝霜的裙子已经被海水浸透了,上了船便去舱室内换衣服。

白兔则来到书房里,迅速拟了一份简短的圣旨,加盖了玉玺。北宫雅递来鹞鹰,兰墨凉将圣旨用蜡封好,装在小竹筒里,密封了两头,然后挂在鹞鹰的脖子上,由北宫雅送到船头,向南方放飞。

鹞鹰的目的地是燕国与晋国交汇处的咸州。慕将军正带领三十万大军驻扎在晋国境内的咸州,只等鹞鹰一到,便会立刻攻破燕国绵阳关。

花蝶衣一上了船就直奔隔壁舱房,做的事只怕和他一样。

放飞了鹰,白兔的心里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出了书房,隔着一道门,就能看见隔壁人头攒动的黑影。花蝶衣和他那些幸存的部下正在一起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反正这艘船是他的,船上也是他的人居多,他不怕花蝶衣耍什么花样。前往厨房,他想给娘子弄些吃的。

他明白娘子现在很难过,他并不知道冷飒替娘子挡了一剑,却也知道冷飒必受了重伤,为了不拖累娘子,才挣脱开娘子的手,自己掉下去。

七八米高,又身受重伤,摔下去之后人是不可能活的。

冷飒是个叛徒,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也并不觉得她死了有什么可值得同情,但娘子的难过却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想宽慰她。

在厨房里切切剁剁,他煮了一碗香喷喷的海鲜面。虽然好久不做了,可手艺仍旧没有退步。

洋洋自得地放在托盘上,还有一个半时辰天就要亮了,折腾了一夜,又是惊吓又是逃亡,娘子一定饿坏了。

他笑眯眯地端起来,才踏出门槛,正遇上迎面走来的如幻。

如幻望着他贱兮兮地端了一碗海鲜面,微怔,紧接着明白过来,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哇,好香啊!”花蝶衣从如幻背后闪出来,陶醉地耸了耸鼻子,眸光落在白兔手里的面上,再抬头看了看白兔,眨眨眼问,“你做的?”

“唔。”白兔不想搭理他。

“手艺不错,你还会煮面?”

“我什么都会煮。”白兔略骄傲地回答。

“闻起来真不错,给我也煮一碗吧。”花蝶衣一点不难为情地要求。

白兔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说:

“我和你很熟吗?”说罢,绕开他,大步走了。

花蝶衣眨眨眼,顿了顿,忽然有些生气地扁扁嘴:

“居然这么张狂!”

如幻无语:张狂的是你吧?!

花蝶衣的眼里开始满溢着“忧伤”,仰头望天:“这么冷的天,本王也好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面!”

如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就去煮。”说着迈进厨房。

花蝶衣的眼角立刻化开一抹笑意。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船帆荡漾

冷凝霜已经泡过热水澡,穿了一件素色绸缎罩衫,蜷卧在被子里,抱着汤婆子,沉默不语。

床下边摆了一只熏笼,银霜碳烧得旺旺的,驱走了许多寒冷。

云蔷收拾着换下来的衣服,眼圈发红。和冷飒朝夕相处十年之久,即使之前冷飒背叛过娘娘,然而在最后一刻,她还是选择了回归她本来的位置。更何况人已经死了。

那一剑刺穿了冷飒的胸膛,她看得真真的。

眼圈越发红润,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舱门被推开,尖锐的吱嘎声打破室内恍若静止了的沉寂。

她唬了一跳,双眼圆睁,待看清来人是白兔,急忙别过头去匆匆抹了眼角,屈膝请安。

白兔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云蔷应了声“是”,拎着冷凝霜换下来的湿衣服出去,带上门。

白兔看了一眼肃然不语的冷凝霜,顿了顿,想打破沉寂般,含笑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道:

“娘子,折腾了一夜,你饿了吗,吃碗面吧。燕国这边这么冷,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顺手贴上她的额头试温度。

顿了顿,忽然皱起眉毛,十分担心地问:

“娘子,你头上有点热,你是不是发烧了?船上又没有郎中,这可怎么办?娘子你发烧怎么也不说呢?”

“不要紧,只是外面太冷,屋子里太热,一激发了低烧,睡一觉就好了。”冷凝霜拨开他的手回答。

白兔想了一想,一边转身一边说:

“我去给你煮碗姜汤吧。”

“我不喝。”

白兔只得又回来,端起面碗道:

“那你吃点东西,折腾了一夜,你也该饿了。这些天你累坏了。吃完了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吧。”

冷凝霜点头,接过面碗,喝了口热汤,却眉一皱:

“有点咸。”

“我只放了一点盐。”他回答,顿了顿,轻轻一笑。

“这里还是燕国的领海,只怕他们已经将海面封锁了吧,我们走海路也回不去。”冷凝霜略担忧。

“是回不去,他们必会封锁燕国到晋国的海路。所以我们去琉球国,两天的水程。燕国必不会想到我们不回晋国要去琉球。等到仗打起来,破了燕国的防守,到时候再回去。”

冷凝霜想了想。点头。

白兔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忽然抿起嘴唇,轻声问:

“娘子,你该不会……不想打燕国了吧?”

冷凝霜一愣,皱眉反问:

“为什么?”

“因为……”白兔搓了搓手。眼神闪烁,嗫嚅着回答,“你和燕冠群的关系好像不错,还有冷飒……”

冷凝霜看了他片刻。哧地笑了,顿了顿,微垂下眼眸,漠然地说:

“那个和这个是两回事。燕国亡国是注定了的,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

白兔修眉一挑,娘子果然还是很冷!

才吃了半碗面,冷凝霜就没胃口了。白兔忧心忡忡地皱起眉。摸着她的额头说:

“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好像比刚刚更热了,我还是去煮姜汤吧。”

“不用了,只是低烧。没那么严重,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白兔只好点头,收了碗给守在门口的人,接着站在床前宽衣解带,将外衣随手一抛,跳上床,从后面搂着她,笑道:

“娘子,你一定很冷吧,我来给你取暖!”

冷凝霜也不做声,任由他温柔地拥住她,望着摇曳的烛影投射在墙壁上,过了一阵,忽然低声说:

“我还是觉得住在檀溪村的时候,日子过得更自在。”

白兔轻拍她臂膀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沉默了良久,轻笑道:

“嗯。等这场仗打完,华国和晋国需要恢复许久,五十年里不会再有战事了。大兔还是小了点,等到我把晋国安置好了,大兔再长大些,我们就回去。”

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晋国。

冷凝霜抿了抿唇,对他的心思倒并没有太排斥,只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然他说的也的确是现实,大兔再老成也还不成熟,还有三兔,过个几年是不是该定亲了。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意识地吐出一句:

“真麻烦呐!”

白兔轻笑一声,拍拍她的胳膊,柔声道:“等战事平息,天下太平,到时候你就可以想出宫出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累了,等回去,我要从政事里退出来,悠闲地做点别的。”

“你想做什么?”他笑问。

冷凝霜思索了片刻,回答:

“种花插花煮茶酿酒,再重新出山画画春宫图。”

白兔满头黑线:“最后一项不许!”

“那才是我的强项。”

“娘子!”白兔磨着牙,用小眼神猛戳她。

冷凝霜轻轻一笑。

白兔就笑嘻嘻地继续拍着她。

朦胧的清亮从床头上方的圆形气窗外悄悄地渡进来,即将破晓……

燕国的海域距离琉球国只有两天水路,如白兔所料,燕冠群压根不会想到,他们没有回国而是要藏匿琉球国,所以这一路非常顺利。

冷凝霜在船舱里歇了一天,直到黄昏时分,觉得烦闷,才披了衣服想去甲板上吹风。然而刚路过花蝶衣居住的房间,只听里面隐隐传来一阵火气很大的争吵,似如幻公子的声音。

她微怔,紧接着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如幻公子一脸阴沉地从里面大步冲出来。

虽然依旧冰冷着一张脸,但冷凝霜仍能从他黢黑的眼里,看出强烈的愤怒,就像那暴风雨来临前的积雨云似的,越聚越浓,越聚越厚。汹涌翻滚着。

意外看见冷凝霜,他先是一怔,继而有些尴尬,错过她,默默地走了。

冷凝霜怔愣地望向室内,只见花蝶衣正四脚拉叉地坐在一张摇椅上,一点不注重形象,甚至很放肆,偏这样不像话的姿势被他做起来,却无损于美感。反倒平添了一股动人心弦的闲逸风流。

她看了看一脸怒容、大步离去的如幻公子,又瞧了瞧还坐在椅子上,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的花蝶衣。

花蝶衣顺着敞开的大门望见她,长眉一挑。

“你们也会吵架!”冷凝霜惊奇地道。

“是他比较爱吵。”花蝶衣毫不心虚地回答。

冷凝霜满头黑线:像如幻公子那种淡定得像冰柱似的人。说他爱吵鬼都不信,反倒是花蝶衣这样的,看着就是爱拌嘴的类型。

花蝶衣身边的小风炉正烹着甘醇的清茶,他莞尔一笑,询问:

“喝茶吗?兰溪毛峰哦。”

“我和你很熟吗?”她疑惑地反问,他们没好到可以一起喝茶吧?

花蝶衣瞬间满头黑线:“究竟你们两个人。是他学你还是你学他?”

冷凝霜想了想,外面风太大,出去吹风也许会冷,这里有好茶叶。不如暖暖地喝上一碗。

于是不用再让,她进去坐在小风炉旁,端起一碗茶汤明亮,香气清高的兰溪毛峰,缓缓啜了一口,遍体舒泰,不由得眯了眯眼。

花蝶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说让你进来,你就真敢进来。你胆子可真大呢!”

冷凝霜一怔。望向他问:

“你刚刚说的是客套话?”

花蝶衣摇着头,懒洋洋地笑道:

“因为其他人都怕我会在一起喝茶时,一个不高兴请他们吃石子。所以都不愿意和我喝茶。第一次不带任何惧怕和我喝茶的是如幻,第二个是你相公,第三个就是你。”

冷凝霜看了他一阵,眉尖微蹙:

“你该不会……是对我家相公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花蝶衣瞥了她一眼,有些愤愤地冷哼:

“他从前比现在有趣多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长成现在这样!”顿了顿,他忽然八卦兮兮地笑问,“你对他的过去知道多少?他从前的事我全部知道,若是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

“没兴趣。”她连犹豫都没有,干脆地拒绝。

花蝶衣微怔,接着失望地红唇一扁:

“没有好奇心的女人最无趣了。”

“那我就问个好奇的。”冷凝霜用纤长的指尖轻轻叩响瓷杯,顿了顿,淡漠地问,“你执意攻打燕国的真实原因,不是为了燕国龙脉吧。燕冠群说,你是为了一个可笑的私人恩怨,却打算让整片大陆生灵涂炭。”

花蝶衣眼眸微沉,握住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继而冷冷一笑,啜了口嫩绿清澈的茶汤,唇角勾起一抹不屑:

“我倒是低估了他,那么久远的事他竟也能查到。”

冷凝霜眼眸一闪,望着他,低声问:“是因为如幻公子吗?”

花蝶衣眸色一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

“皇后娘娘为何如此问?”

“从前我家相公说过,你身边的如幻与燕国皇室似有血海深仇。后来进了燕宫,见到了戈太后,我这才想起,如幻公子的相貌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皇后娘娘……”未及她话音落下,花蝶衣已经沉声打断她,唇角冷冽地勾着,“太敏锐的女人可不可爱。”

冷凝霜轻笑,饮了茶,漫不经心地道:

“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无论初衷是什么,燕国注定了要被灭掉。我只是没想到,蝶山王竟也会有感情弱点,真让人……惊悚……”

也不打招呼,放下杯子,起身慢吞吞离了舱室。

花蝶衣望着她的背影,须臾,有些恼火地说:

“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透骨心殇

燕国。

雪渊宫。

这里是燕冠群和冷飒一生中最悲苦,却也是两个人的心靠得最紧密的地方。

那时的他们饱尝了生活的辛酸,却因为拥有彼此作为心灵的倚靠,可以勇敢地去面对一切的痛苦和磨难,无惧羞辱,无惧艰难,努力地活下去。

然而,有一种情感,只能共患难,却无法拥有美好的未来。

燕冠群永远都无法忘记冷飒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她说,我心里是有你的,可是我太累了。

他们两个人,生命中的阴霾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可承受范围,他们只是凭借求生的本能在活下去,在去争抢,在去杀戮。曾经的相互依存,只是因为彼此需要一个心灵上的支撑,才能咬紧牙关活下去。

而现在,他们已不会再因为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他们可以凭靠自己,好好地,甚至很风光地生存下去。

然过去彼此依存的烙印,却已深深地印刻在心底,任谁也消抹不去。这份情愫与其说是令人感动的美好,不如说是每每想起都会酸心的梦靥。

这便是他们痛苦的根源。

他们想延续过去,努力地、好好地爱上对方,却没有爱的能力。想要忘记彼此,往昔却如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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